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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行军司马

    刘初身为县衙司曹,什么世面没见过,就连县尊到了也都是客客气气的,毕竟他是县衙里所有曹吏的头头。

    寻常在南阳县这一亩三分地上,除了南阳刘氏本宗之外,谁见了也要敬他一声:“刘大官人。”

    只不过眼下的他却看着眼前的山门有些发蒙,如果有机会打死他也不愿来这里,这是什么地方?龙盘虎踞之所啊!

    随便拎出一个世家子,那身份都是高贵无两的,就连南阳刘氏这样的小世家也不敢得罪,更别提招惹了。

    这些世家子住的南城的秀苑巷同样也是县城中的禁忌,但今日前来实在迫不得已,谁晓得怎么回事,来自北府兵的亲眷居然提前到了南阳!

    这个消息实在令人震惊,刘初可是瞧见了,大老爷居然失态的将手中茶盏给摔在了地上。

    天爷爷!他南阳谢家居然还有支应成郡北府兵家眷就食的资格,单冲这一点就比书院中的大多数人要高贵!

    门阀和门阀不一样,嫡脉与嫡脉也不一样。

    刘初只知晓些关于门阀隐秘中的些许皮毛,但有一点他却记忆犹新。

    当初南阳刘氏嫡出子们为了争夺这一特权时曾大打出手,双方以到了杀人灭其一脉的地步,而被杀的那一脉有苟活之人,从家中逃到县衙,又从县衙逃到州衙,最终还是死在了自家兄弟的手中。

    那时的县尊还不是当今的县尊,州尊同样也不是。

    后来听南阳县的“急望风”说,朝廷根本就不会搀和到世家的争斗之中,也不允许地方官员有任何的利益纠结,否则死的不光是失败者,还有当时的县尊和州尊了。

    从那之后刘初便不止一次庆幸自己不是本宗嫡出,也安于自己庶出的身份。

    就这,刘氏的南阳军在门阀部曲中也算不得战力强悍的存在……

    但眼下,号称北境军中战力前几的北府兵亲眷居然来南阳谢家就食了,这就意味着谢灵均这个快要被世人遗忘的谢氏嫡出子拥有旁人想都不敢想的资格,同样也将背负起一个“大恐怖”。

    不敢进山门,那就老老实实的站在外面等候,反正他以派人通报县尊相请了。

    一想到县尊那处变不惊的人都为之惊慌,刘初便觉得这事对谢家来说乃是灭顶之灾。

    “刘司曹,许久不见您倒是愈显精神了!”

    刘初抬头看去,便瞧见那白衣翩翩,风度无两的谢灵均,赶紧快步上前道:“谢案首谬赞,小的哪里有这等福气,所托事大,不敢耽搁,咱们边走边说?”

    谢灵均微微有些惊讶,但还是点头道:“那便上车细说吧!”

    “谢案首!真的耽误不得,大老爷有请,您就上马吧!”

    说完刘初便亲自牵过马来并让人蹲下给谢灵均踏脚,这般的待遇就有些过了,但他是真的焦急,刚刚在山门前已经耽误了好一会,若是再晚谢灵均没事,自己和这群差人回去怕是要吃板子的。

    人家姿态已经放的这么低,谢灵均当然不好再拖延时间,看来想要知晓真相从这刘司曹嘴里怕是不能撬出一星半点了。

    大家都是明白人,待谢灵均上了马背他便一言不发的抓紧马鞍,驽马最大的好处便是稳当好驾驭,都不用他控制缰绳,几匹马在跑动时自然而然的形成一个队形前进。

    好在不是快速的跑马疾驰,但这样的速度已经比牛车快了不知多少,只几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南阳县城,而此时身为县尊的王彦儒已经在此等候了,这便更违反常理。

    谢灵均可是去过县衙参加县试的,那时的王彦儒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身份,可却一点捷径都没给他,甚至还亲自“刁难”,可现在居然出城相迎,这是唱的哪一出?!

    谢灵均愈发的不安,但他自认为自己没有“犯事”便好奇的下马躬身道:“不知县尊如此礼遇灵均,所为何事?”

    王彦儒苦笑道:“不礼遇不行啊!下官参见北府军行军司马!”

    “行军司马?!”

    谢灵均惊讶看向王彦儒,自己为何突然就获得了官身,还是军中的官职,但随即就明白了过来,这显然与北府军前来南阳谢家就食有关。

    虽然王彦儒没有明说,但谢灵均还是无奈的叹息道:“本以为陈郡谢氏会宽裕我些时间,却没想到北府军就食的亲眷来的这么快。”

    见谢灵均明白过来,王彦儒苦笑摇头道:“这对你来说也非坏事,一个行军司马看似没有品级,却是还要挂一个尚书省屯田司员外郎的职衔,从五品上,清贵的很,比之老夫一个七品堂官要高出不知多少……”

    谢灵均赶紧躬身施礼道:“学生不敢,这官职不过是差遣官而已,待北府军亲眷离开,恐就是个虚职,又有何用?”

    王彦儒奇怪的看向谢灵均道:“恐怕你还不知,凡行军司马者,事繁任重,弼戎政,掌武事。居常习搜狩之礼,有役申战阵之法。凡军之攻,战之备,列于器械者,辨其贤良。凡军之材,食之用,颁于卒乘者,均其赐予。合其军书契之要,比其军符籍之伍,赏罚得议,号令得闻,三军以之,声气行之哉。虽主武,盖文之职也。”

    谢灵均惊讶的看向王彦儒,但随即脸色猛地变得苍白起来:“这是何意?岂不是如同军中正职官一般无二?!”

    王彦儒点头道:“既是行军司马,便是军司马一类,如何能出其外?自是军中正职官,既协理军政戎务,练甲兵,修军备,预军机,掌军法,也掌管军资粮饷的分配。”

    谢灵均觉得天塌了,一旦成为军中的官职,那在很大程度上便要身不由己,此次前来的北府军亲眷说是亲眷,其实也是一支军队。

    在他的记忆中,如果自己不是军中一员还好,若是,那就要一切听从军法,有行军司马,那就一定会有统军的校尉,这些亲眷同样可也以是预备兵卒,也是军队。

    王彦儒当然瞧见了谢灵均的不愿,看了看四周随即道:“且随我来!”

    谢灵均理所当然的跟上,待到了一处歇脚的亭子里王彦儒才怒斥道:“你可知这是多大的机缘?还未科举便能得授官身,这是寻常世家子都盼不来的好事,老夫是没想到你南阳谢家居然还有支应部曲军属的资格,既然有了,那就全然不同,这行军司马乃虽是军中文职,待就食之众离开便已然解职,但尚书省屯田员外郎一职可不会削去,也就意味着你不需参与科举,可直接参与陛下亲设的锁厅试,此乃门阀勋贵之家的内试,比之殿试更为金贵!”

    谢灵均愣愣的看着王彦儒,他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好处,随即小声道:“支应此次就食家中以有准备,只是不知来人多少,就食多久……”

    王彦儒震惊的看向谢灵均,随即见他不似作假这才道:“你……难道陈郡谢氏并为知会过你?”

    谢灵均苦笑道:“让县尊笑话,小子到现在也未曾见过本宗来人,更别提支应细节,只是听家中老仆说过此事而已。”

    “一军之数,五千之众!一切皆以军中规矩来,有从五品下昭武校尉一员统兵,大军以至南阳东面的中阳山,约有三日抵达!”

    王彦儒说完便瞧见谢灵均呆滞的表情,微微一叹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谁知谢灵均忍不住惊叫道:“五……五千人?!”

    王彦儒微微皱眉:“五千人算不得太多,只要粮食够,终究是能熬到明年开春的。”

    “明年开春?!”谢灵均倒吸一口凉气,随即道:“县尊,眼下还没出伏天,这五千大军人吃马嚼,所费不知多少,我谢家哪里能支应的过来?”

    “如何支应不下?你家早已知晓此事,粮食定然是准备了数年,实在不够便从商贾那里买便是,我听闻你与康褚两家关系甚好,难道不是为了此事?”

    瞧见王彦儒笑眯眯的表情,谢灵均便是一阵尴尬,忙着解释道:“学生与康褚二人关系本就甚好,非是因为此事才与两家走近……”

    谁知王彦儒根本就不听他的解释,而是笑道:“康褚两家也是在押宝你谢家,本就是陈郡谢氏的本宗嫡脉,眼下又有北府兵军属亲眷就食,康褚两家高兴还来不及,不用你去讨要,人家说不得已经为你准备了支应的钱粮,你这小子以为这五千人是负累?岂不知却是身入宝山而不自知!”

    见王彦儒没有玩笑的意思,谢灵均躬身道:“在学生看来这五千人一到,学生就要负责他们的吃喝拉撒,干系重大,不知县尊为何如此轻松?还请县尊解惑!”

    王彦儒上下打量了谢灵均一眼道:“你是当真不知其中的意思?也罢,你不曾有长辈在侧,老夫便充当一次你家长辈!”

    说完王彦儒便在亭中缓缓踱步道:“这五千人中有老,有幼,但也有妇孺青壮,类同我南阳县所属之民,但其皆为你陈郡谢氏部曲,亦在兵籍,永不得脱。故而老者多为北湖军之老兵,其中不乏伤残之人,青壮则为年限之兵,只待征召,妇孺自不用说了。每年就食皆会有一部分人饿死军中,多为老弱者……”

    谢灵均浑浑噩噩的离开了城门外的凉亭,他没想到这就食居然也是一次故意为之的“优胜劣汰”,五千人,一个谢家无论如何也是养活不了的,但这也是为何陈郡谢氏要派他们来就食的原因。

    淘汰那些多余的老弱病残,让年轻青壮以及妇孺存活下来,继续为陈郡谢氏充当部曲战兵……

    谢灵均的价值观,道德观受到了一次严重冲击,临走之前看了一眼王彦儒低声道:“这是要让我做刽子手啊!”

    “世家皆如此,你又何必在意?”

    这是王彦儒最终的回答,也让谢灵均彻底认清了一个事实,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养活这五千人,必须要淘汰掉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