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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屯田员外郎

    三天,对于寻常人来说转眼便过去了,但对于谢灵均,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同样也是如临大敌。

    但让人意外的是,最先到来的不是就食的大军,而是来自朝廷的队伍,想想也是,谢灵均觉得不可能平白让自己在南阳拥有一支五千人的力量,就算是军属也必定要有个名号。

    自古以来京官的排场都是十分惊人,这是一种刻意为之的威严,为的就是让百姓敬畏皇权。

    长长的队伍抵达了南阳县的谢家大院之外,因衙役早早通报过,谢灵均便依照吩咐在此等候,小奴和依水想要在门外看热闹,但被福伯撵了回去,只能躲在大门后窥探。

    倒是依云知晓规矩,吩咐她们两人万万不可出声,既然是朝廷派人来的,就一定是有交代甚至是授予官身的,这种场合反倒不会进入家宅,为的是避免私相授受的嫌疑,也必有县尊陪同才是。

    福伯笑着称赞了她的稳妥,但依云同样不能站在门口,倒是福伯自己却能站在台阶下躬身等候。

    四周的庄户也都早早的聚了过来,只不过不敢靠近谢家门庭,只敢站在远远的地方伸头探脑的观望。

    果然如依云所言,来的人中不光有来自朝廷的礼部官员,还有王彦儒这位知县,以及难得一见的宫中宦官,但让谢灵均奇怪的是,明明北府军乃是陈郡谢氏的部曲之兵,为何会有来自皇帝的任命?

    来的还是宫中的内侍官,他负责传达皇帝的旨意,虽然品级不高,可地位却不低,可惜翘起的兰花指使他身上那股子颐指气使变得可笑起来。

    不过在场谁也笑不出声,黄门内侍出自长秋监,乃皇帝身边的近侍之人,谁会轻易得罪?

    来的这位岁数不大,最多也只比谢灵均大上几岁而已,不过身上那股子官家气势却不知比谢灵均高出多少。

    谢灵均甚至能瞧见他与王彦儒在马背上聊天,瞧模样应是相熟,但从王彦儒那股子巍然不动的表情中就能看出,虽然对方多有攀谈之意,但他却并不待见。

    至于另外一个官员就更不能看了,与王彦儒对话是恭恭敬敬,但全程不愿搭理那内侍官一下,生怕沾上晦气的模样。

    王彦儒脸上虚假应付的笑容谢灵均上辈子没少见,倒是那内侍官毫不在意,依旧是相当热情的与他东拉西扯,由此便可见王彦儒虽是个小小南阳知县,但在朝中的地位却是不低。

    虽隔了一段距离,谢灵均还是能瞧见王彦儒指了指自己,而边上的内侍官也把目光锁定在他的身上,显然两人终于把话题扯到了自己身上。

    王彦儒还在和那官员说话,内侍官便率先踩着随行小黄门的背下马,也不说话就一直上下打量着谢灵均。

    被陌生人打量谢灵均并不胆怯,而是同样打量着他,没办法,他太好奇了,这可是宦官!传说中的阉人!谢灵均上辈子从未见过,这次见到活的了,当然激起了他心中无限的好奇。

    “睾丸酮”“雄激素”“荷尔蒙”等一系列医学名词在他脑袋里回荡,看向眼前内侍的眼神愈发像是在看福尔马林中浸泡着的标本。

    一开始少正引还能泰然自若的与谢灵均对视,但渐渐的他便后脖颈发凉,对面这小子的眼神中仿佛带着钩子,以至于在这双眼睛之下自己就像身无片履般被他给扒了个精光,以至于少正引下意识的躲避谢灵均的眼神,面色尴尬。

    王彦儒瞧见了这一幕,轻挑了下眉头与那礼部官员走近才笑道:“这位便是南阳谢家的独子谢灵均。”说完有对谢灵均道:“这位是吏部司封司员外郎宋呈,这位则是长秋监黄门内侍少正引!”

    谢灵均叉手一礼躬身道:“谢灵均见过二位天官。”

    不等王彦儒和宋呈开口,身为黄门内侍的少正引便道:“《将敬酒》是你所作?”

    “正是!”

    “嗯,果是有一番气象的少年才俊,陛下旨意!”

    没想到这么直接,王彦儒惊诧的看向宋呈,见他同样也是惊诧的看向自己,便无奈的摇了摇头,往常的内侍黄门下来传旨,那一次不是把该拿的好处都拿够了才会宣读旨意?什么时候这般的痛快直接了?

    少正引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既没有两边的文轴,也没有所谓的龙纹锦绣,打开便念道:“谢氏嫡子灵均,文修有仪,才德昭彰,其父谢承运勤于政事,为朕肱骨,然天不假年,积劳成疾猝于东都,朕心甚痛,赐其子谢灵均屯田员外郎以示恩荣。”

    这是妥妥的恩荫入仕了,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谢灵均还是觉得相当奇幻,而边上的王彦儒与宋呈也是一脸的惊诧。

    在通常情况下,这种恩荫往往是一种最微不足道的赏赐,尤其是在谢灵均即将成为北府军的行军司马之后,更是有些别样的意味在其中。

    待少正引宣读完圣旨,便笑眯眯的上前将文书交给谢灵均的手中道:“谢公子真是年少有为,还未到加冠的年纪,便以得此清贵之官,未来不可估量啊!”

    谢灵均看了眼王彦儒,见他微微点头便谦逊道:“少黄门过誉,不过是靠着父亲恩荫侥幸得以官身而已。”

    少正引却摇头道:“你的诗文我读过,非是一般世家子能做出的。”不知为何他又忽然压低声音道:“但陛下有言,此子才情可为一等,但诗文之中却有桀骜,少年心性可见,却还需内敛以佳!”

    谢灵均惊诧的看向对方,这话已经是在卖人情了,赶紧一礼道:“多谢大官。”

    少正引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笑道:“某不过是随口一说,只不过你这本职差遣还需做好才是,陛下赐你清贵之官,不可辜负陛下所期啊!”

    “虽有清贵之官傍身,却也还需经锁厅试以校才学,谢公子不可荒废学业才是!”宋呈大煞风景的站了出来,看向谢灵均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谢灵均连连点头应下,只不过心中却是大为疑惑,从这两人的态度上来看显然是不对付的。

    少正引作为黄门侍郎,两人又是初次见面,完全没有必要和自己说这么多,而宋呈的话看似在敲打自己,但更多的是在反驳少正引。

    转头再看向王彦儒,却见他表情凝重,冲着自己微微摇头,谢灵均便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不该做。

    官服,官印,身凭都已送到,一共两份,一份是行军司马的,一份是尚书省屯田司员外郎的!

    只不过行军司马乃是谢灵均的本职,屯田员外郎是他在朝中的挂职,也就是一种荣誉职称而已,待北府军的这些亲眷就食离开,行军司马履职完毕,他才能算得上是真正拥有了朝中的官职,也算是一种恩荫官。

    刚刚宋呈已经说过,如果想要真正踏上仕途,还需参加皇帝亲自主持的“锁厅试”。

    接下来宋呈就没有多余的废话交割完毕后,不等少正引便自行骑马离开。

    少正引看了看王彦儒,又看了看谢灵均微微一笑:“某这内侍官还是不受人家待见啊!”说完低声用仅有他与谢灵均能听见的声音道:“皇后极喜你的诗文,夸赞有嘉,也是皇后在陛下面前几次谏言,才有你这屯田员外郎的。”

    说完不等谢灵均说话便又踩着小黄门的肩膀翻身上马,双手抱拳极为潇洒道:“某的差遣已经结束,王公,谢司马后会有期……”

    少引正带着他的人也离开了,一时间只留下原地发呆的谢灵均与眉头紧锁的王彦儒,仿佛刚刚一票人从未来过一般。

    “县尊,这两人有点意思啊!”

    愣了半天,谢灵均缓缓开口,谁知王彦儒嘿嘿一笑便道:“一个是陛下亲自栽培的清要之官,一个是宫中的黄门内侍,若是老夫猜的没错,那少引正一定说了些关于世家提携的话吧?”

    “皇后,柳氏……”

    王彦儒微微一愣,随即笑道:“看来柳氏也不想把谢氏得罪的太狠,眼见你有行军司马的官职,便做了个顺水人情,看来也是……小子,老夫不能告诉你什么,但却只有一句忠告,这两人并不对付,也代表……不对付!”

    王彦儒说完便指了指东北方向,谢灵均瞬间了然。

    这两人不对付,也就意味着皇帝与皇后不对付,就算不是,至少也是皇帝与柳氏之间的不对付!

    如此一来,这趟浑水就更加浑浊了,至少自己这样的小人物还没有资格参与其中,还是作壁上观的好。

    现在谢灵均脑袋中所想的不是刚刚在暗中较劲的宋呈与少正引,而是即将到来的五千张嘴!

    “多谢县尊提点!”

    王彦儒苦笑着摇头,上马挥了挥手便离开,他也没想到谢灵均会被皇帝与皇后同时看上,这可不是一件好事,相反得罪了谁都会有大麻烦。

    好在谢灵均还很弱小,没人会为了他而撕破脸,这也许才是不幸中的万幸。

    待王彦儒离开,谢家大院便立刻传来欢呼声,福伯带着小奴几乎是飞奔而来,跟在后面的依云依水也是满脸的欣喜。

    看着眼前的官服,印信,仪仗等物,福伯老泪纵横的冲着围过来的庄户大喝:“起香案!宰三牲,遥祭谢氏祖宗!”

    随着福伯的话,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尤其是瞧见他高高举起的官服后,便立刻拜下,就连往日里还有些的不满,幸灾乐祸统统消失不见,而是更加卑躬屈膝的俯首称赞。

    他们不知道什么叫行军司马,也不知道什么是屯田员外郎,他们只知道谢家又出了个大官!比县尊还要大的官!

    一时间恭祝之声此起彼伏,还有人跑去其他庄子去宣传这一消息,说是要让南阳县的所有人都知道,咱们谢家长房少爷现在是官老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