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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什么也改变不了

    人有的时候就是那么的卑微,为了活命,北府军的军属们可以向谢灵均苦苦哀求,甚至是把最漂亮的闺女送到谢家,以期谢灵均这位主家少爷能够善待他们。

    而谢灵均何尝不是如此?

    为了维护自己和谢家的尊严,他需要承担不应该承担的责任,并且还会因为身份的原因时不时的被谢氏本宗所拿捏,甚至是剥削。

    这让曾经体会过相对平等自由的谢灵均愤怒的想要发狂!

    什么生而平等,什么天生自由,现在的一切只能让谢灵均无能狂怒的在内心呐喊:“凭什么?”

    皇权也好,门阀也罢,在这两个庞然大物之间他就是怒海孤舟,任凭他把手中的破桨摇烂了也挡不住人家一个浪头。

    反抗命运的不公可不是上下嘴唇一碰的事,事实是上下五千年来所有反抗不公的英雄事迹大多是人们美好的遐想,残酷的现实往往连史书都容不下。

    但现在,谢灵均要做的就是把小概率事件变成现实,最简单也是最麻烦的问题便是把那五千张嘴给填上。

    二百多个半大小子已经是康褚两家所能接纳的极限了,他们之所以能如此感慨的为谢灵均提供帮助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做投资。

    二百多个孩子可是天大的人情,谢灵均是必须要还的,只不过不是用他现在拥有的东西,而是用未来去还这笔人情债。

    谢灵均并没有在东城巷的小院停留多久,赶着牛车去了县衙,依云在车上安静的坐着,她看得出少爷的心情很差,但还是在抵达县衙后还上了很好看的笑容。

    “我要去寻王县尊商讨劳役之事,回去的路上还要去书院向秦先生告假,一路上便幸苦你了。”

    谢灵均不喜欢把坏心情带给别人,这样没有任何好处,只会让别人也跟着难受。

    依云颔首摇头道:“少爷哪里话,家中就食之事便是头等大事,陪少爷四方奔走也应该的。”

    谢灵均笑道:“既然如此,你便再费心些,就食的军属中女子也不在少数,你挑选些擅长女红的搞个培训,买些绸缎麻布回来做些女红,帕子,绢花,团扇面什么的都可以。”

    依云眼睛一亮,随即道:“少爷好主意,回去之后奴家便去寻人,但不该只限于女红,还可以抽麻纺布,亦可做些胭脂水粉去买,还有女子的贴身之物……”

    这是一点就通啊!

    谢灵均呆了呆,没想到依云还是个有经商天赋的,这可不是一件坏事。

    于是便笑道:“如此甚好,我只提醒一句,女红一定要有新颖的图样,款式。贴身之物一定要实用。至于胭脂水粉,包装一定要新颖漂亮。”

    依云惊诧的看向谢灵均,随即抿嘴笑道:“少爷还真是了解女人呢!”

    谢灵均咧嘴苦笑,不是他了解女人,实在是女人才是市面上的消费主力,而这个时代的孩子还没到担此大任的时候。

    谢灵均想了想才道:“可以在南阳县城中开个专门的铺面,名字就叫娇兰坊,所有卖出的东西上皆戴上娇兰坊的徽记,让所有人都知晓咱们家的东西物美价廉,刚开始不要走奢侈的路线,那样只会把更多的财富拒之门外。”

    依云呆了呆,许久才道:“少爷还真是精通商贾之道呢!”

    谢灵均苦笑摇头道:“还不是被逼出来的,五千张嘴难养啊!只能尽可能的让他们自己养自己。”

    依云奇怪道:“这怎能算是自己养活自己,明明是少爷给了他们活路,自然应该感谢主家才是。”

    叶安无奈的耸了耸肩,人家用自己劳力换来的东西,到了依云嘴里便成了主家的功劳,是一种赏赐,或者说在她和世人的眼中,这种剥削已经成了规矩。

    “以后这种话要少说,付出劳力就应该获得收益,这才是道理,世家门阀垄断生产资料,从某种意义上与匪寇无异,不能因为手中掌握了强权便觉得万事应该,也不能因为大家都错了,错的事情就变成正确的事情,至少你自己应该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谢灵均说完便发现对面的依云就像在看怪物一样在看着自己,稍稍顿了一下才小声道:“本少爷说的你可听懂了?”

    依云摇了摇头,她也曾经属于世家门第,对于谢灵均说的这些“大逆不道”的话非常不认可,但她又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只能学着谢灵均的模样小声道:“少爷,您为何总是说出这样的奇怪言论?”

    “奇怪吗?嗯,可能是吧!我昏死过去之后见识了另一个世界,在那里的人们极少会遇到不公,或者说就算有不公出现也会有人主持公道,蕞尔小民也能把某些高官拉下马,或许那个世界也不是十全十美的,但却比眼下好的太多,没有世家门阀,没有皇权干涉,百姓自己能当家做主,你说那个世界好不好?”

    “不好,若是没有世家门阀,谁来维护乡里,若是没有世家乡绅,谁来教化百姓?若是没有皇权,谁又来带领天下人向前?您说的这些怕也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两人看似简单的对话,却是俩个不同时代的碰撞,谢灵均默然不语,他甚至发现自己描述出的那个真实世界在依云眼中一文不值。

    这就是时代思想的问题,在这个时代待得久了,连谢灵均自己都在被世家门阀的特权进行改变,他甚至担心自己被洗脑。

    不是某个人在给他洗脑,而是这个时代的一切都在给他下意识的进行心理改造,他遇到的每一个人,接触的每一件事物,甚至是这里的制度都在不断的改变着他。

    如果他在这里提出共产主义,提倡打倒门阀,打倒皇权,那第一个被“挂路灯”的就会是他自己。

    之所以和依云说这些“废话”,完全是谢灵均做的一个实验,看能不能通过自己的言行来影响身边的人,让她们慢慢的接受自己的思想,可现实又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谢灵均不打算继续讨论了,他相信,讨论的越多自己脸上的大巴掌就越多,甚至能让自己完全崩溃。

    看着依云的他只能丢出一句:“朽木不可雕也!”然后便在依云羞怒的眼神中落荒而逃,其实谢灵均也知道,他无法辩驳依云,虽然他说的都对,但有一句却是“存在即合理”。

    在封建时代,华夏的土地上就是离不开皇权,而门阀也是这个时代大地主,大豪强的强盛时代。

    想要彻底消灭他们,没有一场乱世,没有一次轰轰烈烈的“大屠杀”是不成的。

    当谢灵均的脚踏上县衙门口的第一节台阶上,门房便以最快的速度冲入府衙之中,接着刘司曹便亲自出来迎接,谁能想到几个月前谢灵均还是南阳谢家的白丁,父亲去岁死于东都城,眼看着便要人走茶凉,却只是短短几个月的功夫,谢灵均便挂上了屯田员外郎的清贵职衔,且还是北府军的行军司马。

    虽然谁都知晓谢灵均这个行军司马是怎么来的,可这就是人家门阀世家的本事啊!也是底蕴!

    没人会相信仅仅是因为谢善安的身死,天子就会给谢灵均恩荫从五品的官职,谁知晓这背后有没有陈郡谢氏在朝中的发力?

    外人是绝不会知晓谢灵均已经陷入皇权与门阀之间的博弈,他们只会羡慕一个纨绔的时来运转,羡慕世家门阀所带来常人无法企及的好处。

    “谢员外,县尊有请!”

    这一次谢灵均没有被邀请到王彦儒的公廨签押房,而是被刘司曹亲自引去了花厅,谢灵均觉得有些奇怪,毕竟他和王彦儒商讨的乃是劳役之事,算是比较隐晦的。

    但到了花厅瞧见了那个笑眯眯的国字脸老人,他便如何也笑不出来。

    这位正是他之前在温德先生家对面脚店中遇到的老人,一个是王彦儒,那另一个不用说也知晓该是个官身的,尤其是他现在已经坐在了花厅上首,便说明他的官职品秩比王彦儒还要高。

    “灵均见过县尊,上官!”

    能比王彦儒还高的官员一定不会比自己这个屯田员外郎要底,谢灵均想都不想的便躬身施礼,这样总是没错的。

    那国字脸的老者笑了笑,指了指谢灵均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未曾想那日还是个才华横溢的少年郎,如今已变成从五品的员外郎,当真是清贵至极,前途无量啊!”

    谢灵均苦笑道:“上官说笑,灵均这官身从而来世人皆知,不过是恩荫官罢了,至于北府军的从军司马,却是担着天大干系,如何敢轻慢?”

    国字脸老人微微点头:“算是拎得清的,老夫乃邓州知州钱穆,你那吓煞美人倒是不错的很,才情之作《将敬酒》亦是极好,只是不知你的应对之法如何?”

    没想到眼前这位居然就是康褚两家托了大关系才寻到的邓州知州,谢灵均惊诧之余又看向了王彦儒,显然他还没把劳役之事讲给他听的。

    至于钱穆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机警的谢灵均觉得这必然是王彦儒请来的“背书”之人,尤其是在瞧见他颇有深意的笑容后便更加笃定自己的判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