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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莫名其妙的针对

    “地气不藏,乃收其杀。百虫蛰伏,静居闭户。青女乃出,以降霜雪。”转眼之间便到了九月,一大早打更的头陀便举着他那破锣敲打着报时。

    随着头陀的叫唤,牛车上的谢灵均这才惊觉已经入秋,地里的农人在进行最后一波秋收,华朝偏北,秋收自然要比南方晚些,以便给作物更多的生长时间,但必须抢在霜降之前。

    在豫山书院这段时间谢灵均学到了很多,也见识了很多,倒是没人来找自己麻烦,这让他有些奇怪也有些无趣。

    上了豫山,初秋的景色到也并未充满萧杀之气,山上的植被照样是郁郁葱葱,只是在这苁蓉之下以显出些许泛黄。

    康褚两家的马车也在边上,这两位还在愁苦近在眼前的考校,虽然先生们从不留课业,但每月的考校却是实打实的认真,上个月刚刚入学所以没有考试,但这个月却是无论如何也跑不脱的。

    谢灵均对这些并不排斥,没有考校如何来判断自己的学业?这并非坏事。

    “谢老弟,你是怎生做到学业得秦先生满意,又兼同我家大人谈买卖的?我爹每日从商号回来,晚上必去林鑫小舍同你说话,连我娘都埋怨你了嘞!哈哈……”

    康士林一脸的惊奇,而褚林秀也是微微摇头道:“这还用说,康伯伯定然是又得了谢老弟的秘法,改良某些东西了吧?”

    “不可说,不可说……”康士林连连摇头。

    倒是谢灵均在心中苦笑,之前康家工匠按照他的图纸制造的蒸馏器效果不好,谢灵均便将密封的重要性告诉了康大同,同时提出更改材料,用胶泥对管壁外侧进行密封,没想到颇有奇效,于是康士林便经常来同自己交流。

    至于褚广才,三家合商的办法本就是自己出的,其中的条条款款也是自己设计,经营管理中的问题自己当然一清二楚,提出的那些建设性意见其实就是对自己方案的改良罢了。

    将手中的鞭子甩了个鞭花,谢灵均看向边上的马车道:“哪里的话,只是两位伯伯喜欢同我说话而已,谈不上什么秘法,也非是什么复杂之事,不过是简单的道理,两位伯伯皆是经验丰富的前辈,愚弟只能查漏补缺,做些缝缝补补之事,两位哥哥谬赞了。”

    “那你也教教我们啊,老弟!”

    “好说,好说……”

    谢灵均打了个哈哈便应付过去,这些东西怎么教他们?都是自己上辈子带过来的记忆,说了他们也不明白,更何况自己哪里有时间,现在的他整天累成狗。

    城外谢家的庄子里还有几千张嘴等着吃食,城内的店铺也开始发展,孩子们虽然安排在康褚两家,但听小奴说过的并不好,至于依云倒是带着军属中的女眷开始了女红,女妆的生产制造,只不过还没形成规模,这些哪一个谢灵均不操心?!

    但眼下最麻烦的是同卢佾进行谈判,没错就是谈判,那小子着实可恶,他姑父都已经将关节打通,该铺垫的都铺垫好了,这货却还是拖着自己!

    但不忍又不行,毕竟还有几千张嘴等着自己吃饭,谢灵均想到卢佾那张似笑非笑的俊脸就想把它变成南瓜饼!长得比自己还小白脸,看着就像是个兔子!

    豫山书院的规矩挺好的,每日都能回家,可第二天来上学可就要痛苦的多了,每天爬山对于谢灵均来说算不得什么,可对于那些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来说可就是一场折磨。

    一开始还能瞧见卢佾与自己寒暄,可自从他身上的蜀锦被刮破几件后,便直接住在了书院中,不愿下山了。

    至于那些世家子弟也都不愿每日劳苦,康士林与褚林秀本也打算住在山上,但瞧见谢灵均每日回家,也就不好意思舍弃这份“兄弟情义”,当然也是怕再被他“卷”起来。

    他们以为谢灵均也只爬几天便会作罢,谁曾想他这一坚持便是一个月,他们哪里知道每日登山上学对于谢灵均来说并非是什么劳苦之事,而是一种上辈子体验不到的一种生活。

    这里不是荒山,有石阶小径,苁蓉遍布,有鸟叫虫鸣,飞禽走兽,每日晨起拾级而上怡然自得。

    就算已经入秋,可秋老虎的厉害依旧能让三人大汗淋漓,在书院前的净手池边稍稍洗漱,那一股山泉的冰凉很快便会冲淡暑气。

    说是甲第,乙第之分,可事实上学生都是在一起上课的,只是学舍、吃食不同仅此而已。

    先生在高处的讲经台上盘膝而坐,学生在下面正坐,无需笔记,全凭对经文的理解以及大脑的记忆,看似速度不快,但脑袋却要运转迅速,否则稍一分神,先生所讲的内容便一闪而过。

    不同的先生有不同的风格,更有不同的见地,对四书五经的理解也是各有不同,但每次听讲总能给人一种茅塞顿开之感。

    秦先生见地独特,儒学深厚,一字一句皆有玑珠;章先生踏实,务实,多讲儒学在朝堂之中的体现;而陶先生多以教化为主,多讲儒学对百姓的影响,以君子立身为主;至于齐先生的课,却是意境悠远,诗词颇多;还有一位如同老农一般的耿先生,他的课业非常独特,以农学为主,但偏偏是所有学生都逃不掉的课业。

    众多先生各有不同,但汇集起来却是让人大受震撼,在谢灵均看来这些先生所教的东西总结起来堪比后世的“德智体美劳”。

    秋收到了,耿先生的课业便也有了,只不过却是带着一群学生前往学田中劳作。

    豫山书院有百亩属于自己的学田,所有产出皆为书院所有,乃是朝廷赐予,打理土地的农人皆为佃户,每到秋收之时,便会从百亩学田中挑选最好的十亩地交由学生收割,以此来教化学生农事的重要。

    但这些在谢灵均看来教育意义等同于无,更多的是在做做样子,就像后世学校中某些课程。

    十亩地,无论甲第还是乙第,所有学子都被分配工具前往田间地头劳作,这在某些人看来就是装装样子,以为是书院先生们搞的噱头,但实际上却是真的要下地劳作的。

    谢灵均上辈子出生农村,这种事情并不算难,搂一把麦子,借着镰刀的刀口和刀柄的转角向上微微一提便能轻松将麦子割下,而康大同与褚林秀两人跟在他的身后将割下的麦子扎成捆。

    只不过这两位稍显臃肿,三步一踉跄,五步一摔跤,好好的衣裳被糟蹋的如同乞丐。

    耿先生并不教大家如何从事农业生产,而是在学生劳作时下地讲解儒学中关于农事的经典。

    “孟子曰:“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尔等可知农桑之事与国之社稷乃国鼎重矣?”耿先生一手拄着锄头,一手擦汗的同时对学生发问。

    “民以食为天,农桑之事关乎朝廷税收,百姓生计,以丰年为计,百姓衣食无忧,朝廷仓廪充足,若是荒年,则百姓难以果腹,朝廷税收空无,如此之下商贾亦会囤积粮食,以奇货可居之卑劣赚不义之财!致使粮价愈高,百姓愈苦,逃荒百姓裹挟向前,朝廷赈灾之粮杯水车薪,最终灾民枉死……啊!康兄,褚兄,我并非针对二位,只是当年在河阳亲眼见过商贾囤积粮食的恶行,并非有意。”

    卢佾说完还特意向康士林与褚林秀行礼,但话虽这么说,可无论甲第还是乙第的学生看向他们的眼神皆是充满鄙夷,商贾在读书人眼中本就是贱业,而囤积粮食货物,以待涨价售卖的行为更是卑劣无比。

    在谢灵均看来这就是故意将矛头指向康、褚二人,只不过卢佾的眼睛却在盯着自己,想必是以打击他们来让自己难堪。

    这时候可不能退缩,只不过不等他开口,边上的褚林秀便笑道:“卢兄此言有些偏颇,商贾之中亦有善恶之分,有些商贾行那奇货可居,大发不义之财的恶事,但有些却是心系百姓的。乾元三年邓州旱灾,我南阳商贾齐心协力从南朝高价购粮运回邓州再以平价出售,以至邓州百姓皆有粮食可买,朝廷为此特赐“义商”牌匾于南阳商会以示恩荣,反倒是某些商贾囤货,囤粮,至百姓于不顾,据我所知其中亦有世家所属的商号!”

    “一派胡言!我世家大族心系家国,关乎百姓,岂能做出那等恶事来?!”眼看褚林秀祸水东引,卢定用顿时忍不住站出来反驳。

    只可惜他的话在褚林秀的反驳面前显得站不住脚,褚林秀说出来的都是有据可查的实证,而他的话仅仅是不满的反驳,高下立判。

    谢灵均在边上微微一笑,世家几乎都有下属的商号,更是大地主的存在,一时间那些乙第学子看向甲第的目光也是充满了鄙夷,反倒是褚林秀与康士林这俩个本就属于乙第的学子更有认同感。

    柳正看了卢佾一眼,随即摇头道:“商人逐利,本性难改,就算如褚同年所言,也是为了更大利益,高价从南朝购粮?在我看来不过是为了在百姓中树立好口碑,立下仁义之名罢了,为的也是以后做生意更方便,这种买卖看似亏本,实则能赚更多,诸位说是也不是?”

    谢灵均抬眼看了看边上的耿先生,这位老先生一言不发,只是笑眯眯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看来这位是打算看好戏了,书院中本就有一种无形的竞争,这也是在锻炼学子的辩才。

    “好一个“莫须有”,柳兄果然是巧舌如簧之人啊!且不说人家为了百姓做了好事,你从恶意出发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恶意的结果,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你!”

    柳正大怒,他本是想借卢佾发难的机会羞辱谢灵均,未曾想被他反驳讥讽。

    耿先生在边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自然能看出卢佾是在故意挑起事端,而卢定用和柳正被人家利用还不知,反倒是被谢家的小子给羞辱了一通。

    果真如秦山长所说,着实有才也有趣,微微一笑这才道:“你们所言皆有道理,但无论庶门贫家,还是世家大族,既然读书明道,就该有一颗为国为民之心,商贾之辩朝堂争论至今,尔等岂能一较高低?在老夫看来,商贾对农事虽有坏处,但也多有益处,不可一概而论,尔等也莫要再过争执了,当下以农事为主,若今日不能收割这十亩地,为师必有惩罚!”

    谢灵均在心中撇了撇嘴,这位耿先生倒是和的一手好稀泥!不光是和稀泥,更是在“拉偏架”,明明自己和褚林秀的话在情在理,而柳正,卢定用两人意在羞辱诽谤,可最后却以这种方式收场,对自己和褚林秀,康士林三人来说着实不公。

    但谢灵均唯一想不通的是,自己并未没有得罪卢佾,他为何要挑起事端,为何要突然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