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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野蛮的斗兽场

    秋猎的聚会项目并不多,其中大多还是围绕着世家公子发泄多余欲望为主,昨夜的春宵也不知让多少人直不起腰,反正谢灵均吃早饭的时候,除了卢佾在边上挑挑拣拣,也就没有旁人了。

    就连钱益那个吃货也没有出现,听说他于旁人下了一夜的战车棋,很晚才睡下。

    对于这个表弟,卢佾还是相当照顾的,让侍剑把一部分小米粥给送了过去,顺便还对谢灵均交代道:“我这表弟天性纯良,虽喜商贾之道,却从无狡诈,你可以信任他。”

    谢灵均点了点头:“放心,我知晓该如何看人。”

    “你懂观人之术?”

    卢佾将半个酥脆的牛肉馅饼送入口中,惊诧的看向谢灵均。

    谢灵均却摇头道:“不懂,但我知道“听其言,不如观其行”,昨夜你这里有很多妓子,他便自行离开,显然是为了避讳,从他甩给老鸨子钱财的态度,便能看出他的厌恶,喜欢美食却非贪得无厌,喜欢商贾之事却取之有道,这样的人难道会是卑劣之徒。”

    卢佾张了张嘴,没想到自己这个被姑父训做不学无术的表弟,在谢灵均面前竟能得此评价。

    但想想也是,这么多年钱益虽然也有纨绔习气,但从未做过坏恶之事,就算常去妓馆也未曾听完他在那里与哪个妓子有染的,相比之下其他的世家子简直就该拖去喂狗。

    “没想到我这表弟还能得你这般评价,你倒是有些眼光,那我又如何?”

    “你?”

    谢灵均喝了口稀粥,一边咂嘴一边上下打量卢佾道:“你从小被夸到大的模样自不用说,武力值报表,为人也算良善,与我合作眼光也是不差的,哦,对了,还挺果决,算是我认识的人中名列前茅的哟!”

    本以为自己是在夸赞,可卢佾听闻却是不满的怒道:“什么叫名列前茅,为何不是第一等!”

    谢灵均愣了一下,随即道:“我认识的人不多,但王公,钱公,与书院中的先生们你想和他们比?这样不好吧?”

    卢佾悚然一惊,此时他才发现,虽然谢灵均认识的人真不多,可其中有不少些身份都是不低,随即尴尬的笑了笑:“那我在你认识的平辈之人中又如何?”

    “那自然是无能人出你右!”

    恭维人又不花钱,谢灵均觉得这种品德要保持下去,不光要保持,还要发扬光大,因为古人非常喜欢接受别人的赞美。

    就算是秦牧文这位北华三贤也不例外。

    谢灵均没有带任何人前来,他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门第的问题,世家子也分三六九等,自己好歹也是嫡脉,要的就是这幅清贵的劲。

    带一群仆从的纨绔也终究是纨绔,算不上是世家公子,别人不会因为你的仆从就看得起你,相反卢佾所带的仆从更少,只有那四个常见的侍女,至于仆从,他们在将露营所需的帐篷,箱笼之物送来后便离开。

    就连钱益带来的人手也比卢佾多,但这些仆从不是用来使唤的,那些家臣也不光是来做保镖的,还要陪同主人射猎,比武。

    所谓的比武其实就是一种取阅世家子的表演,只不过他们的表演不是作假,而是真刀真枪的拼杀,身穿盔甲,手持刀剑,甚至还有拿着长枪的。

    鲜血、惨叫引来了世家公子们的欢呼,也让写谢灵均对世家门阀用了全新的定义,这些人在他们的眼中就是娱乐的工具,此时的营地与古罗马斗兽场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一群高高在上的人在观看奴隶殊死格斗。

    卢氏没有排除仆从,因为卢佾压根就没想参加这种野蛮的活动,倒是钱家派出了人,钱益的仆从,家将们在场上最为凶猛,原本应该是混战的场面,却变成了他们与王家仆从之间的生死决斗。

    “知道为何钱益的仆从与王宗的仆从这般拼杀吗?”

    卢佾低声在边上发问,谢灵均机械的摇了摇头,就在刚刚他亲眼瞧见王氏的一个仆从被砍断了手掌。

    “因为这是王宗与钱益之间的矛盾,而两人又不好以命相搏,便用这些仆从的命来给主家挣面子。自此之后,双方各不相欠,也不再说谁对谁错。

    你以为这是一场寻常的秋游聚会,可实际上琅琊王氏与彭城钱氏之间因丝麻生意早就有了嫌隙,这次钱益过来就是与王宗商谈的,而头一日王宗便把钱益给打了,虽有我这表兄出头,却终究是落了面子,王宗自然也有怨气,便以此泄愤。”

    谢灵均惊讶的看向卢佾道:“不是,技不如人有什么可说的,非要用这种野蛮的行为让自己把气出了?在商言商,一切都可以谈,何必让人以命相搏!面子比人命重要?!”

    卢佾认真的看了看谢灵均道:“是,有些时候面子就比人命重要,等你在世家这个圈子里待的久了便知晓。”

    场地上不光有王氏和钱氏的仆从,还有别的仆从在混战,唯一的好处是都穿上了甲胄,在没有穿透型武器的攻击下,甲胄能提供相当不错的防护力。

    谢灵均这已经不是斗兽场,而是战场了,微微摇头道:“我宁愿永远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我听过一句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世家门阀既然已经强大如斯,那就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

    “这是自然的!”

    卢佾看向谢灵均认真解释道:“门阀类似诸侯,只不过他们比之诸侯没有税赋之权,名义上门阀所在州府的百姓也不在其治下,但实际上门阀却是所在那片土地的主人,最重要的是门阀掌握了部曲私兵,这是便天子都要忌惮的存在。”

    谢灵均低声道:“难道天子就没想过各个击破……”

    “嗤……各个击破,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却难比登天,你都能想到的事别人想不到?世家门阀早有盟约,第一条便是世家倾轧互不相帮,皇权来犯,群起而攻!”

    谢灵均惊诧的看向卢佾,见他的脸上完全没有敷衍的神色这才相信,随即道:“皇帝能允许这种事情的出现?”

    “不允许又如何?所谓的北华皇帝不过是天下共主,而非天下独主,你知道其中区别?”

    谢灵均艰难的咽了下口水:“天下共主是别人尊的,天下独主是自己打下来的。”

    卢佾笑眯眯的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世家门阀最大的威胁不是来自别的世家,而是来自皇帝,就算皇族兰陵萧氏,也同样是门阀世家出身。”

    “如此说来双方之间互相猜忌,忌惮,同时也互相需要,我说怎么这么怪呢!”这话像是在对卢佾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谢灵均不愿再说什么,他已经认识到这个时代的世家门阀和自己想象中的模样完全不同。

    以前他一直认为世家门阀之所以还存在,皇帝之所以还容忍,最大的原因是利于皇权对国家的统治,在于世家门阀的体量庞大,随意动手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

    现在看来……谢灵均都觉得自己可笑,体量庞大有什么关系,少了他们更利于皇权统治,问题是人家手里有军队,有兵权,所谓的世家门阀就是他娘的土皇帝。

    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表面上大家和和气气,不伤颜面,可一旦动了底线,不等皇帝掀桌子翻脸,说不定人家就已经掀桌子了!

    从根本上来说,世家门阀从来都不是一个称为,而是一种政治制度啊!

    谢灵均记得历史上的隋朝已经开始打压门阀,克制门阀,甚至让门阀逐渐走向了衰落,皇权在得以加强,封建制度也开始更为完善,但隋朝的统治时间太短了。

    之后,那个曾将九州一统,乾坤一舆的盛世王朝并未出现,于是门阀便乘此乱世再度强大起来。

    “可惜了,要是有老李在,也就不会有今天的景象,老黄再扫荡一遍也就齐活了……”

    谢灵均微微感慨,边上的卢佾却凑过来道:“什么老李,老黄,他们是什么人?”

    “我在梦里遇到的两个人,一个人杰,一个……英雄与恶首。”

    卢佾摇了摇头:“一个人怎么可能既是英雄又是恶首?”

    谢灵均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一个把人投入巨大石磨中碾为肉糊充当军粮的人,不是恶魔是什么?这样的人就算得了天下又如何?

    但他也确实用了最好,最快,最彻底的方法消灭了盘踞华夏千年的世家门阀,他用行动告诉了后人,对于阶级敌人,除了肉身消灭,实在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仆从,家将之间的战斗结束了,并没有死人,但以谢灵均的角度来看,死的人却是不少,因为有很多重伤之人。

    钱益急冲冲的来了,还带了他钱氏的伤员,谢灵均之前给他看过,眼下把人送去医馆的路上恐怕就没了,更重要的是,这些人伤的很重,送医不送医的几乎没有区别,不如送到谢灵均这里碰碰运气,算是对这些效忠钱氏的人最后的安慰。

    连钱益受伤都是谢灵均给救治的,他能把自家的仆从家臣送来已经展现了最大的仁慈。

    尤其是对常年跟随在自己身边的家将,钱益非常希望谢灵均能救活他,只不过看着他胸口的贯穿伤谢灵均便知道他已经活不成了。

    作为医者,他虽做不到大医精诚的高度,但却也无法看着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消失,就算是慰藉也要动手检查,顺便清理一下伤口。

    那个家将很快便死在了谢灵均的帐篷里,但来的伤患却更多了,不是因为他的医术高超,而是因为他会缝补,很多人都是冲着他这手“纳鞋底”的技术来的,求的就是一个囫囵个的来,囫囵个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