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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盾都

    直待到主教那沉稳的步伐渐渐远去,希尔顿才终于长出一口气,瘫软在病床上。

    艾克霍尔来到了之前主教的位置坐了下来,皱着眉头拾起了被其留在矮柜上的玻璃碎片。

    “我不擅长那些弯弯绕的东西,我就直接问了。”希尔顿疲惫的断断续续吐着长气,“关于神佑试剂,有什么额外的风波吗?”

    艾克霍尔把散落的碎片重新撞进了袋中,耸了耸肩。

    “我们庭的大人不是传教机关的那些迂腐之辈,而且···”说着,艾克霍尔捏起了眉头,“为了救助你,我们也没得选择,虽然在回来的路上我给你补充过一次试剂,但你的恢复过程还是要在庭内完成的,很难说那位大人通过自身的观察和医务人员的回复是否得出了什么结论。”

    希尔顿明白,每当遇到麻烦事,自己的这位老友总会无意识的去做揉眉心的动作。

    只是现在的自身,无法给与艾克霍尔什么帮助。

    希尔顿目光转向那个银丝绒袋子,“所以说,这算是一次警告?”

    “未必有那么严重,如果那位大人默许你留在这里,那这应该是一种提醒,不要过多依赖外物,之类的。”艾克霍尔的语气说不上轻松,也说不上沉重。“不说那些了,”艾克霍尔举起双手搓了搓自己的愁眉苦脸,看上去像是要把这些进退博弈揉开一样,“希尔顿,你真的恢复过来了吗?你是不知道当时你的样子有多可怕。”

    那一日,当神术大结界的力量落下时,维持希尔顿行动的神力残留被纯度更高的神力抽离,使得他当场被瞬间涌起的疲惫感击倒,而失去了意识后,本就无法使用神力的希尔顿被神术结界当做了周围环境的一部分,和那只重新暴露在结界探知范围内的恶魔同样的承受了结界的压制,若不是薇拉最先从恶魔能力的影响下恢复了过来,及时将他抢救了出来,恐怕他已经被这无形的巨力压成了碎片。

    当然,后来面对这个事实,阿历克斯很受打击。自以为无可匹敌的他,竟然是受影响的四个人中最后苏醒过来的,至于在这负能量的影响下到底看到了什么,大家不约而同的绕过了这个话题。

    醒过来之后也多少恢复了些力气,希尔顿尝试着用手肘把自己撑起来,但很快便放弃了。

    “腿脚还算完整,但感觉像是被马车反复碾过一样,”希尔顿感受着自己的身体,斟酌着字眼,“只要多吃点,明天这个时候应该就能下地了。不过说起来···”希尔顿忽然想起了之前芬恩的话语,“为什么芬恩说这是他的错?”

    艾克霍尔叹了口气,说道:“那天最后的关头,那只恶魔释放了一种负能量力场,你,我,阿历克斯和薇拉,都被笼罩其中。虽然大家对自己看到的场景都缄口不言,但根据庭内文献的记载,那是高阶恶魔所固有的恐惧灵光能力。”

    希尔顿歪着头想了想,决定把自己见到的幻象暂时埋在心底,毕竟他也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而且,从结果来看,那个幻想反而帮助他战胜了敌人。

    “如果这么说,那并不怪你们啊,即使是意志再坚定的勇士,也会有自身无法探明的恐惧,这不是我们能靠训练克服的。”

    “的确如此,不过,问题并不在这里···”艾克霍尔摊着手,无奈的说道“芬恩因为在远处掠阵,并没有被恐惧灵光影响。”

    “那为什么···”希尔顿刚刚问出口,便已经明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芬恩他,看到了敌人的人类形态后,犹豫了。”艾克霍尔神情复杂的叹气。

    ··············

    希尔顿所受的伤势除了在战斗中直接收到的伤害之外,还有一部分因为过量使用复原术导致的体力透支,在正常情况下,人的身体会产生保护措施去避免过量的体力消耗,但在复原术的影响下,这种自我保护机制被屏蔽了。

    因为这个,希尔顿在之后的几天被那名医师少女数落了不知道多少次。

    这个脸上带着雀斑的小姑娘名叫奥黛儿,虽然只有十二岁,但却是法里厄主教的亲传弟子,拥有着极高的神术亲和能力。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她或许会成为梅尔维尔神学院的一名少年天才,但奥黛儿同样在草药学上有着惊人的天赋,和其他神术施法者不同,这个小姑娘极为反对无论何种伤势都付诸神术的治疗手段,强调利用自然界的物质去中和疾病和伤痛。这种言论在神学院中被嫉妒其天赋的人污蔑为了炼金同情者,因为这个原因,法里厄主教才把她破例招收到了审判庭中保护了起来。

    星之门的事件在整个公约国造成了极大地震动,好在战斗造成的伤害不算严重,在那里拥有产业的贵族和豪富们大多携带这紧急避险用的神术饰品,而由于恶魔追杀的目标明确,他们都安然无恙的离开了灾难的中央。

    当然,随行的侍从就没那么好运了,有些来不及逃脱的,或者纯粹因为倒霉一头撞进恶魔前进路线的,此时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但在法瑞尔,或者说整个西大陆,都同样如此,上层人并不在乎下层人的安危。

    剩下的死伤者主要来自一个名为“香氛”的贩奴商会,听名字便知道其主要经营的是什么事业。

    法瑞尔盈利最为可观的行业大多都掌握在上层阶级的手中,这个商会也不例外,不过其主要成员都在恶魔出现的第一时间被愤怒的异魔烧成了灰烬,失去了最主要的证据,圣约议会也无法对其追根究底。

    作为惩罚,星之门的统治者,那位铁颅侯爵之子,失去了自己的领地。同时当地的驻守主教,一个名为曼格努西恩的倒霉蛋被赶到了北方前线。

    而事件的结论,便是丧心病狂的奴隶贩子竟然胆大包天用邪恶力量将伪装成人类模样的恶魔带进了法瑞尔。

    这与希尔顿等人遭遇的事实大相径庭,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声音放在整个法瑞尔之中,实在不算什么。

    恶魔的正体虽然被希尔顿斩落,但这种强大的异类并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消灭的,这个给法瑞尔造成了不小麻烦的入侵者和那枚神秘的挂坠一同,消失在了所有调查人员的视野之内,而将之回收的审判庭不出意外,会给予其应有的结局。

    不出意外的话。

    至于那名叫做马克西姆的不明神职人员,虽然接到了希尔顿和阿历克斯的报告,但这个名字并未出现在事件的最终调查结果中。

    “这就是政治。”在希尔顿伤愈出院的前一天,前来探望他的艾克霍尔颇有些低落的对他说道。

    显然,这个名字牵扯了过大的力量,或许,这个人才是那名恶魔能够侵入结界的罪魁祸首。

    如此,艾克霍尔小队遭遇的苦战被定性为了意外事件,在场的众人都受到了审判庭内部的嘉奖,这份荣誉不会向平民散播,也许在百年后,审判廷位于梅尔维尔总部的石碑上会记载下他们的名字,但将来的事情会如何发展,又有谁知道呢?

    当然,若是将来想要在这个机构更进一步的话,这便是他们的政治资本。

    除了芬恩。

    ·········

    芬恩主动向调查人员坦言了自己的犹豫,艾克霍尔几乎拼尽全力才没让他被定性为“受蛊者”,这称号一旦戴到了头上,那芬恩在教会内部的未来将被彻底抹杀。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受到了停职审查的处分,等待审判庭内部的决议。在这期间,芬恩会被禁足在审判庭的宿舍中,受自身队长的节制。当然,艾克霍尔并不太在乎这种规定,为了防止其情绪逐渐低落下去,不时地会带着他回到领主府帮其做些文书工作。

    而终于,再又经过了足足一个周的恢复期后,希尔顿得到了自己主治医师——那名名为奥黛儿的小姑娘的许可,可以离开审判庭的疗养所,正式回家了。

    回想起连续多日来被一个半大的小姑娘反复的说教,希尔顿决定下次宁可死在外边,也不要回这个想想就头皮发麻的地方了。

    ·······

    盾都坐落于法瑞尔的东部,是东西贸易桥梁的一个重要节点,得利于近年来与克洛德菲尔德的和平气氛日益浓厚,来自东大陆帝国风格的建筑和法瑞尔风格的住宅交杂在一起,井然有序的排列在街道两旁。

    离开审判庭的时候正是上午,由于没有通知同伴们具体的康复时间,所以对于没有人来迎接自己这个事实希尔顿并不感到奇怪。

    温暖的和风仍在有气无力的尝试吹散冬季的最后一缕寒意,只是那小刀子一样的冷风却依然时不时的擦过行人的鬓角。

    虽然距离新祈节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但各行各业的准备活动却已经开展了起来。

    作为一年之始,在春三月的第一个休沐日,各地的居民们会举行盛大的游行活动,从城市的西头开始,一路穿过中央教堂,前往城市的东大门,这个节庆活动随着城市规模的增长而会持续的更久,以盾都的规模,这场游行往往会从日升持续到日落。

    虽然原初教会统治下的法瑞尔提倡节制,但人们的热情却不是冰冷的教规能够压抑的,所以作为为数不多的节日,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会以极大的热情去参与这场盛事,人们会穿上特殊的节日彩衣,涌上街头,簇拥着原初教会的圣像前行,在这场游行的过程中,并不强迫人们完成全程,因此盾都的市政厅在很早之前便特许商贩们在新祈节前后通过预约和竞价的方式获得主干道两旁的商业摊位。

    审判庭所在正位于中央大教堂向北延伸的一片卫星建筑群中,这些带着尖顶和高墙的建筑包括几个教会下属机构的办事处、一部分神职人员的宿舍、以及一个由精锐护教军和神官组成的军营,与中央教堂隔着一条水量不小的河流,由几座拱桥连接。

    希尔顿漫步越过了其中一座石桥,桥下的河水中不是仍有碎冰漂过,这河流以盾都的守护圣灵贝克特命名,由此径流而去,将在盾都东面几公里外汇入发源自龙脊屏障的塞浦路河,然后向西南蜿蜒,到艾尔温山脉的东北部再次东去,藏到森林的缝隙内,重又向南进入之前希尔顿等人路过的三溪行省。

    河流南面是盾都的主干道,几乎所有法瑞尔的城市,都会拥有这么一条东西走向的通路,不仅仅是因为西大陆的地势起伏多是横向延展,更是因为这样的设计契合了原初教典中记载的神谕,代表着太阳东升西落这一由神明制定、亘古不变的自然规律。

    而这条可供三辆马车并驾齐驱的石板路两侧,已经支起了一个个简易的窝棚,那些颇有财力的大商会在此雇佣了不少工人进行建设,因为要考虑节庆之后的拆除工事,商铺的搭建还是以轻便的木料为主,但从脚手架的复杂程度来看,具都不是普通的小工程。

    希尔顿贴在道路的北侧向东前进,看着人们生机勃勃的忙碌着,内心也放松了下来。

    溢血圣杯的徽记早就被他取下藏在了行囊中,只穿了一身低级神官的教袍,不时还帮着腾不出手的工人们搬上卸下,收获了一声声由衷的感谢。

    这种亲切实在久违,常年奔波于法瑞尔境外,在那里,对希尔顿等人的冷眼和戒备才是主流。

    随着红日缓缓爬上中天,暖意也变得蓬勃了起来,半个上午走走停停的希尔顿终于抵达了一座平平无奇的建筑前。

    这便是盾都的市政厅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