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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今日无事】两本蓝册子

    风波平息后不久,王家信使就派来上院统考的成绩,马蹄声不紊不乱,节奏慢悠悠地,随着一声清淡的嘶鸣,弥漫在庄园门前的花香,鸟语堆攘灌溉在碧蓝瓦鳞铺构而成的屋檐上。

    “小姐,你的信到了。”

    “谢谢。”

    拉雅把信交到她的手里。

    “决定胜负的时候到啦!”娜莎将她身边关系好的仆人都叫过来,经过漫长艰苦的自我“折磨”与激励,水灵透亮的眼睛正注视着眼前的蜡印。

    蜡印被折断之后,在花白的信封下又抽出一封蓝色信封,那张硬质纸还引有更前些蓝的纹路,于是她又再用小手掰开蜡印,是一本被蓝色布匹装订的小册子。

    “第八等……78分。”娜莎脸肿得像个小蒸包似的,鼓气嘟嘴埋怨:“可恶,就差一分。”

    拉雅一脸羡慕地说:“按照夫人说的话,你比夫人还厉害嘞,她去考的时候,才领绿丝印册,又何况是我们这种目不识丁的人呢?”

    听闻自己的母亲也不及她自己以后,便自得高傲,娜莎很高兴,亲自张罗茶点整个宅邸里都充满愉悦而轻快的幼女哼声,拉雅跟在她身旁操持甜品。中间偶尔窜头冒出一些贪吃的“陶器”,对食物的探究犹如脑后长眼,瞒不了长得矮小的小家伙。

    下午茶会之后的次日,拉兰诺斯的大小姐再度奔赴到镇上,在“时光之旅”得到的结论也大吃一惊。

    “同分?居然是同分……”

    “啊咯,势均力敌。”考奈薇特暗自发笑,这份忽如其来的碰巧未免太戏剧性了。

    拉特利耶给她们展现的正是蓝色的筹等评定册,此番努力的确彰显自己在知识上的能力并非普通相比,也无愧于自己祖上服役于瓦莱尔伯爵的记事官殊荣。

    娜莎却直言不讳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现在既开心又生气,你这脑袋瓜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使?”

    他翘起手,“一向好用,可别嫉妒我。”

    “虽然是有些,但更重要的是——差一分就能到第九等了,猫尾巴想碰下一趟门却被夹住的刺痛感,哎~”娜莎瘫坐在沙发上,如将要晒干的腌鱼般等待时间流逝的一刻。

    紧接着就连考奈薇特也加入晒干“腌鱼”的行列,“要是现在有饮料就更好了,不过阳光正巧披散在我们身上,室内日光浴是仅剩的幸运呐~”

    她们长舒一口气,抹汗的姿势同步到点。查茹兰特家的次子除了宽慰一咲,也担着凳子,收好自己的蓝册子,正放在自己的大衣内侧口袋里。

    不一会沙斐拉日先生从后门走出,心血来潮忽然就说:“我觉得眼下我也是时候歇息一段时间了,你们知道里布涅在哪吗?”他随即将挂在门上的“正在营业”反转,“打烊时间”也不知道何日结束。帕洛斯随后对他们说一番风味,“你们如今都长大成人,无论对我还是南特来说都是值得高兴的事。”

    他的女儿很是无奈,“说来惭愧,与我同龄玩的好的姊妹都把我当小孩看,也不知道这长大到底是长什么。”

    拉特利耶举手调侃:“我知道,长一只袖珍姑娘嘞!比考奈薇特还大的娃娃。”

    “我劝你不要说太多。”娜莎的脸变得阴沉起来,左手指上举稍有摇晃,“假如说话过于毛茸茸的,我会揍你。”

    “我还真不知道你力道几何。”

    拉特利耶的脸把嘲讽镶在脸上,昂首似一只初晨的公鸡,然后——他很快就会会学者公鸡报晨般发鸣,随着一声“啊”不太动听的忍耐之后,头首很快就垂下来,“你倒是打得好准……可恶……”

    近腹下的拳击痛感绝不一般。

    “你要是不嫌弃我再来一拳。”

    “超级嫌,你小心我一不留神就溜走了。”暗疼酥麻还在余劲的时候,抱着他抱着凳子没正面瞧她一眼,反倒是犯起嘀咕来:“到底是欠你什么了……”

    “抱歉,她有时候似她的母亲任性。”帕洛斯下场说公道话,他又对女儿说:“娜莎,开玩笑也得有限度。”

    “拉特利耶有时候是很遭你嘴忌,可别让人尝苦芯莲花羹,他平日还挺护着你。”人偶小姐倘若对拉特利耶不嘴刁,师承妹妹的个性,实在是有些说不出的温柔,但教训他的时候又有几分薄荷香飒爽与月季般高雅,她今天也不知怎么的,衣服肩袖皱成一团,沿着它寻到淡紫罗兰构成的山脊,也比平常要活跃许多。

    这些天来她独自串门的次数频密些,拉特利耶便次次给她备好茶点,待他们品砥一半之时还会拿出奶酪块吃,娜莎随后就会到,还偶尔与珊妮来,这不禁就会引来莫林踪影,虽说他自己偶尔也主动来找哥们寻茶水喝,每次都要见到他跑到此处,皮肤一层纹一层的半固脂汗的脸。

    娜莎说:“父亲大人,也不知怎么的,我对他习惯了……我知道过分,总希望他因为我吃瘪。”

    帕洛斯摇摇头,拿出湿布清理桌面的灰尘,“那也不行。”

    “我要走了。”

    查茹兰特家的正太叹息一声,撩起衣袖,左手捂着肚子,近腹部的亚麻布揉成一团,他感到疲累而有些失落,扶在门栏上开门。又转身对帕洛斯说:“我过几天再来……”

    店主仅是点头,仍不忘翻开前台门板,从大衣内侧递给他手指大的一支草药瓶,“娜莎心底有时候如钟,不太准时。”

    “我知道的,赫米特叔叔。”

    “怎么……”失落也感染了蓝衣奶卷,她正要迎来,向前要捉住什么东西似的。

    拉特利耶反倒指着娜莎,口气还不小,大有故意挑逗之意:“你这小姐不要太得寸进尺,我回去睡觉~”

    风铃荡漾叮铃之声和黯咲是她的心意,似愁如厌的表情,被黑布遮住的蓝色透明水晶瓶子,装着风铃草和雏菊、薰衣草,在它的旁边,已经点燃很多根蜡烛,有一桩琥珀色的蜡烛却怎么也烧不完。

    她很纠结,双手靠背靠在门框边,继续充当蓝色窗帘的角色,思绪混乱,说出来的话也很矛盾。时常数落拉特利耶的不是,却又越牢骚越开心,不经意间就抱着考奈薇特傻笑。

    帕洛斯岂不知道女儿心里的老鼠尾巴,他也有一份忧虑,世上最难跨越的并不是代沟,而是看起来平平无奇,能够从根本上数落一个人的价值——血。

    但愿他们的友谊能天长地久。

    出奇的是,在潘诺镇这一界限似乎模糊,一半咖啡一半牛奶的混合,再加上两块方糖,就是本地人的口味。帕洛斯也是从镇上克莱尔的咖啡厅尝过这一杯才明白的,最近这趟饮料特别受镇上人欢迎。他请女儿给她拿今天的报纸,就挂在钟表店外的小槽子,位于门的左手侧下方,因为上面还有个小槽子是信箱,需要留出空位。

    当他们坐在店内看报纸时,见到行里字间令人意外却又情理之中的消息。

    “恳请女儿替我读出来。”

    “父亲大人的话我欣然接受。”娜莎和考奈薇特碎碎念道:

    “我王师全数退出西部战场之后,立即回到所属各地,预计募兵五万,其中建立新的军团(lexLéguienēs),第九军和第十军做为后策部。为鼓舞王师士气,整顿纪律,伟大的国王亨利决定给军队升薪,并感谢臣民对战争期间的坚韧不拔之意志。”

    感觉孤笛和乱鼓敲打的声音近在耳边,尽发牢骚和沾满污血腥、长须粘着泥巴、满口老痰粘杂黑面包磨牙颗粒、甚至还有伤口发炎混起来,找不到任何字形容的臭味直让少女发愣毛竖起来。

    战争的乌云终于临近到镇上了。

    次日的清晨,大雾四起,是少有夏季在短暂冷流冲刷的灰棉高挂天顶之后,又迅速离散稀薄,薄霾给所能见到的视野蒙上一缕丝纱,倘若再厚一些,人们就能抓到它,并披在肩上。体感上比前几日所要清凉,又不至于完全沉浸到秋风袅袅的地步。待到拉兰诺斯之女见到被蜡黄稍微涂抹的羽鳞状云,她从手上掏出银色怀表,已经是日胄三点,灿烂与斑斓透隙之秀丽将她的身心完全放松。

    即便是这样,她携着考奈薇特从庄园前漫步在为数无几的氤氲之中,俨然发现近雾涅雅山一带的花海已经涌出激荡,浪花激起的泡沫皆是蒲公英的戎头,还有些比玫红色偏暗些的小花,她没能找到印象求证它的身份。

    她们靠在一棵树边仔细嗅探各色荟萃的芳香,

    紫色“精灵”不稀罕摘下任何一朵,以书籍是最好的早餐这一信念作为今日活动的开端,她通常都会拿手札本或袖珍本啃食墨水刻印的营养。

    但她忽然将书合起。

    从玻璃仑斯大道的声音越来越大,人偶的耳朵却要靠谱一些,“什么鼓笛声?”

    “没有,你莫名其妙的。”

    娜莎觉得她听到的东西都是误判,但不过一会眨眼的时间,兔耳朵的毛都支棱起来,她恍然大悟,立刻拐着身小的姐姐跑到近庄园的泥路边,远方浮动的白色条点越来越多,向天的一段还染黑,被铁疙瘩敲铛的声音也越发清晰,布匹和背带的棱角不再模糊。大小姐又一次从裙腹拽出自己的银怀表,“三十五分。按道理说,他们没那么快,怎么会……”

    模糊的点线如站立的蠕虫般逐渐放大,雾霾早就不见踪影之时,娜莎摆手置额眺望,不料还真是她预想的那样,“官兵来了,向我们索要姓名,随后是性命。”

    考奈薇特同样抱着她的小腿窥视行进的队伍,“难倒你不知道,胭脂汉要的是钱包流淌的金油,但满身伤痕的军汉要的是直立行走的流血动物吗?”

    “哦我的天,我知道,可你这番话哪学来的?”她的妹妹气不打一处来,摊手无奈地俯视可可说:

    “你疑似书看的太多了。”

    “还有……我们?不是他们?”

    人偶的低语不经意触探到心扉最隐秘敏感之处。

    “你最好给我住嘴,否则我连你一块举起来调教,升空悬落,体验欧布拉斯和马尔诺西轮替的史诗感。”

    娜莎的恫吓,话语随着左手食指成矢之处,阴影投射在考奈薇特的前额,过不了一眨眼,矢又幻化为水中杂草,曲而有力,正要侵蚀活陶瓷的腰腹,“快给我躲到裙下!”

    不情愿的扭捏柔嗲发起的机器最终还是屈从她的眼眸背后的意志。

    孤笛声清晰可阅,能判断大致节奏的声音,三角帽的羽穗都能见到大概,步伐相对整齐,这点从鞋靴与泥地的招呼就能听出端倪,没有太过碎落且滞后的脚步声。领头的长官见到小姐,也只是点头礼貌招呼就继续前进,身边的泥腿子见到活的“娃娃”,有些还是不自禁撇两眼,披散身边的晦败气象,其中有些人还缠着染血的绷带,明疼暗痛交织表皮和骨肉,都要哼两声自身承受的折磨以证为兵的惨烈和勇猛。

    队伍中有人向来往路边相迎的人奔走相告,“即便塞拉斯瓦抛弃我们亦从未失败!”

    “去这位该牺牲的小白皮,啊哈哈哈!”这个连的手足弟兄行进之中愈发鼓噪,“对,去他的!把我们全出卖了。”

    “你们是哪个队伍的人?”

    娜莎居然学着某些人也高声问道。

    一个随连长的上士转身回答,再三确认之后,才依着命令甩手令队伍停下,“孩子,我可没见到哪位贵族小姐居然对我们的身份感兴趣——第十七团第二营上连(第一连),小姐不记住也无妨,至少我们不会像第十四团那样沾当地乡亲们的血。”

    “你们有辜负你们的荣誉吗?”娜莎又问。

    队伍中又有一位下士毫不犹豫地回答:

    “至少我们为王国英勇作战,即便没几个赏钱,这足够吗?”

    “足够了,感谢你们。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娜莎最后的好奇心正放在这一疑问里。

    连长擦去脸上的汗,捻三角帽来回扇脸取凉,“寻求为王国征战的勇士,他们需要禁受硝烟的熏陶,往近千弗里的地方行进呐。”

    “是啊,用血换钱。”他们手下其中一些人说。

    “擂鼓进军。”连长身边的上士喊道。

    他们不再回答,任由脚步声传扬数十弗杖远,某些人心里正按捺不安,毕竟他的手里还有碎片,那比字面价值上还要令人期待的多。这个连的连旗绑在士官戟,浮动的信念似火一样燃烧,它的布面就是金丝绣字,朱红和橡木棕按照十字中线四四面交错,写着“第一连行进如风”的字样。

    对在拉兰诺斯的少女来说反而发烫而无法捉摸。当她觉得这些事情愈加要让她心中缺失弥足珍贵的东西之时,整个人沉入死寂,也不再有光泽了。

    即便娜莎高抬贵脚,也不知道要往何处,直呆呆地看着长得略许茁壮的草,也有一定韧度,她将逐渐成型的忧虑都踩在脚下,甚至忘记裙下藏匿的姊妹,扭头就跑,一个踉跄考奈薇特就挨了两腿,正中腹间和额头。

    “你干什么?”可可连滚带爬好不容易抵拽其中一撮草上,匍匐抬手,感到失力和被击中的不适感,“让我藏在里面,我还没合眼就倏忽一惊,真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

    “我去找拉特利耶,他兴许闲得无聊呢!”

    蓝蓬裙丝毫不阻大小姐肆飒身姿,小碎步在这段路上来畅无阻。

    毫不夸张地说,娜莎记住在庄园沿着镇内桥上,甚至帕拉斯勒街上的每一颗碎落的石块和芳草,要换做别的姑娘指不定还会跌倒,考奈薇特这一“阻碍”才打破这一常规,亦算是在自她病愈以来少有的吃亏之相了。

    作为无血之姊,对自家妹妹来说,不自在的情绪一向是她的最敏感点,闪光越是灿烂,就越是要遮盖弥漫在心中的黑障。她从庄园里肆意跃布横行,拿出伞从宅邸屋檐上一跃而下,魔力充当她的浪潮,让她漂浮在无色之海,自己却变得轻盈如漂浮的蒲公英般游荡,担忧在低语中不断传颂,“娜莎……越是要阻止的东西,它的张力就越可能反弹到相反的地步,我很担心你们啊,天天给我添乱。”

    庄园的仆人都诧异地看着一撮倒置的紫色花圃随风飘扬的景象,有些人指着上面挂着散又看不清的头颅,还以为是用剩的银箔包装纸。

    “看呐,被挂着伞的花圃!”

    “未必,我觉得是花球。”

    庄园的人为此乱得一团糟,很快又被夫人趋使回去务工,为了转移视线,安娜带着他们一块清理近玻璃亭的草地,冷不丁也犯了脱口而出的毛病,又不至于被人听到:

    “这孩子理应自由而不是成为我的影。”

    帕拉斯勒街的街道上迎来很多前来围观的群众,那些燧发枪兵军容齐整,哪怕是缠着绷带也要绑出绣花的美感,身上装备摇曳的啷当响伐,街上的钟摆很是高兴,街道上的幸运要洋溢而出,洒脱一片。虽然在欢呼中他们随着方向前行,谁也才知道是因为缺根筋的司令终于下台,在此已经得到更多的不幸了。其中有些年迈的老妇人脸皱巴一片,泄气地看着行进的官兵,有些甚至向他们骂道:“你们可曾知道我的儿子哪去了,混蛋们?”

    娜莎就在抱怨成疾的老妪旁经过,无法避免的话矢抛进她的耳朵里,心里就愈发不安乐,结果正撞到熟悉的脸庞,她脑袋作嗡,乏力地趴在小男孩身上。话是这么说,只不过一又三分之一弗杖高的男孩子,也就只有薇若妮卡,在她熟悉的同性挚好之中能及。如今就连眼前的人也到这个份上,白皙长袜到膝盖的袜皮带是整只脚曲立起的最高峰,但那张脸居然一点也没怎么变过。

    “那个……能起来一下么,我知道你心急找我,这样不妥。”

    拉特利耶在间歇能见满天星的情况下手掌皆抵着地面,他刚从劳斯丹德宅邸回来,“对了,剑还没还……”

    朴实的长迅捷剑柄上泛光灼芒,。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娜莎随后又是一拳,小块面包大的拳头将她揍翻在地。

    “你干什么啊!”他捂着脸,心砰砰地跳,还没来得及再喘口气就倒脸咳嗽,“莫名其妙的,什么担心?”

    他缓了好一会才坐起来,“亲爱的大小姐,求你了,最近的心态不算太好,生吞狐狸尾巴说话还不至于扎嗓子。”

    “你是不是……说过当时撞到我的话,就一定会答应我一个不可拒绝的理由。”

    他们之间似乎看不到撩动心弦的鸿沟,便再也没有红晕了。

    他们的喘息满是内心的涟漪,炎息弥漫在空旷之地不带一丝灼热,全是暖流。

    “对啊。你怎么了?”拉特利耶将她扶起来,他们刚站稳,就靠在墙边看着来往匆匆,嘈杂而无迹可寻的发丝与褶布汇成的海洋。

    她摇摇头,什么也没有说。一把手拽着他的袖子示意让他跟在自己身后,但愿是眼神起的作用,大小姐的脸显得相当恐惧,印象挥之不去,完全刻在男孩的脸上。数不清的躯体没能断绝他们之间的牵手,哪怕是即将要被挤断,也显得藕断丝连般不得脱离。不在意脚踝和裙边沾了多少尘土,注意力完全卡合在他们相聚交隙长指之间。

    “我们往哪边走?”

    “管它呢,尽管走就是了。”

    娜莎要完全抛离锋芒的阻挠,与碎成一片,不能重新化为一张纸的令书,每当这些画面刻烙在他们的脑海里,就越发不懂规矩了。

    他们往镇南边走,细数游历如常的街边面包店和糖果铺,无论什么时候,对这些具有诱惑力色彩,能吃的素色玻璃块和烤漆浅麦色圆石足以洗刷他们的郁闷。数不过的手指头再巡一轮才曲折六根,年芳十六的主仆在气质上几乎丧失主动和被动的区别,不再是花绽叶从的映像,河岸的倒影是一根刚起头的四叶草与雏菊,被赋予灵魂得以交头接耳。

    正如同——无人发现他们的手从未脱离过对方。不再纠结手的质感和经历,多么美好的触摸,肆意感受即便察觉也要记住每一片触感的记忆。他们偶尔向对方咬耳朵,咿呀着:“你看那片平原多令人心旷神怡”、“我觉得这片小玩意戴在你头上正合适”诸如此类的日常,倍感亲昵而不知害臊,一点也不感到累,也不敢大声说出。

    他们走到镇外的平原上,莅临在这片光辉沐浴的白雏菊从边,正如之前就已经来过这很多次了,拉特利耶摘下一朵藏在袖子里,没想到娜莎居然行路边的一大簇三叶草和狗尾巴草里找到真的四叶草,高举在他头顶上,“我找到了!”

    “什么?”

    “是四叶草啊,是你。”

    拉特利耶说:“我怎么能是四叶草?我倒霉透啦,今天早上,就像是我们第一次结识的一样,你又一次撞到我,现在手掌都还有些麻痛。”

    娜莎的唇舌未免不利,“这话未免太过绝对,你把我藏到袖子里,还有,是你撞倒我先的。”

    他们按捺不住的激动和愉悦,全撒满在这一周围的花草地上,笑声已然作证。

    “昨天为什么要走……”

    “因为我真觉得困,再说了,我睡在伯父身边这不太礼貌,还没有枕头。”

    “哼,我还以为……”她摇晃小脑袋瓜,“胡说,店里面……明明就有枕头。”

    “我不像是瞎子。”

    她腾出手来,背靠树根坐下,从腰间口袋拿出手帕清理泥污之后,看着一撮“呆滞”的蓝衣稻草人,不禁噗嗤一笑,“靠过来。”

    “这和枕头有什么关系?”他也不太清楚。小查茹兰特反倒拘谨似个姑娘模样,在大小姐的身旁抱膝而坐,“你很好,和宫里面的贵族不一样,没有齁鼻的香脂味,它令我昏头,很不习惯。发现宫里也不过如此。”

    “能躺在我腿侧吗?”

    “我……”他不知道该怎么做,脸涨得通红,“我这是犯礼,对女士的不敬。”说此番话,他便感到有一股气要噎不上来。

    娜莎也变得支吾起来:“这是命令,亦是……恳求。我的恳求可是高贵的,无与伦比的,你应该感恩才是。”

    “我明白你说的枕头。”拉特利耶也有自己的无奈。

    还不待拉特利耶反应过来,娜莎展现出为数不多的臂力所在,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擒着男孩的衣领,将他拽躺在腿边,“对,你一点也说得没错,我想要你归还属于你我之间的承诺,你愿意吗?”

    “我在这些事上没有主动权,也不奢望有。我的态度亦很坚决——我愿意。”

    她仅是点头,也觉得疲倦,伴随着泛红的记忆,轻抚不再清晰的挚友之发,是感觉已经不在觉得什么亲疏之分,还是说亲密的界限消失。娜莎的心扉有着说不出的满足,又害怕即将失去的惆怅交织在里,便慵懒地不想回应。

    缄默是发酵的最好体现,拉特利耶面对世间所不该有,承受巨大代价之苦楚,它变得普通而充满险阻。这些天里他几乎没睡过好觉,被漆黑染指一圈烙印,在额头上居然长痘而苦恼之时,无法忘记所欠之人的脸,苦恼足以饮胆汁,生吃可可粉还要弥足深刻,他经常写下一些句子,又自觉生气。

    为什么眼里全是她的身影?

    拉特利耶将手搭在娜莎的右手背上,“有一种感觉既讨厌又喜欢,你知道吗?”

    “知道。”

    “我想只有我们才知道了。”

    “没错。”娜莎想着将话全部说出,亦把左手压在他的手背上,正好变成手掌夹心饼状,“要是你永远不会离开我那该多好啊!”

    “天底下没有永恒的事。”

    “难倒这不惋惜吗?我不想接受。”

    他转身望着娜莎,“任性的小不点是这样的,但愿我有足够的时间留在你身边。”

    “你的脑仁也小巧如瓶,我不想说绝对的话,唯有这件事情上我希望永恒存在。”

    “很好。”拉特利耶将他们的手举到娜莎的胸前,“现在看来我一点也不倒霉。”

    娜莎亦反抓一把,攥紧他的手,“四叶草的低语雏菊都会知道。”

    “将它携在身上,你就会记起我。”

    掉在少女裙边的四叶草,就这么被少年别在近右边蝴蝶结绑住一扎头发的缝隙之中。

    这是她一生之中无法忘记的馈赠。

    拉特利耶回到家门前,与娜莎告别临行前一手对一手相握,娜莎在他耳边吹风,“明天你就不必做仆人啦,我有新的工作给你。”

    “明天我还能见到你吗?”

    “一定会。”

    他们就在咿呀之还能听到些许的时候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