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北胭脂
他墨色的眸子盯着她，不答反问，“他们人多，本王若不出手，你怕是会力竭而亡。”
如此说来，他倒是在帮她。
可他一入甘州境内就出手伤人，怕是要落个暴虐无端的名头，南明崇儒学，一向以仁义治国，封王手中权力极大，但也不能无视家国律法私自取人性命。
他出手伤人一事若是传到宫中那位耳里，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思及此，她本就薄若寒冰的眸色更冷上几分。
啊烟，我从未见你杀过人。
他原想说这句话，可话到喉咙间还是吞回了肚中。
“本王吓着你了吗？”
沉思间，他已经移至她身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斜打在她面上的阳光，亦是遮住了他墨色眸中的情绪。
“王爷多心了，我还不至于这么怯懦。”
言罢，反手收回短刀，转过身去查看趟了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
他温和的面容有过片刻的失神，反应过来后也上去帮忙。
见她纤细的玉手不停在黑衣人腰间摸索，随后扯出一枚月牙色夔凤纹令牌，如此反复几次，均在几人身上摸出了一样的月牙色夔凤纹令牌来，原本舒展的眉头一下郁结下去。
整个南明，会使用这种令牌的除了那位还能有谁？
可萧珩今日才抵达甘州，还未到任他就迫不及待要动手了么？
“这令牌，看着倒是挺别样精致，定是不俗之物。”他眼中带笑，望向她手中的令牌如此评价。
她暗自紧了紧手心的令牌。
“如今刺客已除，我们该去会一会州府里那位了。”
说话间，他已经敛了面上温和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令她看不懂的平静。
他们既敢公然行刺，便是做足了充分准备，只怕那州府里早已布下重重陷阱，就等着他们投入罗网。
她不免忧心起来，怕双拳难敌四手，自己会护不住他。
“我觉着不妥，还是先去王宫吧。”
两人走出去几步，她终于还是开口道。
他转身，沉默着看着她，良久，才作罢。
“也罢，总归是困在这一方天地，不怕他插了翅膀飞走。刺客之事，改日在与他清算。”
两人遂打马往王宫方向去。
随行人员在城门口处理完刺客，一部分先去了王宫，另一部分则去寻失踪的肃王。
及至日落时分，守门宫人见两人打马而至，细问之下得知眼前人竟是新赴任的肃王，这才连滚带爬开了宫门迎接。
二人由宫人带到了极乐殿，这便是日后萧珩处理政务和起居之处。
不同于之前所见王宫，此间殿宇金碧辉煌，阁楼鳞次栉比，气度恢宏。
紧挨着极乐殿的便是无忧殿。
那是一国王后所居之处，萧珩交代完手下事情后，便领着她进了无忧殿。
与尽显天潢贵胄的极乐殿不同，无忧殿少了些威压，多了些生气。
院中栽种着一颗琵琶，亭亭如盖。
“殿下，晚膳已经备好了。”身着桃红色衣裙的婢女躬身上前禀报。
“嗯。”
萧珩向来少言寡语，除非必要，他定是像一座大山般巍然不动，让人畏惧，不敢生出靠近的念头。
一来二去也断绝了许多名门贵女想要投怀送抱的心思。
所以哪怕他生得一副好容貌，天潢贵胄，可他自小不受父王待见，他身边除了同样是个木头人的姜旬，向来无人，亦无人可诉苦肠。
现下难得身边有了人，还是他一眼心动的女子，话也慢慢多了起来。
两人对坐在那张长长的银色雕花食案前，身边均有奴婢伺候，苏浅不习惯被人侍奉，仿佛自己是个手脚残疾的废物一般，再者说她素日独来独往，除了啊姐从不与外人如此亲近，但又不敢开口，就十分扭捏不自然。
对面沉默进食的人似乎看出了她内心的扭捏，便挥手屏退了伺候在侧的奴婢。
“哪里不习惯，尽管开口便是，在本王这里，你无需端着。”
闻言间她心头一暖，就抬头看他，见他正瞧着自己，墨色眸光柔和，炽热，充斥着一股她承受不起的情愫。
她慌忙别开了视线。
萧珩啊，其实你不必对我这么温柔，这么好，她实在配不上他一腔深情。
用过膳后，萧珩就起身回了极乐殿。
听一旁打扫的婢子说肃王传召了木上卿，想来是要与他清算刺客一事。
她并不担心，白日里的刺客均已被萧珩灭了口，仅凭一枚令牌并不会暴露她身份，说来也奇怪，那些刺客毒发身亡的症状分明是中了白狼粉，这种毒她只在顾卿云那里见过，他向来以郎中自居，行的却都是些伤天害理之事，她早就司空见惯。可萧珩贵为皇室之人，身边从不缺暗卫，身上又怎会携带白狼粉呢？
肩胛上的刀伤又开始隐隐作痛，殿外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颇有润物细无声之势。
雨夜湿润的空气不知怎地就诱发了体内的蝎毒，发作时手脚酸软无力伴随着绞痛，极是难捱。
以前跟在顾卿云身边，他总有法子消去她身上的痛，他那随身携带的深褐色木箱就像药房一样，各种治伤痛的药一应俱全。
她有些想他了。
要是他在，她身上就不会那么痛了，他总云淡风轻，不急不躁，三言两语就化干戈为玉帛。
可一想到那夜她躺在房中听到他与齐王的对话，那颗心便重重沉了下去。
他向来是心狠手辣的。
次日。
她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有人进出，有人用手隔着丝绢给她号脉，又挑开她沉重的眼皮，一番折腾后又是一阵窃窃私语，最后房门一关，屋里又恢复死寂。
她再次失去了意识，醒来已是三日后，身上已经不痛了，她下床穿好丝履，正拿起莲瓣杯想要倒杯水解渴，朱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萧珩端着药款步而入，见她醒了，郁结的眉心悄无声息舒展开来，“你受苦了，夜里定是疼极了吧。”
他说话时喜欢盯着她，观察她脸上细微的变化，借此窥探她从不肯对外敞开的内心。
“无妨，老毛病了，不会害命。”
她轻笑出声，昨夜那幅痛苦不堪的神色早已被她藏了起来，若不是失去意识，她定不会叫外人见到自己那幅求死不能的模样的。
她不想叫他见到那个被人肆意践踏到尘埃还要屈辱求饶的模样。
本该如花绚烂的年纪，陪着她的却只有这一身的病痛。
“药快凉了，先把药喝了吧。”
萧珩收回探索的目光，将药碗递给她。
很苦很难闻的药汤，他拿到药时几愈作呕，她却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就喝了个精光。
“多谢殿下。”
她笑着说道。
“不必跟我如此客气，明日便行册封典礼，还未请教苏姑娘芳名？”
她一怔，诧异他竟还记着送行宴上的事，而且还一脸诚恳地说出要册封她的话，便扑通一声跪下，头磕得响亮：“请肃王殿下收回成命，苏念并非殿下良人，殿下清风沐节，高贵无比，苏念配不上殿下。”
她俯首跪地瞧不见他眼中的心疼，亦回应不起他满腹深厚情谊。
良久，他终是长叹一声。
“啊念，抬起头来。”
苏念便听话抬起头，却不敢去看他。
见她如此，他便不在执着，只是道了句好梦便转身离开了。
对册封之事亦没有松口。
她失神坐回桌前，半个月前那人冷冰冰的话还回响在心间。
“不过一个低贱的奴隶，殿下若想要，顾某献上便是，只怕会弄脏了殿下。”
是啊，她不过是个下九流之辈，不，下九流尚且还被官府承认，若是枉死还能讨个说法，她连下九流都不及，即便哪天横死，曝尸荒野，也没有人会在意。她的黄籍甚至入不了府衙卷宗，她只是个孤魂野鬼。
可偏偏就是这样低贱的她，却让他说出要册封她这样的话来。
论学识，甘州佳人才女一抓一大把，她却是个目不识丁的愣头青，论外貌，甘州接壤域外，美艳胡姬数不胜数，可他偏偏看中了其貌不扬的她。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不能拖累他，他是个君子，是好人，他将来要取的定是与他最般配的世家小姐，郎情妾意，琴瑟和鸣，她在心里这样想。
入夜，四下观望无人，她趁着月色鬼鬼祟祟出了无忧殿。
通往宫门那条长长的甬道边上是耸立遮天日的高墙，她伸手摸了摸布满青苔的墙壁，因夜里下了雨而湿滑无比，她没带蛛丝，无法越过这堵高墙。
“快追，人应该走不远。”
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吵嚷声，远远可见雨点般密集的火光朝她涌来，她出逃的事这么快便传到他耳里了吗？
细想又释然，王宫在大，终究是他掌中物，哪里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呢？
不过，这或许也是一个机会。
为首的是一直跟着萧珩的那个冷面侍卫，如今萧珩拜王，他也一并荣升了官职，现在已经是御前大将军了。
“姑娘，更深露重，请随末将回无忧殿吧。”姜旬面无表情开口，因追出来得急，他甚至连斗笠都没带，此刻被雨水打湿了个透。
苏念亦未带斗笠，同样被毛毛细雨淋湿了身。
她还是回了无忧殿，萧珩就站在廊下等她，见她回来，看到她湿漉漉的衣裳，目光有些不忍，柔声道：“很冷吧，屋里备了热水，先沐浴吧。”
她默不作声进屋，他定是清楚她逃不出去，所以不慌不忙，竟然还备了热水。
第二日。
鸡鸣时分，一直侍奉在侧的婢子来到床前摇醒了她，她睁开惺忪的睡眼，任由那婢子给她穿上一层又一层的鎏金大红嫁衣。
随后又给她绾了飞天髻，从那雕花红木盒子里拿出凤冠给她带上。
那凤冠中间镶嵌着一颗红珍珠，戴在头上似要将她纤细的脖颈压断，也不知那看着柔柔弱弱的婢子是怎么做到端着盒子那么久还能做到面不改色。
几个婢子忙活许久，在她脸上又凃又抹，及至日禹，才堪堪停了手。对着她夸赞道：“奴婢从未见过姑娘盛装打扮，竟是这般出挑，难怪殿下爱惜姑娘爱惜得紧，不顾木上卿等一众大臣极力反对，也要取姑娘为妻。”
她盯着铜镜出神，听到木上卿几个字才回过神，“上卿反对殿下此举无错，大臣们也没有错，错在我，我不该痴心妄想，昨夜就该决绝离去的。那样殿下就不用为难了。”
婢子见她神色落寞，怕她会想不开，便宽慰道：“姑娘何出此言，婢子虽在殿下身边伺候不久，却也看得出殿下对姑娘痴心一片，等过了今日册封典礼一结束，姑娘是王后了，自不用去理会旁人说道。”
正说着话，外头便有人来喊了，询问姑娘是否准备好，册封典礼就要开始了。
婢子应了一声，随后扶着她出了无忧殿，萧珩一袭红袍尊贵无比，因他面上带笑而显得格外温和，整个人看起来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他向来是极温柔的。
出了无忧殿，走过一条铺满鹅卵石的甬道，就是极乐殿了。文武百官皆立于殿前两侧，两人携手走过百步石阶，她看着底下一片大臣，紧张得手心冒汗。
他察觉到她心中的惴惴不安，站在身侧低声道：“啊念，不怕。”
礼官面朝百官宣读起召词，是东都那位亲手所著。
啊念，等入了王室玉牒，此生此世你便是我萧珩的妻了。
一直牵着她的手忽然松开了，身侧的人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礼官停止了昭读，她迷迷糊糊间看见桃红色衣裙婢子朝她奔来。
“快宣御医，肃王中毒了。”
如此说来，他倒是在帮她。
可他一入甘州境内就出手伤人，怕是要落个暴虐无端的名头，南明崇儒学，一向以仁义治国，封王手中权力极大，但也不能无视家国律法私自取人性命。
他出手伤人一事若是传到宫中那位耳里，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思及此，她本就薄若寒冰的眸色更冷上几分。
啊烟，我从未见你杀过人。
他原想说这句话，可话到喉咙间还是吞回了肚中。
“本王吓着你了吗？”
沉思间，他已经移至她身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斜打在她面上的阳光，亦是遮住了他墨色眸中的情绪。
“王爷多心了，我还不至于这么怯懦。”
言罢，反手收回短刀，转过身去查看趟了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
他温和的面容有过片刻的失神，反应过来后也上去帮忙。
见她纤细的玉手不停在黑衣人腰间摸索，随后扯出一枚月牙色夔凤纹令牌，如此反复几次，均在几人身上摸出了一样的月牙色夔凤纹令牌来，原本舒展的眉头一下郁结下去。
整个南明，会使用这种令牌的除了那位还能有谁？
可萧珩今日才抵达甘州，还未到任他就迫不及待要动手了么？
“这令牌，看着倒是挺别样精致，定是不俗之物。”他眼中带笑，望向她手中的令牌如此评价。
她暗自紧了紧手心的令牌。
“如今刺客已除，我们该去会一会州府里那位了。”
说话间，他已经敛了面上温和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令她看不懂的平静。
他们既敢公然行刺，便是做足了充分准备，只怕那州府里早已布下重重陷阱，就等着他们投入罗网。
她不免忧心起来，怕双拳难敌四手，自己会护不住他。
“我觉着不妥，还是先去王宫吧。”
两人走出去几步，她终于还是开口道。
他转身，沉默着看着她，良久，才作罢。
“也罢，总归是困在这一方天地，不怕他插了翅膀飞走。刺客之事，改日在与他清算。”
两人遂打马往王宫方向去。
随行人员在城门口处理完刺客，一部分先去了王宫，另一部分则去寻失踪的肃王。
及至日落时分，守门宫人见两人打马而至，细问之下得知眼前人竟是新赴任的肃王，这才连滚带爬开了宫门迎接。
二人由宫人带到了极乐殿，这便是日后萧珩处理政务和起居之处。
不同于之前所见王宫，此间殿宇金碧辉煌，阁楼鳞次栉比，气度恢宏。
紧挨着极乐殿的便是无忧殿。
那是一国王后所居之处，萧珩交代完手下事情后，便领着她进了无忧殿。
与尽显天潢贵胄的极乐殿不同，无忧殿少了些威压，多了些生气。
院中栽种着一颗琵琶，亭亭如盖。
“殿下，晚膳已经备好了。”身着桃红色衣裙的婢女躬身上前禀报。
“嗯。”
萧珩向来少言寡语，除非必要，他定是像一座大山般巍然不动，让人畏惧，不敢生出靠近的念头。
一来二去也断绝了许多名门贵女想要投怀送抱的心思。
所以哪怕他生得一副好容貌，天潢贵胄，可他自小不受父王待见，他身边除了同样是个木头人的姜旬，向来无人，亦无人可诉苦肠。
现下难得身边有了人，还是他一眼心动的女子，话也慢慢多了起来。
两人对坐在那张长长的银色雕花食案前，身边均有奴婢伺候，苏浅不习惯被人侍奉，仿佛自己是个手脚残疾的废物一般，再者说她素日独来独往，除了啊姐从不与外人如此亲近，但又不敢开口，就十分扭捏不自然。
对面沉默进食的人似乎看出了她内心的扭捏，便挥手屏退了伺候在侧的奴婢。
“哪里不习惯，尽管开口便是，在本王这里，你无需端着。”
闻言间她心头一暖，就抬头看他，见他正瞧着自己，墨色眸光柔和，炽热，充斥着一股她承受不起的情愫。
她慌忙别开了视线。
萧珩啊，其实你不必对我这么温柔，这么好，她实在配不上他一腔深情。
用过膳后，萧珩就起身回了极乐殿。
听一旁打扫的婢子说肃王传召了木上卿，想来是要与他清算刺客一事。
她并不担心，白日里的刺客均已被萧珩灭了口，仅凭一枚令牌并不会暴露她身份，说来也奇怪，那些刺客毒发身亡的症状分明是中了白狼粉，这种毒她只在顾卿云那里见过，他向来以郎中自居，行的却都是些伤天害理之事，她早就司空见惯。可萧珩贵为皇室之人，身边从不缺暗卫，身上又怎会携带白狼粉呢？
肩胛上的刀伤又开始隐隐作痛，殿外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颇有润物细无声之势。
雨夜湿润的空气不知怎地就诱发了体内的蝎毒，发作时手脚酸软无力伴随着绞痛，极是难捱。
以前跟在顾卿云身边，他总有法子消去她身上的痛，他那随身携带的深褐色木箱就像药房一样，各种治伤痛的药一应俱全。
她有些想他了。
要是他在，她身上就不会那么痛了，他总云淡风轻，不急不躁，三言两语就化干戈为玉帛。
可一想到那夜她躺在房中听到他与齐王的对话，那颗心便重重沉了下去。
他向来是心狠手辣的。
次日。
她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有人进出，有人用手隔着丝绢给她号脉，又挑开她沉重的眼皮，一番折腾后又是一阵窃窃私语，最后房门一关，屋里又恢复死寂。
她再次失去了意识，醒来已是三日后，身上已经不痛了，她下床穿好丝履，正拿起莲瓣杯想要倒杯水解渴，朱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萧珩端着药款步而入，见她醒了，郁结的眉心悄无声息舒展开来，“你受苦了，夜里定是疼极了吧。”
他说话时喜欢盯着她，观察她脸上细微的变化，借此窥探她从不肯对外敞开的内心。
“无妨，老毛病了，不会害命。”
她轻笑出声，昨夜那幅痛苦不堪的神色早已被她藏了起来，若不是失去意识，她定不会叫外人见到自己那幅求死不能的模样的。
她不想叫他见到那个被人肆意践踏到尘埃还要屈辱求饶的模样。
本该如花绚烂的年纪，陪着她的却只有这一身的病痛。
“药快凉了，先把药喝了吧。”
萧珩收回探索的目光，将药碗递给她。
很苦很难闻的药汤，他拿到药时几愈作呕，她却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就喝了个精光。
“多谢殿下。”
她笑着说道。
“不必跟我如此客气，明日便行册封典礼，还未请教苏姑娘芳名？”
她一怔，诧异他竟还记着送行宴上的事，而且还一脸诚恳地说出要册封她的话，便扑通一声跪下，头磕得响亮：“请肃王殿下收回成命，苏念并非殿下良人，殿下清风沐节，高贵无比，苏念配不上殿下。”
她俯首跪地瞧不见他眼中的心疼，亦回应不起他满腹深厚情谊。
良久，他终是长叹一声。
“啊念，抬起头来。”
苏念便听话抬起头，却不敢去看他。
见她如此，他便不在执着，只是道了句好梦便转身离开了。
对册封之事亦没有松口。
她失神坐回桌前，半个月前那人冷冰冰的话还回响在心间。
“不过一个低贱的奴隶，殿下若想要，顾某献上便是，只怕会弄脏了殿下。”
是啊，她不过是个下九流之辈，不，下九流尚且还被官府承认，若是枉死还能讨个说法，她连下九流都不及，即便哪天横死，曝尸荒野，也没有人会在意。她的黄籍甚至入不了府衙卷宗，她只是个孤魂野鬼。
可偏偏就是这样低贱的她，却让他说出要册封她这样的话来。
论学识，甘州佳人才女一抓一大把，她却是个目不识丁的愣头青，论外貌，甘州接壤域外，美艳胡姬数不胜数，可他偏偏看中了其貌不扬的她。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不能拖累他，他是个君子，是好人，他将来要取的定是与他最般配的世家小姐，郎情妾意，琴瑟和鸣，她在心里这样想。
入夜，四下观望无人，她趁着月色鬼鬼祟祟出了无忧殿。
通往宫门那条长长的甬道边上是耸立遮天日的高墙，她伸手摸了摸布满青苔的墙壁，因夜里下了雨而湿滑无比，她没带蛛丝，无法越过这堵高墙。
“快追，人应该走不远。”
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吵嚷声，远远可见雨点般密集的火光朝她涌来，她出逃的事这么快便传到他耳里了吗？
细想又释然，王宫在大，终究是他掌中物，哪里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呢？
不过，这或许也是一个机会。
为首的是一直跟着萧珩的那个冷面侍卫，如今萧珩拜王，他也一并荣升了官职，现在已经是御前大将军了。
“姑娘，更深露重，请随末将回无忧殿吧。”姜旬面无表情开口，因追出来得急，他甚至连斗笠都没带，此刻被雨水打湿了个透。
苏念亦未带斗笠，同样被毛毛细雨淋湿了身。
她还是回了无忧殿，萧珩就站在廊下等她，见她回来，看到她湿漉漉的衣裳，目光有些不忍，柔声道：“很冷吧，屋里备了热水，先沐浴吧。”
她默不作声进屋，他定是清楚她逃不出去，所以不慌不忙，竟然还备了热水。
第二日。
鸡鸣时分，一直侍奉在侧的婢子来到床前摇醒了她，她睁开惺忪的睡眼，任由那婢子给她穿上一层又一层的鎏金大红嫁衣。
随后又给她绾了飞天髻，从那雕花红木盒子里拿出凤冠给她带上。
那凤冠中间镶嵌着一颗红珍珠，戴在头上似要将她纤细的脖颈压断，也不知那看着柔柔弱弱的婢子是怎么做到端着盒子那么久还能做到面不改色。
几个婢子忙活许久，在她脸上又凃又抹，及至日禹，才堪堪停了手。对着她夸赞道：“奴婢从未见过姑娘盛装打扮，竟是这般出挑，难怪殿下爱惜姑娘爱惜得紧，不顾木上卿等一众大臣极力反对，也要取姑娘为妻。”
她盯着铜镜出神，听到木上卿几个字才回过神，“上卿反对殿下此举无错，大臣们也没有错，错在我，我不该痴心妄想，昨夜就该决绝离去的。那样殿下就不用为难了。”
婢子见她神色落寞，怕她会想不开，便宽慰道：“姑娘何出此言，婢子虽在殿下身边伺候不久，却也看得出殿下对姑娘痴心一片，等过了今日册封典礼一结束，姑娘是王后了，自不用去理会旁人说道。”
正说着话，外头便有人来喊了，询问姑娘是否准备好，册封典礼就要开始了。
婢子应了一声，随后扶着她出了无忧殿，萧珩一袭红袍尊贵无比，因他面上带笑而显得格外温和，整个人看起来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他向来是极温柔的。
出了无忧殿，走过一条铺满鹅卵石的甬道，就是极乐殿了。文武百官皆立于殿前两侧，两人携手走过百步石阶，她看着底下一片大臣，紧张得手心冒汗。
他察觉到她心中的惴惴不安，站在身侧低声道：“啊念，不怕。”
礼官面朝百官宣读起召词，是东都那位亲手所著。
啊念，等入了王室玉牒，此生此世你便是我萧珩的妻了。
一直牵着她的手忽然松开了，身侧的人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礼官停止了昭读，她迷迷糊糊间看见桃红色衣裙婢子朝她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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