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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十二回 郑众安城居家置业 陈寔园林寄养家母

    造假象瞒天过海

    庄园内歌舞升平

    做孝子善德孝道

    位亲情代兄尽孝

    因钦差大人郭泰回京奏明圣上,周子居赈灾有功,官民拥戴,特封为大司徒,御赐一顶八台大轿,镀金灌顶,苏丝绸轿帘,横木楠轿身,千年的白果树心木所制。周子居沿街路道夸官,今日来到安城,顺便看望姐姐八姐英格。大司农姐夫戍边殉国,姐姐改嫁宦官郑众,大长秋如今被贬成布衣,周子居念姐姐往日恩情,欲把金顶大轿送与这个布衣郑众。

    周子居进入府院,看到老人身边的一对童男童女,知是妹妹九儿英台的儿女,便问上前跪拜施礼问候道:“阿翁在上,受小儿一拜。”周畅示意起身,周子居看着老人膝下的孩子说道:“妹妹,妹夫也来了,如今在何处啊!”

    周畅说道:“去你姐姐家了。”

    周子居惦念姐姐八姐英格,好久不见姐姐,今日绝顶是个好时机。此时。有仆从过来,俩孩子被仆从带出去玩耍,周子居随阿翁进到一处亭子,冲阿翁说道:“当经圣上御赐小儿一定轿子,犬子无心享用。”

    周畅说道:“阿翁不需要奢华的轿子,不如送与那个郑众吧,此人宦官出身,好排场,自来安城,阿翁也没礼物送他。”周子居辞别伯父,离开安城,往郑府去了。

    周子居对郑众本没有兴趣,既然阿母也在姐姐家,就直接去到后庭,跪拜了阿母,见了姐姐。

    此时,郑众与黄叔度正在园子中与那戏班的教头玩红白脸呢!

    郑府庄园很大,当年这里有周畅派人加以建造,原以为做周家别院,为周尚所留回家祭祖栖身之所。后来成了宋周的庄园,宋女进宫为贵人,这里一时鼎盛,后来宋贵人落难,宋家宅院被废。如今却成了宦官郑众的居所。

    当年郑众乃和帝身边红人,专营跋扈,乱用权术,说来人怕掌权,掌权便得意忘形。郑众剿灭窦氏一族有功,却因宋,梁二贵人事件,朝中传言颇多,皆已归结其身。当年野外剿灭窦宪兄弟以及司空刘方,逼令自杀。因南阳属河南地界,河南尹周畅挂印辞职,周尚乃朝中大司马,奉旨无私,常因郑众家奴,市井伤人,立派吏役抓捕,郑府家奴又殴伤市承,遁入大长秋府,大司马周尚向太尉邓迭求援,借五百军士,在大长秋府搜出,拿捉了去。至此得罪大长秋郑众。郑众以清除窦宪余党为名,所有京城周府大宅,一律封闭,家仆一律遣散,偌大的周府,一夜成空,连带大司农郑众等皆有罪责。

    尚方令蔡伦,密奏圣上,和帝览疏,欲杀大长秋郑众,可又心中沉闷,梁贵人乃自己生母,生死不名,有不知所踪,大长秋郑众暂不能死。

    和帝乃有意免环,命太尉邓迭,遣吏逼迫大长秋郑众党羽,先后毙命,刘庆涉足不深,未及坐罪。

    大长秋郑众竟自知祸端,不得不亲自面圣,罗织自尽罪名,奏明死状。有诏将其免官,然大长秋郑众却有一求,乃戍边殉国的大司农郑众寡妻,乃大司马周尚长女,愿与其喜结良缘,共度余生。结亲化解冤仇,此不要脸,世上难寻,可笑之处,和帝恩准。

    大长秋郑众罢官,却迎娶周尚长女,大司农郑众寡妻八姐英格,君命难为,违心侍从,谁人能知八姐英格内心苦衷,自古佳人多薄命,周家安好,八姐英格却讨厌京城这块伤心之地,决意回老家安城。

    郑众不愿离京,却非离不可,出京城有无别处可去,被贬,心里空落,本不想跟随八姐英格入赘,却无奈八姐英格决绝。想来,既来之,则安之,此处休闲养生,过些清闲的日子,倒是不错的选择。

    郑府庄园太大,空值的院落也又多,庄园里显得冷清。郑众不甘寂寞,一心想着热闹,就从徽州郡请了名戏班的教头,招募穷人家的子女教授,自己演老生,那架势,那摆设,还有那高亢低沉的嗓音,哼出大小调曲子来,总让听者佩服。郑众一人玩得不够,又想过瘾,便另派家中旧有喜欢唱戏的家丁仆役给自己搭帮,整天在庄园里自娱自乐。

    当周子居走进郑府庭院时,恰巧看到郑众正忙着扮相给黄叔度看,堂堂的当年大长秋,如今成了一名戏子,别有一番用意。

    周子居远处站立,这一刻,郑众正召集家仆和他一起哄闹。黄叔度一旁站立,不言不语,冷眼观看。

    周子居站一阵之后,看叔度君也不理会自己,变走上前说道:“摆弄这些什事倒是有讲究的,戏班里要有通文墨,通经文的,常在戏班坐镇,这个叫戏旦,恐怕你郑家庄园里也难以寻得了?说弄银两,你郑众都有本事,可这玩文墨的事,你身旁坐住一位先生,岂可不用?”

    郑众要在周子居面前摆出自己在此时的乐子不比在京城差,便紧忙迎上,说道:“大司徒驾到,有失远迎,来来来,你说这些戏词里的故事,当年我在太后身边,乃正宗的科班,名师指点过的。就是缺了些洛阳城里的名角。”

    周子居也不去理黄叔度,冲郑众继续说道:“你还是回京城找一找你的老票友吧。”

    郑众说道:“这烧香礼佛的事,要说也不是得道的和尚,就是修行的尼姑,这也好办,我们何不在外面请一个来,这年头那还有金银办不来的事?圣上年年到白马寺,我要把这弄火了,你说圣上会不会来固原寺捐灯油钱呢?”郑众问的是周子居,却看着黄叔度。

    此时的黄叔度眯着眼在那里打盹,周子居看了一眼郑众,上前推了一下黄叔度,黄叔度眼也不睁开,依然躺卧在那里,却开口说道:“你要真心想请一个人来敬菩萨,我感觉和尚总是不妥,那你就在庄园里建一座尼姑庵,请一位修行的尼姑过来,再收养一些穷人家的儿女,养在里面,你也算做了件善事,不仅你有了玩的把戏,穷人家的孩子有吃有喝,吃饱穿暖,也讨了条活命,你看如何?”

    周子居回头看郑众。郑众一听,倒说甚好,问:“收养穷人家的儿女好弄,那修行的尼姑哪里可寻?”

    黄叔度睁眼坐起,说道:“在下倒认识一位,今推荐与你,佛家讲求个因缘,缘起之说,就看你是否能与其结缘。”

    郑众很急切地问道:“快快说来,哪里的圣姑,如今何处奉养佛祖?”

    黄叔度起身,冲周子居深施一礼,说道:“慎阳城南,白石坊地界有一清虚观,此观虽庙宇破旧,却有众多信众,香火旺盛。家母时常去此观捐些灯油。如今观内只有一位叫净悟的师父,之前这里还住有一位老师父,去年已圆寂。”

    黄叔度邀周子居坐下,三人旁边打坐,黄叔度说道:“这年头,人心浮躁,内心自然空洞,信佛的比以往少了许多,就是有些烧香拜佛的人也都是老年人。我曾陪家母去过白石坊那座尼姑庵,也在尼姑庵里上过香的,也与那个净悟师父有缘,如今这净悟师父,独自一人在尼姑庵里,香客稀少,日子过得清淡,又没个去处,你如果好心,就请她到这里来做个兼职的主持。你再给清虚观捐些灯油钱,一来,清虚观香火不断,二来你这里又结了善缘,岂不两全其美。多了一处金身敬重。”三人相会于此,却说了这等闲话。周子居却没此等闲心也便没兴趣。上次周子居来,却匆忙而去,今日特来看望,加以安慰郑众罢了。目的还是为了他的姐姐。

    周子居说道:“你郑众也不能长期安居这里吧?”周子居说来的话,黄叔度倒觉不必,本来就是个伤疤。郑众到不去在意。

    郑府正要准备午宴,此时,一定轿子来到门前,轿子中下来的却是黄夫人的两个孩子。此时,见黄夫人出来相迎。一手牵住一个进后庭内室去了。

    宴席摆在后庭院落,此处花草繁多,亭下就餐,别有一番风趣。

    宴席已罢,周子居辞别,进京去了。

    此时春桃和黄夫人陪着两个孩子玩得正欢快。黄叔度一说要回去,黄夫人便带着孩子和春桃一起去往老太太处。姐姐在陪老太太屋里唠嗑,妹妹刚来就要走,做姐姐的自然留恋,久留不住,也只有放她随夫君回家了。

    春桃送黄夫人,孩子已经跑到前院。这时,春桃把身上的香包拿出来,要给会昂夫人戴上。黄夫人说道:“上次妹妹是给姐姐说笑的,哪能要你的所爱,你自己收着罢,我不会要的。”黄夫人哪里知道香包里面的故事呢。

    黄叔度手拉住两个孩子在门前等着,黄夫人和春桃在庭院中站立,女人的事情就是多,黄叔度久等夫人不出来,便拉住孩子往庭院里看,黄叔度一眼看到那春桃手里的香包,心里一机灵,便停步不前,冲这两个女人微笑,没有言语。

    春桃看见黄叔度往这边看,便手拉黄夫人走到黄叔度身边,说道:“黄先生,这香包,你帮你家夫人收住罢。你看妹妹假得,明是自个心里喜欢的物件,却一再推辞,这样不是薄了姊妹间的情分了吗!”春桃一往深情,眼含泪滴,黄叔度知她的心思,就又看了一眼夫人,孩子在身边闹腾,娘子也没点头,也没摇头,黄叔度自认夫人默认。

    黄叔度说道:“既然是二夫人的好意,我就先帮我家夫人收住了。”说罢就把香包接过来,揣在自己怀中。而这黄夫人怎会知道此香包乃郅九鸽送给自己夫君的呢?黄叔度既收下此香包,也就收下了郅九鸽的一番心意,不管用意何在?香包已在黄叔度怀里。

    黄叔度夫妻二人辞别春桃,一人抱起一个孩子,便走出了郑府庄园,转道去到了安城。作为女儿,九儿英台还是惦记阿翁的,阿翁答应去十方院住也让自己进一些孝心。九儿英台心里放不下阿翁,阿翁年岁大了,做女儿的虽然过了门,成了外姓家的人,可自己的阿翁还是自己的阿翁,阿翁除了自己,再没有旁人可以依靠。九儿英台想阿翁就会落泪。今日回娘家,目的只有一个,在老人健在的时候尽孝,这也是做女儿的本分不是。

    黄叔度一家四口就跪在老人面前不起来。周畅说道:“我也不是老得走不动了,你们有这份孝心就好了,十方书院那么忙碌,我也帮不上忙,去了又给你们添乱,我在家里挺好的,这周府大了去了,这丫鬟婆子,跟班仆役那个不能照顾我,非要你们抽开身子,这不是让我心里添堵吗?你们这是干嘛哪?”

    周畅是倔老头,起身把外孙,外孙女拉起来,也不管女儿女婿。九儿英台急得几乎要哭出声来,说道:“阿翁糊涂啊,这周府里都是周家的人,丫鬟婆子,跟班仆役那个都能照顾阿翁,可哪能代替女儿吗!那给你亲生女儿照顾你会是一样的吗?”周畅拉住俩孩子出去了。

    黄叔度起身,拉娘子起来,想换一种方式再给岳父谈谈,可九儿英台却又把黄叔度拽跪下,黄叔度只有重又跪下陪自己的娘子。

    其实,老人就是一个心思为女儿一家人着想,能不麻烦自己的孩子,就不麻烦。除非老得爬不动了。就这样扛到晚上,九儿英台还是败下阵来,一家人只好与阿翁依依惜别,离开了周府。

    一路上,九儿英台带着两个孩子在前面轿车里哭了一路,黄叔度一人骑住毛驴,在后面跟着,黄叔度知道妻子很伤心,可他实在想不出太好的办法,宽慰自己娇妻。只好他与夫人日后多去安城探亲罢了,自己多陪娘子去安城住住,让娘子回娘家勤一些也就是了。这一路黄叔度不停在想这事,感觉路程很短,不一会,一家四口回到了家里。黄夫人拉上两个孩子就直接去贤乡阁看阿母了。黄叔度看着娘子和孩子回到家中,便调转毛驴去了白石坊的清虚观。

    清虚庵本是原来的土地庙,后来有刘家庄刘龙堂捐建而成。主持净悟乃固原寺庙净德师父的徒弟。

    黄叔度来到清虚庵,门前拴上毛驴,进观见了那净悟师父,师父乃一居士,清修于此,叔度君来访,自然清茶一盏送上。黄叔度说道:“今有一喜事告知师父。”

    净悟笑一笑,轻言说道:“叔度君说笑了,本座清修之地,哪来的喜事?”

    黄叔度说道:“固原寺庙不远有一宋家庄,宋家庄新建了一座郑家庄园你可知道?”净悟摇头,黄叔度继续说道:“那庄主名唤郑众,一心向佛,在庄园之中建一座尼姑庵,我推荐了师父前去做一兼职主持。”净悟师父默念一阵,便同意了此事。

    黄叔度一家四口离开周府,八姐英格陪老夫人便一起来到了周府,八姐英格有心接叔父到庄园住上一阵子,一来叔叔也少了孤独,二来这郑众与叔叔也聊得来。说来周畅也算爽快,即刻就答应了,八姐英格母女在周府吃罢中午饭,就立刻去了郑府庄园。

    郑府之中,周畅的到来,郑众无比高兴,便与周畅下棋赌酒,这里也离安城太近。按说这八姐英格自京城回到安城,本是回到娘家了,自然欢喜。至于郑众与叔叔官场之事,都是男人料理的,她也不便插言.只是让叔叔在这住得开心就是。八姐英格安顿好叔父,心里也就放下了一桩心事。

    郑众此人,生来多疑,又久在朝廷官场漩涡里挣扎,练就了一身的本事,如今自京城来到安城,虽说周家都安排得停当,总觉得也是客居,八姐英格却想得周全,有了叔父的陪伴,自然也就把这里当成家了。

    八姐英格是个闲不着的人,照顾叔叔和母亲不说,还要在庄园忙东忙西,叔叔此三岔五来,时不时有九儿英台来帮她,她也就忙里偷闲了。直到年底岁末,庄园里皆幸有了一些眉目,各处设施初具规模,各处分管也都做的不错,各处花鸟虫鱼,曲径楼台,竹林山石都已各在其处,各种古玩字画各处都摆放悬挂整齐,老太太有女儿陪着,自然也不想回京城了。老太太喜欢的鸡啊,鸭啊,鹅啊,还有那几只山羊也已放养在庭院改造的林子里,就那新建的尼姑庵也已落成,净悟师父也从清虚庵过来,做过了第一场法事。

    八姐英格也跟着净悟师父学会了念几句经卷里的楞严咒,至此,这个丢官的郑众心里宽敞了些,就起了兴致,又要请周畅过来,自己请又怕周畅不来,于是就叫八姐英格陪老太太借走亲戚之名,接周畅来郑府庄园一叙。

    周畅来到,郑众便亲自去十方书院求黄叔度,黄叔度发帖邀请文人墨客,地方士绅名流进郑家庄园观赏。郑众特派一精干家奴,远去京城,请小舅子周子居来给自己捧场,哪知大司徒没来,也没派特使。郑众觉得此等热闹没有官家身份的人坐阵,总是心里不踏实。于是,请了慎阳城县令刘陶。刘陶又发贴邀请了老爷子刘龙堂。刘龙堂一竿子邀请,天中地界的告老返乡的旧官员也都系数登场了。郑家宅院有了这些旧官员的点缀,妥当得不留半点遗憾没有一丁点的纰漏。

    郑众苦练多日,见众人围聚来,便握笔在手,方才自己题词,握起笔才知道笔杆的轻重,自己学识粗浅不一,叹息一声,便恭敬般把笔俸与周畅。周畅笑颜接笔,正要给门楣题字之时,郑众突然叫停。此时想起黄叔度没来,慌忙派人去请。

    午后,家人回来禀报:“回禀老爷,叔度君家中有客,明日再来,让老爷见谅。”郑众听了,看看眼前这些老儒生,‘呵呵’一笑,也只能等到明日再题写门楣字头了。众人正在兴致上,郑众这一弄,刘龙堂便引领诸位别院看戏去了。把个郑众撇在身后,郑众当下跟上,此时又有人回禀:“老爷留步,田庄的佃户们都来了,他们是来准备过年开春后备用的种子的。”

    郑众一听,心里生烦,这刚丢了官不到一年,就真的做起了庄园的地主了!

    郑众望着别院去的老儒生们,便急忙传夫人来,又有仆人跑了一个来回,说道:“回禀老爷,夫人回房拿开库门的钥匙了,说自置办了那几十顷地,佃户们的种子早预备好了。”郑众一听,心想,这周家的姑娘好懂农事呢。就是不敢想大司农乃夫人前夫。

    郑众这一闹腾,就连上房的丫鬟都不得闲。一帮老员外在郑府庄园玩得尽兴,听罢戏,便来到一处停廊,一排溜坐下,周畅却站着,手捋发白的胡须冲刘陶说道:“县令大人,咱这些老家伙还是去十方书院玩弄些笔墨的好,不在此碍手碍脚了,老夫倒想我的外孙,外孙女了,到十方书院玩上一,两天如何?咱们在打道回来,看郑众扮相陪唱演戏角,岂不快活?”

    周畅与刘陶乃旧交,刘陶年岁比周畅小点,想来又自认周畅为恩师,自然听从周畅的铺摆。言语之间,周畅二人就辞别诸位儒生,留下刘龙堂在此引领诸位与郑众玩耍。等郑众赶过来,周畅和刘陶已经离去。

    时光匆匆,转眼将近年关。郑家庄园鼎盛一时,郑众整日悠闲玩耍,走了旧朋友,来了新朋友,迎来送往,郑家也立起了门庭。夫人八姐英格日日操劳忙碌,又加上年关,人来客去,这一阵忙活,这夫人突然就病倒了。

    年好过,月难熬,转眼就到正月十五元宵节了,新年走亲戚,正月初八以前,远亲近亲都已走完,家家户户吃喝玩乐,正月十五之后,远方的朋友也开始走动了,

    新年过后,黄叔度收到陈寔的一封书信,书信言说,陈阿翁病故,要回颍川安葬,陈阿母要来十方院暂住一段。

    黄叔度把这个消息说给阿母,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一夜未睡安稳。想那陈喜,淳朴一辈子,对她孤儿寡母恩重如山,如今离世,却不得见上一面。

    第二日,老夫人早早起来,儿媳妇也早忙着服侍婆婆。天不到子时,婆媳二人已在大门口外等候。

    虽到新年,还没有出正月,风还有些紧。儿媳妇怕婆婆在外面受凉,会招上风寒,劝婆婆回去等,婆婆执意不去,九儿英台也就把自己身上的袍子脱下来给婆婆披上。

    此时,黄叔度走了过来,没等说话,老太太紧忙问儿子:“信里说的可否准确,你干娘该走到哪了?”

    黄叔度说道:“早着哪,阿母不如回屋等吧,干娘来了,儿通报给阿母就是了。”

    黄叔度说话间,把身上的袍子披到夫人身上,夫人借夫君的话头,给婆婆说道:“既这么着,阿母就回屋吧,风大,容易着凉,这里有儿媳那。干娘真的到了,见阿母在这冷风里等,干娘哪里忍心?又要自责,不如阿母回屋,等干娘快到时,叫阿母出来也不会迟的。”

    这时,明云和雪儿也走来劝,老夫人实在拗不过,也只有回屋。

    老夫人还是不放心,院子中四处看看,看有没收拾得不到的地方,在再动动手收拾收拾。

    黄叔度看着阿母走进屋,想阿母与陈家的感情,也知道老娘平日仔细,就答应了娘亲,等干娘来了,一定照顾周到。

    过不多时,路道上过来一对人马,影影绰绰从白石坊旁边的官道走来。黄叔度和夫人手拉手往远处看,见一队出力的汉子,一担一担,挑着走来,忽听见远处有马蹄之声,一时,左邻右舍,打开了房门,十方院门前聚拢来许多人,也有跟随队伍从白石坊看热闹的人。突然有一人拍手儿,紧接着都拍手,大家知道,今日十方院所来客人,乃当年住在土地庙的陈家婆婆,陈婆婆是个行善之人,在侉子村多留有念想。眼看队伍将至,黄夫人急忙跑回院子,进到婆婆的屋。服侍阿母出来迎客。

    远处队伍突然停下,一时静消消的,忽见一骑马的缓缓过来,至十方院门前下马,此人正是陈寔,旁人接过马,陈寔嬉笑着走到黄夫人面前,说道:“怎么只有弟妹一人在此等候,那个隐君呢?”

    黄夫人说道:“你问我,我还要问你,老太太哪?”

    陈寔好似意怔过来,说道:“啊哦,对了,忘问老太太了,你家老婆婆可好啊?”

    黄夫人说道:“都好着那,你家老太太走到哪了?怎么只有你一人?”

    陈寔说道:“就怕你们等得着急,我才先行一步的,老太太在后面哪。”

    陈寔下意思整理一下官袍,想自己也有好些时日没来十方院了,他四处看了看,与四方相邻,老少爷们作揖问好,然后又走到黄夫人面前,说道:“弟妹孝道是出了名的,今后要孝敬两位婆婆了。不知黄宪给弟妹说了没,我家老太太今后就在你家安居。”

    黄夫人高兴地说道:“说了,我和阿母都高兴得几夜没睡好觉,一心等着干阿母来呢。”

    黄夫人的满脸笑容,打动到陈寔,陈寔说道:“老太太初来,娘伙间都是新鲜的,过一段恐怕弟妹会烦的吧?”

    黄夫人脸一沉,说道:“哥哥说什么话?陈寔的爹娘就黄宪的爹娘,黄宪乃我夫君,难道你陈寔是讨厌干娘才把老人家送这里的?”

    黄夫人一句话噎人,陈寔忙说:“弟妹不要误会,哥哥我说话嘴没把门的。说错话了,弟妹谅解好了。”

    陈寔这狗脾气,已到黄夫人面前,就一点脾气也没了。他知道自己不是九儿英台的对手。自然甘败下风。

    陈寔嬉笑着冲乡亲们点头哈腰,唤来随从,给左邻右舍发铜钱,一时,十方院门前一阵热闹。

    陈寔一时拘束,站在弟妹的旁边,垂手站住,面向远处,不敢看九儿英台。

    此时,黄叔度服侍着阿母出来,还没等与陈寔过话,就听到唢呐声声,锣鼓喧天,一帮唢呐班子走在队伍前面,接近门前,列成两队,后面一顶蓝色盖顶大轿子在十方院门前落地,前面轿夫站立两旁。这大正月的天,个个满头大汗,轿身前倾,轿夫在轿子两边站立。黄老夫人见轿已落地,慌忙走到轿帘前,陈老夫人已轩开轿帘露出了半个身子。

    黄老太太顺手相扶,两位老人一见面就抱头哭了起来。丫鬟婆子忙着服侍,陈老夫人走下轿来,跨过轿栏,两位老太太手牵手,众人一起簇拥住进到院落里,又走到一处院落门前站着,黄夫人冲黄叔度说道:“你和大哥先到书房说话吧,我把老太太送到后房,先让两位老人一起说说话。免得旁人打扰。过后再摆宴席如何?”

    黄叔度点头,便招呼陈寔往十方书院里走。邻里跟随女眷去了后房,闲人自行散去。

    这陈寔进得园中,处处所见新鲜,好像初次来这一般。这院里园外如此的清幽别致,实在让他流连忘返,陈寔观后,却默默有些叹息,今日之黄叔度,往日之黄叔度,我陈寔皆不如他。‘哎’,陈寔先叹息一声,冲黄叔度说道:“为兄不想进你的书房,咱俩到园林转一转吧!”

    黄叔度停下来,看着陈寔,想来也是,本就不是书斋里的人物,何必为难自己。二人便出十方院北门,进得园林,见一条小溪,弯弯曲曲,只见清流如一条曲摆的丝带,势如涌动的青龙,这条小溪应该是新开挖的,上次十方书院开门贺喜,还没有这条小溪,溪边垂柳依依,竹林之中又有无数的风铃,树木上挂住无数的风灯,风灯各色各样,园林之中,桃,杏,梨无花无果,一阵风铃之声犹如园林中的灵物随风清唱,园中亭台,亦摆放各式精致的花木盆景,那一处园林中央凸出的高台,依然亭台上座,优雅别致。游人歇息,闲聊的最佳场所。

    这些自不必说,单说这十方书院,本是诗书礼尚之地,况这园林乃旧时世代诗书人家向往之格局,来往诸客皆饱学之士,旧日鼎盛经历萧条,今日重现,倒有一番出水芙蓉般的清爽。

    陈寔儿时常来这里,有时也跟随阿翁前来走亲戚。自家个也曾前来,就翻墙进得园中,又翻墙出来,后来就常作梦,做梦进这个园子,醒来却在土地庙自家的土炕上,睡不着就想,啥时候再可以进那园子去。如今陈寔走在这里,再看看这里的美景,想来家道逃荒要饭出身,哪能有教养的本源,后来,自己混到城里,这城里的孩子与乡下的孩子,那是两个世界的人。

    陈寔想到这里,抬头看住黄叔度,胡思乱想了许多,他理解不了黄叔度为什么对做官不敢兴趣。这做官的好处他是尝尽了的。而这个黄叔度虽出于豪门,却是潦倒的身世。却安于这里隐居,此时,眼前这般景象,自己似乎明白了一点点。

    此次陈寔前来,不只是陪阿母走一趟亲戚的事,其实,陈寔有求于黄叔度。

    陈寔官居山西太守,阿翁离世,阿母不愿远行,故而想把阿母托付于十方院,黄叔度两口子人品好,秉性都好,又孝道,更让人放心的是九儿英台。陈家与黄家两代恩情,黄叔度夫妻二人待家母胜于亲生阿母。

    此时陈寔心有伤感,想自己与黄叔度,人品之上,乃天壤之别。阿母年迈,夫人本是班固太守的遗孀,后因病去世,后娶了荀淑大人的小女儿名叫采儿。富贵人家的姑子,自小娇生惯养。老太太本种一辈子地的,自然与儿媳妇说不到一起,老的看不惯小的,小的看不惯老的,一个大小姐脾气,一个乡下老妇人的秉性,一个土不啦叽,一个浓妆艳抹,这一来二往啊,婆媳之间就无法相处。

    再说陈寔又没有兄弟姐妹,老人也无处安置别处,思来想去,没有可去之处,还是那采儿有主意,荀家的大家闺秀,多生了些伎俩,说道:“你爹死时,那十方书院的黄叔度哭得给亲儿子似的,如今,你娘亲健在,给他一个机会,也让那十方书院的黄叔度尽一尽孝。黄叔度不是你啊母的干儿子吗?这干儿子给亲儿子只是一个没生养罢了,也都是给亲儿子一样的养。你就把你老娘送到十方书院去,黄叔度那人品,即使不乐意,也肯定要接受的不是。再说,如今他黄叔度又没有一官半职,长期隐居在家,又是个闲人,让他孝敬孝敬老人,给他个成名孝道的机会,他何乐而不为啊?”

    陈寔听来,夫人言说有理,可又一想倒觉得有所不妥,自己阿母有儿,怎该别人照顾奉养呢?可想来想去,没有别的好办法。自己公务在身,夫人又不愿善待阿母,也只能如此了。

    陈寔不得不采纳夫人采儿的主意,便对采儿说道:“这事吧?我可以给黄叔度先说一说,这老阿母奉养的事,我想他也不会推脱,不过可那银钱的事?”

    陈寔嬉笑着盯着夫人看,看采儿不做声,便说道:“让人出力,也不能让人出钱吧?这老阿母奉养的发费,夫人可是要出的啊。”

    采儿虽然心疼银子,可也撇开了烫手山芋,本想很难的事,就如此一说,自家官人却答应了,一时,这荀家的小娘高兴得媚笑,说道:“钱物都不是问题,你明日就把你阿母送走,多带些细软和钱粮,让黄叔度两口子高兴高兴,知道那十方院是很穷的,那周家小姐外,没有几个能见过这么多钱粮的罢?再说,那黄家老媪不知要乐呵成什么样子呢?”

    陈寔面对采儿,敢怒不敢言,面对母老虎,他只能听从的份。

    那陈寔得了令箭,便去奉劝阿母,说道:“阿母不是整日念叨你那干姊妹,今啊,儿送阿母去十方院走亲戚呢。”

    陈家老太太高兴得合不笼嘴,说道:“儿啊,你也算孝顺,啥时候去啊?”

    陈寔说:“帮阿母收拾呢,这就去。”陈寔送阿母,自然采儿不会跟着去。

    陈寔目送黄夫人去安顿阿母,自己便与黄叔度来到园林中,在那高台之上坐定,此时,陈寔说道:“为兄有一时相求,不知贤弟可否答应?”

    黄叔度说道:“有事就说嘛,何必这般客套。”

    陈寔之前并没有与黄叔度商量老娘安顿十方院之事,而是采取了先斩后奏之法。陈寔咽了口吐沫,想黄叔度也不会拒绝,便说道:“家父过世,阿母难离故乡,我远在山西,家中又无处安顿,哎!”

    黄叔度听言,便知其意,此等先斩后奏,黄叔度也习以为常,陈寔身为兄长,对于黄叔度也只此一位,既然求到,必有难处,倒也无话可说,咋说也是自己的干阿母,不怜爱兄长,可又心痛干阿母受罪,陈寔家事,也早有耳闻。

    黄叔度看一眼陈寔,陈寔却不敢往下说。突然之间,黄叔度有些看不起眼前这位兄长了,一时想到他的夫人采儿?倒与那荀淑大人有天壤之别,不可想象也。

    眼前陈寔,确实可怜。身为山西太守,不能奉养家母,官大小不说,一名朝廷官员,怎能不知孝道二字呢?古人云;爹娘在不远行。可黄叔度又一想,陈寔有陈寔的难处,他的阿母也是自己的阿母,自己奉养也说得过去。又一想,黄叔度怎可夺取陈寔尽孝道的义务呢?

    黄叔度思虑了一番,话怎么说,总觉不妥,犹豫一下,还是说道:“说你今日来,不为走亲戚?那明日你走时,也把你带来的钱财一同带走便是啦。”

    陈寔嘟噜着说道:“我想把老阿母安顿在十方院,让她老姊妹俩叙叙。再说,我陈寔也不是小气的人,开销加倍便是。”

    黄叔度又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尽孝乃是做儿女的本分,难道可以用银两来衡量吗?阿翁百年,现在给你黄金万两,你买阿翁在世,能奉养孝敬吗?此等想法原本荒唐,干阿母自然不知,此等蒙骗,我岂能助纣为虐?”

    陈寔羞愧,可实在无法,也只有用脸扛着,说道:“为兄哪敢让老阿母知道,如实话实说,阿母岂肯能来?贤弟乃世间第一大好人,不会怪为兄的,为兄也是万般无奈啊!山西路途遥远,又是贫瘠之地,阿母年岁已高,采儿秉性,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走路吧?为兄本意是不想让你干阿母受罪不是?你有一位好娘子,弟妹孝顺,待人厚道,再说为兄也没有别处可想啊?两位老人在一起,也是个伴,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事,你说哪?”

    黄叔度眼光飘一下陈寔,也知陈寔难处,又说道:“奉养老人,老天爷给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老人百年之后,这尽孝的事,多少钱也是买不来的,再说亏欠的事,也无用啰。”

    黄叔度说到此,也知改变不了陈寔的想法,不再往下说了。便起身要走,陈寔慌忙拽住。

    黄叔度无心与陈寔闲逛,心里想着干阿母的安顿,撇下陈寔转身往前院走去,陈寔紧跟其后。此时,九儿英台刚好迎面走来,见夫君脸色不好,忙问何事?黄叔度说道:“陈寔要把咱干阿母寄养在咱家,你说他陈寔混蛋不混蛋?”

    黄叔度当着陈寔的面给娘子说事,也是不想给娘子回旋的余地。

    哪知九儿英台冲陈寔说道:“这事就把脸拧出水来啊?好事啊,干阿母我都安顿好了,哎,陈家哥哥,不要理他,你弟弟就是坏脾气,还是你的公事要紧,干阿母来了,就让她老人家住下来吧。”

    陈寔听罢,万分感动,紧忙上前施礼,说道:“弟妹好心肠,有劳弟妹了啊。俺家那位有弟妹一星点儿好,也就多福了。”

    九儿英台身子依偎在夫君身上,说道:“说来,你家夫人乃美人之躯,哥哥要多加珍爱美人才是啊?俺家夫君也是干阿母的儿不是?”九儿英台仰脸看着黄叔度,黄叔度点头。九儿英台又说:“哥哥就放心吧!一切都有我那。”

    黄叔度却说道:“待一会儿,我就去陈家的老屋,先把屋子打扫打扫,回来收拾些细软,明日就到土地庙住下,干阿母的事,你放心,那也是黄叔度的亲阿母。绝对慢待不得的,今后,我就住到你陈家老屋了。”

    黄叔度话里有音,也不与九儿英台理论,回头看着陈寔,陈寔不言,黄叔度又说道:“陈寔,你身为兄长,叔度对你敬重,如若不然,我劈脸给你一巴掌。既然俺家娘子说了,你先把干阿母安置在这里。我说搬到土地庙去住,服侍干阿母也是不现实的,这如此大的十方院,房屋数间,不会住不下干阿母一人的,单这事还是要瞒着老人家的好。”

    陈寔忙走上前来,千恩万谢之后,说道:“弟妹身为黄夫人,宽厚仁慈,孝顺的好儿媳妇,黄家数辈修来的福分啊,我家采儿乃泼妇贱人一般,婢子不如。等我寻着机会,就休了她去。”

    黄叔度知陈寔胡言乱语,也不加理会。此时陈寔又说:“既然弟妹给我脸,重恩不言谢,老阿母安居在此,我就放一百个心了。钱粮我都带了来,今后每月我回准时派人送来。”

    黄叔度说道:“你陈寔就是一个痞子,又玩这伎俩,难道老黄家就缺干阿母那一口吃的?两位老人家多年没见面了,让二老在一起亲近亲近,乐呵乐呵,住上个一年半载,到时,你在山西安顿好了,再带住你的小娘子采儿,亲自来十方院接回干阿母就是了。”

    陈寔面露难色,黄叔度脸一沉,说道:“采儿乃荀淑大人女儿,绝对不是邪恶之人,以我来看,还是兄长的问题,话说回来,如果老人长寿,兄长还有机会尽孝,如若天不遂人愿,你要留下终身遗憾的。”

    黄叔度的话,陈寔听到了心里,此时,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然而,陈寔还是陈寔,他坦然走到黄叔度夫妻二人面前,行了一个大礼,也不去贤乡阁给老娘辞别,就匆忙间离开十方书院。

    陈寔离去,黄叔度还在生车寔的气,心想一个成年人却做事如一个孩子,幼小时,受父母手引口传,长大有机遇读了几本书,腹内也有上千字了吧,圣人言,父母之恩不忘,这倒好了。黄叔度低头叹息,九儿英台瞅着夫君不快乐,便拉住手,转身磨到夫君怀中,说道:“世上做儿子的,那个不要孝顺,只是有难言之隐,外人不知罢了。哥哥也是个孝子,可他身不由己啊!再说,儿子好当,丈夫不好做啊!好儿不如好儿媳那。想做个好儿子就应该先做个好丈夫,得到娘子的认可,哪还有娘子不听夫君的?比如我。”

    黄叔度用手轻撩娘子的秀发,喜爱地用手在脸上轻捏了一下,说道:“你是位好儿媳,也是黄家的福星。阿母有福得此等好儿媳。也是命好啊。”

    黄叔度两眼表露深情,又说道:“不仅是阿母的福分,也是我黄宪的福分,如此好的娘子,老黄家多少辈人行善积德才修来的啊。”

    九儿英台用手捏夫君的双腮,说道:“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哀家也一身的毛病,只是夫君装作看不见。”

    黄叔度用手揽住娘子的小腰,九儿英台就势倒在黄叔度的怀里,夫妻二人一笑百媚生。

    此时,雪儿走来,一头撞上,这一幕看个正着。雪儿忙不迭躲开,却被黄叔度看到,黄叔度叫住雪儿,问有何事,雪儿脸红脖子粗的,上前回禀:“陈家老太太要到侉子庄去,想看看陈家的老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