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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十三 回 遇刘龙堂寿终正寝 引尚方令被贬客居

    天高地阔本一体

    风和日丽不是春

    人间自有真情在

    哪知江河多暗流

    陈寔十方院中安顿好家母,与黄叔度夫妻二人辞别离去,此时,雪儿来,说道:“陈家老太太要去陈家老宅看看!”

    黄叔度看着夫人,黄夫人说道:“明日陪陈老太太去吧!”雪儿听罢就回到贤乡阁回禀陈老太太了。

    黄夫人知道夫君除了忙于书院,还下乡教授乡民识字。说起识字,也就想起那个功曹许慎了。

    黄叔度帮许慎编修《六字经书》,当初十方书院开院,功曹许慎前来拜会,许慎谈了修改六书之事,关于所探讨修正文字的细节,推至今日。此时,黄叔度却想到一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家寨的老世翁刘龙堂。刘龙堂曾言;琅邪王家就有六字真言之说,‘言宜慢,心宜善’。皆治家真言。

    黄叔度要去刘家寨找刘龙堂探讨经书的编撰和字词打磨的细节。黄叔度还没与刘老先生商讨。黄夫人送夫君出门,目送夫君远去,便关上院门,回到贤乡阁,陪二老说话去了。

    黄叔度来到刘家寨,找刘龙堂请教和探讨汉文字书写与实际语言应用的关联。哪知,一到刘家寨寨门楼,哭丧的喇叭响声让人喘不过气来。

    刘府正在办丧事?黄叔度愣在那里,心中生疑,此时,从寨门走出一位老者,黄叔度上前拦着,便问,这一问,惊呆了黄叔度。刘老爷子仙逝了。黄叔度一时悲痛,半天没呆愣过来。

    那老人离去,黄叔度也不知,等反应过来,黄叔度转身离开刘家寨,跑到白石坊街面,买了些奔丧的物件,掏出身上带的银两,又来到寨门。

    此时寨门口,刘吏已在此接孝。一见黄叔度前来吊唁,上前双腿跪地,相对三拜,刘吏起身,二人斜身碰胳膊肘,谢了孝,迎黄叔度进寨吊唁,

    刘龙堂生前为官,又善待四野乡民,今日丧事,亲戚,朋友众多,再说刘吏在衙门当差多年,也集下了不少的人脉。地方官绅氏族,还有俗世面上的混混等,以及刘老世翁的生前旧友,来奔丧吊唁的人就更多了。

    刘吏引黄叔度到灵堂前祭拜之后,手拉刘吏,说了一些亲人节哀的话,刘吏便把黄叔度引入客厅,讨教有关丧事操办的细节。

    刘龙堂只有一子,孝子谢孝,不离左右,黄叔度简单交待几句,刘吏便出门迎客。庭院宾客众多,黄叔度便去庭院之中转悠,想自己也帮不上忙,便从后门走出了刘家寨。

    黄叔度出刘家寨,绕过李家营,顺一条小路来到田野里的一块空地,在乡间小道上溜达,心里的难受便好一些。闲逛一时,碰到乡民便聊上几句。恰巧的是,路道上遇上了一位老翁,聊叙起来,原来是捞托的阿翁,捞托是黄叔度儿时的玩伴,曾一起放牛,一起在地沿沟里抓鱼,有时就抽一根草管在沟里吸水喝。

    黄叔度想起儿时,就有了话说,与老翁闲叙,正在紧要时,突然,远处跑来一人,是一位壮小伙,黄叔度并不认识,小伙站在面前气喘吁吁,话还没说出口,哭声就出来了。黄叔度急忙问道:“出啥大事啦?别急,慢慢说来。”

    黄叔度话音一落,那小伙子放声大哭,一面哭,一面说道:“俺家的牛要死了。快救救俺家的牛吧!”

    黄叔度一听,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看着这小伙一身的状态,如此对牛的感情,想来也是一个庄家里手。

    小伙说道:“眼看开春了,俺家牛站不起来了,俺阿翁让我跑快找先生您。”

    旁边捞托爹说道:“你咋知道先生在这?”

    小伙子说道:“俺心急往十方院跑,路道上因俺跑得急,就有人拦着问,俺说寻先生,路人告诉俺,看见先生在这里。”

    黄叔度紧忙站起,看这小伙子急成这样,心里也着急,向老翁施礼辞别,便忙着问:“前面引路!”

    小伙子一面引路前行,一面说道:“忘了给先生说来,俺张胜,家吕河店的。如今叔父与俺住在一起。”

    黄叔度随便问了一句:“你叔父是谁?”

    张胜说:“说来话长,起先,俺家不是吕河店的,后来随叔父搬来的,叔府叫张二怪。”

    黄叔度听罢一愣,突然想到新阳城的张醇,可也无法多想,吕河店路途不算远,一口气走下来,过了河再走几步就到了。

    吕河店是一座不大的村庄,吕河弯曲从村庄绕过,四野平坦,土地肥沃,村庄就像一颗明珠,镶嵌在绿野之中。村子大概有十几户人家,进村一看,家家户户都在门前忙乎,有修理农俱的,有整理牲口套杆的,敲敲打打,一个村子里响声不断。

    黄叔度跟随张胜,过了路坝进村,随小伙子来到一处茅草院落,牛棚在院子外面,还没有到牛棚,就听见有人的哭声。

    黄叔度走进牛棚,牛在地上躺着,旁边有一老丈,这老丈一看先生进来,便站了起来,忙给先生打躬行礼,然后就叹气落泪。

    黄叔度蹲在牛的身旁,牛的身上盖住厚厚的破棉被。棉絮在外不羁着,一朵一朵的,像一个个烂疮肿胀着。牛身子依然还在发抖,虽然冬天一过,春天来临,天气还是很冷,旁边草池子里睡的还有人。此时看见这一家小娘和老媪窝在草池子里,身上盖住草,挤在一起过夜。黄叔度知道了这一家人过日子的艰难。黄叔度也不想那么多,两眼盯着牛。

    这是一头耕牛,种地人同耕牛的感情不亚于自己的儿女。黄叔度围着牛转了一圈,看看眼前老丈,自己不认识,也不多想,把身穿的长衫腰间一掖,袖子一编,让老丈让开,黄叔度走到牛头,让老丈靠近牛,指点这个张胜到牛的屁股后面去,抓住牛的尾巴,用力往上提牛的身子。又让老丈托住牛的脖子,自己一只手,提起牛鼻圈,让草池子里的老媪伸出胳膊帮他编起袖子到胳膊肘,黄叔度连胳膊带手就伸进了了牛的嘴里,一直往里伸,用力一伸,往外一掏,这气息在牛嘴里一憋,牛‘腾’地一下站起来了。黄叔度的手从牛嘴里拔出来,手里捏住一把发酸的没有反刍的草。黄叔度把它往外一扔,说道:“拉出去遛一遛吧。”

    张胜慌忙接着牛绳,牵牛出门。黄叔度面对老丈,说道:“牛瘦养了一个冬天,开春要用它了,想着吹吹肥,想法是好的,但分方法,一家人不吃,省下粮食给耕牛加料这是不对的。喂牛也要讲个量,不要过度了。你看这牛肚子里全是料,无法消化啊,能不生病吗。”

    一伸一掏,黄叔度出了一身汗,走出牛棚,老丈忙着喊胜儿烧水。黄叔度摆手,坐在一个木墩上,老丈正要给先生磕头,黄叔度拦住,冲老丈说道:“这可使不得,论年纪,您是长辈,再说了,医牛乃黄家本分啊!哪里需要谢的。”

    此时,张胜还在遛牛,老丈满心欢喜地喊道:“胜儿,把牛丢下吧,让它自己走走,你快来见过先生,谢过咱的大恩人啊。”

    张胜乃新阳城张大怪的儿子,随母还有妹妹跟了老贡生张醇过日子。这个老丈就是那个外号叫张二怪的,是个狠人,蹲过大牢的主。

    如今张醇已不是往日的张醇,这孩子怎么离开了张醇,却跟了张二怪,再说,这个张二怪怎么到了吕河店了?一连串的疑问困扰住黄叔度,说来就与这家人有些关系。黄叔度在脑子里打了个结。

    张胜端一碗热茶,跪下来,碗过头顶,递与先生见礼。黄叔度接过茶碗,细致地看了一阵眼前的张胜,长得还真与张醇有点像,看来,谁养的孩子仿谁。

    黄叔度心中所想,不便问其中细节,便把张胜请起,老丈摆手让其离去,张胜回屋。

    黄叔度看着这个枯瘦的老头,突然心生厌恶,说道:“你就是那当年杀妻夺嫂的张二怪?”

    老丈一愣,惊慌失措,愣着一阵,腿弯一软,双膝跪地,说道:“不怕先生笑话,当年新阳城的恶人张二怪正是本人,年轻时不学好,后来进了大牢,新主登基,大赦天下,俺捡了一条命啊。”黄叔度静静地看着张二怪,恶与不恶,自己也没亲眼所见,众人定论,皆不会假。张二怪又说:“出了大牢,无颜面回家,便来到这里,耕种了戴家的地,做了戴家的佃户。”黄叔度往草屋看去,张胜正在烧火,草池子里的女人还在草池子里窝着。张二怪又说道:“胜儿乃兄长犬子,这么大了,也娶不上小娘。我的日子慢慢好过,却孤身一人,说来本亏欠他们母子,就想着把胜儿弄来,也帮家嫂分担点责任。”

    黄叔度又看了看身后牛棚里的草池子,张二怪机灵,说道:“对不起先生了,忘了给先生介绍,那娘儿俩,一位是我后娶的老伴,那小娘是胜儿家的,我攒这些年的钱,就给胜儿娶了个小娘。”

    黄叔度瞧着这一家人,也不再说什么,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于是,起身辞别张二怪,至于张大怪的儿子为何离开新阳城的张醇,张醇为何让他离开,而且在张醇日子好过的时候?黄叔度不去想它。

    此时,张二怪要送送先生,黄叔度谢绝,张二怪便喊胜儿,张胜跑出来,跟上黄叔度。

    二人出村,黄叔度问张胜:“那个张醇对你不好吗?”张胜跟在身后,不抬头,也不说话。黄叔度又说:“你娘现在跟着谁啊?”

    张胜开口,说道:“跟着俺姐姐那。姐姐嫁到宋店了。”

    黄叔度不再问,停下步子,然后对张胜说:“你想读书识字吗?”

    张胜抬起头笑了,不好意思地说道:“俺岁数这么大了,又娶了婆娘,不能上学了。”

    黄叔度说道:“可以啊,读书不分年老少的。”

    张胜扭头就跑,跑了一阵又站下来,转过身问道:“真的吗?俺真的还能认字吗?”

    黄叔度呵呵一笑,说道:“是真的,能,一定能的。”

    张胜兴奋得像个孩子,蹦跳着喊道:“先生说啦,俺还能识字啊。”

    张胜面向黄叔度,伏地跪拜,起身便往吕河店跑去,一会儿进了村,不见了踪影。只有吕河店留在黄叔度身后。还有那一条弯弯的小吕河。

    黄叔度想,自己只一言,那个张胜高兴得连蹦带跳地往家里跑去。张胜兴奋,黄叔度也心里高兴,年轻人读书皆是本分,可这乡下的孩子皆是欲望罢了。黄叔度看着远处的村庄,又转了一圈,远眺四周田野里的村庄,他却看到了村口的张二怪和张胜,叔侄二人站在村口,远望先生,久久不愿离去,这一家人!黄叔度心生感叹,看来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恶人。也没有绝对的好人,人的秉性皆是诸多因素所决定的。

    天色一晚,黄叔度并没有转道刘家寨,而是回到了十方书院。本来找刘老先生聊叙六字经书,老人这一走,阴阳之隔,送老人一程也就罢了。过世的人就过世了,活着的还要认真活着,虽然大部分人活得不如意。

    黄叔度心里惦记着干娘。回到十方书院,便到内院的贤乡阁,去探望陈阿母。此时,天已大亮。

    黄叔度来到阿母房中,阿母已起床,在收拾一些细软。陈阿母刚起床来,黄叔度就紧忙着给陈阿母弄水洗脸,二位老人互相洗漱,不让黄叔度帮忙,黄叔度便来到厨房,帮自己娘子烧火做饭。

    夫妻二人,一个锅上,一个锅下,热气腾腾,熟饭出锅,第一碗饭,黄叔度先给二老盛好,黄夫人伺候阿母,自己伺候陈阿母吃饭。既然儿子,儿媳妇孝顺,二老也无法推辞,二老便并在一起吃饭。服侍二老吃罢饭,黄叔度在院子中站了一阵,正要回屋去看阿母时,不知何时,夫人已站在身后,看着娘子一双眼睛深情地盯住自己,黄叔度心里暖意的很。

    黄夫人心疼自己的夫君,说道:“刚回来,里里外外一个劲地忙活,是铁也磨光了。十方书院的事就够夫君忙的了,这家里的事有我那,说不让你插手做,你偏不听。累坏了身子骨,这家可咋弄?”

    黄叔度说道:“这不算什么,娘子一人服侍二位老人,还要兼顾书院的学子,娘子更辛苦,做夫君的抽空帮帮娘子才对啊。”黄夫人拉住黄叔度的手,黄叔度说道:“有一事未来得急说,刘老世翁过世了,我也去吊唁了。”黄夫人惊愕间,陈阿母喊宪儿,二人慌忙进屋。

    陈阿母说道:“宪儿啊,阿母想回家看看,看那老房子漏不漏,如果漏了,就找人修一修,房顶上再按些草,房顶的草厚实了就不漏了。”

    黄夫人知道陈阿母的心思,拉黄叔度说道:“给干阿母借顶轿子,咋说陈寔也是官场上的人,体面也是要有的,不然,那侉子村的左邻右舍要留个话头的。”

    黄叔度说道:“不必,陈寔为官,皆不能忘本,再说借轿子还要借人,要说吧,路道也不远,我背着干阿母去就是了。”

    黄叔度说背就背。低身墩下,让夫人扶住干阿母从炕头趴在自己背上。双手抱紧老人的双腿弯,起身出门,老人笑呵呵的。一路上,陈阿母那个高兴,宪儿驮住她,一路看风景,还一路不停地问这问那。黄叔度一路给陈阿母说着话,唠着嗑。

    土地庙已经不是原来的土地庙了,如今起来的是楼房瓦舍的清虚尼姑庵了,香火鼎盛,香客又多,尼姑庵里的尼姑大部分去刘家寨咏经去了,庵里只留下一位尼姑。

    陈家的老宅院离清虚尼姑庵有半里地。黄叔度与庵里的尼姑熟悉,平日里也走动过,主持净悟又是他的好友。可今日背着干阿母出来,却不是进尼姑庵的香客。黄叔度背着干阿母快步走过尼姑庵,往陈家老宅而去。

    陈家的旧宅院已经破旧不堪了。别说主人,就是逃荒的乞丐也不敢到里面借宿一休的,怕房屋塌了,埋了自己。

    黄叔度把干阿母放到一个年久的大树根上坐着,四下观看了一番,狗头过道已经倒塌,两根霖交叉支撑着。上面挂住倒塌下来的屋顶茅草,院墙几乎倒塌完结,就是那三间草屋也塌了两间。看着旧宅院的情形,知这陈寔还真的嫌弃自己的老宅,不然为何等到如今的房倒屋塌呢。

    黄叔度院子里转了一圈,回到陈阿母身边,陪住干娘靠在那倒了半截的南墙根晒暖。陈阿母却窝在那里抹眼泪。

    黄叔度看着干娘伤心,心里也不是滋味,便劝着干娘,说道:“陈寔下次回来,我让陈寔修缮这座老宅院。”老人听了,却破涕为笑。

    突然,有一人走过,黄叔度被此人所惊呆,此人手拿一把鬼杖柳,怀抱一捆麦草,匆匆忙忙像是去奔丧吊唁的。此人眼睛死盯前方从黄叔度面前走过。

    此人身影很熟悉,等远去之后,黄叔度才想起来应该像是那新阳城的张醇。黄叔度心想,张醇这般装扮何故?又想那昨日在吕河店见到的张姓叔侄,黄叔度急忙站起,就高喊了一声:“张醇,站着!”

    这一嗓子震得那人给雷打一般颤栗,等那人回头看,突然拔腿跑来,说道:“隐君大人,怎么会在此蹲着?”又看了地上坐着的老太太,说道:“这不像你家老太太啊?”

    张醇抬头瞅了瞅旁边的破宅院,想自己曾在此院落为所欲为,既然重见,如此凄凉,想那陈寔如今高官厚禄,富贵奢华,却不顾根脉所在,心里看不起他,便低声嘟噜一句:“狗屁太守。还山西太守?”

    黄叔度看着眼前的张醇,说道:“你这是去哪里啊?弄得奇奇怪怪的。”

    张醇说道:“隐君啊,怎么说你呢?整天在乡间村头跑,你跑个啥?那些穷棒子给你吃啊,还是供你穿啊?我看那,当初是那皇上看走眼了。”

    黄叔度不理张醇话茬,张醇也不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这样给墙根窝着的陈阿母施礼,老人忌讳这个,自然不搭理他,张醇便又冲黄叔度说道:“你不去啊?刘龙堂乃你恩师哎。老朽刚才在白石坊卖草鞋,听说刘龙堂死了,这就匆忙赶来吊唁了。”

    黄叔度说道:“晚了,昨日刘老爷子就入土为安了。如今刘吏正在坟前守孝那。你还是回去吧,哪家老了人,安葬之后,就算终结。慎阳城有个风俗,红白喜事当中,只有红事可以补礼,哪有白事再补礼的事头,如要这般,那是要挨打的了。”

    张醇听言,脖子一拧,认为黄叔度看不起自己,学识潜薄,不通风俗,他偏爱杠起来,说道:“笑话,我堂堂读书人,当我是白痴啊?那刘家人打我?狗还不咬送礼的呢。我不信,这么远来了,哪能又回去的理,回去我这奔丧的物件给谁去?给陈老太太她也不喜欢啊?”没等陈阿母用拐杖打他。

    张醇硬头串子一般,拔腿跑了。黄叔度喊道:“回来,埋了的人,真的不能再奔丧了,除非你等到过五期,七月半,十老一也行啊。”

    张醇不回头,黄叔度又高喊道:“逢年过节不然,实在不兴的。这是咱慎阳城祖辈传下来的规矩啊,你若不知可以问别人去行啊,不要莽撞。”

    张醇像个倔驴,哪会问别人去,硬着头去了。黄叔度也不追他,知道拦不住,也就不拦。

    然而,黄叔度的一声喊叫,招来了附近田地里的村民。村民之中还有那个吕河店的张胜。张胜本在村头卖豆腐,一听是先生的声音,肩扛这豆腐挑子就奔这里来了。

    黄叔度叫不回张醇,便回身走到干娘待的墙根,墙根面南,就着太阳晒的很舒服。此时,张胜走来,放下挑子,要先生教他识字。

    一根长树棍,一块平坦而起灰土的地面,村民见大善人教卖豆腐的识字,也围上来,成了一个露天的小学堂。

    黄叔度中间站着,村民蹲在地上跟住学。黄叔度用树棍在地上划字,一笔一划地教着,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乡民正在学得认真,突然听到打骂声,由远而近,见一帮子人手握棍棒,从刘家寨寨门追着一人,前面一人狼狈逃窜,拼命往这里跑。

    话说张醇,抱住奔丧吊唁的鬼杖和长麦秸捆,刚到刘家寨门前,守寨门的人,见来人是个奔丧吊唁的,想老爷已安葬归天,此人要给谁奔丧?便慌忙奔出寨门,上前拦着,没好气地问道:“来人何为?”

    张醇得意地说道:“在下新阳城张醇,旧朝贡生,因与刘员外多年挚友,得知噩耗,特为刘员外吊唁而来。”

    寨门里的门头一听,不等守门人开言,冲出来,抄起棍棒就打,这一打不当紧,寨子里冲出一群人。好在张醇腿脚快,扔下手里的鬼杖和怀里的草捆,一溜烟跑出了刘家寨。

    张醇哪敢回头,一口气跑到清虚尼姑庵,趁庵里上香的人多好脱身,哪知庵前无人,只好一股烟又往侉子村跑。

    张醇知道黄叔度能救他,见墙根下,黄叔度正躬身写字,身边又围住一群人,胆子突然大了起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先生救我,慢了我会被打死的。”

    黄叔度正在教授村民识字,突然听到喊声,紧忙抬头。

    一群人追了过来,见黄叔度在此,便停了下来,张醇松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又吓得倒退了几步,却又鼓足勇气,挺起胸脯,说道:“来呀,来打我啊,我好心去吊唁,却招你们追打,这还有天理吗?”

    黄叔度直起了身子,张醇见人群有异动,又趁机躲到黄叔度身后,刘家寨的一群人,一见黄叔度,就停下步,把棍棒拦在怀中,施礼之后,门头说道:“先生快闪开,这小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拿住草捆和鬼杖到刘家寨寨门口奔丧,就如他所说为老爷,老爷早已入土为安,此时奔丧不是诅咒刘家寨吗,好者少爷在墓地守孝,不然他的腿早少了一条了。”

    黄叔度伸手把身后的张醇拽出,说道:“诸位所追可是此人?”

    门头说道:“就是他,先生快快交给我们,带他到刘家寨,回禀俺家少爷,单等少爷发落如何?”

    此时,张醇吓得脸发白,以为黄叔度真把自己交出,手拽黄叔度的衣服,一个劲地往后躲。刘家寨的人群一咋呼,侉子村的村民挡在前面。

    张醇一看有了靠山,一时有了胆量,强词夺理,说道:“本贡生与刘员外是挚友,与刘吏也有多年私交,今得知刘员外去世,我鞋没来得急穿,裤腰带忘记拴,栓了一根麻绳,披头散发,匆匆忙忙前去奔丧吊唁,你们刘家寨的人倒好,没有好酒好菜招待,却不分来由,见人就打,好得我两腿跑得快,不然,这小命不就丢到你刘家寨了吗?”

    黄叔度用手示意张醇闭嘴,冲门头问道:“你们家少爷刘吏呢?”

    门头说道:“少爷在太爷坟前守孝,不然,如果让少爷撞见,定打断他的狗腿不成。”

    旁边一人抢着说道:“要说这人也是成心的,老爷灵柩未启灵时不来奔丧,老爷灵柩发葬完了,前来奔丧,还旧朝贡生,是何居心?三岁小孩都知道这祖传的风俗,你以为我不认识你?天中地界,红白喜事你当年领着一群乞丐赶了不少,其中风俗你说不懂?先生快闪开,看我们拿上他之后,看他还能怎样嘴硬?”众人要往上冲,黄叔度双手拦住,村民七嘴八舌说开,一面说张醇的不是,也为张醇开脱,说他无心。黄叔度双手举起,又放下,众人不语。

    黄叔度说道:“既然说开,也算一场误会,我可作证,张醇与刘家却有些渊源,要说张醇当年不仅要饭,也做过买卖人,虽是旧朝的贡生,如今也算有了身份,想来今日出错,也不是出于本意。张醇与刘吏有些私交。当年押运赈灾钱粮,二人险些丢了性命,也算患难与共。此事我来担保,即使刘吏知道,不会怪罪的。”

    刘家寨的人沉默不语,黄叔度便又说道:“张醇做事历来莽撞,初听刘老世翁过世,一时心急,也没考虑太多,更没打听仔细,便匆忙而去,路过这时,我拦也拦不住。诸位都回去吧,这事不大,有我那,少爷回来,我和刘吏一起去请净悟主持前去破破,所有发费有这位张醇承担。快回去吧,春耕正忙,那有人闲的时候。”

    借势,侉子村的人也帮腔,刘家寨人听了,哪敢不从,便施礼拜别,也转身回去了。

    黄叔度看刘家寨人走远,正要抓那张醇,训斥他几句呢,此时,有一陌生人匆忙从身边走过,观此人打扮却不像本地人。

    那人刚走过,便停下来,正在迟疑,此时,张胜好事,见是异乡人,便走上前拦住此人问道:“客官留步,客官从何地来?要到何地去啊?”

    那人言道:“在下从京城而来,刚到到此地,欲拜访十方书院主,不知十方书院去往何处?”

    张胜听言,却不言而诡异。黄叔度看去,乃是一位老者,却不是很熟悉,既言拜访十方书院主,远道而来,来者是客。黄叔度正欲上前搭话,哪知那民夫牛槽,本与黄叔度同龄。紧忙跑到那人面前,哀叹一声,假装伤悲,却故意说道:“你来晚了,唉,可怜啊!”牛槽低头假装哀泣,抬起手往远处一指,又说道:“客官请看,远处那一堆黄土的墓室,便是你要寻访之人啊!可怜,多好的人啊,说没就没了,真是好人不长寿啊。”

    黄叔度听言,倒不在乎,知牛槽曾是少年陈寔的跟屁虫,开玩笑而已,可这周围的村民却不干了,围上那瞎说话的牛槽,撩起绊倒就给他整一个王八看瓜。村民知道这是玩笑,此言却实在不吉利,想先生又在眼前,众人一口气骂他。

    然而,这路人却与众不同,听言一时愕然,继而悲伤嚎哭,一面往那墓室奔去,一面哭嚎,说道:‘哎呀呀,我的叔度君啊?难道你如此狠心,未见其面,却已仙逝啊?”一路奔一路哀嚎,声音如此悲凉,让众人一时不知所措。

    此人来到墓室前,就跪拜磕头。痛哭流涕。此时,黄叔度站不着了。一句玩笑,此人却如此悲痛,可见此人与自己的感情非同一般,可又一想,此人实在面生,细想一番也安不住位。黄叔度正要奔去拉人,却被旁边张胜拦住。

    刘吏守墓,此时正在墓室之外,一面吃肉饮酒,一面冲老坟说着鬼话,正在自我倾诉之中,忽而见一人从远处奔来,一路哭泣,一面喊着叔度君,奔过来就冲墓室跪拜磕头,也不与他言语,只一个劲地痛哭。

    刘吏一时蒙圈,起身细看跪拜之人乃一老头,一身仆从打扮,员外不像员外,乡民不像乡民,走到跟前,再观此人,却不认识。刘吏以为又是自己阿翁生前好友,丧事漏报,今日得知,前来墓前吊唁的。于是也跟着悲伤。

    刘吏心想,不管怎么说,能在阿翁墓室前跪拜磕头,一定不是旁人。刘吏急忙上前与这人对跪,那人磕头,刘吏磕头,此人说天道地,刘吏越听越糊涂。此人跪罢起身,刘吏慌忙见礼,并告知,说道:“在下乃刘家寨的刘吏,是慎阳城衙门铺头。”那人看也不看,只是点一点头,也不搭话。刘吏又问道:“君乃何人?与阿翁又是何渊源?进来此拜祭家翁,刘吏感激不尽。”

    刘吏正要整衣行下跪之礼,此人也不理会。心生一种傲慢,甩开刘吏,上前一步又跪下来,对着墓室拜了又拜,站立一阵默哀,转身而去。

    刘吏呆愣在原处,见此人离去,未留只言片语。远去的身影,乃一身布衣。

    刘吏思虑一番,怎么也想不起来,哪来的这门穷亲戚啊?而且那哭诉声还有点蛮子音。看来应该是远方的亲戚,可又没听说过刘家远方有亲戚啊?

    刘吏疑惑,却不敢定论。此时,黄叔度甩开张胜,正欲走来,见那人已离开墓室,并向自己走来。黄叔度停下观望,张胜,牛槽一干子人也站在黄叔度身后。

    此人离开墓室,从黄叔度身边走过,背影正好对着黄叔度。黄叔度本欲伸手拽他,却未敢出手,观其人离去的身影,突然想到一人,此人像是当年在京城见到的尚方令蔡伦,可蔡伦乃尚方令,怎会如此打扮,再说,既是蔡伦,乃朝廷大员,怎会在此?也太高看自己了吧?”

    黄叔度曾在赈灾官郭泰口中,得知京城蔡伦近况,一晃数日,再无音讯。

    当年京城殿试,黄叔度与蔡伦相处,虽时间不长,要比那宦官郑众靠谱得多了,各自心中都留下印记。对朋友的思念之苦,久在心中缠绕。

    黄叔度心思一动,急忙说道:“快把那人追回来。”

    张醇忒快,听言急追,旁边牛槽,张胜放开膀子,两腿飞快,三人追上,一人一个胳膊,拉转回来,张醇在身后推人,连拉带拽,一口气把那人拽到黄叔度面前。那人开始挣扎,总觉无用,也不再声言,就这样往后挺住身子让他们一路拽来。

    黄叔度紧走几步,上前细看,果然就是那个蔡伦,黄叔度来不得施礼,高喊一声:“哎呀!尚方令大人啊,您怎到此的,又如此这般?”

    蔡伦本以为被路道壮汉劫持,闭眼静等结果,这一声叫喊又被唤醒了,蔡伦睁眼一看,眼前一位书生,还知道自己的官位,再定睛一看,这不正是自己要拜见的黄叔度吗,他不是死了吗?

    蔡伦扭头眺望远处的新坟,再仔细看眼前之人,突然兴奋起来,也高声喊道:“你真的是叔度君?你还活着啊。老夫想死你啦。”二人合抱在一起,几乎热泪盈眶。

    当年黄叔度进京之行,蔡伦举荐,得以面见龙颜。自京城返回家中,再未闻蔡伦其名,想那郭林宗亲自驾车到访十方院,在十方书院相聚数日,曾与其谈论尚方令蔡伦,又在戴家老母寿宴共饮,重提尚方令,之后郭泰回京,再无相见。自己安居乡野,也再未得尚方令蔡伦的音讯。黄叔度也倍加思念。

    蔡伦虽然年长,常住京师,故而又不常来往,相思之苦至使二人感情日深,此时二人相见,泪洒一地。二人相拥良久,张醇一旁看着,倒也勾起内心久埋的情愫来,躲在一旁抹起泪来,过一阵之后,难得见张醇礼貌拜别未见之客,张醇施礼与尚方令,便独自离去。

    张胜见张醇离去,走到自己的豆腐挑子,脚挑起扁担到手,挑担而去,牛槽与诸位村民跟随。

    可走到半道,张胜见先生与那客人一起来到墙根,又挑着担子回来,诸位村民本喜欢热闹,也跟了回来。

    此时,陈阿母闭目养神,靠墙晒暖,旁边坐着一位姑子,黄叔度正要相问,张胜早已把担子放下,慌忙跑过来,说道:“先生不知,这是俺家小娘,名唤桃儿,桃,快给先生见礼。”

    黄叔度看着桃,怎么也给草池子里的婆娘联系不到一起,张胜娘子真是绝色的美人,一身的旧衣素装掩盖不着她风韵娇媚。

    黄叔度夸了张胜和桃儿,旁边跟来的牛槽却不乐意,上前拦着黄叔度说道:“先生偏心,改日俺把家中的老娘们带来,先生也要夸夸俺家的呢。”

    黄叔度看着着一对小夫妻和牛槽,又看旁边蔡伦,会心一笑,夸了牛槽几句,然后冲众人村民一抱拳,说道:“散了,散了吧,我要背陈阿母回十方院了。”

    桃儿起身推了张胜一把,走去挑豆腐挑子,张胜上前抢着要背,众位村民个个要背,黄叔度拦下,又抱拳谢过,弯腰背起陈家阿母,蔡伦后面相扶,二人一起离开白石坊陈家的老屋,走过清虚尼姑庵,回到十方院。侉子村的村民都羡慕起陈家来。

    午时已过,黄夫人门前站立,远眺不见夫君,想那老人也该饿了,这午饭何时吃啊?黄夫人正在门前着急,却看见夫君背着陈阿母回来,可身后却多了一人,也不知是谁。等夫君走近,也不引荐客人,只说了一句:“贵客来临,快快备饭!”黄夫人慌忙进院,却愣在院中,见面前老翁,又不知往哪里引领,看夫君背着陈阿母进了贤乡阁。自己也转身去了贤乡阁,安顿起陈阿母来,留下蔡伦一人在院中站立。

    安顿好陈阿母,黄叔度携娘子一起出来,郑重地给尚方令大人见礼,并引领蔡伦住进十方书院的书房里,二人好日夜叙谈。黄夫人也乐意让夫君做主。

    晚饭后,掌灯时分,明云摆茶点上来,二人挑灯茶叙,黄叔度说道:“尚方令乃当朝重臣,怎会如此打扮,突然来此贫瘠之地,真的只有要见在下一条?”蔡伦微笑不言,黄叔度又说:“尚方令大人既然匆匆来此,必有使命,又不知何种因由?”黄叔度不问,蔡伦也要与其细说。

    蔡伦说道:“说来一言难尽啊!叔度君不在君侧,做隐君过起了逍遥的日子,可知朝中,有诸多奇事,郑众被贬离京,朝中又出新贵。邓禹乃叔度君恩公,当年曾向光武大帝进献‘图天下策’,成为开国重臣,云台二十八之首,被封太博高密候。其长子邓震?”

    黄叔度说道:“邓家有恩与我,这‘黄宫’内院皆邓迭兵马,说来时日,很少与其交往。”

    蔡伦说道:“放下邓迭不言,单说如今的高密候邓震,有一女儿,貌美绝世无双,年不到十岁,突然失踪,至今不得音讯。”

    黄叔度愕然,蔡伦又说:“郅布筠有一女儿,叔度君不会陌生。”

    黄叔度言道:“尚方令大人所言,可是郅九鸽。”黄叔度想起春桃赠送的香包,一时勾起自己的情愫。

    蔡伦又说:“此女十五岁备选入宫,当年京城剿灭窦氏一族,叔度君与其相识,因叔度君离京城分离。郅九鸽入住北宫,得和帝恩宠,成为贵人,有望备选为后啊。”黄叔度看是聆听,却心中思绪乱成一团。听蔡伦所言,有为九鸽祝福。蔡伦继续说道:“叔度君有所不知,这朝中新贵,与当年窦氏一族极其相似。老夫想不明白,郅布筠在世,邓,郅两府相交甚好,可也不至于邓,郅联合到如此地步。”

    黄叔度抬起头,看着蔡伦,说道:“此言差矣!郅府唯一血脉乃一女子,有何资本联合,而左右朝廷?”

    蔡伦说道:“叔度君久居乡野,不问朝政,如今朝廷重演旧事,曾有一日,在下被高密候邓震秘密约谈,叔度君是否想知密谈的主角?”蔡伦卖个关子,黄叔度并无好奇之心,蔡伦又说:“主角乃叔度君也!”蔡伦不再言,只是双眼盯住眼前这个黄叔度,自己千里迢迢来此,终于见到这个假设的主角。

    突然,黄叔度摇摇头,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和帝有为,乃是一位好皇帝,这朝中外戚干政皆是汉立国以来的顽疾,去者有生,生者又去,反反复复朝中政治生态皆是如此,看来尚方令大人跑到这里来是想置身事外,学我叔度教书育人,还是另有所图呢?”

    蔡伦一听黄叔度言谈,耳目一新,又一针见血,便呵呵一笑,说道:“郅九鸽的事情,叔度君不想多知道一些?我有一个秘密,叔度君是否愿听?”

    黄叔度说道:“人皆好奇,秘密谁人不听,达官贵人皆有打听私密的嗜好,何况我这等悠闲无用之人,岂不更好听。不过,听闲话却未必是件好事,得闲落闲吗。”

    蔡伦神秘地向黄叔度身边靠了靠,说道:“有一秘密我不得不说,郅九鸽并非郅布筠亲生女儿,而是邓震多年以前,在白马寺上香时丢失的亲女儿。”

    此言犹如一声惊雷,黄叔度一时受道惊吓,腾一下站起来,与蔡伦的目光对视,此时的蔡伦不敢看黄叔度的眼睛,一阵之后,黄叔度又慢慢坐下,也不问缘由曲直来历,只是静静地坐着,听蔡伦叙述。

    观黄叔度神情,蔡伦有些得意,总是找到了黄叔度的痛点。蔡伦说道:“叔度君可知我为何而来?”

    黄叔度摇头,蔡伦又说:“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叔度君。”

    黄叔度呵呵一笑,说道:“请教不敢当,可以说来听听。”

    蔡伦说道:“在京之时,早朝有本要奏,却不知何缘由,圣上突然下诏,我当朝被贬。皇上翻脸,就如翻书,又如夏天阴晴,那个当空太阳,如日中天,却晴天下雨,并当朝遣我独自一人,即刻离京。想来事发突然,皆无半点准备,我已到耄耋之年,却要流落荒野。当庭太尉邓迭押我回到南城明堂,却为立即遣送离京。在收拾细软之时,把前前后后之事,详细缕了一缕,想那高密候邓震,前日曾与我谈论十方院的黄叔度,难道又与这‘黄宫’有关?我也迷糊了。”

    蔡伦叹息,欲言又止。黄叔度却坦然起来,便问道:“尚方令何等聪明之人,岂有糊涂的道理。如大人所言,我来帮你缕上一缕。郅九鸽乃邓震之女,谁是郅布筠亲生女儿呢?如果凭空杜撰,也只是个笑话罢了。”

    蔡伦说道:“身世之谜,说来复杂,其实也弄得明白,那郅贵妃应是个关键人物。”

    黄叔度又问:“高密候邓震谈及在下,皆因当年京城殿试,乃其举荐,问及十方院‘黄宫’,皆因‘黄宫’在其管辖。”

    蔡伦反问黄叔度:“这‘黄宫’之事,叔度君可否知晓一二?”

    黄叔度心里一惊,想起那日与许慎一起进入洞穴所看到的情形,从幼时的记忆想到现在,只是一闪之间,京城窦氏一族,邓府,郅府,这一系列的恩恩怨怨,皆归结于此吗?想到此处,黄叔度汗毛竖起。

    黄叔度依然摇摇头,没有半点的好奇,不想深挖,却有几分不解。

    邓震秘密约谈蔡伦,真对黄叔度出身的猜疑。蔡伦前来,本想向黄叔度吐露一点秘密,引起黄叔度的好奇,这样才能看透黄叔度的心思。慢慢查明眼前黄叔度是否是当年与宋贵妃所生的太子。

    蔡伦继续说道:“我既然在高密候邓震那里得到这个秘密,这一整套的秘密就是一个完整的计划,计划的主角就是让郅贵妃成为皇后,而今这计划正在按部就班,正常运做,此时正是关键时刻,高密候邓震知我与叔度君的关系,特有意派我前来,目的是什么?你叔度君比我清楚。假如高密候约谈的是叔度君,你听到了这个秘密,应该怎忙想?应该怎么做?而我苦思一夜,想这等秘密关系皇上,关系大汉江山社稷。我怎能会不告知朝廷,我连夜写了奏章,奏章之中一字未提十方院‘黄宫’之事和那皇后成长计划,只是大谈外戚干政对朝纲及大汉江山社稷的危害,并从和帝立威,剿灭窦氏一族,宦官郑众得势,毒霸朝刚,祸害周家。后郑众被贬,邓震兄弟势力抬头,宏论贬去一个郑众岂是解决朝政弊端的根本。朝堂之上,奏章还未拿出,殿前太监总管张让却颁布圣谕。说来这宦官张让也是个狠手。我当朝被贬要求即刻返乡静养。叔度君,你看我蔡伦乃三朝良臣,岂是将要静养之人吗?我在朝中处处小心,每日如履薄冰,还是未能置身事外啊。”

    书房内寂静无声,夜已深沉,窗外草虫名叫,蔡伦又说:“思虑高密候邓震所言,突然明白其言说意图,本想要个求证,但一想,这里面定有一篇大作的文章。又想叔度君你自身的安危,便借离京之际奔天中而来。”黄叔度起身施礼。

    蔡伦又说:“十方院门前拜见君上,遇叔度君书童明云,明云言说,叔度君陪陈阿母去陈家老宅了,明云给我指引方向,哎,日久不见,相见却不相认,闹了一场笑话。“

    蔡伦说罢,黄叔度却思虑万千,一个三朝元老,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沟沟坎坎,岂是简单的微服私访这么简单。既然自己如今乃一隐士,也就要有一个归隐的样子,妄议朝廷乃欺君之罪。至此,黄叔度说道:“你的易容术实在高明,弄得铺头刘吏也一头雾水,既然如此,大人稍安勿躁,既来之,则安之,从长计议吧。“

    黄叔度心里明白,也不装糊涂。于是,便不再接话,也不在往下问了。

    黄叔度帮蔡伦收拾些物件以及备常用细软,二人安睡。此时,外面已有鸡鸣。

    黄夫人卧榻在二老旁边,天亮的时候,婆婆突然生病,红光夫人慌忙来到书房给黄叔度说,可又顾及来的客人,黄夫人蹲在门外,也不敲门,等雪儿急急忙忙也赶来,二话不说,直接敲门。黄叔度刚刚入睡,又突然惊醒,房门打开,看娘子和雪儿都在门前。

    黄夫人慌忙说道:“阿母生病了。”黄叔度也不回屋披衣,匆忙去看阿母。

    阿母脸色焦黄,气色极差,黄叔度给阿母把脉,脉象不稳,把了半天,没找着脉向在哪里。细细把过,知阿母已病入膏盲。看雪儿正在给阿母嘴唇滴水,回头看黄夫人已把笔墨摆在面前。又把一张粗糙的,如布一样的薄白铺就在几案之上。黄叔度说道:“阿母这下真的病倒了。”

    黄叔度推开笔墨,说道:“先把陈阿母安顿好吧,我现在去抓药。”说罢起身。

    黄夫人拦着说道:“要抓哪几味药?阿郎说与小娘,小娘自去抓来,然后熬汤与阿母服用就是。往日阿母也是病过的啊?”

    黄叔度摇头,这时蔡伦也来到,看了一下老夫人,又看了一眼黄叔度,黄叔度冲蔡伦说道:“我自去抓药,就没有时间陪尚方令大人了,大人如若无趣,不如在十方书院授课。”

    黄叔度知道,蔡伦在朝中被人陷害被贬,如今心理忧郁,需要开导,如今阿母生病,实在无法顾及于他,便想把蔡伦安顿下来。哪知,蔡伦听罢,便冲黄叔度点头。

    此时,蔡伦一眼看见几案上的那块泛白如薄纱一样的薄白。又看旁边放置着笔墨。蔡伦想,这应该是用来书写的吧?虽然心里好奇,此时却不是问的时候。

    黄叔度出门抓药,蔡伦帮着雪儿服侍陈阿母,搬到别院,以免陈阿母看着黄阿母生病心里难受。一切忙得停当,蔡伦便去十方书院做起了先生。

    这日,黄阿母身体刚有气色,十方院门前落下一顶轿子,原来是陈寔接陈阿母来了。陈寔做山西太守,大概有一年多了吧。此次前来,却只有官差,没有陈寔。

    陈阿母听说儿子来接她,心里高兴,可还是不愿离去,知黄阿母生病,又怕再添麻烦,陈阿母看过黄阿母,实在难舍难离,几次落泪。

    黄叔度劝说道:“干阿母离去,宪儿实在不舍,可兄长如今乃朝廷大员,善德,孝道皆是本分,你老人家也要给兄长尽孝的机会啊,如今陈寔做了山西太守多年,也是老人家享福的时候了。您老放心去吧,等阿母身子骨好转,我也要带阿母到山西去看看呢。”

    陈阿母用衣襟沾了沾洼陷的眼眶,说道:“我们老姊妹如今都年岁大了,像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几日,如今接我到那天边的地方去,宪儿啊,干阿母是回不来了。可怜我们老姊妹一辈子各好,可如今又要天各一方,不知活着是否还能见面不成啊?”陈阿母一直抹眼泪,黄叔度也害怕干阿母哭出声惊动了病重的阿母。

    黄叔度听干阿母所言,悲从心中生,想自己的阿母一辈子守寡,如今把他熬大,儿孙都有,还没享福,却生病倒下了。一时伤感,扭头出来,来到院中,头抵墙头,落起泪来。

    看着陈阿母轿子走远,众人抹起眼泪,黄叔度看着轿子走远,蹲下身子,便放声哭了起来,总归这些时日,与干娘落下了感情,蔡伦走到他旁边相劝,黄夫人也劝。劝着劝着,却把自己劝哭了。

    黄夫人却担心夫君来,安慰道:“大郎不要过于伤心,刚才你也劝干阿母的,等咱阿母身体好起来,咱带住阿母一起去山西看看。”黄夫人说吧,哭着而去,走到院中便抹干眼泪,就急急忙忙返回屋里,照顾病榻上的阿母。

    蔡伦拉起黄叔度,说道:“这山高路远,去一趟山西,谈何容易。这个陈寔,既然接自己阿母,怎么不亲自回来一趟。却派些差役前来。亏当年黄阿母疼他。”蔡伦虽没与陈寔谋面,却知陈寔德行。

    黄叔度叹息一声,说道:“还是公事忙吧!山西的治理,他陈寔还是要吃力些的。因他脑子里歪门邪道的东西太多,规矩的东西太少了。”

    蔡伦,黄叔度来到到阿母炕前,黄夫人见二人进来,起身端起熬药的陶罐出去了。

    一段时间过去,黄阿母病情好转,也能下地走两步了。这天,天气好,黄夫人和雪儿陪住黄阿母到院中走走,可一走就走出了十方院的大门。正好迎着刘家寨来的刘吏。

    如今白石坊的刘家寨里又热闹起来,刘吏辞去了衙门铺头一职,回家开办了一座武馆,平时帮夫人料理一些家事了。

    刘吏知道十方书院请来了一位当年京城做过大官的先生,总想尽些地主之谊,宴请先生,感谢此先生在家父坟前的三叩头之恩。说来也是个笑话,可在刘吏心中却认真起来。说来皆是因缘。

    刘吏刚来到十方院,一眼看见黄阿母,先是跪下行礼,黄夫人慌忙把他扶起,说道:“阿母出来走走,前些日你都来探望过了,阿母今时康健多亏铺头的关心,刘铺头快屋里请吧。”

    刘吏说:“那京城来的先生可在?”黄夫人点头,刘吏说,“我见叔度君有事要商,那我就先进去了。”刘吏见到黄叔度说明来意。

    黄叔度说道:“先生当年乃三朝元老,位高三公,虽然来此做先生,却也是当朝重臣,天下名士,岂是说请就请得了的?”

    要知刘吏是否请得到尚方令蔡伦,请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