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千年老乡黄叔度 » 第 六 十 九回 群英会论道天下事 干锅棚细说兄弟情

第 六 十 九回 群英会论道天下事 干锅棚细说兄弟情

    庙堂戏法两眼昏

    民间粗俗性情真

    俗世多有爆粗口

    多情本是男人根

    封武兴来慎阳城,本欲探听风声,便与郅伯向一起去衙门拜访老县令刘陶。因有一事,故而与县令大人一起来到十方院,只因人数众多,不便说话,故而未上前打扰。

    封武兴信‘天师道’,又是‘正一真人’张道陵门下亲传弟子,是‘老祖天师’弟子之中设立的24治之一,他是治堂主,临行奉‘老祖天师’之名,要拜会黄叔度,并把‘老子想尔注’赠送给黄叔度批阅。

    黄叔度是知道这个张道陵的。曾在京城东郊与他有一面之缘。传说乐成靖王刘党修道在其门下。而那‘术家’张衡紧跟乐成山人在嵖岈山研修易术。封武兴一口气说出自己近些时日的来历。黄叔度却沉思良久。

    黄叔度说道:“那说书人‘瞎子刘’如今身居嵖岈山?”黄叔度沉思一下,又言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说吧!”

    封武兴说道:“先不谈乐成山人。先谈你我,同窗挚友,只说一事,天师名下我乃治堂主,天师命名伏牛山治堂为孝济堂,堂会在新阳城不远的确山之中,那里离宋店天然猎场不远,孝济堂的弟子都是些苦命的山民,起先都是逃荒的饥民,后为活命而占山结伙,后因慎阳城官府救济,事态平和,可这些人都已经无家可归,只好在确山上开荒种地,成立‘山胡’。后来官府称起‘山越’其实也就是无家可归的饥民罢了。”封武兴此言一处,黄叔度欢悦之心,一时沉落。封武兴又说:“这些年,因官府没有骚扰,山民皆已安居乐业,一心向善,治堂会倡导一种和谐共生,与儒学中庸不同,也与佛教因缘,轮回不同。一心向善,念经修炼,祈望来世超生,置身事外有别,说明白点,孝济堂弟子,多做好事善事,在做好事善事当中,勇敢与黑恶势力做针锋相对的决斗,比如,你在世面上无故被人打了,儒学让人宽恕,佛主让忍,而天师道学也是让‘大人不计小人过’,孝济堂的弟子,必须先给他说明道理,如果道理讲不通,恶人依然为恶,孝济堂的弟子就要用比恶人更狠的招数给以反击。以恶止恶,逼恶从善。”

    黄叔度说道:“张道陵在朝为官赐予太学。我与他曾结缘,了解不深,可也知其秉性,此人好学,博五经,通黄老之学,后弃官隐居山林炼丹修道,传说甚多,可听封兄所言,孝济堂与天师所创道教大相径庭,孝济堂是否与出世之学留有背道而驰之嫌啊?如今天师游走四方,身为天师门徒,必定认可,不然,也不会拜在其门下,成为道家弟子。”

    封武兴感知黄叔度有诸多疑问,又说道:“身为夫子门徒,跟天师修道,并不叛儒,天师所创道教,称正一盟威道,简称正一道,但因奉其道者,须出五斗米,初创时有人称五斗米道,道法之中,推行对犯有罪过的人。不用严刑惩罚,而是原谅三次后再加以刑罚,刑罚也比较轻,一般是让他自动去做好事善事,铺路,修桥,施舍,施舍实在路上设义舍,里面放米肉,路人可以量腹而食,这样给信奉的民众营造了比较宽松的生活环境。所以信奉者很多。”

    黄叔度说道:“理论起来,我倒知一二,正一道是张道陵创立,以老子为教主,符录醮为传播方式,以追求长生不老和炼丹修仙为最高境界,长存于民间皆成道会。你今日前来,是为传道呢?还是与我论道?请封兄示下吧。”黄叔度笑颜以对。

    封武兴说道:“今日疯传,汝南郡府太守王龚,得知天中地界有此会道门,追根溯源,乃伏牛山中孝济堂,执意剿灭之,如今已有不少孝济堂弟子被投进官府大牢。说来,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不能说孝济堂口没有干坏事的人,既然官府抓了,也是帮孝济堂清理门户,我最怕这太守王龚公报私仇,针对伏牛山用兵,殃及众多孝济堂的好弟子。今日前来特为此事。有求于叔度君了。”

    黄叔度知其意,便说道:“孝济堂虽名义上推行黄老之学,说来出身不好,不仅有一个‘匪患’的名声,在那灾荒之年虽然没有殃及百姓,却也危害过官府,如今那张醇还在十方院不干出头呢。”

    封武兴惊奇言道:“张醇此人乃得意小人,如今成了人物,却心生邪恶了。”

    黄叔度说道:“张醇在后院候着呢,先不说他。我来问你,如今那‘山胡’‘山越’都成为普通山民,开始自食其力围猎耕种了,可四方百姓心中依然留有阴影。‘山越’的名号也是百姓对孝济堂的别称。这事啊,官府那面我来沟通,重要的是你改变当下百姓对孝济堂的看法,至于怎么样做?你自己想法子。我也了解过你们的孝济堂,入堂的都是一些穷苦百姓,有的是在街面上做些小买卖被街头混混恶霸欺负,被官府衙役敲诈欺凌,上告无门,就求到孝济堂,有的被无故欺压,到孝济堂求靠山的,等等,说来,如今的孝济堂逐渐扩大,入会人员鱼龙混杂,难免有做坏事的。官府维护一方百姓安居乐业,如今高压管控,你好自为之吧。”黄叔度说罢就往回走,刚进院落,迎面碰上朱嬷嬷。

    朱嬷嬷自来十方院也就住下了,因黄夫人娘家有事,朱嬷嬷也就跟着黄家姑姑做事,后来携女儿去到慎阳城袁家,今一人来到,宾客多,朱嬷嬷就在厨房帮工。院中开饭,正在忙活,黄叔度走来,朱嬷嬷紧忙上前迎着,说道:“大善人,你还认识俺罢,俺是大东乡的朱嬷嬷,在整个院子找你几回,如今终于见到真人了。”

    黄叔度突然癔症在那里,想了一阵,便冲身后的封武兴说道:“这是朱嬷嬷,陈寔大哥的干娘,你所托之事,我尽力而为就是,你有事先去吧。”封武兴知趣离去,黄叔度引领朱嬷嬷屋里坐。

    朱嬷嬷就笑呵呵地冲黄叔度说道:“这下可见着真佛了。说来上次来赶会,这一晃又几年了,这吥,又趁这喜庆劲头,再来听个新鲜。”

    黄叔度热情地说道:“干娘来时本该事先说一声,慢待干娘了,干娘叫宪儿即可,何处来的大善人啊?”

    朱嬷嬷说道:“干娘从城里来,今赶个早俺就来了,前院啊,看侄媳妇忙得很,想搭把手,侄媳妇让歇着,这吥,刚进来九见面了!”黄叔度引领朱嬷嬷来到左边厢房。厢房里到处都是书简,和文房四宝,朱嬷嬷跟进来,也不敢坐,朱嬷嬷说道:“这里哪能坐得,如果俺坐得了,岂不是玷污了夫子的声誉。”说罢又走了出去,黄叔度忙叫干娘,这干娘身板真太硬朗了,黄叔度紧忙跟了出去,见朱嬷嬷找到一处亭子,进去坐下,正往这边望。黄叔度就走了过去,在朱嬷嬷对面坐下,朱嬷嬷又说道:“就在这院子里的亭子里坐一会儿吧,这里风风凉凉的,唠嗑得劲得很呢。”黄叔度看着朱嬷嬷。

    朱嬷嬷站起来,又坐下,把褪了色的黑头巾拿下来,又要起身帮黄叔度打扫台子上的灰尘,黄叔度看着也不制止,只是说道:“干娘的身板真硬朗,比上一次来还硬朗些。哎,干娘,秋儿妹子呢?”

    黄叔度这一问,朱嬷嬷的高兴劲忽然没了,长叹一声,低头抹泪。黄叔度慌了神,紧忙问道:“干娘,咋又伤心了呢?心里有事,千万不能窝在心里,难道秋儿妹妹出啥事了?”

    朱嬷嬷抹罢泪,说道:“说来你秋儿妹子命苦啊,自小喜欢那寔儿,事到眼前,这寔儿不长不短撂这,算啥呢?俺陪秋儿从大东乡来找寔儿,想寔儿必来十方院。可一切不随愿啊。”

    黄叔度说道:“都怨儿不知干娘有心事。干娘放心,这事俺要问陈寔一个明白。”

    朱嬷嬷端坐起身子说道:“不用问了。你与侄媳妇去往安城,俺便带秋儿去了慎阳城的袁家。秋儿爹与袁家祖上是老亲。按辈分排,秋儿与那袁阆乃表兄妹。如今她表哥是车舆城的县太爷。”黄叔度点点头,院中看看,不见袁阆,相比与那袁绍别处去了。

    黄叔度说道:“挺好的,亲戚还是要常走动的。”

    朱嬷嬷又说:“袁家人都好,特别是那袁阆又有意留下秋儿,而秋儿也乐意留下,这一说就定下了。这秋儿也就成了袁家的人了。可这妻不妻,妾不妾的,就是个袁家的丫鬟也有个名分不是,就这,咸不咸,淡不淡地撂这了,你说,我这当娘的,咋有心待在他袁家。这不,俺就来这了。”

    黄叔度听了陷入沉思,这袁阆也是,既然娶亲,不管娶妻或是迎妾,总要有个名头,哪有偷偷摸摸的招人嫌疑。今日袁阆到来,却未透露半点消息。想来其中必有缘故。

    黄叔度想到当初,自己送干娘和秋儿回大东乡,路上碰见袁阆,也怪自己多嘴,便介绍袁阆认识,哪知袁阆与干娘乃祖上老亲,只是近些年未曾来往,故而陌生了些。袁阆自称表哥,与那秋儿见礼,秋儿美艳绝伦,袁阆当时两眼直勾勾的,想他一个未娶,一个未嫁,既然兄妹相称,便不分彼此。如今秋儿去到袁家,做妻,做妾都是件好事。可这袁阆得知秋儿在此,便邀秋儿母女到袁家一住,那个秋儿也不推辞,就上了袁阆的轿车。朱嬷嬷前前后后叙说一番,黄叔度已经明了。

    黄叔度安慰一阵朱嬷嬷,说道:“干娘就在十方院多住几日,那个袁阆今天也来十方书院了,我定要问问他,如果干娘心生恶气,儿愿为干娘出这口气。”

    朱嬷嬷一听,慌忙站起来,说道:“儿的好心思干娘心领了,呢妹子的事千万不要提啊,如今你秋儿妹子在袁家有吃有喝的,也不缺什么,我只是心里觉得为你妹子委屈的慌,就想找个人唠唠,这不,给你唠了啦,一切都好了。既然你说了让我在这住下,我就住一夜,赶明起个早,我就回大东乡了。”黄叔度唤来雪儿,让其带朱嬷嬷去歇息。

    雪儿说:“朱嬷嬷睡的铺盖卷还在右厢房未动呢。”

    朱嬷嬷忙拦着,说道:“俺是个干活的人,歇息还早那,俺就到处转转,找些活干心里踏实些。”说罢便跟随雪儿走了。

    话说蔡伦从十方书院走过时碰上郭泰,二人便欲往园林游玩,恰在出园林偏门时,看见雪儿和朱嬷嬷。奇怪的是当朱嬷嬷走过蔡伦面前,蔡伦心里一咯噔,慌忙停下,扭身目光追寻朱嬷嬷。蔡伦见那朱嬷嬷身板笔挺,走道稳稳当当,虽然穿戴破旧,却干净利索,不像乡下的妇人。发髻被一块蓝巾包裹,没有流出半点发丝。蔡伦再看,人已拐过门去了。蔡伦愣怔了半天,想此老妪定是自己曾经的故人。

    蔡伦一时愣怔,郭泰拉他,回头时,黄叔度却站在二人面前。蔡伦急问黄叔度:“刚才过去的那位老妪,与叔度君有和关系?”这突然一问,黄叔度一时呆愣。

    郭泰说道:“不愧是尚方令大人,京城之中出了名的心细,如今在十方院见到一个老妪却要问个根底。要我怎样说你呢?”

    蔡伦心中有事,不接郭泰话茬,直冲黄叔度,声音紧缩颤抖,说道:“此老妪应该是一故人。想象这么多年,也应该如此了吧?”

    黄叔度呵呵笑道:“好你个尚方令大人,上次拐跑了我一套造纸的工具,怎么?在十方院看到一位老妇人,又有何等想法啊?”

    蔡伦很认真地说道:“不开玩笑,我这把年纪,哪有心思多一个想法,但请叔度君讲,那老妇人为何出现在十方院?”黄叔度觉得蔡伦有些反常,扭头看了一眼郭泰。

    黄叔度说道:“老妪乃太守陈寔的干娘,陈寔乃在下兄长,自然也是叔度的干娘了。今日是串亲戚来的。您这老世翁,什么都稀奇,一位老妪就应该是你故人?走吧,到园子里听曲去。”

    蔡伦说道:“叔度君不可儿戏,此乃天大之事,你可知蔡伦此次前来,乃身授皇命而来。”此言一处,郭泰紧张起来,便站在蔡伦旁边,黄叔度看蔡伦不是玩笑,也便认真起来,

    黄叔度说道:“干娘姓朱,莲花城东皇道旁开有一家杂货店,男人是玩杂耍的,名叫牛二,有一女儿乃路道捡的,名唤秋儿,与那车舆县令袁阆祖上是老亲,按辈分派,常以俵兄妹相称呢。”

    黄叔度说得明白,蔡伦沉思。然后说道:“与莲花城的梁王可有有瓜葛?”

    黄叔度无奈摇头。此时,蔡伦问郭泰当年梁王的事情,郭泰也摇头不言。蔡伦便往十方书院走去。

    十方书院里,热闹得很,郭泰一时想置身事外,便离开蔡伦,融入到戴良那一帮人的热闹漩涡里。郭泰离去正和蔡伦心意,蔡伦回转拉上黄叔度来到那高台处的亭子里,旁边的青石板光滑透亮,蔡伦却没有兴趣坐下。

    蔡伦说道:“叔度君,你可知当年宫中的宋贵人,和梁贵人吗?”

    这下惊到了黄叔度,黄叔度仔细观看蔡伦表情,这位宫中的老太监怎会问自己此等问题?一位村野农妇,怎会与宫中贵妃联系在一起的。黄叔度便认真起来。

    黄叔度说道:“陈寔幼时淘气,偶遇朱嬷嬷,便认下干亲,说起干娘乃苦命之人,莲花寺礼佛,又被贼人惦记,无家安居,四处流浪,要饭过活,路道上晕倒被一孤寡老人收留,认了娘亲。后来嫁给了邻村的牛二。牛二以农耕为主,也有杂耍的手艺,抽空跑跑江湖卖艺。家虽不富足,居家也算殷实。再后来捡拾一女儿。”黄叔度说罢,用眼盯着蔡伦。

    蔡伦听得投入,等黄叔度说罢,慌忙把黄叔度拉到一处灌木茂密之处,四周看了一下,欲说又停,犹豫一阵,蔡伦才说道:“叔度君,哪里有僻静的地方?我有一事要细说与你。”

    黄叔度已知事关重大,心想这大青石板下面就有一处暗道,可他不能如是说出。黄叔度四周也看了一下,说道:“去我书房吧,那里很少有人打搅。”于是,二人一起来到书房。蔡伦进门,又探头门外看了一遍,然后关门,闩上。便拉黄叔度到书房内卧。

    蔡伦说道:“叔度君不会不知,那当年的梁贵人乃当今和帝的亲生阿母,在说这朱嬷嬷为何会在莲花寺礼佛。我去南阳王樊调了解过。当年郑众送梁贵人离京去往南阳,转而去了莲花城,我在莲花城私访,在下一盯这朱嬷嬷很久了。”蔡伦停顿一下,咽下一口吐沫,又说到:“叔度君可知当年宫中曾发生过的一切,梁贵人没死,宋贵人也没死!”黄叔度无从回答,这些年黄叔度虽在乡野,朝中发生的大事,怎会不知。可这宦官,皇室又与叔度何干?

    蔡伦又说;‘当年朝中外戚窦氏一族霸陵朝廷,太仆梁松侄女入宫为贵人,生一皇子肇被窦皇后移取,殷勤抚育,视为己生,后因太子刘庆被废,立肇为储君,梁贵人欣然相庆,哪知被窦氏所闻,又恐梁氏得志,危机窦族。便耳边吹风章帝,言说梁贵人父梁松,图谋不轨,欲为当年其兄冤死复仇。章帝即命逮捕入狱,冤枉构成罪名,诛灭九族,试想那梁贵人怎能安然无恙?”黄叔度听到此处,倒不觉奇怪,便邀蔡伦就坐细说。蔡伦盘腿坐下,叹息一声,又说道:“如今窦太后已故,和帝已知亲生母亲并非窦太后。故而要寻生母,如今朝中人等皆知宋,梁贵人被打入冷宫,后被郑众用刑而死,草席包裹而埋。和帝疑惑,便找郑众说明,郑众无言一对,便被罢免,郑众脑袋没掉,看来圣上另有它想啊。不错,圣上召见本官,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黄叔度摇头,恍若不知不明,蔡伦虽然着急,也难为黄叔度了,一位隐君怎能知晓宫中之事?蔡伦又说:“在下与叔度君多年知交,有些秘密不妨告诉与你:话说当年那宋贵人说成大恶,太子刘庆亦诬陷穷凶,一篇奏章,章帝下诏,太子被废,宋贵人,梁贵人有小黄门郑众押入‘暴室’,饮毒毙命,宫中太监草草安葬。其实不然,宋,梁贵人并未毙命,此计因我而起,我用狱中两名女死囚,偷换宋,梁贵人之后,指示宋,梁贵人偷逃出京城,出京城之后,宋贵人不知去向,而梁贵人有南阳王樊调接应,后来,和帝刘肇登基,暗查自己生母事件,我便私自去南阳樊府,未见梁贵人,南阳王樊调所说,梁贵人去了天中,后来不知去向。上次我来拜访,皆为查访梁贵人,叔度君啊,此次再无结果,我蔡伦脑袋可要搬家了。”蔡伦痛苦不堪,黄叔度倒没半点同情,此时陡然站起,怒目而视蔡伦,眼前这个老奸巨猾的匹夫,即可恨又可怜。黄叔度平复一下心中怒气,复又坐下,面对蔡伦,一言不发。

    蔡伦半天抬起头来,看着黄叔度,又重复一遍那年之事,说道:“宋贵人罪名罗列皆受窦太后指使,用刑皆有阉人张让,今又临梁贵人重付典刑,窦太后钦点蔡伦,蔡伦实在下不了手,最后有小黄门郑众用刑。宋,梁贵人关在‘暴室’,我便偷梁换柱,把宋,梁贵人救出,送出京城,梁贵人被辗转送到南阳她妹妹梁怡那里。南阳候樊调乃梁贵人妹夫。前些时日,京城遇他樊调,私问梁贵人下落如何?他却摇头不知。我便来到此处。”

    黄叔度察言观色,蔡伦啰嗦皆是真情,便问道:“大人乃尚方令,我乃一隐君尔,一个入世之人与出世之人说起这过往之事,用意何为?”蔡伦见黄叔度终于开口,便淡淡一笑,露出欣喜之色。

    蔡伦说道:“叔度君快把那朱嬷嬷叫来,在下敢断定,此妇人虽年岁老朽,却与那梁贵人年岁相仿,不管她的过往如何,咱一问便知,宫中之事哪有蔡伦不知道的,当年梁贵人的容貌神态和皇族的神韵犹如历历在目。”蔡伦心切,黄叔度也新奇,便留下蔡伦在书房静候,自己起身亲自去请朱嬷嬷前来。

    话说那郅伯向在园林之中辞别艾伯坚,便到前院,吃罢饭,也不与众人闲聊,独自一人走出十方书院,突然有一人从后面拦腰抱住他,当他回头看时,却是已故老县令刘龙堂之子刘吏,刘吏本与沛县而来的刘备在一起,此时,又有一群人围上来,郅伯向一时惊奇,这些年只顾自己的仕途到处找出路了,这郊外乡野也来得少了,何况这一晃好多年,人非往昔了。

    刘吏松开手冲郅伯向说道:“衙门一别,多日不见,园林中寻觅,却不见为兄踪影,这会儿亏我们在此守住,总算守住你了。”刘吏手指四周人等,说道:“沛县的刘备我就不介绍了,你看他们,郅兄还认识吗?”

    郅伯向先向刘备施礼,刘备慌忙还礼,刘备初来慎阳就与郅伯向偶遇,客套一下,便移目四周,四周围住一圈人,个个绑腿短裤,一身蓑衣。郅伯向白视一阵,突然兴奋起来,手指一位胖子,说道:“你是狗屎?”紧跟着又往旁边的人指道:“你是捞拖,磨砖,牛槽,怼窑子,,,哈哈哈,你们咋都在这啊?”郅伯向这一通指认,每个人都应声答应,话一落音,狗屎,磨砖等蜂拥而上,围住郅伯向乐呵起来。

    这些乡野农人,当年乃郅伯向在黄宫居住儿时的伙伴,时过境迁,如今都各自成家过日子了,一个个熬成了这等模样,想那当年,郅伯向与刘吏乃儿时伙伴,常去白石坊街面上玩,那个侉子村混混陈寔,便时常跟在郅伯向屁股后面,偷偷溜进黄宫去,也常被人抓,每次陈寔的耳朵都会脱一层皮。这狗屎一样的陈寔如今成了香饽饽了,那个乡野耕夫贱民之子却成了朝廷封疆大吏。这世间的理找谁说去。

    郅伯向心生感叹,又看这帮当年儿时的兄弟,感觉自己依然是老爷,郅伯向正在胡思乱想,狗屎先开言,说道:“你这个家伙,躲得挺严实,哥几个进园林中问了好几遍了,原以为那个当官的陈寔要来这里,可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后来,多亏遇到你安阳城那个做县太爷的艾伯坚,他说你在里面,自己找去。我们出门找了一圈,遇到大铺头,不然,俺们怎能有这等主意,在外能守住你呢。”众人笑声不断。

    刘吏说道:“郅伯向可不是往日的郅伯向了,如今混得比谁都强,听说已调到车舆城县衙做师爷,依然在那个袁阆的手下做事。”刘吏走到郅伯向面前,说道:“可有人传言,你已经搭上了汝南太守王龚的线上,前途无量啊,今儿我们逮到你,可不轻易把你放过,说不定今后你发达了我们兄弟陪着你吃香的喝辣的呢。”

    旁边磨砖说道:“是咱们傻,还是咱装傻啊?那痞子寔儿发达成了太守,哥几个不依然在家吃面条,喝婆娘熬的面酱子稀饭吗。”伙伴们互相看着,磨砖又说道:“也是,穷在眼前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啊。”又冲郅伯向说道,“这郅伯向就不一样了,人家是喝墨汁长大的呢。”

    郅伯向说道:“不会,不会,还是弟兄们眼亮,老伙伴了吗,那陈寔算个什么东西啊?撞大运罢了,一旦大运过去,谁也不可能只兴不攘啊。”

    众人说得热闹,沛县刘备退居一旁,郅伯向看见一旁的刘备,精神头突然兴起,笑道:“兄弟们,既然有缘多年后在此相见,每人两吊赏钱,怎么样?拿去喝酒去。”郅伯向从怀里掏出几串钱,一串一串地投给各自去。

    刘吏见郅伯向围住他的人发赏钱,便说道:“谁没见过你那两吊钱,把你的这段时光打赏给老伙伴们就是了。”

    郅伯向却反驳道:“刘铺头,你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这些穷兄弟都是白石坊的,我们小时候都认识。”

    刘吏伸手拽过磨砖,冲郅伯向说道:“咱磨砖兄弟烧的有干锅子,就在清虚庵旁边搭的棚子里。”刘吏一时玩性大发,招呼大家,说道,“小时候的日子,咱们再过一次如何?。饭菜钱我出,酒钱吗,那就有郅伯向出了。”大家伙一片欢呼。

    郅伯向听刘吏如是说,心想,这小子会算计,本来他就要请客,身边有一位沛县的客人,他出饭菜钱,我出酒钱,这一坛黄叔度酿制的老白干要好几两银子那。不过,郅伯向一算计,这庄稼人个个能吃得很,算计来自己划算呢。

    郅伯向正在打小算盘,一帮人早已围了上来,拖住郅伯向,不容分说将其架走。磨砖急着说道:“这郅老爷的赏钱算饭钱吗?”没人理他,他看了一眼刘铺头,便追了上去。

    刘吏见郅伯向被架走,冲郅伯向说道:“姓郅的,给你多大面啊,当年陈寔在,没你郅伯向的事,你还记得咱小时候吗?土地庙那墙头,咱们都曾爬光溜了。当年你爬上墙头做老大,还摔断了腿。今陈寔不在,老大还是你的啊?”刘吏这一段话,郅伯向爱听,此时,乖乖跟着去了。

    郅伯向刚走上两步,磨砖跑上来,一把拽住郅伯向,抱起来扛在肩上,迈步前行,一群人围着,呵五叫六地来到磨砖的干锅棚子里。

    磨砖有个俊媳妇,心灵手巧,心地善良,名叫柳儿。这个小吃棚子就是柳儿开的,柳儿尽心尽力支撑家,也任劳任怨为磨砖,磨砖在外出苦力,柳儿在家勤俭持家,这十方院有会,便到此地开个干锅棚子。

    刘吏贴身小斯前面扑扇着一把叠扇开路,刘吏与刘备并行也来到清虚庵旁边柳儿开的干锅棚子。

    清虚庵四周没有空地,到处搭满了秫秸棚子,各棚子里的乡间小吃,各具特色。

    磨砖把郅伯向扛的干锅棚子前,把其放下,便高声喊道:“柳儿婆娘!!唉,快出来,来客人了,咱家的财神爷来了。”

    柳儿慌忙从棚子里迎出来,一看棚子前来这么多人,脸笑起来给花似的。柳儿一身素衣,双手还粘住面,腰间掖住自己的裙摆,一个干练又妩媚的女人,郅伯向一眼猫到,就犯癔症,一脚没站好,就蹲在地上,柳儿吓了一跳,磨砖慌忙把他扶起来,郅伯向为找台阶,忙问左右:“这是怎么了?”

    众人哈哈大笑,郅伯向整理衣冠,迈步施礼,问道:“这是磨砖老婆吧,这磨砖长这个熊样,还能找到如此俊俏的娘子?”柳儿低身道了一声万福。便招呼人进屋。

    此时,旁边狗屎把磨砖推到郅伯向前面说道:“老大在夸你老婆,让你老婆多卖点力气,吃的多准备些。”转而对郅伯向说,“老大不知道,这磨砖婆娘的做饭手艺好着那。”

    狗屎多嘴,旁边捞托上前一把拽过狗屎,小声说道:“瞎说话俺撕你的嘴?”狗屎吓得躲到磨砖身后,小声说道:“要你管呢?”

    郅伯向见柳儿进屋,本想跟着进屋,可人都还在门外站着,郅伯向用眼盯了一会磨砖,说道:“你小子哪来的福分啊?有这么好的婆娘。”

    刘吏和刘备走到跟前,看着郅伯向两眼迷离,便站在一旁看热闹。众人都知道这是嬉笑戏言,只有捞托瞪着眼,也不知生哪门子气,郅伯向却也不看他。

    柳儿是磨砖的骄傲,喜欢别人在他面前夸柳儿,此时见郅伯向夸赞柳儿,自己只管咧嘴笑,也不搭话。

    柳儿见客人都门前站着,又转身说道:“都进来吧,里面先坐着喝茶。”柳儿媚眼一笑,又冲郅伯向说道:“郅老爷屈驾而来,多有慢待,听他们哥儿几个去请老爷来,我就在忙活,别看俺这棚子间,这淮汝河里的鱼,草虫养的鸡,一两年养成的猪,鸡鱼肉蛋都全密,有生,有熟,有荤,有素,有家养的,也有野味,该过油的都过了,该蒸上的都蒸上了,等会儿啊,大锅一闷,就能上桌开席吃饭了。”

    柳儿说罢,正要邀人进屋,一眼瞟见那二主一仆,急忙笑脸相迎,先道了一声万福,等大家伙都进到棚子里,便偷拧了一把磨砖,棚子里忙活去了。

    磨砖被柳儿拧了一把,心里甜蜜蜜的,先安顿好郅伯向,又忙着给刘吏和远道来的客人刘备看座。这乡下人待客就是一个热情,家里只要有好的,决不让客人吃孬的。

    磨砖这干锅棚子搭得宽敞,棚子有秫秸杆围成,秫秸席盖顶,一隔两间,一大一小,外为大间,支了一地锅,放置有两张大的几案,给两个门板似的,买卖的操作间也在外面,与离间的门只隔了一个凉席的帘子,来的客人吃饭都在这外间,里间是内室,应该是磨砖和老婆睡觉的地方,铺就一张榻榻,空间就很小,里间与外间隔住一张薄林子。

    众人棚内入座,沛县刘备卖草席出身,来慎阳城跟新阳城的张醇学手艺,今见这凉席,却心生兴趣,便走近做隔帘的凉席,一面看,一面用手摸,便给刘吏说道:“这凉席编的甚是好密啊,赶明拜个师傅学一学。”

    刘吏说道:“这手艺可是学不来了。”

    刘备好奇,问道:“为何?难道祖传手艺不外传吗?”

    刘吏说道:“哪里?只是此手艺已失传了。”

    刘备更加惊奇,说道:“手艺怎会失传?”

    刘吏拉刘备坐下,沏茶说道:“此手艺乃太守陈寔祖上手艺,其阿翁陈喜从颖水带来,到陈寔这辈,不喜好手艺,陈寔不学,其阿翁无奈,便教授这帮顽童,然而,在我们这帮子里,只有捞托得到了真传啊。后来捞托跟了新阳城的盛阴就老爷做了多年的跟班,这不,就回来做起了秫秸席的买卖。”

    刘备心生羡慕,他抬头看着临座的捞托,心想这捞托可不少赚银子,偌大的十方院,这么多干锅棚子,得多少凉席啊。

    此时,刘吏又说:“哎,贤弟听我说,你先把那个张氏草鞋编好,这学编秫秸席的事包在为兄身上,可说回来,咱也是大汉的皇亲国戚,咋说也不能再沦落到编草席吧?”

    棚子里是个乱场,人人聊得热闹,只有郅伯向心里,莫名泛出一些无名的东西,心思已不在伙伴们身上,也不与人喷空对话,即使有人冲他说话,也近乎应付。

    少时,众人落座,柳儿过来斟了茶,这茶是乡下人自制的土菊花茶,有那野菊花晒制而成,还加了些许不知名的野叶子。

    要说柳儿,娘家是刘家寨的,爹娘都是刘家的佃户,小时候见过刘吏,那也是跟着阿翁到刘府搬种地的种子,当时见过这刘家少爷,那时很小,这么久不见,人的面相都变了。听磨砖说,刘铺头发钱邀人也是为柳儿的生意。柳儿感激。

    说来柳儿娘家与磨砖的吕河店只隔一块地身,柳儿走娘家,一抬腿就到了。亲戚近了都好有个照应,因而,媒人一说,柳儿就嫁给了磨砖,不过门,谁也不知道谁长啥样,媒人说媒,讲究的是门当户对,门头啥样?只有媒人知道。柳儿过了门,盖头被轩开,见男人粗糙了些,可已过了门,也就是一盆水泼了出去,哪有收回来。后来已过日子,男人也挺实在,于是,也就认了命。

    磨砖可不是这样想的,娶媳妇那天,晚上已在洞房揭开新娘子的盖头,灯下一照,乐得磨砖一夜没敢与新娘子同床,见自己的娘子生得如此水灵,怕轻动一下不见了咋办?何况自己的家事,外人可曾知晓?他怕被人嫌弃。

    柳儿走到刘吏跟前,叫一声老爷,便给几案上斟茶,在乡下,柳儿那有机会见过如此白皮细肉的书生,那刘吏乃一武生多了些硬气,少了些温柔,再说那远道而来的客人刘备,斯文过了头,也不正眼看人,规规矩矩,却关注于身旁的席子编织的手艺来。只有这个郅伯向,挺有可人的劲儿。

    柳儿转身走到郅伯向跟前,一眼见到,心猿意马,柳儿碎步走到郅伯向跟前,轻点茶壶泄茶,轻佻一下眉目,见郅伯向痴呆有趣,因笑道:“郅老爷是大世面的人,我们这下等人家,也不太懂礼数,郅老爷还多海涵,请喝茶。”

    刘吏还未给柳儿说话,柳儿却已立在郅伯向面前。说来柳儿和自己是一个寨子的,柳儿娘家是刘家的佃户,小时候在刘家寨虽然一个丫头,一个少爷,很少能有碰在一起的机会,即使在农忙的时候碰见了,也没说过话,说来可也互相认识。

    刘吏听柳儿给郅伯向客套,自己忙搭言说道:“俺们都是儿时的伙伴,哪有那么多礼数可讲,郅老爷乃文人骚客吗,见到美人儿就丢魂了呗。”

    刘吏言说,刘备便在郅伯向旁边近身坐下,刘吏也随近身而坐。而柳儿只是冲其一笑,泄完茶便进里面忙活去了。

    一时,棚内热闹起来。哥们之间喷空,郅伯向,二刘品茶,粗人喝茶,别有一番景观。那一碗茶,咕吨一口没了。

    今年的讲习大会,胜过开年的庙会,谁人不来,文人墨客不说,百姓那个不来?何况还有几台大戏上演,乡下人喜热闹,大人,孩子全家搬的不在少数。

    这时,干锅棚子外,一夫人领着一丫鬟走来。一路上喊着刘吏的名字。

    此夫人乃刘吏娘子,名叫袁岚,袁家大院的小姐,袁阆的妹子。袁家大小姐难服侍。刘吏有些惧她。

    袁岚跨步走来,丫鬟紧跟,来到棚子外,门前站立听里面说话,有夫君的声音,便走进来瞧瞧。果然见刘吏在此,旁边坐着郅老爷,另一位陌生的男子,一脸英气,别人说话,也不插言,独自一人闭目养神。

    袁岚小名叫腊梅,因腊月生人,很少言笑,腊梅黑脸站在棚子外面,叫丫鬟进去喊老爷出来,丫鬟进去,刘吏慌忙跑出,袁岚因向夫君说道:“官人乃有身份之人,怎可如此低贱,阿翁活着时,咋说也是位慎阳候,如今看你堕落成什么样子,上等人都在十方院谈经论道,你却到此窝棚子里鬼混,与这窝囊低贱之人混在一起成何体统。”说毕,赌气走了。

    刘吏本意介绍刚结交的朋友与其认识,可好,没等开言,劈头盖脸一顿训导,赌气走了。

    刘吏见夫人生气,便知不妥,又见夫人无故取闹,却也可气,因忙赶上去,夫人赌气走了几步,却已在棚外不远处停下,刘吏扭头往棚子里看看,便走近夫人小声说道:“夫人莫生气,千万不能气坏身子,这众人面前留个面子,你可知那棚内所坐之人是谁?”

    腊梅转过身子说道:“夫君人前不争气,怎怨得哀家不给留面子。”

    刘吏见夫人还在生气,便又说道:“那人乃沛县的刘备,当今皇族的根脉,将来都是做王,做候的人物。你如此做派,作践了自己的的身价不说,这不是让我难堪吗。”

    腊梅一听,又转身过去,生气说道:“皇亲国戚与你我何干?夫君应自强才是。攀龙附凤,自找难堪。你去找那刘备,管我屁事?”一顿脚又走了。

    刘吏又急忙追上,拉住夫人说道:“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这都是我的错,你看这么多人瞅着,我不给夫人下跪了啊,回去我补,你快消消气,好歹气坏了身子。”

    刘吏身为铺头,身上还佩有宝剑,威武雄壮不说,此时英武志气全消。本想讨夫人欢心,夫人依然生气。

    腊梅所要不是夫君的低三下四,而是夫君回归本真,夫君如此地无赖,倒也拿他实在没有好的办法,看夫君有这份诚意,便也不去与他生气。想夫君为家父床前尽孝,辞去了衙门里的铺头,这百日孝满,如今养成了游手好闲,腊梅只是担心夫君玩起来荒废了将来的仕途功名,夫君可知自己的心切?

    腊梅又转身回来,想来自己刚才的莽撞,又愧又气,夫君面前低头一言不发,独自生自己的气,忽然落下泪来。

    刘吏见夫人独自垂泪,也知夫人心事,便说道:“那咱一起回家吧,我知道娘子都是为我好,我这么大人了,你何如呢?”

    刘吏见夫人不语,便又说道:“去,还是留,别这样耗着,朋友都在,要不娘子你先回吧。”说着就要离去,腊梅反手拉住他,越发生气,声噎气堵,汪汪地流泪,刘吏见夫人如此,自己曾经也是个硬汉,见女人落泪,倒也心疼起来,忙回身笑道:“好心肝,别哭了,那流下来的泪,都把这张粉团的脸冲花了。”

    腊梅急忙用衣袖遮脸,拭泪说道:“你不要这样,大白天的!”

    腊梅把泪抹了,一仰脸,理直气壮地说道:‘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你知道倒好了,老爷子走了,你就是刘家的顶梁柱,也攸关你刘家的门庭,不曾想过,将来你刘家就败在你的手里吗?”说着转身喊着丫鬟就走,刘吏看着夫人离去,知她过一会就会好的,也不再去追了。

    刘吏此时顾及的是棚子里的刘备,刘吏回到棚子,先与刘备耳语一阵,便与诸位哥们告辞,又到里面去,与柳儿说了一声,放下几锭银子,出来与刘备一起走了出去。

    腊梅走了两步,便停下,等了一阵,便回头看,夫君已进到窝棚,于是,自己便在远处等,见夫君和另一人出窝棚追上来,腊梅笑呵呵地迎着,先给客人道一声万福,刘吏急忙把刘备介绍给夫人,腊梅便高兴地邀请刘备到刘家寨做客。刘备答应,刘备便跟随刘吏夫妇去到刘家寨。

    干锅棚子里,只有刘备是个外人,刘备一走,各人说话便无顾及,一时也自在了许多。捞托开始说陈寔当年的丑事,这人后说人坏话,而且说得是当朝太守,倒也在伙伴们间是个乐子。大家伙顺带也拉上郅伯向,说上一两个诸位都知道的事情,众人忙着说些偷鸡摸狗,少年不安分的往事,旧丑,棚子里一时成了庄稼汉的话场,低俗是低俗了些,不过,门里面说话,这荤话是最让人开心的。

    众人之中,郅伯向鹤立鸡群,又是唯一的读书人,知道的多,懂得也多,一时也成了大伙儿闲聊的中心。

    再说这帮乡下男人的女人们,男人的乐也是她们的乐,庄稼人特有的淳朴和快乐,一时形成了一幅画面,女人们挤在棚子里,锅上锅下地忙个不停,各自的孩子们都在棚子外面玩耍,大人也不找小孩,孩子也不粘大人,锅台上的女人有找小孩的,棚子外就有人回话:“在外面玩那,丢不了,丢了你这婆娘倒省心了。”

    孩子们磕磕碰碰,自然跑到锅台上找娘亲,锅台上忙活的女人就说道:‘去玩吧,这里忙,好好玩啊。”然后冲外喊:“难得孩子们聚在一起玩的这么开心,只别叫他崴了脚,磕碰出血了,那也是小事,乡下孩子,泥土里过来的,哪有那么金贵。你们男人都看着点啊!”外面的男人就会答应着,摆手让那孩子们外面玩去。

    说起刘铺头,伙伴们话就多了,因郅伯向与刘吏曾在衙门共过事,便问了刘铺头近来的一些情况。郅伯向犹豫一下,想刘吏此人,自己知道得不是很多,只知道刘吏自小在其父督导下习武,后做了衙门里的铺头。牛槽说道:“人一旦当了官,哪罢是个芝麻大的官,乡下的人也是不容易见到的啦。”

    郅伯向见老伙计们背后说刘铺头,相比也是说自己,便说道:“刘铺头却是重情重义之人,后来辞了官,断了俸禄,只靠刘老员外家底的体恤供养,刘老员外过世多年,其仕途前程也没个着落,要说他一蹶不振,不求上进,只是听他夫人口中所出,其实冤枉了他,这不,刘铺头又被夫人拧耳朵走了。”

    郅伯向如此说,旁边捞托说道:“袁家大院的女子哪有不强势的,可这婆娘缠身,说来俩人黏糊得很,一个不去一个不走,分不开的伴,那袁家大小姐可不好惹,弄不好,吐你们一脸吐沫不说,将来却不能与刘铺头做哥们了呢。”

    狗屎说:“那婆娘看不起咱们这些穷兄弟,再说,也不是一路的人,刘铺头仁义,你看他那个婆娘,给个母老虎似的。”

    磨砖听伙伴们说刘夫人的不是,便也说道:“婆娘厉害也不是坏事,那刘吏也得肇着这样的婆娘,不然刘家早就败光了。不过说良心话,那娘们厉害是厉害,却是个孝顺媳妇,刘老员外病重,做媳妇的没离开过床前,一直守在病榻,直到老员外咽气,床前得继的也只有这婆娘。”

    捞托倒有异议,说:“人之初,性本善,是人都孝顺,只是穷人没钱罢了,富贵人家有钱,不愁吃不愁喝,哪会缺老人那一口,穷人家,吃没得个吃,穿没得个穿,拿啥去尽孝?哎,说来都是钱惹的祸。”

    狗屎却站起来,一只脚踏在坐墩上,指着郅伯向说道:“安阳城的富裕户,做过县丞,如今是十方书院特邀先生,富贵之人自不必说,还是戴家的女婿,夫人的孝道谁人不知?”旁边捞托把狗屎拽坐下,狗屎又说:“郅伯向整天部落家,如今还在陪咱老伙计们玩耍呢。”

    捞托说:“人家郅伯向重情重义,又恋旧日兄弟情谊,这才和俺们这些穷棒子混在一起的,要不,他能坐在这草棚子里,吃我们这粗茶淡饭?”

    郅伯向得意一笑,说道:“家常便饭不叫粗茶淡饭,这是养命的饭,咱们都是吃这饭长大的吗。兄弟们聚一起,图个开心快乐不是。”

    棚里棚外一片笑声,女人们听着外面热闹,探头探脑,柳儿此时走出来,吆喝一声:“开席了!”酒菜上桌,大伙儿也就嗨了起来,那自酿的酒香,谈笑的情谊分外浓厚,

    话说十方书院里热闹非常,黄叔度送走封武兴,安顿好朱嬷嬷,刚要去见夫人,此时,朝廷的太予令来了,还带来了黄门鼓吹署的人,随同而来的有功曹许慎,谏官荀淑。

    这太予令来到,可让文人墨客一阵欢腾,大家要求演唱,黄叔度自然同意,本身‘汉乐府’就是民间采集的民歌,这要在台上演唱,岂不老少皆宜,城乡互补啊。原来已写好的几台戏,在园林早已搭好舞台,锣鼓点一响,戏紧跟开场,舞台上,有文戏,武戏,既是连场戏,演员的行头,戏装都是新的,此时,黄叔度又把十方院右偏房腾出来,请了黄门鼓吹署的人住了来,又派明云,英子前去帮忙料理,跑腿拿个实物,这里热闹不说。

    且说与老伙伴们尽兴玩耍饮酒的郅伯向,因一时兴奋,多贪喝了几盏,又加上儿时的玩伴太热情,挽胳膊编袖子,乡间酒令,样样展示,盏盏邀他郅伯向痛饮。此时,十方院那边锣鼓点一响,孩子和女人都抹了嘴头子出棚子围上了戏场,棚子里留下这些男人,吆五呵六地划起拳来,热闹过后,个个成了醉汉。

    有人酒醉乱跑,有人酒醉耍酒疯,那郅伯向酒醉,眼沉,想睡瞌睡,也不知什么时候,郅伯向已游走棚子里间的铺上睡着了。

    一时。小吃棚子里人走棚空了。虽说客走主人安,这客人走了,主人磨砖也走了,外面的锣鼓点着实地吸引人,一时,棚子里只有磨砖老婆柳儿不能走。

    男人们吃饱喝足,个个寻自己的乐去了,帮厨的女人们也带着各自的孩子去看戏了。只有柳儿却还在棚子里洗洗涮涮,收拾残局。

    柳儿本想让磨砖帮自己,可没等她回过头叫自家男人,磨砖却不在棚子里了。

    磨砖吃酒上兴,听戏上瘾,一听远处锣鼓点一响,拔腿离座出门,刚走两步,却被刘家的仆人拽住,说请他去刘家寨陪客,磨砖说刚吃过酒,仆从说道:“不再吃酒,俺家老爷请你去吃午茶。”

    磨砖一听午茶,没吃过,也没听说过,觉得稀奇,想是稀罕之物,一咬牙,放弃了听戏也就去了。

    柳儿在棚子里忙活。倒也没想那么多,谁也想不到棚子里面还落下一个人。

    柳儿天生丽质,生的确实好看,虽然一身蓝衫布衣,却是位善良,勤俭,尽心尽力操持家的女人,腰系油腻的围裙却遮挡不住她的妩媚动人。

    柳儿把这零乱的陈设摆设整齐,各种物件收拾停当,锅琬瓢勺洗刷个干净,一切放完,柳儿就这一阵忙活,力倦神衰。可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男人,本意留他帮自己一把手,却没想到,不知一声学着客人就出门了。

    柳儿知道自己的男人喜欢热闹,又逢有戏,自然他看戏的时候多,柳儿想自己的男人平日里劳累,得闲听戏也是应该的。可说起自己,柳儿也喜欢看戏啊,自己做闺女时,曾跟住戏班子私自跑过呢,后来被爹从戏班子里拽回去,还落了村子四邻喷她的口水。

    柳儿搬个墩,坐在外间的棚子里歇一会,想到人家刘夫人,生在富贵人家不说,还嫁了个好男人,平日里茶胭脂抹粉不说,刘铺头还对她百依百顺,想来人家生来就是享福的命,自己就是受罪的命,这人啊,人家是人,自己也是人,做人,没个法比。这日夜的劳作,人家还可偷安静养,独她是不能脱身的,因为人家不愁吃,不愁穿的,生活无忧,而自己偏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呢。

    柳儿本性要强,能干活,不受气,不能落人褒贬,过日子虽然累些,这累也要挣扎干,而且这给平常人一样,这眼下的做女人,得信命,只有做夫人的极无事情又闲暇的。

    柳儿环顾四周,棚子里空空荡荡,磨砖不在,人已走空,一时,棚子里有些冷清,柳儿把这棚子里的事情忙完之后,一人呆着,也就少了许多兴头,又加上劳累,戏倒是不看了。只好回到棚子的里间,想躺下来,把自己放倒,先歇一歇自己的身子,讨个安逸。

    柳儿进得棚子里间,因实在太累,也无心细看,何况是自己的床铺,柳儿倒下便睡,哪知自己身下却压着一个人,这让柳儿惊出汗来,急忙起身,定睛一看,床上躺的却是自己家来的客人。柳儿脸一阵红,身子一时火热,正要急忙离去,却被一双手抓住,柳儿挣脱了一下,没有挣脱掉,也就势立在床边,

    此时,这在床上躺着的人坐了起来,原来是那个姓郅的客人,这姓郅的客人双眼痴呆地看着柳儿,忽而内心神鬼乱穿,忽而妖魔毕露,棚子外面戏台上的的锣鼓点,一阵紧跟一阵,观众喊叫之声由远而近,此时郅伯向用力把柳儿拽进怀里,用心地揽住,动手去解柳儿的衣扣,棚子外面不远的戏场,满天满地都是人,好个热闹,棚子内,谁曾想到,里间的床上躺着一个人!

    磨砖被刘铺头邀去吃茶,他也没有吃过茶,茶水入口苦涩得难受。磨砖很失落,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陪着那个沛县的刘备聊了些不咸不淡的家常。

    刘备虽然编草鞋,却也是位读书人,知书达理自不必说,这家常起来,却是一般人难比的。

    磨砖一听刘备乃皇族,慌忙下跪磕头,刘备拦着,拉磨砖坐在他与刘铺头中间坐,刘备待磨砖热情,磨砖就给他聊得来。

    磨砖本是个粗人,人也本分,虽然刘备对他热情,刘铺头和夫人也高看他一眼,可他总感觉自己与他们不是一路的人,三句话说完,实在说不到一起,磨砖感觉无趣,就起身走了。

    刘家寨与十方院相距不远,两地相望,十方院热闹得如此不堪的天地,磨砖一人来到园林戏场外转了一阵,听戏,人太多,挤不尽去,在戏场外转悠更加无聊,见到一个熟人,只是落座一下,就起身到处闲耍去了,先是找酒友说笑了一回,便走出戏场,自己酒劲一上来,便想自己家的柳儿。

    磨砖想那柳儿,就往自家干锅棚子走去,路道是熟悉的,过了清虚观,这两条腿就成三条腿了。步履蹒跚,东倒西歪。

    磨砖想那喝酒的伙伴们,酒喝高了,和自己一样,眼都花了,张三不认识李四,想当然认为,郅伯向该去郅伯向的地方,各人既然去了,也去不了哪里,遂也不曾有人知郅伯向酒醉,留下来特意照管他,更也没人想关于郅伯向的事情。

    狗屎,捞托只顾喝酒划拳,酒醉出了棚子乱闯,也忘记了这个要付酒钱的客人来,一时不见了郅伯向,倒认为他自行去了,故也不问,至于其余人等,酒足饭包,知道郅伯向这一来,难得的偷闲,必想他郅伯向晚间不走,因此也就邀在一起聚赌,也有去看戏会友的,也有背住自己的婆娘去偷嫖的,就是那被刘吏夫妻邀去吃茶的磨砖也认为郅伯向被哪位兄弟拽走了,轩谁家的门帘子去了,有钱人的嗜好就这几样;喝酒,赌博,嫖娼。不是前人就说‘富足思淫欲’呢。

    磨砖没想到,谁也不会想到,此时的郅伯向正在里间的棚子里。

    磨砖摸索着一人走到棚子里,棚子里空空荡,因想外面这般热闹,此时这里哪里会有闲人,想自家柳儿,虽然喜爱看戏,家里要留人看门,也就不会乱走。

    说这做男人的猴急,磨砖遂又四下看看,知道自己的柳儿守家,必在棚子里间熟睡,他要轻手轻脚地钻进被窝,那个才叫刺激呢。磨砖想着,心里发热,脑袋发胀,轻步往棚子里间走去。

    此时,郅伯向看着怀里的柳儿,想这美人也自然是寂寞得很,须得自己慰济她一回

    磨砖莽莽撞撞进到棚子,刚到门帘子前,突然停下步子,闻得里间有猫叫的声音,磨砖倒被唬了一跳,难道自己的柳儿滋味起自己不成,乃炸着胆子,轩开门帘,向内一看,猫倒没有,自己的柳儿按住一个男人,磨砖忍不住大叫:“翻天了,反了,了不得了,出鬼了呀!”一面喊一面拽下门帘闯进去,唬开了这一对偷着踩水的鸳鸯,柳儿和郅伯向抖衣面颤,各自缩成一团。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