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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自我宽恕(三)

    特殊能力的提升。

    将魔力调动至输出的部位……

    将魔力调动至输出的部位就可以提升特殊能力展现出的效果……

    特殊能力输出的部位……

    “超感官知觉”输出的部位?哈?它区别于五感,控制着它的器官应该是……大脑?

    安德纳回头瞅了瞅佐伊,发现佐伊正趴在地上翻搅火洞。

    他再次扭回头,盯着那些魔药。

    诸多的白色粉晶漂浮在发黑蓝的金色液体中,它们无规则地上浮下沉,相互吸引,聚成一团,犹如春日的纷纷扬扬的杨絮。

    他的大脑传来一股暖流,他冥想着,回忆着刚刚那种感觉,

    渐渐地,他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在靠近,柜门、魔药都变成了几个,它们的重影反复相互交错着,散着虚幻的光。

    转瞬间,眼中的光景又回到了曾经的模样。

    厨房里依然黑黝黝的,佐伊依然蹲在地上找魔药,他依然没有再次看到朦胧的彩色烟雾。这让他颇有种归乡后陌生的精疲力尽感。

    接着,他的视线霍然被朦胧的、白茫茫的烟雾遮住,仿佛灵魂置身于一位患有中期白内障人的体内。

    白雾愈发浓烈,无情地在他眼前沸腾,他只能通过其中些许的空隙看清东西。

    他感到眼睛在痛,那样急切,那样强烈,这痛甚至与白雾一起窜动了他不安分的大脑也痛了起来,仿佛有一罐罐花椒跳跃于其中。

    思绪混乱间,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感到有人在拍他。

    “安德!安德!安德纳!”

    佐伊小心地叫喊他,叫了许多声才得到他的回应。

    “你怎么了?外面没有,你这边发现了吗?”

    “啊……我没事,”他揉着太阳穴,“就是有点儿晕,可能是感冒了。”

    “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要变成水猴子了。”

    “我变也是变成酒缸,”安德纳皱着眉微微晃着头,极为无奈,“还有,你拍我就拍我,你为什么要拍我的屁股?”

    “哦,顺手,”佐伊抬起手,对安德纳露出标准的笑容,“好软啊,像粪渣上的鲜花。”

    “滚。”

    “来,我也给你拍我的。”

    “滚。”

    安德纳没好气地说,他强打起精神,不再试图提高“超感官知觉”,干起了正事。

    他指指魔药道:“魔药就在这儿,但这个瓶子不是很好装,而且我害怕直接拿走一瓶会被发现,所以我决定每瓶都倒出来点,不过这需要很长时间,你帮我在门口放会儿风。”

    “大概多久?”

    佐伊边说边把药剂瓶递给安德纳,他知道自己不擅长这方面。

    “我很久没这样倒过东西了,不是很确定,但最多二十分钟。”

    “好,我去外面等你。”

    等佐伊出门,安德纳拿起一瓶魔药,瓶口对瓶口地倒起了液体。

    也就四分钟,他就将那空瓶倒满了,一滴未洒。

    那些原本的魔药,任谁都看不出少了一点。

    如果小母鸡的死是因为“光坠”与我的魔力冲突了,那么,如果我服用了“光坠”呢?我会死吗?我也会如此悲凉地死去吗?跟铁锅里遇到了水就跳跃的油星那样死去吗?

    这问题忽地浮现在安德纳脑海中,他向外瞟了眼放风的佐伊。

    佐伊蹲在地上,后脑勺对着他。

    试试?

    下一秒,安德纳极为自然地喝干了他亲手灌满的那瓶魔药,就像他忍耐痛苦那样。

    那一瞬间,苦涩与荒谬顺着他的嗓子流了出来,他那刚被埋葬的忧愁也流了出来。他获得了自我的宽恕。他无需小母鸡的宽恕,无需小公鸡的宽恕,只要他自己放下了,他就能宽恕了自己。

    他是很少宽宥的自己的,多数时候,他会将那些嗟悔无及的事扩大化,将自己的行为罪恶化,用被放大的罪制成的刀子对自己敲骨吸髓、剥皮抽筋,进而让自己背负着无穷的罪孽,再用这罪孽使自己袖手旁观的行为合理化——罪孽由良善而起,远离良善即可远离痛苦。

    可他的另一面总会偷偷溜出来,总会做一些令他懊悔的事。

    接着,他将这归咎于自己不够冷血、不够麻木。于是他更卖力地用鼓风机解决他的懊丧,加固他贵族的理性。但越是这样,他属于人的另一面攻破理性的能耐就越高,他自揽的罪孽就越多。

    如此往复,终有一天,他的良善会与他的冷漠水火不容。

    就像他已经被现实打败的梦想那样,他没找到让两者共存的方式。

    可人的本质总是趋利避害的——至少安德纳是如此,他不想再遭受一次撕裂般的绝望了,因此他的潜意识为他做出了选择——喝下“光坠”,将未来良善与冷漠带来的战争向后推迟。

    他抿了抿嘴,擦掉嘴角的魔药。

    要是等一会儿死了,得吓死佐伊吧?

    呵,刚好可以借着这个借口对他和希格维尔坦白一下我的秘密。

    无所谓的。

    倘若被发现了我的秘密,这当然好,倘若没被发现,那也是极好的。

    随便。

    不过这药居然是甜味的,加了白砂糖吗?感觉有点儿好喝。

    要是加上薄荷叶佐伊应该喜欢,希格不喜欢甜的。

    他想着,回头看了看丝毫没察觉到屋内异样的佐伊,又垂下眼眸,看拇指在空药剂瓶上摩挲。

    他抬起头,瞧见十几个面庞凸出的自己。

    那十几个“他”藏在玻璃中静静地望着他。他们的目光有点怪异,揶揄而又带着点欣慰的意味。

    再装一份吧……他这么想着,手上熟练地工作着。

    这一次,他装得比第一次要快,也就用了三分钟。

    屋外的门板忽然咣咣咣地发出撞击的声音,安德纳下意识扭头,没察觉有什么异样。

    外头依旧那么黑,云依旧多得总将月亮遮住。

    或许是风,他想。

    他合上柜门,把椅子与豁口花盆都归位,放松地转了几圈脑袋。

    临出门前,他有点儿不死心地回头,试图再看到彩色的烟雾。

    他将魔法聚集到脑部。

    眼前的一切又开始模糊。

    在月光从云层浮现出来时,在清冷的亮光照到他脸上时,他感觉到自己的一只眼球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