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曹操能放了关羽吗

    刘备回到自己的寓营，外面照着清冷的月光，他想该给自己的二弟做一封信去，不然他可能不知道大哥还在愿意等待着他。于是刘备给关羽写信道：“小城里岁月流过去，清澈的勇气，洗涤过的回忆，我记得你，骄傲地活下去。······”

    关羽正在官渡，看罢大哥的来信，泪水直流了下来。大哥还记得我啊，没有给我压力叫我回去，而是叫我“骄傲地活下去”。关羽当即起身，旁边有夜色里的鸟儿拍打着翅膀，在静夜中鸣叫，我亲爱的弟弟，你知道我是在呼唤你的名字吗？

    关羽当即写下一封试用期辞职信，压在案上，然后把曹操前后赏赐给他的金帛都原封不动地封存起来，一并写了清单封好，和辞职信并排放好。然后，拎起心爱的兵器，牵着心爱的骏马，带了两三名随从，乘夜出营，不带走一份月光地，悄悄地离开官渡大营而去。

    次日，这是一个爽朗的晴晨，碧空盘踞在天岸青山之上，关羽坐在马上给风吹尽了睡意中的残梦，策马直奔北方阳武而去。

    大营中的曹操闻得消息，赶紧翻开关羽的告辞信，匆匆读完，手中茫然把信纸跌落在地上。左右诸将有自告奋勇的，说：“主公，我们这就捉这反贼回来！”

    曹操说：“他也是各为其主，勿相追赶。”

    左右望着曹操的眼睛。曹操的眼睛则望着不可知的远方和未来。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曹操多希望这样的真英雄和真义士，多愿意留在自己的身边啊。

    但曹操终不追赶。

    曹操终究不愧关羽，放之径投自己的梦想和光明方向而去。

    而关羽报效立功，方才离去，被时人称为“国士之风”。

    我们看到了这三国，虽然是乱世，但是受三代之风、先秦古人美好风俗的浸染，这还不是一个弱肉强食，道德价值观沦丧的精神黑暗的时代啊！

    从官渡到阳武（河南原阳），这段路才四五十公里，正好是骑马一天的距离。关羽在路上常常看见逃难的人群，牵着纷纷的牲口和孩子，还有劫杀这帮人的强盗。自然界的景色则更加美好，生民百余一，白骨蔽于野——由于人越来越少，植物就越来越多。

    关羽想这跟自己的性格有关，他有时在路边的服务区停下来，上上厕所，他像一匹落落寡欢的马在草和天空掩遮的山坡上沉泯于平淡闲散的时光里，并不急于结束无家可归的这段自由历程，他幻想最好是遭遇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雨，并不致命地一时打湿晴朗无云的心际。或是听见半真半幻的歌声从旷远地带流传到自己所处的氛围，给他一些似是而非的激动，也可以在山移水转的路上给一道溪流拦路，踌躇再三涉水渡河的捷径，而最终不过是被轻烟的水沫沾湿衣角，更像是给行路中的花露绊着。

    但是，似乎这样的波折都没有，渐渐靠近了阳武，却感觉近乡人更怯。作为败将和降将，难免灰溜溜的。他似乎要看见刘备，似乎又不急于看见。倒是希望早点看见张飞，张飞一直把他当兄事之，在这个活泼的弟弟面前，他没有压力。

    其实我可以透露一个秘密，按照正史的说法，刘备对待关张二人好得像兄弟一样，关羽、张飞共同事奉刘备。而张飞把关羽当作“兄”来事奉。也就是说，关羽、张飞之间，倒是像兄弟的关系。而刘备的地位高，对二人“恩若兄弟”，就是这样。

    不管怎么样，关羽径入刘备的别营，三人终于相见，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刘备赶紧招呼关羽上厕所休息，然后又出来洗脸，刘备递上肥皂。因为嫂子和侄子都已经沦陷曹营，目前可能都被曹操的人当作“靡丽之物”瓜分了，所以只好刘备亲自递上肥皂了。

    关羽用毛巾（丝绵的，当时还没有棉花）擦完脸，然后三人坐下，关羽说了分别半年以来的遭际，最后又拿出汉寿亭侯的大印，问刘备该如何处理。刘备说：“印就留着，毕竟是国家给的。不过，食邑租税肯定是拿不到了。其实当初你跟着我，也就是为了报效国家，得到封侯。我本意也想跟着曹操，只是这个人太不仗义。你这也是保卫许都立功，封侯是应该的，”

    于是到了晚上，三人又出去吃了夜宵，吃了原阳烩面，关羽因为是山西人，所以吃了十碗——这是回来以后，他第一次开始放开一点，不太束手束脚了。然后又喝了一点酒，方才把一直羞惭灰郁的心情似乎都忘净了。然后三人亦不相舍，刘备说，我老婆孩子都不在了，咱们还像从前年轻时候一样，同床而眠吧。于是兄弟三人联床夜语，剪灯夜话，直到张飞首先酣睡着了。刘备也就先不说了。躺在床上，关羽像归国华侨一样，比较着国内生活和国外生活的差别，开始设想自己新的职业生涯了。

    过了几天，袁绍召开全军将以上干部会议，嚷嚷着要南下官渡，跟曹操决一死战。沮授再次出来劝谏：“您已经看到了，河北兵马虽多，但果敢劲猛不如曹操的南军。但是南军粮食少，果敢猛劲，利在急战。您粮食多，利在缓斗。您应该呆在这里，搞持久战。”

    袁绍说：“你说的我会注意的，孤的大军南下驻在官渡，一样可以跟曹操持久。”

    “可是越是南下，离咱们后方补给地越远，如何持久？曹操之所以一再后退，把战场选择在了许都与邺城之间距离许都只有三分之一处的官渡，而且把北面延津、白马这些地方都舍了，就是为了靠近他的后方基地，而使我们远道而来，日渐疲敝，不能与之争。”

    “呵呵，我大军粮草甚丰，照你这么说，我们裹足不前，什么时候才能讨平群雄？我们若是畏难不前，刘表、孙策这些盟友，谁肯向前杀敌。”

    大家这么胡乱议论了半天，终于还是按照袁绍的意思南下五十公里，压赴官渡安下数十屯军营，东西横亘数十里，时值八月。曹操也分营数十座，与袁绍相抗拮。袁绍原本精选有步兵十万，骑兵一万，曹操大约有五六万，经过前一段时间的消耗，刨掉了很多刨花，袁绍还剩八九万，曹操四五万。于是在官渡，双方继续像两块木头一样，互相刨下刨花。这次袁绍稳扎稳打，曹操不能用奇，多次合战，曹操战斗不利，自己掉下的刨花比对方多了好多。

    曹操不敢打了，于是高挂免战牌，缩在一座座大营里不出来。袁绍就命令工程兵，在曹操的大营外面修起高楼，还有土山。打仗要讲以高制高，修出比曹营壁垒更高的土山，就能压制敌人了。

    袁绍果然从高楼、土山上向曹营中射击，袁绍财大气粗，箭多得了不得，把成车成捆的箭只往楼上、土山上运，把箭矢像暴雨一样往曹操的营里灌。曹操的人出了帐篷都得蒙着大盾跑着走，这雨下得没完没了，好像台风卷着雹子，下的时候没点儿，但每天吃两顿饭的时候就必来一阵儿，曹军端着空饭盒望着食堂饿着肚子，都不敢出去。曹人都吓坏了。

    曹操气坏了，你下雨我就打雷，于是命令能工巧匠制造抛石车。抛石车可以轰击对方的工事，这东西早在战国时就有了，但是射程还不算太远。曹操把抛石车半夜推出营门，靠近了袁绍的高楼，装上高射炮弹，用眼睛来制导，一拉绳子，石头炮弹就像夜猫子一样一群群地往袁绍的楼上飞过去了。噼噼咔咔，把高楼全给砸坏了。袁绍军都管这个叫霹雳车，因为砸起楼来像霹雳击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