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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生日派对(上)

    许可儿从外面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她推开门就看到筠姐坐在餐桌旁一边拆蟹一边偷偷摸摸地把一口金黄的蟹膏往自己的嘴巴里塞。被抓包的筠姐有点手足无措,许可人的心坐了一天的过山车已是累到极点,不欲在这个时候计较。筠姐周到地给许可儿倒了杯温热的雪梨水,又帮她拉开凳子。许可儿没有吃晚饭,便拿着筷子直接吃拆好的蟹粉,吃着吃着觉得不够过瘾,再拿了一片牛奶吐司配着吃,想着前几天和子萱去城中的米其林吃的蟹粉面包塔,觉得还不如家里现拆的蟹粉新鲜,膏也更多,还要卖小千块,真不该上那个当的。

    “李开洋和爸爸今天晚饭吃了什么啊?”许可儿把面包撕成小条,满满地蘸上蟹黄和蟹膏。筠姐手上拆蟹的动作不停,“李开洋去季海洋家里玩,下午吃了很多零食,晚上说不饿,我就给他蒸了半只糯米鸡,我和外公也都随便吃了点。”

    “哦,蛮好。是不用吃太多。他玩得开心吗?季海洋家里怎么样啊?”

    “很好的,和季海洋的姐姐一起玩。季海洋家里很漂亮的,玩具也很多,还有一个室内的滑滑梯,家里弄得不要太温馨哦……”

    许可儿嗤笑一声,“螺蛳壳里做道场。”

    筠姐听出了酸意,忙换了个话题,“季太太讲明天她儿子过生日,请您和洋宝去玩,就在隔壁商场那边,说是请了很多小朋友,人家爸爸妈妈都来的。”

    “洋宝玩得开心就去吧,”许可儿吃得有些顶胃了,擦了擦手,“我也去好了,没得到时候又碰到像上次做蛋糕那样。我们洋宝内向一点,老是被那些小孩子欺负的。”

    筠姐第一次觉得许可儿有几分做妈妈的样子了。

    “对了,太太,”筠姐叫住了准备上楼的许可儿,“洋宝在学校又尿裤子了。老师之前讲他一天要尿两三次,老师不发现自己也捂着不换,我回家给他洗澡,衣服脱下来都臭了。”

    许可儿没有心思再去处理一个新问题,她只留下一个背影,“再看看吧,小孩子尿裤子也正常,可能记挂着玩忘记了,你多给他洗洗。”

    筠姐心想,床单被褥和内裤外裤都要洗,一天尿几次就是换几身,你怎么不去洗呢。想到这里,她又盛了满满一勺子塞进嘴巴里,在这家人做活,少吃一口都是亏待自己。

    许可儿草草洗漱了一下,却怎么也睡不着。她下午最终见到了师傅,讲到动情处眼泪鼻涕都涌出来,师傅安抚地握住她的手,要她安心修缘。许可儿妈妈又打电话来,妈妈也是晓得师傅的,一口一个高人大师要师傅帮帮忙,一定要拆散那对野鸳鸯,保佑许可儿和李开洋得善果。师傅很是为难的样子,说他老早就算出来了许可儿和老李不是正缘,也教过许可儿催心之法,可是许可儿不够诚心,那边的女人他算过了,命宫和老李更合,许可儿这次怕是难了。许可儿立刻转了六万六千块给师傅,表示自己知道命里没有的东西硬要是损师傅气运的,但无论如何这次她要勉强。师傅叹口气,说好吧,但这次我们不能只修自身,要先断了他们的线,这就要借助一点外力了。许可儿心里一紧,她听子萱讲过的,有些人做得尽,求邪一点的,还把“那些东西”请回家里,养不好要反噬的。她想想有点害怕,最终又狠下心,豁出去了。

    “师傅,我都听你的,”许可儿双十合十,拜了拜,“只要灵,就可以。”

    师傅说请“那些东西”要好好准备一下,他先给了许可儿一张新的黄符,一串香灰琉璃粉水晶并一个小金牌,让许可儿换了家里的符,剩下的贴身带,先修一修自身,固一固家里的气,不然经不住这一遭的。

    许可儿觉得自己要加紧一点功夫,那边的敌人已经登堂入室,杀进家里,她也要拼几分努力才行。她离开师傅家里之后直奔精品店,买了一串二十花的项链。小红书上讲这是四叶草玄学。本来现在的许可儿很是看不上这个系列的,假货太多了。她上次去上海的夜店,几乎每一个小姑娘的手腕上都套着一串,叮呤哐啷,一点都不大气。许可儿最开始知道这个牌子是在读大专的时候,每次看到有人发帖子,她都要和曼曼细细点评:这个人手腕那么粗,还戴五花的手链,活像猪蹄系绳索,难看死了;那个人皮肤黑,还戴紫玉髓,半点都不会搭配。她当时就喜欢项链,觉得项链比手链大气,还能搭配素色毛衣。结果,她没有等来老李给她买项链。她大着肚子和老李在香港逛街的时候,老李直接带她走进品牌VIP室,订了一条足足有24克拉的铂金满钻手链,白钻拼成一片片羽毛,首尾相连。她当晚就戴着和曼曼打视频,曼曼嬉笑着讲:“喔唷,许可儿你不要再晃了呀,我眼睛都要被闪瞎了。”

    想不到最后自己还是买了少女时期的心头好,颇有几分兜兜转转还是它的味道,许可儿看着专柜镜子里戴着一点接一点的红色项链强颜欢笑的自己,默默给自己打气,许可儿,你要撑住。

    但买完这些,目前她手上的现金确实不多了,她向来是老李给多少用多少的,母亲之前让许可儿多转一点给自己,自己帮许可儿存起来,“天晴也要防防下雨天的”。许可儿很是不以为然,觉得母亲是捞好处没够,想可儿跌倒,自己吃饱。于是,她继续把人民币当橘子皮。老爸的医药费,家里要请阿姨,李开洋的学费和生活费,老李给的也不算很多的,这里刷刷那边花花就没有了,剩下自己真的能随心所欲支配的就一小把沙,越想抓越抓不住。这次老李结婚可是大大对不起她和儿子的,怎么都要多要一点,最好是要几套房子过来。

    现在就是她的下雨天了,不是上海那种雨滴将落未落,空气里都是黏湿的黄梅天,而是台风季的时候,天被撕开一个口子往下泼水的那种狂风骤雨。

    许可儿睡前给老李发了一条消息:“老公,你有话要和我讲嘛?”她很满意现在的自己,不是当时吵着闹着要说法的小姑娘了,这几年下来,她懂了点男人,也懂了点做人,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豁出面皮去吵架反而不妙。一静不如一动,装委屈放放软档总是错不了的。

    第二天,李开洋第一次不要人喊就吃完了午饭,一粒米都不剩,他有点骄傲地举起碗给筠姐看,然后问:“什么时候去季海洋的生日会啊?”

    “上楼问问你妈妈,看她起来了没有。”

    于是李开洋利索地跑上楼,人未到声先至,“妈妈,妈妈,我们要出发,你起床了吗?”心情好的李开洋不做细声蚊子了。

    失眠到凌晨的许可儿被吵醒了,她有些光火。季太太她是在小区里见到过几次的,许可儿每次看到她都在心里暗骂一声笑面虎。她永远是和和气气的,说话慢慢悠悠,很喜欢用“亲爱的”开头并以“你说呢”结尾,等着别人预料之中的附和。每次季太太见到许可儿,不是问她“亲爱的,你怎么上周幼儿园家长会没有来,高老师让我问问你是不是太忙啦”,就是提醒她“亲爱的,家委会要筹办秋季文化节啦,你要不要来做志愿者”。许可儿到现在也不知道她叫什么,甚至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这个女人好像没有自己的生活的,整天扑在两个孩子身上,幼儿园不如请她做园长好了,许可儿烦躁地想。

    李开洋坐到床边,晃了晃许可儿的手:“妈妈,我好想去玩。”

    许可儿想到昨天家长会谈高老师给自己看的画和视频,心里软了一下。但她脑子里马上又敲响警钟了,今天这样阖家欢乐的场合,估计爸爸们去的也不少,最烦还是那群妈妈们。上次做蛋糕的事情已经够丢脸了,做蛋糕之后在电梯里遇到傅晴,傅晴总是用鼻孔对着她,好像要和来路不明的许可儿和李开洋划清界限的样子。有什么了不起,许可儿心里想,生不出孩子的太太位置都坐不稳的,她倒要等着看三楼这个女人倒霉。今天去了,肯定要应对许多的傅晴和更多的季太太们。

    许可儿开始头痛,又躺了回去,“洋宝,你和阿姨去好了。你们买个礼物给季海洋拿过去,你玩得开心一点,别被欺负了。知道吗?”

    李开洋早就习惯了许可儿在许多事情上出尔反尔,倒也不闹她,直直地下楼找筠姐了。

    小没良心,许可儿在心里骂,要不是看在有你的份上,我也不会和老李要这要那,我还能再找的。

    她点开微信,发现置顶的对话框没有新消息。许可儿决定找点事情做,分散一下注意力,干等太煎熬了。她给俊浩发去一条消息:今天冷下来了,想和朋友去岚吃个火锅暖一暖,不知道山里除了雾,还有什么。

    她笃定会被回复的,慢悠悠地起身洗澡化妆了。

    筠姐和李开洋先到乐高给季海洋挑礼物。李开洋满是艳羡地贴着店里的玻璃展示柜,小小的鼻子在玻璃上印出一个圆点。

    “阿姨,买这个兰博基尼送给季海洋拼,他肯定喜欢。”

    许可儿给筠姐转买菜钱从来不爽气的,这周已经不剩多少了。筠姐不想自己贴钱,瞟到四位数的价签忙把李开洋拉开。

    “人家不一定喜欢车,你再挑挑其他的。”她指一指那排都在一百来块左右的小积木玩具,“你看看那些,季海洋喜欢那些的。”

    最后,李开洋给季海洋挑了199块钱的消防救援艇,他还拿了一个差不多价钱的警察巡逻艇,想让筠姐买给他。筠姐不肯,李开洋又在柜台那里摆出牛皮糖的架势,大大的眼睛逐渐蓄满泪水,筠姐及时放出“核武器”:“再哭就带你回家!不要去生日派对了!”李开洋吓得打了个嗝。

    筠姐之前就查过这家室内游乐场,小红书上铺天盖地的帖子说是儿童乐园里的爱马仕。筠姐和李开洋进去之后,两个人都愣住了。整整三层的游乐区域,有时空隧道的绘本区,往里面走一点是一个巨大的蓝白海洋球池,几条糖果色的滑滑梯道蜿蜒而下,每一层都有自己的玩耍主题:这里走过去是攀爬架,已经有孩子们在那里玩开了,大一点的季海源带着要好的小姐妹在手工区域串项链画彩绘,和季海洋李开洋同班的几个小孩子围在一块大屏幕前,正在排队玩3d摩托车。

    筠姐还没来得及细细看完,派对的女主人季太太就迎了上来:“啊呀,开洋和开洋阿姨来了呀”。季太太今天穿一条层层叠叠的象牙白长裙,戴一整套南洋珍珠的首饰,把头发盘成一个整齐的髻,一丝不乱。

    还好她瘦,筠姐心想,不然那么大的珠子戴在脖子上像沙僧。

    “李开洋妈妈怎么没来啊?太遗憾了呀。”季太太脸上倒是没什么遗憾的表情。

    “她不太舒服,让我和你打个招呼。”李开洋跑去找季海洋了,筠姐还提着刚买的乐高,“这是给季海洋的生日礼物,海洋生日快乐呀。”

    季太太随手一指礼物台,身旁气球拱门下带着三千金早早到了的傅晴继续问阿姨:“阿姨,李开洋妈妈做什么工作的呀,好忙哦!”

    “我也不清楚呀”,筠姐实话实说,“她作息不太规律的。”

    傅晴还没来得及仔细盘问,就被季太太拉去和小区里其他的妈妈们打招呼了。筠姐觉得有点自讨没趣,她看了一圈:其他家里都是妈妈带着孩子来的,除非有更小的二胎一同跟着来,阿姨在今天的场合是不出现的。爸爸们只到了傅晴的老公陈旭和季先生:夕夕和媛媛要陈旭陪着滑那个三层楼高的最大的滑梯,陈旭一边刷手机一边鼓励她们女孩子也要勇敢,季先生穿得和季太太好像两个频道出来的,一身深灰色紧身运动服,带着季海洋和几个男孩子一起从小丑手里拿气球,旁边跟着一位举着单反的摄影师,尽职到躺在地上找角度,不错过每一个父子互动的镜头。

    筠姐拿了一杯橙汁,走向在礼物台忙碌的芬姨。芬姨是季海洋家做得最久的阿姨,季先生和季太太对她很客气,两个孩子对她也很是依赖,因此家里的两个司机和两个不住家的阿姨也给她几分面子。所以芬姨在天鹅苑的阿姨们中间也是老前辈的角色,筠姐有时抱怨许可儿一家难伺候,芬姨给她出主意,教她快乐和轻松要自己寻。但芬姨嘴巴紧得撬不开,季家的闲话她从来不细说,只讲“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芬姨正在指挥一个钟点工整理和记录哪个小朋友送了什么,筠姐看了一眼觉得自己买的乐高有些拿不出手。台子上的乐高有很多,基本上都是那辆“兰博基尼”级别的,还有其他的袋子堆成了小山,都是筠姐在上一户人家里看“圆规”买过的。

    不过也不是丢自己的脸,东家给多少钱,她办多少事,筠姐再问服务员要了一杯橙汁,和芬姨聊起了天。

    “你今天要忙了呀,”筠姐有点同情又有点羡慕,“他们家搞派对你这个大总管最累哦。”

    芬姨喊另一个钟点工去和厨房再对一遍稍后要上的菜,擦了擦额头的汗:“是啊,我们家太太有点强迫症的,今天在家里起得老早,还叫化妆师发型师上门来给一家人做造型。差点主人家都要迟到了。”

    筠姐用下巴指一指季先生,“怎么不给自己老公做造型?”

    芬姨笑了,“我家先生脾气很怪的,天天穿运动服,买的车也都像小孩的玩具,五颜六色的。”

    筠姐和芬姨笑笑聊聊,嘴巴没有停过,这里的服务真好,杯子里的饮料空了服务员马上再给添上,端着托盘的服务员满场转。筠姐觉得草莓慕斯最好吃,拿了一块又一块。季太太被其他妈妈们簇拥着谈笑。化妆师做的造型就是好,也要望四的人了,脸上愣是没有一条纹,和她戴的珍珠一样熠熠生辉。

    打断妈妈团太太群银铃般笑声的是一道从海洋球池传来的带着哭声的尖叫。筠姐听着耳熟,已觉不妙,夕夕和媛媛跑来找傅晴。夕夕和媛媛今天又穿了姐妹装,白色的公主裙外罩着一层金色藤格纹的镂空纱,每个人戴一个水晶发箍,跑起来好像小天使

    天使们带来了坏消息。

    “妈妈,妈妈”,夕夕和媛媛整齐地播报,“李开洋在海洋球池里尿裤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