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是鬼
许是听到了房门外的谈话声，屋内传来一声轻响。
“金妈妈请回吧，请转告母亲，我没事，也不用请大夫。”
“等我好了，我就去向母亲请安。”
说话的女声清脆，有条有理，大小姐向来就是个讲礼数有礼貌的孩子。
听声音的话，大小姐伤得并不重，刚回来的时候，大小姐执意不用请大夫，万三已经亲自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只是额头撞到车壁上肿了一个大包，擦了药酒过两天就好了。
“这老奴就放心了。”金妈妈笑嘻嘻地隔着门施礼，和她告别。
噔噔蹬的脚步声远去，在确定金妈妈已经下楼走远了，汪洗燕才松了口气。
屋内只点了一盏灯，她坐在桌前，面前摆放着一面铜镜，模糊的镜中出现一张女孩子的脸，雾蒙蒙远山如黛的眉，同她的母亲一样，脸上有着娇嫩白皙令人艳羡的肌肤。
汪洗燕仔细端详着镜子里的人，想要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瑕疵，那是不可能的。
毫无疑问，光看脸蛋，汪大小姐是个美人胚子。
但是……
汪洗燕的视线一寸一寸地往下移，她伸手掀开脖颈处的衣衫，露出脖子以下的位置。
她不由地看着镜子里的人打了一个寒颤。
这不是人，这是一个鬼。
身体上的肌肤一寸一寸，就像老树皮，老态龙钟一层一层，像鱼鳞一样翻着皮肉。
汪洗燕不敢再看，痛苦地揪住了衣领，衣领勒住喉咙让她喘不过气来。
“大小姐，你怎么样？”听到屋内的细微动静，小鱼在门外问道。
这声声关切，也让汪洗燕冷静下来。
“我要羊奶，很多很多羊奶，我要沐浴。”她朝外喊道。
羊奶沐浴很奢侈，但汪家也不是用不起，后院的厨房就常备着羊奶。
大小姐有吩咐了，小鱼欢欢喜喜地吩咐下去。
很快，两个小丫头抬着一桶羊奶上楼来。
“大小姐，我给你把羊奶放进来了。”小鱼抬手敲了敲门，得到汪洗燕的允许后，让两个小丫头把羊奶抬进了屋。
汪洗燕背对着她们，坐在桌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出师不利，遇上大雨，还未走到黟山见到名医，连累得大小姐心情也不好。
小鱼主动留下来，“我来帮你。”
换作是以前的汪洗燕，已经习惯了沐浴的时候小鱼在身边伺候，但这具身体已经换人了，现在的汪洗燕更不敢让人靠近，看到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汪洗燕朝小鱼摆了摆手，站起身。
小鱼以为大小姐是因为心情不好，还是帮小姐找好了换洗的干净衣衫，以防她有什么需要，守在门外。
室内无人，汪洗燕褪去衣衫，深吸了一口气，把身子和头埋进白花花的羊奶浴中，似乎这样就能够抚平她身上的肌肤，抚平她心里的伤痛。
在汪洗燕不出门不见人的这几天，汪家上上下下都在忙碌着。万三去了车夫家里，和车夫的家人商量抚恤金的事，死了人，虽然是个下人，但车夫是汪家的忠仆，抚恤金也要给得更多些。
西园的汪二老爷汪文韬换了一件崭新的长衫，准备出门。家中突遇大事，先是大老爷汪文昌病重卧床，二是汪大小姐和四小姐出门请名医遇上大雨山石，还砸死了人，这种种迹象都表明汪家今年流年不利，他们这一房只有兄弟两人，在家族蒙难至关重要的时候，兄弟之间就要互相帮助。
“大小姐胡闹，四小姐那么小，出门请名医这种事，怎么你也不拦着。”汪文韬对妻子抱怨道。
周氏心里喊冤，“你也知道，我说话没分量，东园的人不一定会听。”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什么时候了，不过这件事也不能怪她。
汪文韬很高兴，这是他的一个机会，能够帮助大哥，说起来很惭愧，这么多年，都是大哥在帮衬他这个弟弟。
周氏追上要出门的丈夫，“你啊，还真是离不开你大哥。”
“离了大哥，你怎么活啊。”
她笑看着丈夫，长叹了一口气。
汪文韬也停顿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还真是。”
说起来不怕人笑话，汪文韬有两子两女，长子汪元清，今年十四岁，长女汪洗琴，十二岁，比汪洗燕小一岁，在汪家小姐辈中排第二。周氏生汪洗琴的时候，因为是第二胎，不像头胎生得那么慢，宫口都开了，阵痛上来，汪文韬急得团团转，家里也乱了套，虽然早请了稳婆住家，但汪文韬已经乱了章法，第一反应想到的是让下人请汪文昌过来。
生孩子这种事，男人怎么帮得上忙？
汪文昌到来后，有条不紊地吩咐下人，烧水，准备参药等。
汪文昌到来后不到一刻钟，孩子就生下来了。
也算是有惊无险。
这件事后来传出去，汪文韬至今经常被人笑话。
汪文韬才不怕被人笑话，家父在他们兄弟俩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长兄如父，他是在哥哥的羽翼之下长大的。
“你也跟我一起过去，去跟母亲请安，看看大嫂那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汪文韬道。
周氏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周氏默默跟在汪文韬后面去了东园。
汪家的宅院很大，兄弟两家分开各住了一个院落，一个住东园，一个住西园，东园和西园离得很近，拐过几个弯就到了。
汪文韬一家过来的时候，汪老太太的屋里很热闹，除了伺候的下人，长儿媳孙女们都在。
“吃了大夫开的药也不见效，也不能这样拖着。”
“都是些庸医，打断了他们的腿，一个个丢到横江喂鱼。”
“你别生气。”
汪文韬并没有立刻上前，含笑站在门口听着她们婆媳俩说话。
有丫头打起了帘子，纷纷打招呼。
“二老爷，二太太。”
“近处没有名医，我们就去更远的地方请，请个十个八个来。”汪文韬迈步进去，还顺手把桌边侍立的婆子手里的一杯茶，捧到汪老太太面前。
看着二儿子这副不争气的样子，汪老太太觉得好笑又好气。
一事无成，书没有读好，经商也不是块料，在外不能为大哥分忧，在家管理庶务也管不好，家里一旦有事，他也不能顶上去，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就是一个废物。
眼下可怎么办，老大倒下了，老二又是一个废物。
汪老太太两眼一黑，没看他一眼，也没喝他的茶。
“我们汪家最近是不是流年不利，要不然也不会接二连三地出事。”汪文韬脸皮厚，也不管汪老太太的脸色。
汪老太太这才看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母亲，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齐云山上的张天师很灵验，要不要请他来家中做一场法师。”
“张天师是得道中人，不是你随随便便就能请得动的，你还没这个脸。”
“母亲，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大哥这是犯了太岁，还连累了大小姐。”
“老大犯太岁，怎么没有连累你？”
不一会儿，屋内起了争执，汪老太太和二儿子争论着要不要请寺庙的道士来看看。
“金妈妈请回吧，请转告母亲，我没事，也不用请大夫。”
“等我好了，我就去向母亲请安。”
说话的女声清脆，有条有理，大小姐向来就是个讲礼数有礼貌的孩子。
听声音的话，大小姐伤得并不重，刚回来的时候，大小姐执意不用请大夫，万三已经亲自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只是额头撞到车壁上肿了一个大包，擦了药酒过两天就好了。
“这老奴就放心了。”金妈妈笑嘻嘻地隔着门施礼，和她告别。
噔噔蹬的脚步声远去，在确定金妈妈已经下楼走远了，汪洗燕才松了口气。
屋内只点了一盏灯，她坐在桌前，面前摆放着一面铜镜，模糊的镜中出现一张女孩子的脸，雾蒙蒙远山如黛的眉，同她的母亲一样，脸上有着娇嫩白皙令人艳羡的肌肤。
汪洗燕仔细端详着镜子里的人，想要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瑕疵，那是不可能的。
毫无疑问，光看脸蛋，汪大小姐是个美人胚子。
但是……
汪洗燕的视线一寸一寸地往下移，她伸手掀开脖颈处的衣衫，露出脖子以下的位置。
她不由地看着镜子里的人打了一个寒颤。
这不是人，这是一个鬼。
身体上的肌肤一寸一寸，就像老树皮，老态龙钟一层一层，像鱼鳞一样翻着皮肉。
汪洗燕不敢再看，痛苦地揪住了衣领，衣领勒住喉咙让她喘不过气来。
“大小姐，你怎么样？”听到屋内的细微动静，小鱼在门外问道。
这声声关切，也让汪洗燕冷静下来。
“我要羊奶，很多很多羊奶，我要沐浴。”她朝外喊道。
羊奶沐浴很奢侈，但汪家也不是用不起，后院的厨房就常备着羊奶。
大小姐有吩咐了，小鱼欢欢喜喜地吩咐下去。
很快，两个小丫头抬着一桶羊奶上楼来。
“大小姐，我给你把羊奶放进来了。”小鱼抬手敲了敲门，得到汪洗燕的允许后，让两个小丫头把羊奶抬进了屋。
汪洗燕背对着她们，坐在桌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出师不利，遇上大雨，还未走到黟山见到名医，连累得大小姐心情也不好。
小鱼主动留下来，“我来帮你。”
换作是以前的汪洗燕，已经习惯了沐浴的时候小鱼在身边伺候，但这具身体已经换人了，现在的汪洗燕更不敢让人靠近，看到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汪洗燕朝小鱼摆了摆手，站起身。
小鱼以为大小姐是因为心情不好，还是帮小姐找好了换洗的干净衣衫，以防她有什么需要，守在门外。
室内无人，汪洗燕褪去衣衫，深吸了一口气，把身子和头埋进白花花的羊奶浴中，似乎这样就能够抚平她身上的肌肤，抚平她心里的伤痛。
在汪洗燕不出门不见人的这几天，汪家上上下下都在忙碌着。万三去了车夫家里，和车夫的家人商量抚恤金的事，死了人，虽然是个下人，但车夫是汪家的忠仆，抚恤金也要给得更多些。
西园的汪二老爷汪文韬换了一件崭新的长衫，准备出门。家中突遇大事，先是大老爷汪文昌病重卧床，二是汪大小姐和四小姐出门请名医遇上大雨山石，还砸死了人，这种种迹象都表明汪家今年流年不利，他们这一房只有兄弟两人，在家族蒙难至关重要的时候，兄弟之间就要互相帮助。
“大小姐胡闹，四小姐那么小，出门请名医这种事，怎么你也不拦着。”汪文韬对妻子抱怨道。
周氏心里喊冤，“你也知道，我说话没分量，东园的人不一定会听。”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什么时候了，不过这件事也不能怪她。
汪文韬很高兴，这是他的一个机会，能够帮助大哥，说起来很惭愧，这么多年，都是大哥在帮衬他这个弟弟。
周氏追上要出门的丈夫，“你啊，还真是离不开你大哥。”
“离了大哥，你怎么活啊。”
她笑看着丈夫，长叹了一口气。
汪文韬也停顿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还真是。”
说起来不怕人笑话，汪文韬有两子两女，长子汪元清，今年十四岁，长女汪洗琴，十二岁，比汪洗燕小一岁，在汪家小姐辈中排第二。周氏生汪洗琴的时候，因为是第二胎，不像头胎生得那么慢，宫口都开了，阵痛上来，汪文韬急得团团转，家里也乱了套，虽然早请了稳婆住家，但汪文韬已经乱了章法，第一反应想到的是让下人请汪文昌过来。
生孩子这种事，男人怎么帮得上忙？
汪文昌到来后，有条不紊地吩咐下人，烧水，准备参药等。
汪文昌到来后不到一刻钟，孩子就生下来了。
也算是有惊无险。
这件事后来传出去，汪文韬至今经常被人笑话。
汪文韬才不怕被人笑话，家父在他们兄弟俩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长兄如父，他是在哥哥的羽翼之下长大的。
“你也跟我一起过去，去跟母亲请安，看看大嫂那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汪文韬道。
周氏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周氏默默跟在汪文韬后面去了东园。
汪家的宅院很大，兄弟两家分开各住了一个院落，一个住东园，一个住西园，东园和西园离得很近，拐过几个弯就到了。
汪文韬一家过来的时候，汪老太太的屋里很热闹，除了伺候的下人，长儿媳孙女们都在。
“吃了大夫开的药也不见效，也不能这样拖着。”
“都是些庸医，打断了他们的腿，一个个丢到横江喂鱼。”
“你别生气。”
汪文韬并没有立刻上前，含笑站在门口听着她们婆媳俩说话。
有丫头打起了帘子，纷纷打招呼。
“二老爷，二太太。”
“近处没有名医，我们就去更远的地方请，请个十个八个来。”汪文韬迈步进去，还顺手把桌边侍立的婆子手里的一杯茶，捧到汪老太太面前。
看着二儿子这副不争气的样子，汪老太太觉得好笑又好气。
一事无成，书没有读好，经商也不是块料，在外不能为大哥分忧，在家管理庶务也管不好，家里一旦有事，他也不能顶上去，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就是一个废物。
眼下可怎么办，老大倒下了，老二又是一个废物。
汪老太太两眼一黑，没看他一眼，也没喝他的茶。
“我们汪家最近是不是流年不利，要不然也不会接二连三地出事。”汪文韬脸皮厚，也不管汪老太太的脸色。
汪老太太这才看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母亲，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齐云山上的张天师很灵验，要不要请他来家中做一场法师。”
“张天师是得道中人，不是你随随便便就能请得动的，你还没这个脸。”
“母亲，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大哥这是犯了太岁，还连累了大小姐。”
“老大犯太岁，怎么没有连累你？”
不一会儿，屋内起了争执，汪老太太和二儿子争论着要不要请寺庙的道士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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