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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熟悉让人毫无察觉

    杨冬坐在客厅里沉默地望着母亲在厨房里忙碌。

    那一向挺拔的身影,如今,也有些佝偻了。

    她开始给受伤的脚踝抹红花油,忍着痛进行揉捏。脚踝依然有些疼痛,只是她之前的心思一直不在这里。此时疼得她龇牙咧嘴的。

    空气里一股子红花油味。一般人闻不惯。但杨冬很喜欢。因为从小她就经常崴脚,而母亲总是一边絮叨着,一边给她用红花油揉捏着。只是母亲可比她自己能下狠手,经常揉得她痛得嗷嗷叫。

    她感觉母亲的心比自己坚强多了,也硬多了。

    杨冬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一看是丁仪的电话。

    此时却没有心情接,便按了静音让它在一旁响着。

    收拾好厨房的叶文洁把手擦了擦,挂好围裙,随口问道:“谁的电话?”

    “丁仪的。”杨冬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一边快速收好红花油,准备在母亲过来前结束一切。

    可不能让母亲帮忙揉。不然得疼死。

    “你脚又扭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叶文洁皱着眉头问道。上个月另一只脚已经扭过一次,这才半个多月,又扭了。

    “可能小脑不发达。”杨冬自嘲式笑了起来,这还是跟丁仪学的。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看起来有多漂亮。平日里清冷干净的面容,此时线条格外柔和,元气满满。

    “要我帮你揉吗?”

    “不用不用。我揉好了。”杨东急忙穿上袜子,准备早点回屋,突然想起来白天曼费教授邮件里提到申玉菲这个人,声称是她的朋友。

    可她下午回忆了半天,自己认识的人里面没有这个女科学家。那有没有可能是母亲的学生呢?

    毕竟母亲每一届的学生以前逢年过节会来家坐坐,有时候还会组织大家分工做道菜,在家里吃个节日饭。

    “妈,你知道一个叫申玉菲的人吗?听说也是搞物理的。是个……”杨东停顿了下,努力回忆邮件里的信息,“好像是个日籍华裔。”

    “申玉菲?很重要吗?让我想想。”叶文洁在杨冬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手放在腿上,手指微微动着,看起来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和回忆。

    对于女儿问这个问题,叶文洁早有准备。从她决定派申玉菲去恩费教授那里之前,她就有了缜密的计划。

    叶文洁看起来像是努力地回忆了一番,郑重地对女儿说:“我想了下,可能不认识。她是研究什么的?如果有更详细的信息,我可以拜托小张,就是前年过年前来我家吃饭的山东小伙子,去问问他日本的同事。他在京都大学那边读博士。”

    杨冬听了母亲的回答,没有多想。就她看来,不认识很正常,认识才叫意外。

    毕竟,茫茫人海要记住一个陌生人多不容易,何况她跟母亲都做过很多次讲座参加过很多学术会议,有同行认识,也不足为奇。其实她就是好奇,随口问问。

    “哦。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妈,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房了。”

    “等等。对了,说到这个。冬冬,下午学院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跟你做下思想工作。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对吧?”

    “嗯。”杨冬听到这个身体打了下颤,她很抵触下午那样的谈话和场面,让她无地自容,心中又涌出很多的委屈和不安。

    叶文洁心里毫无波澜。曼费教授那边的事情已成定局。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冬冬这边只能尽可能地减少受到的影响。

    “冬冬,这不是针对你的,这是组织纪律。你所做的工作,既然已经确定有保密性,就服从组织的安排。恩费教授那边,你以后就尽量不要联系了,避免麻烦。

    有些话,我一直没有跟你说。我想你这么聪慧,肯定是懂的。”

    叶文洁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越来越低,有些哽咽,直到最后微不可闻。

    “我知道了。”杨冬脸色苍白,她轻咬了下嘴唇,转身回了房间。她不想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在她心中,物理是最纯粹的东西,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暧昧不清。

    物理就是物理,哲学就是哲学,社会就是社会。物理学里只有规则。她不明白,难道还能把那些肮脏的东西,融入到物理规则中去?那还是真正的物理吗?

    不过,她不准备去理会学院和实验室那边的事情了。

    他们既然要争那些利益,就让他们去争好了。谁来主持这个项目,谁去打理即将拨来的大笔专项基金,甚至谁未来报告研究结果,获得这份首创的荣光,她都不想去理会。

    她只想知道,今天的结果可重复吗?意味着什么?是不是意味着传统量子物理的彻底颠覆?

    她手里拿着手机,浑身无力地走进自己的房间,瞬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小时候在大兴安岭时的那些时光。

    可到底是什么变了。

    她打开灯,散漫地躺在铺着乌拉草的床上。鼻子里钻进来一股子细微的木头腐朽味道。乌拉草的气息更是无处不在。

    感觉房间真如丁仪讲的那样,压抑而阴暗,没有一点点生活气息,反而有种死亡凋落的味道。

    灯光是白炽灯,白色的光铺洒开,冷冷的没有温度。

    窗帘已经拉起,是黑色的。

    墙壁上一条条棕色的树皮覆盖着,是棕色的。

    写字台是由三个较大的树桩拼成的,是棕色的。

    三只凳子是三个古朴的树桩,也是棕色的。

    一切都是棕色的。

    灰蒙蒙的。

    不是白的。

    不是黑的。

    而是棕色的。

    不,桌子上的相框都是黑白的。

    可为何看起来为何那么的冰冷,像遗照一般。

    没有鲜亮的色彩,没有生机。这里的一切仿佛已经枯萎。

    杨冬呆呆地打量着自己的这个房间,仿佛第一次认真地看它,第一次准确地体会到了丁仪所描述出的感觉。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家喜欢这样原始森林的气息,一直以为是自己怀念大兴安岭的童年。

    原来不是。

    她只是习惯了从搬回帝都后,一直就在这样布置的屋子里生活。

    她以为房间本来就应该布置成这样。

    初中的时候,还问过母亲为何装饰成这样。母亲告诉她,她回来帝都后各方面很不适应,一直吵着要回东北,吵着要睡东北的大炕。所以母亲就想办法坐车去东北搬回来这些树墩子和树皮,布置了这样一间屋子。

    杨冬已经记不起来母亲说起来的这些事情。回帝都的时候她还小,也就三、四岁上幼儿园的年纪。

    她想起来刚回帝都的时候,白天母亲经常坐在木头做的书桌子上看书写论文,晚上陪着她睡在铺着厚厚乌拉草的床上。

    母亲会给她讲天上星星的故事,讲她在生她时如何大出血,齐家屯朴实的父老乡亲如何献血救了她们母女俩,讲齐家屯的大凤姨子怎么喂她奶喝,而她小时候又是如何可爱……

    那些日子似乎充满了东北香甜的玉米棒子甜味,又或者是猪肉炖粉条的香味,又或者是追着狗子满村子跑的恶趣味……

    杨冬在这样散乱的回忆和蔓延的思绪中沉沉睡去。又忘了刚刚所体会到的压抑、阴沉、腐朽的感觉。

    这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熟悉,那么自然。

    她恍惚地看见,母亲每次回忆齐家屯的那段日子脸上的笑容,眼睛里的暖意,那么的柔和温暖,让人亲近。

    她在睡梦中,不自觉地也跟着母亲笑起来,嘴角上扬。

    叶文洁站在门口,望着杨冬蜷在被子里手脚缩成一团,沉沉睡去的样子,心绪起伏。

    她在地狱深渊之中,她的孩子也要跟着她落入深渊中吗?

    她关了灯。在黑暗中,坐在木桩凳子上,拿起桌子上两人的合影。

    就着门口照进来的灯光,叶文洁望着照片里的巨大射电望远镜下的她和冬冬。轻轻擦了擦,小心翼翼地放回桌上。

    当初的那个选择对于未来的影响那么大,而当时的那一天,想起来却又是那么风轻云淡,那么普通……

    那天清晨阳光很好,暖暖的……

    而她晕倒在雪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