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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自爆

    慕秋雁手掌迅速结了几个手印,随即朝着慕云凌空一掌打出,一个由气体凝结成的斗大的巴掌,挟着劲风朝慕云飞来。

    慕云知道这是父亲的成名绝技“惊神掌”,像他这种修为尚还不高的人,若是吃上一掌,非死即伤,当下躲也躲不过去,能想起来的只有将身子缩成一团,双臂发力挡在额头前,挨这一掌。

    这掌打在距离慕云一尺的地方,突然砰的一下散开,仿佛被一堵无形的墙给截住了。

    慕云知道有高人相助,喊了一声:“快走!”他深知继续这样下去,三个人恐怕都得死在已经发疯的父亲手里。

    “怎么了?”

    “快去看看!”

    “那边房间有动静,好像有人在打架……”

    门外一阵嘈杂的声音,似乎有不少人往这边赶来。

    恐怕是惊动了魔教众人,若是再多来些人,三人就更走不掉了。

    慕云想着,顺手抓起一张椅子丢向慕秋雁,喊了一声:“分开逃!”说着破窗而出。慕秋雁不紧不慢,一巴掌将砸过来的椅子拍得粉碎,手心产生一股气流,引导着一堆木头碎块儿凌空飞舞,接着袖子猛然一挥,那些椅子碎块儿如弹丸一般穿过窗子,狠狠打在慕云后背。慕云背上突然一阵疼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他还未起身,慕雨也被打伤,扔在慕云身旁。

    没一会儿,顾霜涵也倒了下来。

    不知多少魔教的人赶到,将三人围在中间,一个不小的院子似乎都挤满了人,熙熙攘攘的,欢呼不已。

    一双鞋子停在慕云脸前,慕云勉强抬起头来,是父亲。

    “爹爹……”

    慕云泪眼朦胧,看着这个从小亦父亦母的人,十八年来良苦用心,给了慕云足够的宠溺,但却从未得到过慕云关怀的人。

    那最亲的人,现在成了最陌生的人……

    心如刀绞。

    他的泪水打湿了父亲的鞋子。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入院子,泪花绽放,灿烂却如笑容,如臂弯里婴儿的第一声笑,纯净、不掺一丝杂质。

    慕秋雁的眼眸逐渐褪去红色,变得空洞无神。

    他看着脚下的少年,竟茫然不知所措,伸出手,想要摸他的头,却又不敢。

    魔教一人突然道:“慕老爷,您该回去休息了。”说着走了过来,抓住慕秋雁的胳膊,想要拉他离开,哪知慕秋雁如泰山一般,竟纹丝不动。

    那人厉声道:“来人呐!慕老爷累了,将慕老爷请回去休息!”

    七八个人马上拥了上来,动手动脚,要拉慕秋雁离开。

    “云儿!是你吗?”

    慕秋雁尝试着问道。

    “是我,爹!”

    慕云声音颤抖得几乎自己都认不出来了,“我是云儿,我是云儿……”

    慕秋雁胳膊一挥,几个魔教的人被甩了出去,又看了看旁边的慕雨,惊道:“雨儿!是谁、谁将你们伤成这样的?”

    慕云泪流满面,道:“是坏人,不过我们不怕……”

    在场的魔教众人全是不入流之辈,且教中不许伤害同教中人,一时间都拿慕秋雁没法子。有人大呼小叫道:“快通知刀先生等人过来!”

    院子里的人轰轰隆隆跑出去了一半。

    慕秋雁看着自己滚烫的双手,忽然道:“不,不对,不对!”

    “是我,是我做的。”

    他猛地摁住自己脑袋,狠狠拍打!

    “他们要我白天睡觉,晚上杀人……”

    “我杀了多少人?”

    “周兄弟是谁、谁害死的!”

    “昨天晚上……不,前天晚上,我在干嘛?”

    “究竟哪个才是梦……”

    慕秋雁觉得天旋地转,太阳照在他的身上,皮肤又痒又麻,而体内似乎有无数只小虫子在啃噬他的经脉,疼得他甚至想将自己身子撕扯开来。他听到“爹爹”、“义父”、“慕叔叔”的哭喊,也听到有人在说“别晒太阳,进屋就好了,就能安心睡着了!”

    安心睡着?

    “啊——”

    慕秋雁袖袍一拂,一股风将慕云、慕雨、顾霜涵三人卷起,远远飞了出去。

    他大吼着,直震得屋瓦颤动,院墙表面爬满蛛网般的裂缝!

    刀铭一等人冲了进来,突然看到,以慕秋雁所在之地为中心,一股气波荡漾开来,巨大的能量荡在在场的每个人身上,他们想逃,却已是太晚。

    小半个慕府摧枯拉朽般化为废墟,半点生命不留。

    慕云三人在空中目睹了这一切。

    他想哭,可已经哭不出来了,他的嘴巴张着,发出“呜呜呃呃”的声音,干裂的嘴唇渗的都是血,不停地颤抖,他的全身都在颤抖。

    唯有心脏,似乎不跳了,是死了吗?

    小时他也像许多人一样,崇拜着父亲。他在父亲的宠溺下长大,可他变得叛逆,沉迷酒色,混迹赌场,他和父亲吵架,让父亲操碎了心。

    为什么要这样……

    时光可否重来……

    天空湛蓝,一碧如洗。

    他觉得自己在一个蓝色的世界里漂浮着,不知从何而来,往何而去。

    他的脑子空了,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

    …………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破烂的小屋里。

    屋子一角破了个大洞,阳光照射进来,慕云却是浑身冰冷,如在冰窖。劣质的酒味异常刺鼻,令他胸口一阵翻腾,几乎呕吐出来。

    “你醒了?”坐在床边的慕雨欢喜道,“你可昏迷了好久,足足有一天一夜了。”

    慕云道:“这是在哪?”

    “这是在一个流浪汉的家里。”慕雨说出这句话,似乎也觉得有点不对,就又补充了一句:“算是吧。”

    慕云顺手扯下头顶一个蜘蛛网,呆了半晌,道:“爹爹呢?”

    慕雨眼眶一红,哽咽道:“他老人家仙去了。”

    慕云久久不语,两人就这样沉默着。

    外面有踩在枯枝上的脚步声,有人过来了,慕云慕雨同时往外看去,只见顾霜涵端着一个小碗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道:“我煮了枣子粥,给你补补。”

    她将粥放在慕云旁边的小桌上,又将上面的残羹剩菜、酒壶酒盅一并收拾了。

    慕云眼神动了动,道:“顾伯伯他……”

    顾霜涵动作停顿了一下,复又继续,一边收拾一边道:“毫无音信。”

    慕云安慰道:“他那么慈祥和蔼,又那么好,一定没事的。”

    顾霜涵幽幽道:“希望吧。”

    突然外面又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今日打了一对儿野兔,可得让我尝尝顾姑娘的手艺,哈哈哈哈!”

    慕云三人齐齐朝外望去,见一个头发打结、衣衫褴褛的独眼汉子大踏步而来,他双手各拎一只灰兔,三步两步便到了屋内。

    慕雨介绍道:“这位便是此间主人……他是……”

    话到嘴边,似乎才想起来还没请教过人家的名字,一时张嘴结舌,不知怎么说了。

    那独眼汉子哈哈一笑,似乎并不在意,将野兔往墙角一丢,大声笑道:“慕二公子虽不识得我,我可是常常见到慕二公子。”

    慕云笑道:“此话怎讲?”

    “慕二公子整日风花雪月,美酒在口,美人在手,可乃金昌第一风流人物,谁人不识?”

    慕云苦笑道:“前辈莫要再挖苦我了。”

    独眼汉子大笑道:“上次见着慕二公子,还是我当了宝剑换酒喝,在星落天碰到呢。”

    他忽然嗅了嗅,叫道:“好香!”扭头看到桌上的粥,端起来就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顾霜涵想要阻止,见他已经喝了,便也没说什么。

    慕云道:“多谢前辈收容在下三人。”

    汉子将碗往桌上一放,笑道:“莫要谢我,这也不算我家,只是偶尔遮风避雨一用。等你身体好了些,我带你去找酒楼、青楼,继续快活。”

    慕云脸色一变,道:“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汉子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猜你悲恸个十天半月,就会又想念那花花世界了。”

    慕云忽然道:“若我从此不洗心革面,未报家仇,便教五雷轰顶、万箭穿心!”他霍然拔出慕雨背上的“断流”,将左手拇指放在桌上,一剑挥落。慕雨大吃一惊,想要控制那剑,却发现“断流”和他的感应似乎被什么东西隔断了,根本控制不了。

    眼见手指将断!

    “断流”突然停下,距离手指皮肤不过毫厘,只要再往下一点,手指便要没了。

    慕云右手往下压剑,但那剑竟悬在空中,纹丝不动!

    慕雨与顾霜涵,吓了一跳,慌忙将他手中的剑夺走。这时慕雨才重新感受到‘断流’中自己的神识,暗自奇怪。

    独眼汉子道:“就算你真愿意洗心革面,魔教却也不是好惹的。”

    “六七天前的夜里,我便提醒过慕家老爷,莫要与魔教作对,趁早带着家人离开金昌,否则定会家破人亡,他却不听,你看看……”

    独眼汉子走到小屋门口,望着外面的草木出神。

    “七八年前,‘天罗教’在中原盛起,因其教徒残忍无道,滥杀无辜,被正道称之为‘魔教’。魔教在江湖中四处立敌,着实惹了不少人,但魔教实在太过难缠,因此没有多少门派愿意招惹。”

    “但他惹到了司徒剑恒的朋友聂十九,司徒剑恒大怒,酒后大闹魔教八大分堂之一的‘朱雀堂’,杀戮过百,还斩了‘朱雀堂’堂主方武侯,令魔教元气大伤。”

    “那时正是江南梅雨时节,一时间酒楼茶馆到处都是司徒剑恒的传颂,给那司徒剑恒吹嘘得好不开心,但他却不知道,自己家中老父老母已被魔教奸人吸干全身血液,风干在家中,无人问津!”

    他回头看着床上的慕云,独眼中满是惊恐:

    “你知道几天后他回到家,呼喊父母无人答应,点亮灯烛时看到、看到……的心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