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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宝剑藏锋

    “哈哈哈哈……”他凄惨地笑着。

    “司徒剑恒悲痛欲绝,他将城中怀孕的妻子藏了起来,又费一年时间,找到并杀了魔教的‘血翼双蝠’,可是……可是……他的妻子,和那时才三个月大的孩子,都死了!”

    “他已经没有亲人了,除了手中的剑,一无所有。”

    “他疯了,疯得不能再疯,带着剑,杀进魔教总堂。他杀红了眼,见一个杀一个,见一群杀一群,回头望去,地上全是魔教教众的尸体。

    ‘青龙堂’的堂主赶来,和他打了一天一夜未分胜负,最后他却被一根飞针偷袭,刺瞎了右眼,你知道是谁刺的吗?”

    “是司徒剑恒的朋友——聂十九!

    司徒剑恒人虽没死,心却死了。

    ‘青龙堂’堂主没有杀他,只在他耳旁说了几个字。”

    汉子闭上唯一的左眼,似乎在回味那个场景。

    “欲望在,魔教便在。”

    欲望在,魔教便在……

    正邪相立,无正无邪,无邪无正。

    有了好的,才会有不好的,有了不好的,才会有更好的。

    许久,顾霜涵道:“所以,心死了的司徒剑恒便离开了满是伤痛的中原,来到西陵国借酒泯恩仇?”

    “不是泯恩仇,是借酒麻醉自己而已。”司徒剑恒淡淡道。

    “那你麻醉自己了吗?”慕云看着他。

    “麻醉了,但是……”司徒剑恒转身,走了进来,迎着慕云的目光,“看到你,总感觉像看到了自己。”

    慕云想起了昨天早上,在慕家屋子里挡下父亲一记“惊神掌”的气墙,脱口而出:“昨天早上救我的是……”

    “不想你死,也不想慕家老爷留下恨事。”司徒剑恒淡淡道。

    “大恩不言谢,请受晚辈一拜!”

    慕云爬起来下了床,跪下来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司徒剑恒也不拒绝,笑着受了,又问道:“你想怎么复仇?要知道以你现在的微末道行,练个十年二十年,也未必打得过魔教。”

    “晚辈自然有自知之明,这次也是受国师康卓之托,前去中原找五剑门掌门人万鹤归前来帮忙。”慕云摸了摸胸口,信封还在。

    司徒剑恒沉吟片刻,道:“七八年前,万鹤归便称要退位,闭关修炼,你此行恐怕不会太顺利。”他弯腰自床下抽出一个布卷,放在桌上缓缓打开,是一个生满铁锈的剑。

    “这把剑我已当给了‘开元当铺’,‘开元当铺’是你慕家的,这把剑也算是归你所有。”

    慕云起身瞧了瞧,这剑长满了铁锈,剑身斑驳陆离,看上去似乎一掰就会断掉似的,不禁皱了皱眉:慕家的护卫佩戴的剑也是精心打成的,哪怕放上数年不用也未必会生锈,这……

    司徒剑恒正色道:“此剑名‘天麟’,剑长三尺、重十八斤,剑是否锋利,全在其主。”

    慕云抓住剑,果然入手极沉,想不到这小小的剑身,竟会比寻常的剑重了五六倍不止。亏他体内有“轮珠大法”,否则拿起来定会十分吃力。

    “看你是否真的觉悟,此刻便可知晓!”司徒剑恒手掌轻轻一扫,一道两寸长的小小气刃凌空劈出,瞬间落在慕云手上,一道血液马上顺着伤口流了出来。

    司徒剑恒两手缓缓摆动,慕云手上的血液便似受到了他的招引,化作一球状飘起,又在指引下,滚动于剑身之上,越滚越小。而血球滚过的地方,沾染的血迹迅速消失在剑身表面。

    慕云目瞪口呆,直勾勾盯着剑身之上移动的血球,看它越来越小,直到最后消失,完全融入“天麟”之内。

    “我将你的血液逼入了剑灵之内,从此你便与此剑同休共戚,在你前往中原的路途上,也可助你一臂之力。”司徒剑恒拿过剑来,抚摸了两下剑身,突然一把将剑丢了出去,绑地一声扎在外面一棵老槐树上,他又道:“你可有什么感觉?”

    暮云道:“似乎感觉……什么东西离我突然远了。”

    司徒剑恒道:“不错,那便是天麟剑与你的联系,我教你些心决与咒语,你试着操纵一下。”说着将一些咒语、法决传授给慕云,他说这些时,并不忌讳旁边的顾霜涵和慕雨二人,因此另外二人也认真听着,受益匪浅。

    慕云手掐剑诀,默念咒语,门外老槐树上的剑受到他的操纵,晃了两晃,突然噗地一下倒飞回来,来势甚急,剑柄直朝慕云砸来。慕云在这瞬间稳住心神,剑诀一变,那剑来势缓和了许多。他将身子一侧,躲过飞来的天麟,接着手一抓,紧紧握住剑柄。不料飞剑根本不停,带着慕云一块儿撞在墙上,只听霍拉一声响,本就不结实的木屋被穿了个半人高的破洞,慕云又被拖着在房后的草坪上滑了片刻才停住。

    司徒剑恒大声道:“大多飞剑都是你先掌握熟练了灵力,再靠灵力御剑,而天麟却是靠着二者的血脉引力战斗,虽一时半会儿不好操纵,却免了被高手抹去剑内神识的后顾之忧。”

    慕云哈哈大笑,一跃而起,道:“再来!”

    说着将剑一抛,手掐剑诀,心中操纵着飞剑练习。

    司徒剑恒已注意到剑身之上,那片片锈迹、斑斑点点,竟都已消失不见,暗自点头。

    人醒了,剑也醒了!

    慕云不住变幻法决,全神贯注地盯着天空的飞剑,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此刻他的心已融入了剑中,他的心中也只有剑。

    天麟剑越飞越高,刺入白云之间,离开了慕云的视线,但却未离开他的心中。忽然,那剑化作一道长长的金光,刺破云霄俯冲而下,将要到地面时,蓦然折回,重又飞上高空。

    他指左飞左,指右飞右,不过半个时辰,几乎已经操控自如。

    慕云将手一指,那剑又突然飞远,遥遥射入一座远山山头。

    轰隆!

    山头岩石崩塌,一阵沉闷的爆炸声回荡在群山之间。

    司徒剑恒再次点头,暗道:“浪子回头金不换,慕家出事,也未必是件坏事……”

    他们三人将野兔剥皮烤了,美美地吃了一顿,决定明日出发,前往中原。

    他们想,中原这时已赶出魔教多年,想必应该是一片和谐,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的时候了吧。

    外面的慕云直练到黄昏,才收剑回来,这时才想起自己一天没吃东西,腹中饿得咕咕直叫,狼吞虎咽地吃了些司徒剑恒三人给他留的兔肉。

    清风徐徐,已是晚上。

    天上无月,星辰如海,端地是个晴朗的夜晚。

    此处位于金昌城外二十里处,荒山野岭的,出了门便是一个小山丘,慕雨信步走着,看着夜色下的小山丘,小山丘外的松林。极目望去,最远处的霭霭群山,如一个个高大宽厚的背影,给人以安全感。

    一只掉队的孤雁哀鸣两声,往北飞去。

    他是个无名无姓的孤儿,从小便被父母抛弃的孤儿,是最可怜的人。

    但他也是最幸运的人,因为他被慕秋雁收养,取名慕雨,养他成人,又教他法术,当真如亲儿子一般看待他。

    但现在慕秋雁不在了,他心中的大山也倒塌了。

    慕雨向来知道自己脑子笨,又不善言辞,因此练功总是加倍刻苦,他也想终有一日,能够成为慕秋雁背后的大山啊。

    山塌了,家没了,他多渴望再有一个家!

    远处的小山丘上,一棵槐树不知已这般孤零零地站了几十年。

    槐树下有个人影在徘徊着,慕雨悄悄走近了些。定睛一看,那一袭红衣似火,白色的腰带和鲜艳长裙在风中微微拂动,似乎在撩拨着他的心弦,他的心突突直跳。

    是顾霜涵。

    她轻轻徘徊,脸上有些焦急,却又带着些许微笑,甜蜜的微笑。

    她将额前凌乱的发丝绾到耳后,她皱着眉,她又微笑,她转身,踮着脚轻轻跳了一下……慕雨几乎看得痴迷了。

    突然,顾霜涵朝着远处挥了挥手,慕雨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刹那间,一颗心似乎被大锤狠狠锤了一下,不再跳动。

    是慕云。

    她一直在等待慕云。

    慕雨如坠冰窖,浑身发冷,他慌忙躲在一块儿岩石后,看到顾霜涵迎了上去,二人拉着双手,又紧紧抱在一起。

    星光璀璨,顾霜涵明艳动人,慕云眉目如画,他们本就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儿……

    慕雨想着,悄悄离开了。

    风温柔地吹着,一阵淡淡的幽香包裹着二人。良久,慕云在她耳畔低语:“真香。”

    顾霜涵笑着挣开,作势要打他,慕云忙道:“别呀,咱们正事都给忘了。”

    “什么正事?我看你约我出来才是目的。”顾霜涵笑着,往山丘最高处走去。慕云紧跟其后,道:“约你也是正事,学习御剑更是正事。”

    顾霜涵笑道:“好啊,原来我还不如你的剑。”

    慕云并未说话,二人沉默了一会儿。

    走到最高处,顾霜涵有意逗他,正色道:“你既然要我指点你修习御剑之术,便要先拜我为师!”

    “顾师父请受徒儿一拜!”慕云岂能猜不到她的心思,当时便要拜下,被顾霜涵咯咯笑着拦住了。

    “初学御剑,需要先调息、排除杂念,后意守丹田,凝神寂照……”

    唰!

    天麟剑离鞘,慕云照着司徒剑恒白天的咒语和剑诀,心念一动,仙剑暴涨了不少,在顾霜涵的指点下,他立于剑上,贴着地面低空飞行。如此两个多时辰,慕云几乎已经能灵活运用了。

    “以腰为轴,上下随合。精气相融,身剑合一……”

    慕云听着顾霜涵的话,剑诀一换,二人御剑升至半空,顾霜涵在她身后一边细心指导,一边护他安全。

    将近子时,顾霜涵道:“再高些试试吧!”慕云点了点头,抬高剑尖,加快速度继续御剑攀升。

    一头扎入了漫天星海。

    暗蓝色的天空无边无际,万亿闪闪的星星仿佛就在身边,包围了他们。世界变得渺小,地面众山的险峻、雄伟、高大、巍峨,失去了一切意义,犹如泥洼一般微不足道。

    慕云深深舒一口气,觉得身体内干干净净,毫无杂质,有了透明的感觉。

    这时才能感受到,人类,是有多么渺小。

    之前的自己,几乎就是井底泥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