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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安抚军卒,

    九月九,一大早,枯草上的露珠还没干,右枢密使田令孜就带着数百辆牛车,载着赏踢屁颠屁颠的跑来了。

    对此,李尧很满意单独召见田令孜,夸奖几句后,又问他了一个问题:

    “你负责替朕打理财物,想来应该也对长安的店铺有所了解吧,放心,朕只想问问那些和尚到底贪了多少钱?”

    田令孜眼中的震惊一闪而过,小眼睛的珠子一转,就笑着打起了机锋:“大家啊,奴婢只负责帮您打理宫里的,还有就是收纳各地皇庄和藩镇们的孝敬,这长安城里沙门之事,奴婢委实不知啊!”

    李瑶看着明显心里有鬼的田令孜,明白八成他也没少拿那帮和尚的好处,于是也便装腔作势道:

    “哦,不知道,那好吧,那你就给朕查查吧!查出来之后吗…”

    “大家,不可呀。”

    李瑶话还没说完,就被田令孜给打断了。

    李瑶冷着脸哼了一声,田令孜当即吓得打了个寒颤,然后赶忙低着头解释:“

    大家,您别看那些和尚无官无职的,可他们会蛊惑人心呐,这民间的愚夫愚众信那佛爷菩萨的可不少,您要是贸然处理沙门,保不齐就那没长眼的…。”

    田令孜的声音越说越小,说着说着就心虚的低下了头。

    讲真的,这番话要是来个文官丶士子说出来,倒没什么问题。

    但让一个太监来说,问题可就大了!

    太监身为皇帝的家奴,他们只需,也只能对皇帝负责,为皇帝服务。国家,社稷,平民,百姓都不是他们应该考虑的,也不是他们能考虑的。

    什么是太监的行为守则,皇帝看上的女人,太监就该想办法给皇帝送上龙床,皇帝看不惯哪个宫女,太监就该让皇帝永远看不到她。

    尤其是当皇帝已经赤裸裸的表示,看中了那些和尚的钱财之后,作为家奴,就应该有家奴的觉悟。

    不过,李瑶也明白,他在担心什么他,为此,晾了他半响后,李瑶方才开口:

    “朕已吩咐杨复恭组建东厂,搜罗长安城中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蛇鼠之辈,让他们帮朕打探消息。

    你这就回去告诉杨复恭,三天,朕会在军营里再呆三天,三天后让他把长安城中那些和尚私藏财物的窝点消息都给朕送过来。

    你提前准备好人手,准备接收那些秃驴们的产业。”

    泥沙俱下,方为江河。李瑶决定先放个风,好让那些与寺庙里的和尚有牵连的人赶紧想办法摆平。

    事情交给杨复恭丶田令孜这两个屁股底下也不干净的人去办,就是表明态度,自己没打算刨根问底,只想拿钱走人。

    低着头的田令孜咽了口唾沫后,小声问道:“大家的意思是,让奴婢接管那些僧人的产业?只是奴婢的手下,怕是没那么多经营的人才啊!”

    田令孜苦着脸说出了自己的烦恼,一来是担心办不好差事,更惹皇帝厌恶,二来也是想着多争取点时间。

    “朕做的不是一锤子的杀猪买卖,朕要的是细水长流,那些能赚活钱的买卖,朕打算成立个内务府,由你负责替朕好生打理,经营的人手嘛,放心,朕已经让翰林院那帮人去收罗了。你先维持着就行。”

    李瑶淡淡的吩咐后,就打算让田令孜回去了。

    被下了逐客令的田令孜,神情窘迫的对李瑶提醒:“大家,今个可是重阳节佳节,您应该在宫中赐宴的”

    李瑶对此嗤之以鼻,挥手长袖一甩,吩咐:你按照往年的惯例,该赏赐的就将赏赐送到他们府上算了。

    宫中重阳佳节不办了,全那些省下来的钱,大赏宫中吧。这几天朕就都在军营中呆着了,朝中若有急事,朕不是命令中书令,合川郡王二人组军机处了吗。

    由他二人拿了主意后,送到朕这里来就行了。

    对了,你走的时候带上300精锐,随你一同回去,这几日晚上莫睡太死。”

    意味不明的说完警醒后,李瑶便大踏步地走出了帐篷,在一群衣甲鲜明的老兵簇拥下去看士卒操练了。

    看着大步昂行,似乎将一切握在手中的那个背影,心中有所感悟的田令孜不由得眯起了双眼,喃喃自语:

    “这大家可真是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啊!简直就像换了个人。”

    …

    “参见陛下。”

    身着甲胄,精神焕发的杨志烈好似雄狮般威武,中气十足的拱手向李瑶行礼。

    “老将军免礼。这几日,在军营中,朕便有劳将军护驾了。”

    李瑶对这位老将军也是发自尊敬的笑脸相迎。

    李瑶已经任命杨志烈带领500名老兵组建百骑,由杨志烈担任百骑将军。

    百骑本来是玄武门之变后的唐太宗,李世民为加强自身安全,而从军中挑选了数百名精锐士卒,担任皇帝的私人卫队任。后来又1度扩展到万骑,硬生生由皇帝的私人保镖变成了中枢武装主力,结果名存实亡了。

    李瑶决定效仿祖宗,重新组建支精锐部队,人数不多就五百,能当保镖,保证自己不会睡觉被干掉就行。

    李瑶在老兵百骑的护卫下,先来到了后营,这里有四五千名被捡出来的老弱病残。不得不说,左刚这帮老将军行动效率还挺快的,想想也是能在这大营里混了这么长时间了,肯定门清。

    早就得到了消息的老弱残兵们,乌压压的一大片人,整整齐齐排列成方阵后,安安静静地站在了操场上,等待着天子的到来。虽说秋风送爽,但他们心中却个别个的火大。

    在他们的四周,有左刚特意挑出来的1000名披甲执刀的护卫,防止有人生事。

    从古至今,砸人饭碗都是比较招人恨的,尤其是砸当兵的饭碗,别看这些士兵在左刚眼里是老弱病残,但拎出一个猛然不要命的,暴起一击的话,就李瑶这副身子骨还真未必受得了。

    即使他们是残废,那也是在无数战火中摸爬滚打下来,从死人都爬出来的残废。

    当身着一身明黄长袍的李瑶打着简陋的青罗伞盖,在衣甲鲜亮的甲士护卫下登上点将台后,本来还安静的场地上就开始吵吵了,还有不少人都想要往点将台上冲,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要威吓一番小皇帝。

    得亏他们身边那些警卫的士兵,一看有人想要蠢蠢欲动,立刻就亮起了刀子,而在台上的杨志烈,更是手上的令旗一挥,大喝:“百骑列阵!”立时便将点将台护得如铁桶一般。

    点将台基高丈余,方广四、五丈,空其下,青石为券,纵横交错,通达往来,本就是易守难攻之地。尤其是面对这些手无寸铁之人。

    500名精挑细选的老兵,便立刻行云流水地摆出了战斗的阵型,50名持盾的铁甲士卒将李瑶护在了中间,上百名弓箭手五十人一列,站在了铁甲兵的面前。

    而其余士卒百人一队,护住将台的入口,杨志烈则亲率了50名将士下了将台,对着想要闹事的士兵高喊:

    “天子在此!有敢生事者!杀无赦。”

    一个杀字出口,150名弓箭手便默契的张弓搭箭,在阳光下泛着寒光的箭头,如毒蛇一般指向了台下众人。

    感受到对方毫不掩饰的杀气后,本来还想闹事的众人总算是安静的又退回了原位,但还有人不服的高声叫喊:

    “老子为朝廷打了十几年的仗,没了条胳膊,就要把老子扫地出门,饿死街头,朝廷对,我等公平吗?!”

    李瑶循声望去,得,又是一个缺了胳膊的老兵,定睛一看,诶,倒也是个熟人,就是昨天摔了自己的老刘头。

    这老刘头看起来似乎还挺有威信的,站在人群最前头,挥舞着仅剩的右臂,对着左右怒发冲冠的大吼:

    “兄弟们,咱们平日里拿的军饷不到三成,却干着最苦最累的活,现在更是连生路都不给咱了,今个要是被扫地出门了,咱们全家老小都得饿死啊!

    与其如此,倒不如拼它一把!”

    “对,拼了!”

    这老兵慷慨激昂的一番宣言之后,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群又开始人声鼎沸了,面对这些情绪激动的同袍,那在场外维持秩序的士兵们也是硬着头皮只能阻挡,不敢用强。

    杨志烈看着情绪激动的同袍们也是有些踌躇,讲真的,如果不是皇帝向他保证会妥善安排这些退伍的士兵,那昨天第一个站起来抗议的就是他了。

    都是刀头舔血汉子,碰上这种过河拆桥的事,哪个能受得了?

    甚至为了防止皇帝出尔反尔,对这些老兵痛下杀手,杨志烈特意辞去了皇帝本来给为他准备的军中职位,而自请降为百骑都尉,相当于由旅长直接降级到了营长。

    毕竟,不是所有的将领都有日本五星天皇一样的“节操”,对着同袍老兵还能痛下杀手不说,还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气量”。

    李瑶看着底下闹得欢腾,但也就始终停留在推搡阶段的退伍士兵,心里松了口气,不错,现在这些人的愤怒程度,也就跟后世被欠薪的农民工一样,还都不想玩命。

    相比于地方动辄砍了节度使全家的牙兵而言,作为中央军的神策军,至少现在还没到罗马禁卫军的胆量。

    对此,李瑶其实还得感谢太监,那帮子皇宫出来的太监担任的中尉,确实很大的影响了中央军战斗的正常发挥,是无可置疑的猪队友。

    但不可置否认的是,在这帮阴阳怪气,善于察言观色整人的太监手上,中央军的桀骜不驯度也大大降低。毕竟,在打仗玩命这方面,皇宫里的大珰是业余的,可在挖坑整人这方面,他们可是专业的。

    真是不得不感慨,世界万事就是这么玄。

    李瑶眼看过了半天,杨志烈都没能安抚成功后,于是便索性亲自下场了。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50名甲士簇拥着李瑶,下了点将台,向那群讨要说法的退伍士兵走去。

    杨志烈赶忙带人阻挡于前,神情慌张的问道:“陛下,陛下意欲何为?”

    他很担心这位年轻气盛的皇帝,一时气恼下了杀手。

    李瑶上前拍了拍杨志烈将军的肩膀,笑着解释:“将军没听到吗?他们要朕给个交代,朕这便去给一个就是了。”

    “这,陛下还请安坐,再给末将半个时辰,末将一定会说服他们的…”

    李瑶摇了摇头,看着群情激愤的退伍士卒,意味深长的说道:“朕知道将军心里担心什么,朕在这里告诉将军,非到万不得已,朕不会对大唐的将士下杀手的。朕想朕理解他们心中的不满,所以朕会给他们一个交代,大唐也需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杨志烈略感头疼的看了看,还闲庭散步的李瑶,苦笑连连,他其实很想说的是,我担心你会动手,更担心你被他们给伤着。

    不过,想想昨晚,左刚再三提醒他们:“陛下不惜以身犯险,尝试信任他们这些将军,千万不要再让陛下对他们失望。否则我等怕就真的只能蹉跎一生,客死异乡了。”

    杨志烈不由得走了一会儿神,李瑶趁着杨志烈愣神的功夫,就走到了前头,

    “陛下慢行,末将为您护驾”。杨志烈回过神后,哎了一声跺了跺脚,便伸着手对着李瑶背后大喊一声,又跑到了李瑶的身前护卫。

    点将台下,被强制退伍的士兵看到李瑶的伞盖,从台上走到了台下,走向他们后,之前熙熙攘攘向前冲的人群不由得自主的如大海退潮一般,向后退却。

    之前,还张牙舞爪,振臂高呼的人群也安静了。

    刚刚摩肩接踵的地方为之一空,只有寥寥四五个领头的老兵,绩效是大海退潮后遗落在沙滩上的小鱼,又好似沙漠中的胡杨树,准备迎接暴风雨的到来。

    数千年的皇权威压,还不是这些底层的小兵敢与其正视的,尤其是在当还有上千名可以将他们轻松绞杀的甲士之时。

    李瑶缓缓走到了那已经被吓得脸色发白,低下了头颅,却仍保持着最后倔强的老兵面前,让人将他们召集到了一起。

    李瑶不想再闹什么误会,也没有去质问什么?而是和颜悦色的说道:“朕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朕在这里告诉你们,朕将你们挑出来的原因是,不是嫌弃你们,要将你们扫地出门。

    而是看你们已不堪沙场征战之苦,所以想要给你们安排一份比较轻松的差事,也不枉你们为大唐流血断肢了。”

    听得了这话,本来已经低着头闭目待死的记一名老兵,同时抬起了头,直愣愣地看向了李瑶,又相互望了望,同样一脸震惊的同伴,都是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其中,老刘头可能是觉得自己反正已经有前科了,索性豁了出去,咬着牙对李瑶质问:“陛下,您别看我们都是些粗人,但我们心里也门清,我们这可有几千口子人呢?您又能把我们往哪里安置?”

    闻言,其他几个老兵本来亮起来的眼神也再次黯淡了下来,是啊,几千号人呐,还都是老弱病残,哪有这么多轻松的差事,供他们。

    李瑶却是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笑道:“光是长安便有110坊,再加上这长安附近的州县,难道还安置不了你们吗?

    实在不行,若是有家属的,年纪大了,想回家安享晚年的,一次性发放钱财五十贯,此外每年再发钱两贯,粮三石,且免除徭役。

    至于其他人嘛?若是无处可去,朕自会想办法给你们安排。当然了,这数千将士的安置一时半会也确实有些麻烦,在得到新岗位之前,你们依旧可以在军营中和以前一样,只是无需再随军出征。

    此外,朕刚刚听有人说你们之前到手的军饷不足三成,现在,老刘头,朕命你带头,由你们五个人组成退伍士卒安置司,将被挑出的将士所欠的军饷,报个数额上来,百贯以内的,朕尽力给你们补上,如何?

    另外,如果土卒还有其余要求的,也由你们五个人向朕禀报。”

    “陛下所言当真!”

    老刘头惊喜万分,却又不敢相信的问道,如果按皇帝这般说的话,那倒也不错,50贯钱足够一户人家温饱日子过五年的啦!再加上补发之前的军饷,免除徭役,若是退伍归家,倒也能有个安稳晚年。

    至于皇帝所说,每年那三石粮食,老刘头倒不敢想,倒不是觉得皇帝吝啬,只是觉得吧,那些官老爷们经手之后,估摸着也就没了。

    其余几个老兵也是眼巴巴的望着,真怕自己是在做梦,又或是这是皇帝给他们开的玩笑。

    “朕有必要亲自出面骗你们吗?现在诸位老丈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李瑶神态自若的反问道。

    “老头子,在这,谢陛下大恩啦!”

    老刘头与其几位老兵,再无迟疑,感激涕零的叩首谢恩。

    随后,老刘头这几个人将皇帝给予的承诺,告诉了场上其他被挑选出来的退伍老兵后,很快便有人带头,一时,士兵再无之前的不满,纷纷高呼万岁。

    李瑶见状也算是松了口气,在这些士兵朴素的价值观念里,或者说,在中国长达数千年的封建社会中,大多数底层的心目中都是:皇帝总是圣明的,总是为他们着想的,坏的都是那些贪官污吏喝蒙蔽了圣上的歼佞小人而已。

    这种观念根深蒂固,哪怕愤而反抗者,也难以逃脱这个桎梏。

    就如同《水浒传》中的宋江等人,他们真的是反抗封建礼教的勇士?

    恰恰相反,他们与那些士大夫一样,都是封建礼教的坚实拥磊,别忘了他们的旗号是什么?不是砸碎旧世界,推翻皇帝老,拯救所有被压迫的人。

    而是:替天行道。

    天,天子,皇帝也!

    封建社会中,能够喊出:“天下有德者居之”,抑或是“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的,从来不是底层人,底层人没这个觉悟。

    禅让之礼,可是儒家士大夫们搞出来的。

    这些苦哈哈们哪懂得这么高深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