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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旧臣

    绿萋通红着脸换了一身衣服,她已数不清这是自己今天多少次红脸了。

    女孩家生性爱洁,萧让的衣服有些臭烘烘的,所以她底下仍穿着宫女服,外边套着萧让的外衫,好在如今天气微寒,这样穿倒也暖和。

    绿萋身子弱穿不动盔甲,但还是在单飞的授意下,将长发挽起戴上一个头盔,白嫩的脸上再糊几把锅灰,乍一看就跟个小孩兵差不多,终于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我……好了。”

    绿萋从灶台的另一边站起来,虽然并未脱衣,但她还是不想让单飞看见自己换衣服的样子,所以她是蹲着的。

    倚在门边的单飞看了她一眼,便率先走出门去。

    “不说话时摆着一张臭脸,说话时又气死个人,可恶!”

    绿萋在某人后面小声咒骂着,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

    绿萋低着头不情不愿地跟着,踏出门槛还未走几步,却撞在单飞宽厚的后背上,轻咦一声疑惑抬头,瞧见情形后立马闭嘴不说话了。

    “鲁将军有何贵干?”

    面前那人正是鲁虎,此刻两人神色不善地对峙着,一人提枪,一人按刀。

    鲁虎威风凛凛地望着单飞,看也不看绿萋一眼,那眼神真像出笼的猛虎,他神色平静道:“我看见他进去了,然后你出来了。”

    单飞正要说话,神色一凛便拔出刀来,只因鲁虎已提枪刺来。

    鲁虎使的是一把无缨铁枪,通体都是实心重铁打造,因而比寻常士卒持的长枪更重几分。往日里鲁虎使着铁枪在战阵中七进七出,真是人挡杀人,神挡杀神。

    单飞见识过鲁虎的武艺,不敢有丝毫大意,只是横刀挡在身前。重枪袭来,一把单刀自然是挡不住的,单飞也不会蠢到硬碰硬,他控制着角度从枪尖擦身而过,不退反进拉近自己与鲁虎的距离。

    兵器一寸长一寸强,单飞此举就是要将铁枪的长处化为短处。

    刀锋与枪杆极速摩擦,迸发起无数火花。

    眨眼间单飞便欺身而近,鲁虎不慌不忙,将直刺变为横握,显然他很明白单飞的用意。鲁虎将挡在胸前的铁枪狠狠一推,放手后即刻拔出了腰间的长刀。

    禄山军说穷也穷,大部分的士卒连配套的甲胄头盔都没有,但萧禄山却在武器上很舍得花钱,比如单飞与鲁虎的长刀,正是从中州买来的包钢刀。

    两人的刀其实不算上品,只在刀锋一面镀了一层钢,饶是如此也削铁如泥,不易崩碎。

    单飞与鲁虎边走边战,很快互换好几招。两人都是自沙场中脱出的刀法,不花哨漂亮,却直来直往,刀刀致命。

    绿萋早已退到一旁紧张地看着,却见远处的两人互换一眼,而后架着刀同时向对方一推,最后各自后退好几步,再次对峙起来。

    “没想到你小子刀法居然这么好。”鲁虎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鲁家的远槊短刀杀法名不虚传。”单飞也露出谦虚的笑。

    然而鲁虎闻言却猛地一怔,脸上笑容瞬间僵住,眼中满是不敢置信,语气前所未有的急促:“你也是沄国旧臣之后!?”

    单飞很快摇头:“我只是偶然见识过这种杀法罢了。”

    绿萋站在远处听不清声音,只是纳闷两人为何见面就打,突然间又和好了。

    鲁虎自然不信,还要再问,单飞却已经道:“沛国已经亡了,不是么?”

    鲁虎闻言默然,略微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要离开川州?”

    见到单飞点头,鲁虎吐出一口气道:“怪不得你一直推辞我的举荐,只愿意做一个小卒,原来……你根本没打算留在禄山军中。”

    “鲁将军又是如何打算的呢?”

    “功名利禄有几人愿意放弃?”鲁虎反问道,语气惆怅,眼中出现一丝茫然。

    单飞默然表示理解,鲁虎又笑道:“你有这等本事我也放心了,不过你可得快些出城,虽然如今我军战胜、上下欢庆,没几人会注意你这个逃兵,但萧让……”

    “我没有杀他。”

    鲁虎愣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

    “大恩不言谢。”那边的单飞却已抱拳道,“祝鲁大哥功成名就!”

    从将军变为大哥,鲁虎也感受到了单飞的亲昵,心中不禁一暖,他的确有意放过这个他很欣赏的小子。

    只是这小子为何逃跑还带着个小卒?莫非是早已商定好的同伴?还有最后那个玩味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鲁虎纳闷地走进御膳房,很快他便知道单飞的眼神意味了。

    灶台边的某人在睡梦中,正觉屁股凉飕飕。

    绿萋与单飞同乘一马,终于离开了这座她生活了十六年的王宫,她倔强地没有回头,因为她不想有任何留恋,但她的心却在流泪。

    这一日,沛国亡了。

    沛国金銮殿上。

    沛王胸膛剧烈起伏地坐在王椅上,以往会有文臣武将排成两列,在低端高高仰望着他,两旁会有威武的带刀侍卫,和狗腿子一样的宦官。他很怀念那种感觉。

    然而如今什么都没了,空荡荡的大殿只有纱影摇曳,连个鬼影都没有,当刀抵在脑袋上的时候,还有几个人记得他这个高高在上的王?他人的奴颜婢膝建立在自己的权力上。

    殿外传来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沛王的双眼中爆发出精光,竟霎时间显得神采奕奕,莫非有人来救自己啦?

    来的人是萧禄山。

    沛王瞬间就颓然了,双手双脚止不住地摆动起来,他本想有尊严地死在王位上,但临到头来还是控制不住地恐惧。

    萧禄山不喜着头盔,披头散发像个鬼,哪怕是落魄至此的沛王,威仪都比他要好,但此刻不着边幅的他却是胜利者。

    “你……你们!”

    沛王原本只看着萧禄山,但视线左右移动却愣住了,不禁失声尖叫起来。

    站在萧禄山左右的不是旁人,正是沛王最为器重的林善栖和护国公!

    沛王想到都城四门,有两门他交到了两人的手中,不禁悲从中来,一时间什么都明白了……怪不得这座依山而建的都城,竟败得如此之快!

    护国公面色不忍地低下头去,看来还尚有几分廉耻,林善栖却昂然地抬头挺胸,倒像是萧禄山那边的忠臣良将。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萧禄山笑呵呵道,巨大的胜利开阔了他的胸襟,他挥手下令道:

    “请沛王下来。”

    很快有士卒上去抓住沛王,沛王本想反抗一死了之,但奈何一见到林善栖和护国公,原本好不容易坚定下来的死志,竟瞬间瓦解了。

    “你、你想怎样?”沛王被拖行到萧禄山面前,想要抬头却抬不起来。

    萧禄山微笑不语,他很享受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舒服得鼻孔都粗大了几分。想当年他只是绿萋公主的一介马夫,在绿萋面前都不能抬头,更不要说这个曾经的沛王了,然而今天低头的却是他!

    想不到啊……仅仅只用了五年的时间,自己便从无到有了,这样一切要感谢一个人,也要感谢这个软弱不堪的王,更要感谢自己!或许自己真是天生的王者!

    一想到绿萋萧禄山便有些心痒痒,他可以说是看着绿萋长大的,原本他对绿萋并无他想,但这几年随着雄心壮志的膨胀,很多本不敢想的欲望便活络起来,他玩弄过不少女人,还不曾享受过公主的滋味儿,尤其绿萋又是个俏生生的美人胚子。

    萧禄山舔舐着嘴角,向一旁谄媚的林善栖问道:“绿萋公主何在?”

    沛王闻言突然魔怔起来,虚张着手想抓住萧禄山,却被两个士卒牢牢擒住,只得破口大骂道:“禽兽!你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林善栖你这个畜生!”

    “聒噪!”萧禄山抬腿将沛王踹倒在地,沛王捂着肚子跪地呜咽起来。

    林善栖听见沛王骂自己也吓了一跳,此时赶紧对萧禄山谄媚道:“大将军一赶来王宫,臣便命人将绿萋公主抓住了。”

    林善栖向着后方吩咐几句,很快便有人将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拖上来,沛王瞧见那身自己亲自为女儿挑选的宫装裙,不禁心生绝望。

    “绿萋公主在此。”林善栖胸有成竹道。

    萧禄山大笑几声,抓住女子的脑袋便凑了上去,下一刻笑声却戛然而止,随即大怒道:“这个贱人是谁!?”

    萧禄山虽几年未见绿萋,却也知道眼前女子容貌虽也可人,但绝不可能是绿萋,遭受戏弄的火气涌上心头,他霍地拔刀对林善栖怒道:

    “你竟敢骗我!”

    林善栖瞧清女子相貌,差点儿要晕过去,他见萧禄山来到王宫,便鞍前马后以示忠诚,并没有亲自去抓绿萋。在他想来国都亡了,一个弱女子又能做什么?哪想到竟有人来了个偷梁换柱。

    林善栖只觉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颤抖不停地缓缓下跪,他身子低到哪里刀便跟到哪里。就在这时又有一道喝骂声,从不远处传来:“父亲!”

    萧禄山气得正要杀人,却见自己儿子衣衫不整地跑了过来,瞧那神色竟比自己还要气愤,心生疑惑倒忘了要杀林善栖。

    通红着脸的萧让来到萧禄山面前,大骂几句后便大吐苦水,萧禄山也是第一次听见了单飞这个名字。鲁虎跟在身边只是一言不发。

    瞧见儿子这般屈辱,萧禄山与有辱焉,同时也恼怒儿子的没用,竟连一个无名小卒都收拾不了,不禁向四周怒问道:“那单飞是谁的部下?”

    “是末将的人。”鲁虎早有准备,上前一步道,“不过那小子已经不在军中,末将搜寻许久都未寻到。”

    “他竟然敢当逃兵!”萧禄山还未说话,萧让便大怒道,“父亲快快抓住这个小贼,处以极刑!”

    众人前萧禄山也不好呵斥儿子逾矩,只是吐出一口气道:“那便号令三军注意这个小贼,这阴山府里三层外三层都是我禄山军的人,那小贼又能逃到哪去?”

    “末将遵命。”鲁虎却心思一转,装出一副迟疑的样子道,“只是……如今我军刚打得胜仗,善后人手已经快忙不过来了,为了一个小小逃兵如此号令全军,是否大动干戈了?”

    萧禄山看了鲁虎一眼,鲁虎立即低下头来,心中一叹。

    另一边的萧让却突然不爽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就像小孩一样,打架输了就去找大人帮忙,自认为成熟稳重、可当一番大任的他如何能忍?他可是一向看不起单飞的。

    于是萧让立即大声道:“请父亲允许我带十骑去抓那厮,让孩儿亲手报仇雪恨!”

    鲁虎闻言心中一笑,萧禄山却还在迟疑,他实在不放心儿子就这么去,这时跪在一旁、寻找一线生机的林善栖突然大声道:“臣觉得少将军此举大有可行!”

    萧禄山哦了一声,示意林善栖继续说话。

    林善栖心中大喜,正要站起来,却被萧禄山用刀背嗯住,不禁又羞又怒,只得垂然跪了下去,斟酌着语句道:“阴山府毗邻中州,那小贼只有往外逃,断没有往里逃的道理,因而他必然选择逃出川州,去中州!”

    林善栖有几分真才学,他私底下对山经河纬颇有研究,此时侃侃而谈道:“从这儿去中州最短的路程,必是沛都、小柯河、章丘城、小周山、骆城一线!这些地方都有我军驻守,可动用不少暗桩眼线,少将军即刻出发,骑得又是快马,那小贼两条腿怎能快得过四条腿?依臣看来,少将军大概可在章丘城抓住那小贼,最迟也在小周山!”

    “好!”萧让听完不禁赞叹一声,他没有细想,只觉得这老家伙说得很有几分道理,便又向萧禄山请命。

    父子俩感觉大抵相同,萧禄山便亲自挑选十位老卒,目送着萧让踌躇满志地离去。

    放在平时林善栖定会自得抬起脑袋,但他此刻屈着身子低着头,只庆幸终于捡回了一条命。

    萧禄山收起长刀,心思已经放在那女子身上,他原本对那女子只有满腔杀意,但此刻看着那张清纯可爱的脸庞,淫邪的念头便活络了起来。

    “带她去我帐中。”萧禄山习惯性地舔舐嘴角道。

    那女子不是珠儿又是谁?她呆滞得如同木偶,根本不在乎旁人做什么,只是期盼着公主安全逃离。

    鲁虎面露不忍,心中想道:

    “单飞啊单飞,这是我最后能帮你的了,希望我俩还有再见的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