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良马
川州分四府，其中阴山府位于东北角，是川州面积最大的府。阴山府北接辽海，东靠崎行山脉，在山川多如锦绣的川州有着最充沛的水源，历来是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小柯河其实不小，其源头是辽海，几乎淌过半座阴山府，沛都正是依河而建的。沛都最初只是个小山村，后来因地势险要而被历代兵家所看重，渐渐又被视为建都的好地方。川州史记载占据阴山府的王中，有十三位都选择在沛都立都，沛国是最近的一个。
当然沛都今后还叫不叫沛都，就是两说了。
往日的小柯河清秀可人，宛如待在岸边洗妆的小美人儿，但今日的河流却不时飘过几具浮尸。
单飞与绿萋同乘一马，一开始还选择在林中小道穿行，生怕被禄山军发现。但瞧见岸边的流民愈来愈多，禄山军却愈来愈少，胆子便大了起来。
看来没人愿意为难这些苦哈哈，不过这些在单飞眼中，便多了别的一层含义，他有些猜不明萧让的想法了。
虽是疑惑，单飞后续还是选择在岸边大道骑行，因为这样更快。
绿萋坐在马儿后方，她将脑袋搁在单飞宽厚的背上，就像在依靠一块冰冷的石头。她本就不善骑术，在历经几个时辰的颠簸后，身为公主的矜持便放下了。
炽白的阳光洒在河面上显得温暖，绿萋静静看着愈发出神，美丽的眼瞳有些空洞，她想着若不是不时飘过一些死尸的话，这幅山河画就更美了。
两人一路无话，终于在傍晚赶到了下一个目的地——章丘城。
章丘是一座小城，经常被人戏称为“掌丘”，城中绝大部分住户是庄稼人，各家店铺寥寥无几，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那匹坳壕马终究还是跑死了，连续不停地奔腾整个白昼是它的极限，这还是在单飞有意控制速度的情况下，因此下一步便是找一匹新坐骑。
章丘四周并无大草原，想要找正儿八经的马庄是没有的，所以单飞带着绿萋来到了一家客栈。
乱世中的客栈不仅仅是供人吃住这般简单，就比如眼前的这家“惜福客栈”，其生意还包揽着典当和贸易。一些途经章丘的人，常常会因付不起钱，而“不得不”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坐骑，抵押给店老板。
单飞两人刚踏进门槛，便有一个店伙计喜滋滋地迎了过来。
然而单飞只是撇撇嘴道：“叫你们老板出来。”
那伙计先是一愣，瞅瞅单飞又瞅瞅低着头的绿萋，纳闷一阵便朝后堂走去，倒也不因热脸贴冷屁股而恼怒。
店老板很快就腆着笑脸来到单飞面前，他的身材高瘦，鼻子下巴都生得尖锐，这副贼眉鼠眼的相貌，倒是很映衬相由心生四个字。
店老板见到两人的第一眼就开始打量，看到甲胄和刀柄有些心惊，但视线很快放在了腰包上，只不过这干瘪的模样实在可惜，莫非藏在了别的地方？
第二眼打量的是绿萋，制式的盔甲在那人身上显得十分臃肿，说明此人身材很瘦弱，但当店老板的目光放在那人脸上时，便很快将瘦弱改为了纤细。
虽然低着头，脸上还刻意抹着污泥，但那白嫩的肌肤终究是藏不住的，店老板霎时间胸有成竹起来。一个疑似逃兵的男人，带着一个乔装打扮的女人，他已经想好该做些什么动作了。
这时单飞微笑道：“邱老板好。”
声音比预想中的要年轻，邱老板私下里琢磨着，但很快反应过来一愣：
“你认识我？”
单飞面上作出恭敬模样，抱拳道：“小子在入伍前是哈先生的手下，早就听闻过邱老板的鼎鼎大名了。”
邱老板和哈先生是章丘的两大地头蛇，邱老板听到单飞堂而皇之地说出这个名字，不禁狐疑道：“既然入伍了，为何你今日又回来？”
“当兵不好混饭吃啊。”单飞颇为感慨道，“小的细细想来，觉着还是重操旧业比较好。”
“现在做什么都不好过活啊。”邱老板也是感慨模样，下一刻眼神露出几分玩味，“毕竟哈先生这几年在城中也不行了。”
然而单飞闻言却咦了一声，惊疑不定道：“小的听昔日兄弟说，哈先生这几年已经迁到了骆城发展生息，怎么如今城中还余有他的势力么？”
邱老板比单飞还要惊疑，但他面上没有丝毫表现出来，作出一副刚刚说错了话的模样，只是眼睛始终盯着单飞：“原来小兄弟已经知道了啊，我正要给你提个醒呢。”
“原来如此。”单飞恍然大悟道，语气颇为诚恳，“小的虽已不在哈先生手下做事，但和兄弟们还是时常联系的，毕竟路远情义重。”
邱老板很遗憾没有从单飞的表情看出破绽，在听到“情义”二字眉头又是一跳，心想这小子莫不是在提点我？同时对单飞的疑惑也去了大半。
但邱老板生性谨慎，是个没有绝对把握就不会放手的人，于是他的目光便放在绿萋身上，想借此找出别的破绽。
然而单飞又做出了个出乎他意料的举动，只见单飞指了指身边的女子说道：
“小的名叫单飞，这是舍妹。”
绿萋闻言猛然抬头，望向单飞的目光满是惊讶，但很快又低下头去，更靠近了单飞一些。如今就算单飞真要卖了她，她好像也别无他法。
这一切举动邱老板都看在眼里，但他对绿萋的惊讶却并不起疑，相反对单飞更消减了几分疑心。女子抛头露面在外自然危险，有些遮掩也属正常，但单飞倘然说出却赢得了自己的信任。
想到这邱老板终于打消了对两人动手的想法，摆出对客人应有的模样道：
“单兄弟好，不知来此可是为了投宿？”
“正有此意。”单飞的笑容愈发和煦起来，“不过小的也想购买两匹好马，毕竟章丘离骆城还有好一段路程。”
邱老板一副了然模样，思索片刻伸手道：“那单兄弟请随我来。”
单飞笑着点头，没走几步突然好奇道：“这城中真的还留有哈先生的人么？”
邱老板转过身来，尖酸刻薄的脸上挤满了笑容：“应该……没有。”
两人很有默契地结束这个话题，朝后庭的马厩走去，但心里却是同样的想法：“真要有也早被你这老鬼（老子）吞掉了。”
绿萋默不作声地跟在最后，感觉像是在看一出无声的戏曲。
短短的一路上邱老板仍在旁敲侧击，他倒不是仍抱有疑心，只是对人刨根问底已成了一种癖好。单飞觉着好笑的同时，也游刃有余地应付着邱老板，不断加深着两人间的信任。
邱老板林林总总只养有十来匹马，膘肥体壮的好马是没有的，甚至不那么瘦的只有几匹，于是单飞的眉头便愈发皱紧。
看那槽中食物都是些粗糙的谷壳，和臭气熏天的大豆，单飞也明白在这人都吃不饱的小城中，马自然是不可能吃得好的。但他仍觉得这些马太不堪了，恐怕难以按自己要求的速度跑到骆城。
见到单飞面露不喜，邱老板也有些不安，连忙指着一匹卖相还算不错的马说道：“单兄弟看这匹如何？这可是来自中州的照玉马啊。”
“若不是邱老板出言，小的还真没看出那是照玉马呢。”
单飞有些哭笑不得，他当然知道那是照玉马了，也知道中州出货皆是好货，其中也包括马类。
照玉马是马中的佼佼者，胜在脚力耐力，最妙的还是其卖相。照玉马多出白马，其毛皮柔顺且富有光泽，似妙龄女子的肌肤，又似华美无比的丝绸，阳光照射时毛皮会映发得似白玉般透亮，这也是照玉二字的由来。
如果说照玉马是丰腴馋人的小美人儿，坳壕马便是腰比屁股粗的村姑。
但此马却有个不是缺陷的缺陷，那就是必须得吃好喝好，吃食除了上佳的草料外，还得有精细的麦片，甚至时不时加上些肉糜。这样的伙食的价钱，顶得上禄山军中的一个小队。马吃得比人好，绝不是虚言。
邱老板显然吃得还没马好，因此他养得这匹照玉马，实在是焉坏得不成样子，不仅疲颓不堪，毛皮也成了灰白的杂草。照玉马是需要细细打理毛发的，不然就会交叉成现在的模样。
邱老板也瞧出单飞是个懂马的，便悻悻然不好胡乱开口了。
单飞的目光从照玉马移向旁边，却突然一怔，只见有匹棕色马正大口嚼着谷壳，远比其它马要吃得津津有味，自然也更加精神。
单飞的眼眸愈发明亮起来，他推开栅栏来到棕马身边，抚摸着马儿的毛皮，而后又蹲下去捏捏它的四肢。
绿萋瞧见心里有些恶寒，总觉得单飞的眼神有不同寻常的炽热。
“这是……坳壕马？”单飞站起身问道。
棕马虽个头和照玉马一般无二，但那健硕的四肢和宽大的马蹄，却是坳壕马才有的特征，当然还有那歪歪斜斜的满口黄牙。
相马如同相人，单飞第一眼看的是皮囊，所以并未在意这头棕马，但此刻查看一番，却有了些惊人的发现。
“应该……算是吧。”
出乎意料的是，身为卖家的邱老板也磕磕绊绊起来，似乎他也不清楚。
小柯河其实不小，其源头是辽海，几乎淌过半座阴山府，沛都正是依河而建的。沛都最初只是个小山村，后来因地势险要而被历代兵家所看重，渐渐又被视为建都的好地方。川州史记载占据阴山府的王中，有十三位都选择在沛都立都，沛国是最近的一个。
当然沛都今后还叫不叫沛都，就是两说了。
往日的小柯河清秀可人，宛如待在岸边洗妆的小美人儿，但今日的河流却不时飘过几具浮尸。
单飞与绿萋同乘一马，一开始还选择在林中小道穿行，生怕被禄山军发现。但瞧见岸边的流民愈来愈多，禄山军却愈来愈少，胆子便大了起来。
看来没人愿意为难这些苦哈哈，不过这些在单飞眼中，便多了别的一层含义，他有些猜不明萧让的想法了。
虽是疑惑，单飞后续还是选择在岸边大道骑行，因为这样更快。
绿萋坐在马儿后方，她将脑袋搁在单飞宽厚的背上，就像在依靠一块冰冷的石头。她本就不善骑术，在历经几个时辰的颠簸后，身为公主的矜持便放下了。
炽白的阳光洒在河面上显得温暖，绿萋静静看着愈发出神，美丽的眼瞳有些空洞，她想着若不是不时飘过一些死尸的话，这幅山河画就更美了。
两人一路无话，终于在傍晚赶到了下一个目的地——章丘城。
章丘是一座小城，经常被人戏称为“掌丘”，城中绝大部分住户是庄稼人，各家店铺寥寥无几，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那匹坳壕马终究还是跑死了，连续不停地奔腾整个白昼是它的极限，这还是在单飞有意控制速度的情况下，因此下一步便是找一匹新坐骑。
章丘四周并无大草原，想要找正儿八经的马庄是没有的，所以单飞带着绿萋来到了一家客栈。
乱世中的客栈不仅仅是供人吃住这般简单，就比如眼前的这家“惜福客栈”，其生意还包揽着典当和贸易。一些途经章丘的人，常常会因付不起钱，而“不得不”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坐骑，抵押给店老板。
单飞两人刚踏进门槛，便有一个店伙计喜滋滋地迎了过来。
然而单飞只是撇撇嘴道：“叫你们老板出来。”
那伙计先是一愣，瞅瞅单飞又瞅瞅低着头的绿萋，纳闷一阵便朝后堂走去，倒也不因热脸贴冷屁股而恼怒。
店老板很快就腆着笑脸来到单飞面前，他的身材高瘦，鼻子下巴都生得尖锐，这副贼眉鼠眼的相貌，倒是很映衬相由心生四个字。
店老板见到两人的第一眼就开始打量，看到甲胄和刀柄有些心惊，但视线很快放在了腰包上，只不过这干瘪的模样实在可惜，莫非藏在了别的地方？
第二眼打量的是绿萋，制式的盔甲在那人身上显得十分臃肿，说明此人身材很瘦弱，但当店老板的目光放在那人脸上时，便很快将瘦弱改为了纤细。
虽然低着头，脸上还刻意抹着污泥，但那白嫩的肌肤终究是藏不住的，店老板霎时间胸有成竹起来。一个疑似逃兵的男人，带着一个乔装打扮的女人，他已经想好该做些什么动作了。
这时单飞微笑道：“邱老板好。”
声音比预想中的要年轻，邱老板私下里琢磨着，但很快反应过来一愣：
“你认识我？”
单飞面上作出恭敬模样，抱拳道：“小子在入伍前是哈先生的手下，早就听闻过邱老板的鼎鼎大名了。”
邱老板和哈先生是章丘的两大地头蛇，邱老板听到单飞堂而皇之地说出这个名字，不禁狐疑道：“既然入伍了，为何你今日又回来？”
“当兵不好混饭吃啊。”单飞颇为感慨道，“小的细细想来，觉着还是重操旧业比较好。”
“现在做什么都不好过活啊。”邱老板也是感慨模样，下一刻眼神露出几分玩味，“毕竟哈先生这几年在城中也不行了。”
然而单飞闻言却咦了一声，惊疑不定道：“小的听昔日兄弟说，哈先生这几年已经迁到了骆城发展生息，怎么如今城中还余有他的势力么？”
邱老板比单飞还要惊疑，但他面上没有丝毫表现出来，作出一副刚刚说错了话的模样，只是眼睛始终盯着单飞：“原来小兄弟已经知道了啊，我正要给你提个醒呢。”
“原来如此。”单飞恍然大悟道，语气颇为诚恳，“小的虽已不在哈先生手下做事，但和兄弟们还是时常联系的，毕竟路远情义重。”
邱老板很遗憾没有从单飞的表情看出破绽，在听到“情义”二字眉头又是一跳，心想这小子莫不是在提点我？同时对单飞的疑惑也去了大半。
但邱老板生性谨慎，是个没有绝对把握就不会放手的人，于是他的目光便放在绿萋身上，想借此找出别的破绽。
然而单飞又做出了个出乎他意料的举动，只见单飞指了指身边的女子说道：
“小的名叫单飞，这是舍妹。”
绿萋闻言猛然抬头，望向单飞的目光满是惊讶，但很快又低下头去，更靠近了单飞一些。如今就算单飞真要卖了她，她好像也别无他法。
这一切举动邱老板都看在眼里，但他对绿萋的惊讶却并不起疑，相反对单飞更消减了几分疑心。女子抛头露面在外自然危险，有些遮掩也属正常，但单飞倘然说出却赢得了自己的信任。
想到这邱老板终于打消了对两人动手的想法，摆出对客人应有的模样道：
“单兄弟好，不知来此可是为了投宿？”
“正有此意。”单飞的笑容愈发和煦起来，“不过小的也想购买两匹好马，毕竟章丘离骆城还有好一段路程。”
邱老板一副了然模样，思索片刻伸手道：“那单兄弟请随我来。”
单飞笑着点头，没走几步突然好奇道：“这城中真的还留有哈先生的人么？”
邱老板转过身来，尖酸刻薄的脸上挤满了笑容：“应该……没有。”
两人很有默契地结束这个话题，朝后庭的马厩走去，但心里却是同样的想法：“真要有也早被你这老鬼（老子）吞掉了。”
绿萋默不作声地跟在最后，感觉像是在看一出无声的戏曲。
短短的一路上邱老板仍在旁敲侧击，他倒不是仍抱有疑心，只是对人刨根问底已成了一种癖好。单飞觉着好笑的同时，也游刃有余地应付着邱老板，不断加深着两人间的信任。
邱老板林林总总只养有十来匹马，膘肥体壮的好马是没有的，甚至不那么瘦的只有几匹，于是单飞的眉头便愈发皱紧。
看那槽中食物都是些粗糙的谷壳，和臭气熏天的大豆，单飞也明白在这人都吃不饱的小城中，马自然是不可能吃得好的。但他仍觉得这些马太不堪了，恐怕难以按自己要求的速度跑到骆城。
见到单飞面露不喜，邱老板也有些不安，连忙指着一匹卖相还算不错的马说道：“单兄弟看这匹如何？这可是来自中州的照玉马啊。”
“若不是邱老板出言，小的还真没看出那是照玉马呢。”
单飞有些哭笑不得，他当然知道那是照玉马了，也知道中州出货皆是好货，其中也包括马类。
照玉马是马中的佼佼者，胜在脚力耐力，最妙的还是其卖相。照玉马多出白马，其毛皮柔顺且富有光泽，似妙龄女子的肌肤，又似华美无比的丝绸，阳光照射时毛皮会映发得似白玉般透亮，这也是照玉二字的由来。
如果说照玉马是丰腴馋人的小美人儿，坳壕马便是腰比屁股粗的村姑。
但此马却有个不是缺陷的缺陷，那就是必须得吃好喝好，吃食除了上佳的草料外，还得有精细的麦片，甚至时不时加上些肉糜。这样的伙食的价钱，顶得上禄山军中的一个小队。马吃得比人好，绝不是虚言。
邱老板显然吃得还没马好，因此他养得这匹照玉马，实在是焉坏得不成样子，不仅疲颓不堪，毛皮也成了灰白的杂草。照玉马是需要细细打理毛发的，不然就会交叉成现在的模样。
邱老板也瞧出单飞是个懂马的，便悻悻然不好胡乱开口了。
单飞的目光从照玉马移向旁边，却突然一怔，只见有匹棕色马正大口嚼着谷壳，远比其它马要吃得津津有味，自然也更加精神。
单飞的眼眸愈发明亮起来，他推开栅栏来到棕马身边，抚摸着马儿的毛皮，而后又蹲下去捏捏它的四肢。
绿萋瞧见心里有些恶寒，总觉得单飞的眼神有不同寻常的炽热。
“这是……坳壕马？”单飞站起身问道。
棕马虽个头和照玉马一般无二，但那健硕的四肢和宽大的马蹄，却是坳壕马才有的特征，当然还有那歪歪斜斜的满口黄牙。
相马如同相人，单飞第一眼看的是皮囊，所以并未在意这头棕马，但此刻查看一番，却有了些惊人的发现。
“应该……算是吧。”
出乎意料的是，身为卖家的邱老板也磕磕绊绊起来，似乎他也不清楚。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