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异世宋 » 第四章:普宁郡王:赵似

第四章:普宁郡王:赵似

    他躺在软榻上,虽然已经是五月份,但是身上仍盖着鹅绒做的薄毯子,上面用细密的金线绣着神兽云纹,三面被锦屏遮了风,只余面对睡莲的一侧。这时候睡莲刚刚翻绿,莲叶间还有去冬残存的干枯。仔细看,已有尖尖的骨朵,从缝隙闪出绚丽的粉色。小湖对岸是一片海棠,花开的正艳。

    腿边有两个侍女正在轻轻捶腿,他侧了下头,便有侍女在旁边喂了口茶。这日子,真舒服啊!

    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帘外传来:“王爷,任指挥来了!”

    他还是不习惯太监的声音,不舒服,不过既然来了,总要适应。他点了点头,太监就招呼侍女一起出去。

    “这里没有外人,表哥坐吧!”

    任守忠三十来岁,宽脸庞,身材高大。是母妃养母的孙子,以前在西北军任职,肤色有着特殊的川陕的红色,随着皇太妃的受封,他也恩荫调到禁军任职。太妃见他人情练达,忠勇可靠,让他做了王府指挥,负责王府安全。

    任守忠一身常服,腰里配着剑,拱了拱手,坐下道:“王爷可好些了!”

    “嗯,已经差不多了,只是身上还没劲,头也昏昏沉沉,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任守忠咬牙道:“王爷,是马被下了药,当时我们都在看护王爷,等我回去查看的时候,马已经死了,从症状来看,确实是中毒,而且是剧毒,能让马剧烈跑动时倒毙。”

    不由得他恨恨,如果王爷有个闪失,对他来说就是天塌地陷,全家发配都是轻的。而且他一身荣辱都寄于这个王爷身上。当时他看到王爷栽倒,浑身发汗,冷气直冲顶梁门!

    “马槽上两个已经拿了,不过,根据时间推断,应该不是在府里下的,在牧场的可能最大,当时人多眼杂,容易下手。王爷再想想,中途是否有可疑之人近身或者喂过马?”

    他凝眉道:“我昏厥之后,有些事已经记不清了!不过,当日是老王爷赵宗晟相邀,不好不去,同去人太多,我记得有七哥大宁郡王、八哥遂宁郡王、十哥咸宁郡王、小子辈的有高密郡王和建安郡王的孙子,郭驸马的两个孙子、王驸马,多是宗室子弟,还有他们带的勋贵亲戚。”

    “王爷,不急。可以慢慢想!”他可不想再让王爷再犯了其他的病。

    见任守忠又是一脑门子汗,他指了指:“表哥别着急,先喝口茶缓缓。”如此多人,切实不好查,不过我们可以换个思路。既然找不到下毒的人,倒是可以以毒找人,这种毒,应该不是寻常可以见到的。我相信,只要做,总会有蛛丝马迹的。

    “可是,王爷。我们人手太少,府卫的人护卫冲杀还行,让他们查案跟踪,确实非他们所长,我们需要找些人手了!”

    赵似不禁自嘲。堂堂的普宁郡王,皇帝同胞弟弟府里竟然无人可用,可见前身真是个无心男啊,但凡上点心,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人手在精不在多,这样的人一时半会也不好找。表哥可以先从旧日同僚里寻摸寻摸。同时还是在府卫里找几个苗子,自己培养的总是用着放心。另外趁此机会,整顿下府卫,以前太松懈了,起码要干干净净的。”

    听到此话,任守忠宽大面门上显出愧色,忙起身下跪:“王爷,是在下御下不严,疏于管教才有今日之祸,请王爷治罪!”

    “起来吧,经此一事。我们都要吸取教训,以前错不在你,是我没听你的话!”“你拿个章程,前宅的事按军法。该撵到外面庄子的就撵走,让军卒充实空缺的管事。”

    “是!”

    往日,是我想简单了。本以为我无害人之心,就可做个富贵闲散王爷,没想到,还是碍了别人的眼!

    他知道,他虽然与皇帝血缘最近,但是皇帝从小养在太皇太后身边,与他这个弟弟并不亲近。他也已经有半年没有见到皇兄了!反而不如其他几人。再加上刚开府半年,对如何操持一大家子还是没有经验,对别人也缺少了防备。

    不过既然我接过了这个身躯,便也接过了他的因果。不管是谁,这个仇总是要报的!再说,也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但有行动,必有所图!有人杀我又是图什么呢?”可惜前世的历史记忆,断断续续,模模糊糊,想不真切。

    见任守忠也不得要领,低声说,“昨日奶娘从宫里母妃处来,说太皇太后最近圣体有碍,已经停朝两三天了,让我好了之后去宫里请安!”

    任守忠猛然抬头:“哦......”。两人交换了下眼神。他可是记得,皇帝即位时,京中的风声鹤唳!官家虽然没有完全亲政,但已经登基十年了,帝位早已稳固。

    “难道杨王还不甘心?”

    “杨王确实心有不甘,但是太皇太后既然已经让孙子继位,万没有再返回头让别的儿子继位,如果有这想法,早就......。反倒是这些年杨王虽然一直威望日隆,圣眷优厚,但是一直被太皇太后压着,不敢太出格。”“可是,我也没有挡了杨王的道啊!”

    “除非!”

    “除非皇帝突然驾崩!而且无嗣,这样才会像仁宗一样,从皇族子弟中挑选继任者,而我为皇帝同母弟,或有一定几率!但是我上面还有好几位那!”“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两天后,他坐车前往皇宫。他的府邸在旧酸枣门外,十王府街上,向南过万寿观,顺着皇城宫墙前行,即可到东华门。

    车内空间宽大,他坐在中央,周围四个侍女伺候,仍不显得拥挤。两侧还有格子,放着一些书籍、文玩,前面小桌上放着烧水的茶壶及一应紫砂茶具,咕咕冒着热气。

    不是他要讲究,而是王爷的威仪就是如此。而且比起车,穿衣才是真的费神,早起之后,梳洗穿衣就一个多时辰。先是兜肚、再是汗衫、裤子、靴子,然后紫色翠毛锦袍、头冠簪戴、放团球路金带、白玉的金鱼袋,繁繁琐琐,不过穿上之后,除了略显瘦弱外,确实更显的丰神俊朗!

    拐过东华门,自凝晖殿下车!看着原来住的房子,现在要这么麻烦才能进去,他真想唱一首“不想长大、不想长大,我不想长大!”

    虽然母亲皇太妃上面还有太皇太后、皇太后,但是母以子贵,皇太妃的车撵、仪仗、冠服全是与皇后等同,出入可以走朝门宣德门东门,住所为圣瑞宫。所幸离得宫门不远,否则,走过去,就要这个拉垮的身体半条命。

    “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圣体康泰!”

    “快,搀起来,这里没有外人,孩儿不用多礼,快让为娘看看。”还没行完礼,便已被太监瑞安搀起来。“王爷快起来,太妃娘娘已经念叨你好几天了!”这个太监经常去王府,倒是相熟的很。

    赵似只有往前走了几步,给母亲相看。朱太妃拉起他的手,未语泪先流,“我儿瘦了。”

    ......看来全天下,古往今来做母亲的都差不多,都是儿寒乎?欲食乎?你瘦了!看着朱太妃拉着他的手,眼里噙着泪水。原来冰冷的心也逐渐暖起来。

    朱太妃已经五十多岁了,但是看模样也就四十来岁,身材有点发福,穿着交领云纹红色锦袍,头上插一双镂空黄金垂珠发簪,皮肤白皙,眼角有着淡淡鱼尾纹,圆形脸,透着宁静淡雅。也许,正是靠着这份静气,才在宫中得宠,养育三个孩子的吧。

    “孩儿让母妃担心了,孩儿不孝!”

    “我孩儿是有福报的,定会遇难成祥,逢凶化吉!”说着,只留下瑞安伺候,娘两个说起此事的经过。好在他大病初愈,只以很多事忘了搪塞过去。

    “你皇兄已经把此事交由开封府限期破案,有你皇兄为你做主,一定要幕后之人绳之以法。”

    “儿臣相信!还请母后不要挂念!”

    “你已经成人了,听太后说,下半年就会于你赐婚。你有什么熟识的姑娘吗?”

    “呃,儿臣身为国家郡王,一切由皇兄做主!”我能告诉你,我刚来,还没来得及认识吗!

    “孩子,为娘自十六岁进宫,在这宫中已经三十多年,什么事早已看开了。以前为娘位份低,出身也低,未得家族一丝臂助,期间受了多少委屈!为娘现在希望给你找个好姑娘,也能得几分帮衬。”

    “母妃说哪里话,孩儿的臂助一直是母妃和皇兄,现在是别人抢着要我们的帮衬那!”

    “你这孩子,经了一事,嘴巴倒是比以前伶俐了!”

    太监瑞安:“王爷以前也是伶俐的,只是以前在娘娘身边未得施展。现在开了府,得了历练,自然越发聪慧了!”

    正说笑间,外面通传:“皇上驾到!”

    一阵问候之后,众人重新落座,皇太妃思索了一下道:“皇帝今天没有早朝?”

    皇帝赵熙眼光扫了一下赵似道“这两天太皇太后身体不大爽利,停朝两三日!孩儿也要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

    赵似打量了一下这个亲哥哥,发现两人身材相当,脸型也有几分相似,只是赵熙的更为清瘦,脸上泛着一种潮红,也许是熬夜的缘故,挂着浅浅的眼袋。

    “十三弟身体要些了吗?”

    神宗皇帝尚在世的皇子有六个,皇帝是皇六子,是在世的长子,其次为皇七子赵必,其次为皇九子赵佶,再其次为皇十子赵吴,再其次为皇十二子赵思,最小为皇十三子赵似。赵吴和赵思为一母所生,母亲为王婕妤。皇帝和赵似为一母所生,当初皇帝以九岁皇长子身份登基继位,朱妃也由婕妤晋升至皇贵妃,一切礼仪与太后同。

    当然,亲疏,他应该叫他二弟,而不是十三弟。

    赵似见母亲脸上似有不悦,来不及打岔,先对皇帝道“回官家,已经大安了,谢官家挂念!”

    赵熙似乎感觉到母亲的不悦,可是他自小就受太皇太后教诲,“一登帝位,天下皆为臣民!官家非一家之官家,乃天下人之官家!为社稷计,无有私情。”在他眼里,所有皇子皆为臣子,赵似也只是其中之一。

    不知何时,宫女太监都已退下,只余下女子三人。

    皇太妃思索许久,怆然道:“我自小失去父亲,母亲改嫁于朱家,可是朱家也没有与我养育之恩,母亲又将我托于远亲任家养大。那年我刚六岁,一个人寄人篱下,所幸你任家舅舅等对我还好。那时候我常常想,如果有一个可以说话的兄弟姐妹该有多好?”

    “所以,我希望你们三个要多亲近,互相扶持,这才是长久之道。一家如斯,一国亦如斯!古语有云,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虽然我们是天家,可,天家首先是家啊!”

    赵似见朱太妃落泪,赶紧下跪,“儿臣谨遵母妃教诲!”他知道,这是母亲在帮他,在表达对皇帝的不满。可是,一个人十来年受教的固有观念,怎么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

    赵熙也走上前,坐到朱太妃身边,细声道“母妃教诲的是。”他自九岁登基,十年了,到现在还未完全亲政,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恐有变天时刻;翻看史书,每篇文字都记录着“背叛”二字,让他如何体会家的感觉,他告诉自己,“我必须冷酷,家,是弱者的累赘!只是为了子嗣,为了帝国的传承!”

    看气氛有点沉闷,赵似问道:“母妃,怎么没见柔惠?”提起妹妹,几个人脸上都和缓下来。

    “是啊,怎么没见她,这几天还一直念叨你呢,说是要写百篇《药师经》,给你祈福。估计现在还在后面用功呢!”说着,忙让人去后面请柔惠。

    赵似道:“妹妹有心了,我去叫吧”说着向两人拱了拱手,往后院走去。圣瑞宫并不大,出了正殿右转过一片花圃,就是妹妹柔惠的小院。院子里有两棵石榴,火红火红的。

    还没进厅堂,就见柔惠已经迎了出来。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正是烂漫的时候,双眼皮、樱桃口,胖乎乎的小脸,还有两个酒窝,头上朱翠,穿着嵌金线的衫袍,披着锦绣披肩,一看就像是从画里走出一样。从相貌上看,她应该更像父亲多点。因为自己和母亲、赵熙都是丹凤眼,显得英朗,而柔惠则更显的文静。

    “哥哥安好?怎么这么早就进宫,不再将养几天!”

    看着妹妹小大人一样规矩的给自己请安,大有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他和妹妹一起长大!深宫里面,本也没有玩的伙伴,也不能出去,按母妃的性情,应该也不是让孩子出去疯玩的人。所以也就这两个人一起玩闹。

    “看哥哥,这次给你带了什么好玩的!”说着,赵似将前两天让木匠做的几个木板拼图滑板拿了出来。

    “哇,这个怎么玩?哥哥快给我说说!”

    和柔惠闹了一会,教给他拼图滑板,“你看,这是五牛图,只要你把图拼完整就可以了。”柔惠非常聪慧,一看基本就明白玩法了,说着就想拿起来试试。

    “这个是孔明锁!”

    “哇哦,这都是从哪里买来的,我以前都没有见过啊!”

    王府太监从旁边插话“这些都是木匠根据王爷说的做的,外面买不到的啊,公主!”看着柔惠公主一脸崇拜的模样,赵似宠溺的刮了下她的鼻子,走吧,皇帝还在前面等着呢,回来再玩。

    前院见赵似走后,母子两个收敛了脸色。

    “太皇太后病情如何了?”

    “开始时只是普通的熬夜着凉,现在咳嗽不止,太医说是痰火之疾,火浮于肺......”

    “痰疾不是大病,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不过痰疾也是顽症,不易除根。太皇太后春秋已高,经常批阅奏章至亥时,也是积劳成疾!”

    “是啊,积劳成疾!”皇帝附和了一句。

    朱妃看了看他,“此时正是你侍奉汤药,叙天家人伦,扬宗室亲亲之谊的时刻。当以孝道为先!一会和你二弟一起去太皇太后处吧,我明天再去给圣人请安。”

    “是!”他确实不好长时间离开!

    “你二弟遇刺,你怎么看?”

    “不可能为情,也不能为仇,谁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夷灭三族的风险去刺杀一个郡王。”

    “那就只有一个情由了!”

    “也许,有人只是想把水搅浑,或转移视线,乱我心绪!”

    朱太妃:“开封府怎么说的,有什么进展?”

    “开封府还在调查,我已严令限期抓捕凶手!,另外也已密令皇城司从毒源开始查起,搜检幕后之人。只是,现在是延文应管着皇城司!”

    “延文应虽然是太皇太后身边得用的人,但是现在局面,我们占有大义,事涉郡王被刺,十数年未闻也,朝廷法度,岂容推延,难道不怕朝堂诸公非议!关乎你二弟生死,我这个做母亲的说不得也要去太皇太后那里说道说道。如果案子草草结束,别人就会认为我们软弱可欺,不仅要查,而且要大张旗鼓,轰轰烈烈,一查到底!否则,皇家威严何在!!”

    太妃脸靠向儿子,正色道:“皇帝的威严又何在!”

    毕竟是经历丰富的老人,一言切中要害!“是啊,已经无路可退了!是该显示皇帝威严的时候了!”

    第二天,开封府知府以地方不靖被弹劾,降职为郓州知州,被称为墙头草的权臣原执政章惇接任,重新为京官。

    改革派官员赵挺之升官为吏部侍郎;

    中间派曾布接替丁忧的安涛为知枢密院,右倾保守派李清臣为户部尚书;

    大宗正赵宗晟因宠爱妾室被弹劾,仪仗降级,家中思过。

    虽然这些人都还是太后当用的人,调整的很巧妙,但是有心人已经从中嗅出了改革派有被重新启用的迹象,皇帝或许有了调整宰辅的意图,朝中氛围为之一变,大有山雨欲来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