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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开封府捕头:展过

    展过,世袭开封府捕快,他爷爷曾经护卫原开封府包大人,他爹是开封府牢头,平安终老,他在二十二岁接任,从铺快干起,至现在十年升为开封府铺头,没有意外,这应该就是他职务的终点了。作为吏,几乎没有转官的可能。直到那一天,任守忠来找他。

    他和任守忠是发小,一个坊里长大,任守忠住在巷子尾,他住在巷子头。随着任守忠家贵人在宫里地位越来越高,儿子成为当今天子,任家就发达了。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加官进爵,门庭显赫,光宗耀祖。

    要不人说,“生儿不如女,生女封贵妃,生儿参军九不归。”任家心眼好,命也好,谁知道当年收养在家的小女孩成了皇帝老子娘啊。他受过任家的小恩惠,现在是要报恩的时候了。这也是他唯一可以改换门庭的机会了,老大继承他的职位,总要给老二拼个前程吧。

    他先去看了普宁郡王的马,然后对牢里的两个槽头问话,他家三代铺头出身,有一项技能,他能通过别人的细微表情,判断对方有没有说真话。有时候,你从证据得结论很难,但是从结论再找证据就非常简单了。但是,当他要第二次问话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死了,真正的自杀。

    “看来,有些东西比死了还可怕。比如,诛九族。”

    在人的方面,线索断了。

    根据任守忠的提示,他又去查看了马的尸体,拉到旧曹门外的牛马行,解剖后,在马的肠胃里找到一只虫子。像一只蝎子,但是比正常的蝎子要大的多,而且是整个的。也就是说这只蝎子可能是被人灌进马嘴里的。可是这也多此一举了,正常下毒就可以了,谁会费力把一只蝎子灌到马肚子里。而且他观察,这只蝎子在马肚子里还有活动痕迹,也许这就是马惊了的原因。

    但是,下毒的人怎么知道马受惊的时候,王爷正好骑马呐?

    这太诡异了。多年经验告诉他,当所有理由被排除的时候,你就要坚信你的推理,也许所有匪夷所思的事只是你还没见过。怀着忐忑的心情,他去了“下马刘家药铺”。他家是京中治牛马病第一,曾经凭借此技术得了官位,所谓武官下马,这就是名字的由来。

    当他拿着那只虫子尸体找到刘家老爷子的时候,老爷子思考了许久才说:“我只是在小时候听我爷爷提过一嘴,在西南十万大山,有一支西南蛮夷,养虫子下毒,称为蛊虫。其他就不知道了。太久远了,也许正是因为他老了才能想起小时候的事吧!”

    从下马刘家药铺出来,他在隔壁郑家油饼店坐了一会,捋捋思路,看来还是要反过头来去那槽头家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至于西南蛊虫,他从没听说过。

    带着打包的油饼,他去了死了的槽头家,留下了些钱,把油饼也留给而孩子。他得到了一个盒子和一个信息,是孩子从槽头床底下找到,然后当成玩具来玩,盒子里面有一块布,这层衬布应该是怕里面的东西坏了而放的,绣着一个三角形图案。盒子里一股腥臭味,是蝎子的味道。应该就是当初放那只蝎子的盒子。而那个信息,则关涉到一个人,和槽头是表兄弟,家里没有亲人了,前几年和一个朋友去了西南贩马,或许与此事有关。

    顺着御街向南走,出朱雀门至麦秸巷向东,至保康门潘家药铺,再向南就是南方客店。所有西南商贩进京大多都住在这里,北至潘家药铺,南到状元楼,西至张驸马府,东到三尸庙,这一片就是西南人商贩进京居住的范围,他们的当地官员也大多居住这附近。他在这里蹲守了三天,终于从一个贩马的人嘴里打听到,那块布的花色和织锦手法应该是出自苗寨,从一个布贩子那里知道,布应该出自夔州(贵州部分)区域,他们那里的织锦色彩艳丽,区别别的地方的是他们那里用菱形和三角形作为构图,边角以单线曲折。这种货,以前只有播州杨家出过。

    “播州杨家,他也算是有见识过人了,可是从没听说过播州杨家。”

    经过打听,后来才知道,播州杨家是西南的一个割据势力,祖上原来是唐朝的武将,在西南平叛,平叛之后就代替了原来的人占据了播州,因为地势偏僻,没什么物产,一直被朝廷斥为蛮夷,到现在已经传到十几代人了,比大宋朝的历史还长。

    两天后,他启程去夔州。第一段沿着官道骑马赶路,一路驿站,直到襄州(襄阳),有时车,有时马,一路人烟繁盛,田园牧歌,车马通行无碍,第二段自襄阳沿汉水南下,而后折向西南经荆门军(荆门)自宜都过长江,二十日至鹤州(怀化),这一路山势险峻,云雾缭绕,各种奇石怪峰,倒也新奇。第三段自鹤州三十日至矩州(贵阳),而后北上至播州,用时二十日。这一路就只剩了上山、下山,道路陡峭难行,有时候两三日不见人家,虽有驿路相通,但只是勉强维持。而这,已经是最好走的路了。而从矩州至播州,则树木繁茂,山石陡峭,不见天日,山路盘旋,时而深涧,时而峭壁。更有一段刚见路眼,寻路前进。幸亏在路上聘了向导,否则,他真的要永远在这山里出不来了。

    路过的县城,说是县城,不过是一些大的寨子,说是朝廷在管来,倒不如说是完全的自治。他们还停留在寨子自己管理的模式,只是承认是大宋子民罢了。

    怪不得说是西南蛮夷,果然荒凉无人烟!

    经过蛮州,顺着河谷,吊脚楼逐渐增多,坡上的梯田闪着银光,有几分江南鱼米之乡的感觉。他也终于找到那个出产织锦的地方。三个月,将近九十天,三千里,他跨越大半个宋朝,跑死三匹马,穿烂了十几双鞋,经历了春天和夏天,经历了一天分四季,经历了多次的艰难坎坷,终于找到了“双集镇”。一瞬间,恍若隔世,好像他已记不起京城是什么模样了!

    他在酒楼休整了三天,洗澡,然后睡觉。等他醒来,终于可以仔细看看这三十六苗寨的风俗了。他要先买把刀,他的刀一路上披荆斩棘成了豁子,这里的刀是生铁打造的,比较短,虽然比较亮,纹路也好,可是远不如他的佩刀坚韧,他的刀是统一佩刀,采用灌钢法由军器监打造。现在他远在天边,也只能将就了。

    双集镇不大,河水自西北向东南穿过镇子奔流而下,在见识过巴峡、巫峡的汹涌后,他对这小河也没有什么感觉。吃的以大米为主,也有几家做羊肉的,牛肉很少,酒水浑浊、度数也低,不过好在比较清冽,应该是此地的水比较好吧,好水才能出好酒。不过这里也有京城没有的东西,一是茶叶,在这里可以坐下来喝一天的顶级春茶,只需要十几个铜板,如果在东京,起码要十几贯,以他的财力,是没有机会这么奢侈的。还有这里的织锦,如果放到京城,也要几十贯一匹,而在这里三只猪就可以换了。

    他用大半天就把镇子逛了一遍,这里的宋人很少,多是周边几十个寨子的山民。如果有山外来人,应该非常显眼。于是,他买了一身当地的衣服,酒店、茶铺、首饰店一家家的开始闲逛找人打听。只说是自己的兄弟,姓彭,中原口音,三年前来这里贩马,死活不见人,现在家里死了人了,才派人来寻。可是一连几天,仍是一无所获。

    这天中午,他像往常一样坐在茶馆里喝茶。今天的船比往常要多,一个盘着头巾的人从船上下来,他的头巾是蓝白格子的,他知道这是西南罗殿国人的装束,他们在这里很少见。他的船上人肯定不少,这从他从饭店带了很多饭菜知道,以前也有如此的,商人怕不安全,在船上过夜。而后,那人做了几个防跟踪的动作,这引起了他的注意。这几条船有问题。

    晚上他果然发现,这个船上下来几十人,带着很多东西去了坡上一个院子。他们推搡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女人还抱着一个孩子,看装束,应该是苗寨的人。

    他悄悄跟着,爬上屋顶,静静等待。不大一会,又从外面进来一个人,带着斗笠,看不到容貌,腰里一把剑,这种武器在这里可很少见到。

    那人进去压低声音对众人说:“我们在这里等候大军,分成两队,从镇子两头开始放火,制造混乱,争取用最小的代价,拿下镇子。其他的事,等大队人马来了之后再行动。”

    “你们两个先去盘龙寨周边摸摸情况,看有没有小路直接进去。”

    “是。”

    “你们在这守着”听声音,应该是进了里间。

    那人刚进去,就听到一声呜呜的惨叫,应该是他把那个女人给杀了。

    就听到被绑着的男人爬过去,呜呜哭着含糊不清的叫着女人的名字,这引得孩子也跟着哭起来。

    “没有完成任务,私自叛逃,几年筹划毁于一旦,你真该死!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别说你向西跑,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一样能把你揪出来,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要跑?为什么不完成你的任务?”

    “你个禽兽,你杀了她,你们不会成功的。上天一定会惩罚你们的。”

    “我说过,完成这次任务之后,就让你离开这里。”

    “离开,你交给我的任务,根本就无法完成,那个萨玛根本就不离开寨子,我接近她的时候她身边总有人,我根本不可能活着离开。就是万一完成了任务,你也不会让我走的,不过是杀人灭口而已。”

    “不是已经给你制造机会了吗?你已经接近她了。”

    “哼,用我女人和肚子里孩子的命来接近,用别人的好心,来杀人,而且她确实救了我的女人和孩子。我可以死,但是你不能也让我刚出生的孩子也死!”

    “呵呵,原来是动了情了!好吧,你可以去死吧,我会把你的孩子养大,我会培养他,让他成为最好的死士!你应该感谢我,哈哈哈......”

    “你个禽兽,我跟你拼了!”

    “哗啦啦,噗嗤。”

    突然,一阵哗啦声,还有兵器入肉的声音。应该是那被绑着的男人撞向了那个头领。那头领抽剑刺中对方。

    展过刚要抽刀行动,就听外面已经响起射箭声音,就见一个年轻人拿着斧头冲向屋外众人。乒乒乓乓,打在一起,那大个子非常灵活,并没有和众人恋战,逼退之后,就向屋内冲去。他的目标是那个头领。展过也来不及多想,从屋顶直接坠下去,哗啦一声,众人都惊了一跳。展过进去之后,先把孩子抱起来,然后去看那个被绑的男子。

    那头领吓了一跳,挥剑向那年轻人刺去,那大个子兵器施展不开,又重新退到屋外,腹背受敌。

    展过随后也出了屋子,也加入战团,不管那大个子是谁,目前却是有共同的敌人。头领眼色深沉的看了下展过,没有说话,抬手就是三只袖箭。他拿刀击飞一只,闪过一只,第三只射在肩头。

    那大个子在对方动作的同时,拿着斧头重新向头领砍去。那头领灵活躲闪,并不缠斗。可是那大个子也非常灵活,众人没有一合之敌。那头领见奈何不了大个子,对着众人说“大事要紧,大家去放火,烧了双集镇。”留下几个和大个子打斗,其余人都带着斗篷向外跑去。不一会,外面响起起火的声音,而院子里,也只剩下大个子和头领。

    展过忍着疼痛,去屋内找到那个被绑着的男子,他几乎确定,这个人就是他要找的人,京城的彭椿。使劲把他摇醒,急迫的问道:“谁指使你干的?快说,看在你孩子的份上,告诉我!”他表情狰狞,吓哭了孩子,彭椿缓缓看了下孩子,眼里露着不舍和乞求。展飞知道他的意思,“你放心,我不会伤孩子。告诉我,谁指使你的?”彭椿艰难的张开嘴,只发出一个声音,就口吐血死掉了。

    “王?汪,哪个汪?”可是那彭椿已经死去。于是又抱着孩子走到门外。只见那个大个子拿着斧头,对着头领说,“你们为什么要对付盘龙寨?”见对方没反应。

    “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打盘龙寨主意的人都得死。去死吧你。”

    “慢着!”展飞忙叫住他,他跑了三千里,不想只得到两具尸体。

    他知道时间有限,他必须用什么东西能控制住这个人。显然这个人杀伐决断,是个狠人,不能用威胁,他脑子快速转动。“你们王爷登基,你又能得到什么?到时候一样被灭口?”这个问题里面有几个陷阱,他只要接话,就会暴漏很多东西,他要让对方开口。

    “你们不会有机会的!”

    “什么意思?你们”,意味着他认识自己,或者猜到自己是谁,他地位不低;还有他在这里有连接京城的消息渠道;还有,他针对的不是王爷一个人。

    “机会”,什么机会,只能是皇位了。听他的意思,他们已经占据先手,他保的人处于防守位置。那就是比王爷的位置还高,顺位还靠前。

    “皇叔给你们的,王爷也能给你。”他继续试探。

    他笑了笑,转过头,冲向了大个子。那人显然不是大个子对手,不一会,便被打飞了武器,被大个子逼到墙角。大个子的斧头已经逼住他,肩膀一处伤口深可见骨。

    “他眼神里没有吃惊,不是皇叔。”尚飞分析道。

    当他再想问的时候,那人已经死去。他把最后一支袖箭射向了自己,从下巴射入,从左眼眶内出来。展飞看着尸体,心想:不管他是谁的人,出于什么目的,但他确实是条汉子,死的像个爷们。一张普通的脸,搜遍全身,也没有其他有价值的信息。不由懊恼,只能记下容貌特征,到京城之后再想办法了。

    那大个子被人溅了一脸血,腿抖动着,显然受到了惊吓。他不由纳罕,这人杀起人来,斧子虎虎生风,却被一脸血吓得发抖,嘴里念叨“古神庇佑”。也许是个雏。随着那人擦拭血迹,露出一副青涩的面孔,虽然棱角分明,沉稳大气,但还是可以看出,这还只是个大孩子。

    这时,外面又响起更大的喊杀声。展过猜测,应该是罗殿国后续的部队过来了。他这时才感觉到肩膀的疼痛,把孩子交给那个大个子,“你叫什么名字?”他知道这个男孩应该是那个什么盘龙寨子的人。

    “我叫石岳,你是宋人,你和那伙人是一起的,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声音很清脆,不像这么大个子的声音。

    “我叫展过,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他们刺杀了我的王。我是来追他们的人。”

    “只有卑鄙的人才暗杀,也只有卑鄙的人对女人和孩子下手。”石岳接过孩子。“这个孩子是我们三十六寨的人,苗人的后代由苗人抚养。”

    展过知道自己也无法带着个孩子,而且还这么小。“好吧。我没意见。”

    这时,外面的声音更大了,火也更大了。展过隐隐约约的听到有人喊“石岳”的名字。

    “外面有人叫你。”

    “咦,你的听觉比我们猎人还灵敏。”石岳疑惑道。不过他没有纠结,“是我兄弟,我要与他汇合。赶紧把消息带回去。”他希望展过能跟他走。

    “你?”

    “我跟你走。”,他们都有对方想要知道的消息。他和石岳有共同的敌人,或许合作,能更快找到王爷被刺杀的原因。他已经走了三千里,不介意再多走一些,而且他确实需要调查那个罗殿国,看看那个人在那里还有没有同伙,还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他能感觉到:“王爷的刺杀和他们口中的萨玛的刺杀是有关联的。”这后面有重重疑问,只有吹散迷雾,才能发现搅在一起的命运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