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孟雨
身边的荷花告诉她，三十六寨的理老都已经到齐了。她攥了攥拳，给自己鼓劲，我可以的。现在她非常想念洛瑶在的日子，那时候她只要站在洛瑶或者大祭司的身边就可以。那时候，她总是幻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站在那个位置，决策三十六寨的方向。可是，她如今站在这里，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高兴，也没有当初幻想的兴奋。
师傅死了，洛瑶离开了。而她，还没有准备好。简单的日常事务已经让她精疲力尽，她无暇顾忌父母的感受，无暇和石岳告别，连孟林的任性离开都没有时间更多的关注。她的时间要用在寨子的建设上。
理老们已经到齐，很多人都是自己爷爷的年纪，他们会听自己的吗，还是自己应该听从他们的意见，但是以往的每次会议她总是看到，大祭司用三言两语就将这些难缠的纠葛解开，那样的驾轻就熟，云淡风轻。而自己，却感觉非常的吃力，我能行的，她在人群中看到了父亲，还有大舅彭吉祥的身影，他们会支持自己的，这给了她些许的安慰。我可以的，她再次为自己鼓劲。
“萨玛，大家都到了，可以开始了。”施家爷爷站起来，他拥有崇高的威望，在大溪寨一言九鼎，西北面的几个寨子的理老也都听他的。他站起来开场，是给自己壮胆，她感激的看了下施家爷爷。
“我是一个小辈，洛瑶萨玛不在，暂时由我主事，但是大事还是要听各位理老的意见。毕竟我经历的事情少，如果有说的，做的不对的地方，请各位理老多保函，多指正。”她本来准备了一个很官方的说辞，可是看见这些老人，她放弃了，她有什么资格在这些老人前面指手画脚呢。
施家老爷子再次站了起来，她忙让荷花给老人搬来了高凳。老人环视了一圈，“孟雨萨玛之前和我有过沟通，当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如何增强我们三十六寨的联络，这次战斗，让我们知道，力量分散就没有力量，如果我们开始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就不会出现被各个击破的事情，就不会拿圣物交换部族的生命。当然，我不是说不交换，而是，我们本来拥有可以击退他们的能力。所以，今天第一件事，就是怎么把力量凝聚起来。”
这是一件非常大的事，自孟雨跟着大祭司和洛瑶参加理老大会以来，从没有讨论过比这次事件更大的事情，而这就是自己第一次主持的理老大会。自施家爷爷发言后，跟着小溪寨、白石寨、门洞寨、左水寨、永安寨、安乐寨等西北六寨的理老都支持了他的意见，当然，这也是孟雨提出的意见。
把边远小寨搬迁，搬到双集镇和盘龙寨一线附近，同时，在双集镇和盘龙寨之间再修建三座寨门，增加防御线。当然，搬迁的寨门需要放弃自己的耕种土地和世代居住的房屋。这让人很难接受，更不要说每个家庭还要说服自己的婆姨和孩子。
而靠近东南的双宏寨、右水寨、玉水寨、白水寨、土溪寨等六个寨子却很难同意，因为他们的耕地更平整，茶园都是经过了多少代人的经营。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所幸石柱寨、高望寨、木孔寨、东流寨、小村寨、石门寨、木栅寨、虎眼寨等一些大的寨子，选择了同意，这是靠近双集镇的部分，他们不用大规模的搬迁，只需要把房屋搬迁，而不用放弃茶叶和梯田。
会议持续，中午到天黑，茶水已经换了三遍，焖熟的牛肉和大米的香味已经飘了好久，但是众人一个也没有离开，也没有单独去吃饭。孟雨安静的坐在主持的位置上，她渐渐想起了洛瑶告诉她的话，当你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你要多倾听，听到众人的顾虑，听到他们言语后面的纠葛，这样就会更快的打开局面，统一意见。
双宏寨提出的土地问题。大家共同同意，所有放弃的耕地由三十六寨统一招募山外的无地人来耕种，根据土地薄厚收取租金，另外，所有的青壮都需要在双集镇值守，平时也要参加弓箭训练，由总寨统一发一份茶米。
白石寨张娜的父亲张高站起来说，“这次我们寨子死了七个人，所有的粮食都被抢了。女人们的银首饰也被抢走了，还有的女孩被......，所以，我们绝对支持搬迁，可是大家搬来之后怎么生活，怎么维持，回去总要给乡亲们一个交代吧！”
终于松口了，孟雨悄悄松了口气，这个问题她已经在会前和几人透漏了自己的决定。“只要占据双集镇，我们就会比以往多增加一份收入，这一份会优先用作新的房屋建设，收税的事情也优先考虑搬迁户的青壮。”果然，田大勇将话接了过去，不用自己亲自下场。她慢慢感觉到了节奏，正朝着自己期望的方向前进。
还有一条最重要的，“钱从哪里来？”
这个问题孟雨考虑很久，她决定把祭坛的几个金人融化一部分。玉树已经被盗走，金人的消息也可能走漏，与其让别人抢走，不如用来壮大自己的力量。如果洛瑶在这里，应该还有更好的办法，但是自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或许大祭司如果在的话，也不会同意的，或许在天上的祭司们也会埋怨她吧，但是，之前也没有遇见过大军围困寨子的事情，她已经顾不得其他了。
只要融化一只，就会把问题解决了。
当月亮升到山头高的时候，第一次议事终于结束了。她完成了人生第一次主持的会议，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这比她第一次感知股神经还要高兴。可惜分享的人都不在身边，她想让孟林看看自己的能力，也想让石岳认可自己，并不是上阵杀敌才可以赢得尊重。
第二日，第三日，三十六寨部族大会整整开了三天。她趁着其他寨子元气大伤的机会，让三十六寨划分整理成六大寨：
由父亲孟郎管理盘龙寨及周边六寨，以青山寨理老吴合副之，石岳为战将，
大舅彭吉祥管理整合后的六寨，以原南田寨龙义副之，彭世雄为战将，
以施家爷爷管理原西部六寨，原白石寨张高副之，施虎为战将，
以白水寨田大勇管理六寨，原木孔寨理老麻龙副之，廖八为战将，
以左水寨孟良管理六寨，原高望寨理老石顺副之，以洪平为战将，
以双宏寨理老杨美管理六寨，原土溪寨理老杨横副之，杨亮为战将。
六大寨子各设五百兵，另六大寨各挑选一百精锐为总寨兵，合计三千六百人，每三个月轮流驻守双集镇。
石岳以在火牛阵和守城战中的表现一致被推选为将军。
以原双集镇铺子掌柜张安爷爷为总寨事务官，负责部落之间和对外的联络，沟通、文书事宜。
以原高望寨理老吴城为粮草官，负责统筹六大寨粮草、兵器、房屋建设等。
以原东流寨理老孟先为财务官，负责统筹收租、银矿、汇总水口镇和双集镇税收事宜，彭世杰副之。
至此，整个大的框架完成。
她又召集各寨女人会议，组成了女人事务官，以吴四娘为女官，荷花为联络官，专门负责各寨女人、孩子等家长里短之间的纠纷。
直到这时，孟雨才终于从琐碎的事务内脱身。专注于寨子的建设和双集镇的管理，在她的提议下，决定在双集镇南三岔口建立另一个寨门，不为收税，只为盘查过往人流和搜集信息。
同时派出表哥彭世杰北上，打探播州杨家的动向，同时招募流民，为搬迁后的茶园和稻田找到佃户。派人去水口镇联络石岳，告诉这个不负责任的孩子，他应尽的责任在盘龙寨。
上次战场无助的感觉仍让她刻骨铭心，她不希望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别人攻到寨门之下。
虽然她已经将大部分的事务下放，但是万事开头，她也是一边摸索一边决定。各个理老之间也并不是完全一致，她也要安抚，每个寨子的选址更是重中之重，她虽然不懂，但是知道要心中有数。寨子搬迁之后的先后顺序更是让她烦心无比，她想不明白，前面刚死去了那么多乡亲们，这些人又怎么能有这么多的精力来纠缠不清，为什么不以大局为重，不能体谅她的难处。
她已经两天没有洗澡了。荷花像大姐姐一样照顾她，如果不是她的照顾，孟雨估计自己的头发都要来不及洗，衣服也来不及换了。她知道，必须加快进度，她想起展大人临走时的话，做好准备，四周群狼环伺。
她自认为已经非常快，非常努力，到了现在，她已经开始失去耐心，对一些理老发脾气了。但是，仍然有更多的人窥伺着三十六寨的弱点。
直到她接到信息，彭吉祥被刺杀在双集镇。
当时，她正在查看双集镇至老寨门狭窄处的第二个新建寨门，当听到这个消息，她不敢相信，而后是无尽的悲伤。大舅从小就非常疼她，每次到来都给她带礼物，耐心听取她无厘头的要求和不切实际的愿望。
她想找个肩膀依靠一下，哪怕只有一刻。可是，她看到周围大家期盼的眼神，她知道不能，她现在是别人的依靠，她不能软弱，她竟然能忍住泪水没有流下。骑马快速赶往双集镇，她希望是报信的错了，他只是受伤，这样自己可以赶过去救他。或者他盼望是其他寨子里的某个人。
在一个小巷内，他倒在血泊中，腹部中了三刀，后面一刀从后腰进去，捅破了他体内的某个器官。他的三个侍卫死在离他二十步远的地方，都是刀伤，其中一个脖子被砍断了一半，血从耳后流到石板路上，汇成暗红的流体。
她竟然没有伤心，也许是来不及吧，她只想着如果母亲知道了会怎么伤心。
“应该是被引诱到这里，然后在这里设下埋伏。人数不少于七个，否则不可能同时发动，把四个人都先后杀死。”田大勇担忧的看着她。
“从痕迹来看，对方也有人受伤。需要立刻彻查镇子上的人！”
“去办吧！”她感觉到自己声音里的冰冷。她奇怪自己为什么还能如此冷静。也许是蛊神经的修炼经历，让自己早就熟悉了这种冷静的坚持。“带人去三岔口，仔细盘问，不要让可疑人出去。如果有逃跑的，可以不留活口！”这样拿到口供的机会就会小很多，但是人已经死了，还需要口供吗？敌人已经很多了，也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了。
第二天的晚上，在双集镇山顶原来的营房里，她看到了田二叔带人抓到的凶手，那人腿被枪刺穿了，被两个寨子里的族人架上来。
“发现的时候，他们一共九个人，有一个已经死了。这帮人非常狠辣，不像部落的人，我们的人在抓捕的时候死了一个，伤了两个。”田大勇在旁边补充。自从展大人把他的酒壶带走之后，他好像就不喝酒了。孟雨转移自己的思维，不想看犯人血肉模糊的腿和凸出来的骨头。
“伤的两个严重吗？”族人已经死的太多了，她不想再有人因为伤病死去，只要他们还有一口气，她都想用蛊神经救活。
“不碍事，皮外伤，已经包扎了。”
“嗯。给战死的族人粮食和银子。”“嗯，会按规矩办的。”
她强忍着不适看眼前的犯人，皮肤黝黑，扎着腰束，挂着长刀鞘，胳膊上缠着金环，头发挽着髻，左肩上搭着一个长条布。她和田二叔眼神确认了一下，她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是彝族人的打扮。
“为什么？”她模仿着洛瑶的神情，这样问可以让人给出更多的回应。
“你们三十六寨的人都该死，哈哈哈，你们保留着圣物，隐藏这么多年，可恨的是，竟然还献给了大理人，你们是部落的罪人。”男人愤恨的说。
“按照他们的说法，苗、彝、白、汉都是一个祖宗。”田二叔在耳边解释道。
“哼！就因为这个你就杀人？”
“你们都是罪人，自然该杀！”
“你应该杀的是大理人，你如果是勇士，应该去大理人那里抢回圣物，而不是来欺负弱者，我们也是受害者。”
“被你们抓住，我自然没想着活，不过我杀了一个，够本了。男人坚持着。”
孟雨想现在就让人把他砍了，想掰开这个愚蠢的脑子，看看他的脑子是不是被虫吃了。但是她忍住了，
“杀人者死，明天在双集镇公开行刑！其他部落的探子砍掉一个手指，放走吧！”孟雨尽量用平静的话说完，几个月前，这样的事情肯定能让自己扭头，甚至呕吐，而现在，自己必须亲自下达这样的命令。
行刑现场，她全程看到那人被砍头，血如泉水喷出来。像极了蛊神经快速运转的时候。她看到更多地方来的探子被砍掉一个手指，捂着手惨嚎，用恶毒或恐惧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也发现周围的族人看她的眼神的变化。她想到最开始的时候，是怀疑，怀疑她能否领导族人，后来是爱护，然后敬佩，她以自己的意志整合了三十六寨，让大家有了更强的力量。而现在，还有一丝恐惧。他们现在怕她！多么荒谬，她成功的把自己变成了令人害怕的人！她不知道该自豪还是该为自己悲哀。
她想洛瑶了，洛瑶在这里，她可以躲在她的身后。她也很想大祭司，可大祭司已经离去。如今，只有自己，她要自己坚强的走下去，带着三十六寨的人，让更多的人活下去，用被人恐惧的方式。
石岳怎么还不回来，这个傻大个，她想他在身边，用他高大的身影保护自己，虽然他脑子冲动，但是确实能让自己心神安稳。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部落的将军吗？
从家里出来左转，是石岳家的院子。她今天难得有空闲，想去看看山顶的桂花，浓郁的香味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的桂花糕，石岳家后院就有一棵。很小的时候，她、孟林还有石岳一起在那里玩，摇晃的桂花如下雨般飘落而下，落在脖子里，落在鼻子上，落在厚厚的头发上。然后，总是石岳给她一个一个挑出来。他们还在树下幻想着有一天长大的样子。
孟林想狼藉天下，做一个剑客。她小时候就想做大祭司，觉得好威风。石岳小时候最没出息，只想做一个农夫，放马，耕地，他力气很大，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帮着石大叔干活了。她想起小时候，总把石岳当马骑，还别说，他现在冷峻的脸真是越来越像马脸了。
院子收拾的很干净，圈里的马粪也出了，门口放着两个凳子，只是已经落了灰。天慢慢转凉，风会越来越大，她应该让母亲给棚子加固一下，男人总是无法注意生活的细节。
这时，她看到张爷爷匆匆过来，甚至踉跄了一下。他年纪大了，希望二表兄尽快从大舅逝去的悲伤中走出来，分担更多的工作。然后他又看见二表兄也从山腰过来，她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一定是出事了，北边的播州还是西边的罗氏。
“萨玛，出事了！”张爷爷眼里含着泪水。
“什么事？”她心里紧张起来。
张爷爷张了三次嘴，没有吐出一个字。“张爷爷，别着急，慢慢说。”
二表兄带着孝也赶了过来，他比前几天更瘦了。大表兄不在家，一切事宜都是他来料理。又负责着播州的信息。播州，看来是播州出事了。
“遵义寨杨文贵，攻占了杨老夫人的龙崖山，龙崖山被烧的一片精光。当天他还从南向北攻占了娄山关，现在整个播州大部分已经在他手里了。”
“家族内乱！看来龙崖山有内应。”这几天她一直在学习周边势力的情况，自然知道龙崖山的易守难攻，如果没有内应，是不可能短时间占领的。
不，还有事情。如果只是这个情报，张爷爷不会如此悲伤。
“据打探，展大人当时在山上......”展大人，还没等孟雨反应过来，张爷爷的泪珠终究没忍住，“还有......还有......阿林好像也在山上.......”
“阿林，孟林！孟林？阿林......”她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勒住了，停止了跳动，好半响才呼吸过来。他所有的不好一起涌入她脑子，所有的好也一起涌入她脑子。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一时间无法开口。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坐在小凳上，天已经黑了。泪水爬满了脸庞。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那么调皮，那么机灵，那么多的鬼主意，他怎么能！”
“阿雨，杨文贵为了消灭罪证，掩盖真相，把山顶大殿整个烧成了精光。阿林如果真在那里，他......他......”
“怎么办？她的弟弟，她的亲弟弟......”她有一种剜心的疼痛。
“怎么办？”她四顾茫然，无法面对。所有的坚强，所有的坚持都不见了，她好累，好怕，好疼，好恨！“你个自私的家伙，你怎么就走了！你怎么竟敢走了！”
“阿雨，姑父和姑妈......”二表兄彭世杰喃喃的说。
是啊，还有阿爹，阿姆，他们。“不，谁也不能告诉他们！他们会生生疼死的！”
“还有荷花，还有田妹！”她顶着世上最重的压力，吞咽着最苦的泪水，把牙关咬定，把泪水收回。蛊神在上，我是你忠诚的仆从，请赐给我力量，战胜这该死的悲伤，抚慰我，关心我，爱护我......
“封锁消息，谁也不能透漏！告诉所有人，做好随时向北进发的准备！”忍着把话说完，这一刻的坚持，她觉得自己终于无愧于萨玛的称号了！
师傅死了，洛瑶离开了。而她，还没有准备好。简单的日常事务已经让她精疲力尽，她无暇顾忌父母的感受，无暇和石岳告别，连孟林的任性离开都没有时间更多的关注。她的时间要用在寨子的建设上。
理老们已经到齐，很多人都是自己爷爷的年纪，他们会听自己的吗，还是自己应该听从他们的意见，但是以往的每次会议她总是看到，大祭司用三言两语就将这些难缠的纠葛解开，那样的驾轻就熟，云淡风轻。而自己，却感觉非常的吃力，我能行的，她在人群中看到了父亲，还有大舅彭吉祥的身影，他们会支持自己的，这给了她些许的安慰。我可以的，她再次为自己鼓劲。
“萨玛，大家都到了，可以开始了。”施家爷爷站起来，他拥有崇高的威望，在大溪寨一言九鼎，西北面的几个寨子的理老也都听他的。他站起来开场，是给自己壮胆，她感激的看了下施家爷爷。
“我是一个小辈，洛瑶萨玛不在，暂时由我主事，但是大事还是要听各位理老的意见。毕竟我经历的事情少，如果有说的，做的不对的地方，请各位理老多保函，多指正。”她本来准备了一个很官方的说辞，可是看见这些老人，她放弃了，她有什么资格在这些老人前面指手画脚呢。
施家老爷子再次站了起来，她忙让荷花给老人搬来了高凳。老人环视了一圈，“孟雨萨玛之前和我有过沟通，当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如何增强我们三十六寨的联络，这次战斗，让我们知道，力量分散就没有力量，如果我们开始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就不会出现被各个击破的事情，就不会拿圣物交换部族的生命。当然，我不是说不交换，而是，我们本来拥有可以击退他们的能力。所以，今天第一件事，就是怎么把力量凝聚起来。”
这是一件非常大的事，自孟雨跟着大祭司和洛瑶参加理老大会以来，从没有讨论过比这次事件更大的事情，而这就是自己第一次主持的理老大会。自施家爷爷发言后，跟着小溪寨、白石寨、门洞寨、左水寨、永安寨、安乐寨等西北六寨的理老都支持了他的意见，当然，这也是孟雨提出的意见。
把边远小寨搬迁，搬到双集镇和盘龙寨一线附近，同时，在双集镇和盘龙寨之间再修建三座寨门，增加防御线。当然，搬迁的寨门需要放弃自己的耕种土地和世代居住的房屋。这让人很难接受，更不要说每个家庭还要说服自己的婆姨和孩子。
而靠近东南的双宏寨、右水寨、玉水寨、白水寨、土溪寨等六个寨子却很难同意，因为他们的耕地更平整，茶园都是经过了多少代人的经营。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所幸石柱寨、高望寨、木孔寨、东流寨、小村寨、石门寨、木栅寨、虎眼寨等一些大的寨子，选择了同意，这是靠近双集镇的部分，他们不用大规模的搬迁，只需要把房屋搬迁，而不用放弃茶叶和梯田。
会议持续，中午到天黑，茶水已经换了三遍，焖熟的牛肉和大米的香味已经飘了好久，但是众人一个也没有离开，也没有单独去吃饭。孟雨安静的坐在主持的位置上，她渐渐想起了洛瑶告诉她的话，当你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你要多倾听，听到众人的顾虑，听到他们言语后面的纠葛，这样就会更快的打开局面，统一意见。
双宏寨提出的土地问题。大家共同同意，所有放弃的耕地由三十六寨统一招募山外的无地人来耕种，根据土地薄厚收取租金，另外，所有的青壮都需要在双集镇值守，平时也要参加弓箭训练，由总寨统一发一份茶米。
白石寨张娜的父亲张高站起来说，“这次我们寨子死了七个人，所有的粮食都被抢了。女人们的银首饰也被抢走了，还有的女孩被......，所以，我们绝对支持搬迁，可是大家搬来之后怎么生活，怎么维持，回去总要给乡亲们一个交代吧！”
终于松口了，孟雨悄悄松了口气，这个问题她已经在会前和几人透漏了自己的决定。“只要占据双集镇，我们就会比以往多增加一份收入，这一份会优先用作新的房屋建设，收税的事情也优先考虑搬迁户的青壮。”果然，田大勇将话接了过去，不用自己亲自下场。她慢慢感觉到了节奏，正朝着自己期望的方向前进。
还有一条最重要的，“钱从哪里来？”
这个问题孟雨考虑很久，她决定把祭坛的几个金人融化一部分。玉树已经被盗走，金人的消息也可能走漏，与其让别人抢走，不如用来壮大自己的力量。如果洛瑶在这里，应该还有更好的办法，但是自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或许大祭司如果在的话，也不会同意的，或许在天上的祭司们也会埋怨她吧，但是，之前也没有遇见过大军围困寨子的事情，她已经顾不得其他了。
只要融化一只，就会把问题解决了。
当月亮升到山头高的时候，第一次议事终于结束了。她完成了人生第一次主持的会议，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这比她第一次感知股神经还要高兴。可惜分享的人都不在身边，她想让孟林看看自己的能力，也想让石岳认可自己，并不是上阵杀敌才可以赢得尊重。
第二日，第三日，三十六寨部族大会整整开了三天。她趁着其他寨子元气大伤的机会，让三十六寨划分整理成六大寨：
由父亲孟郎管理盘龙寨及周边六寨，以青山寨理老吴合副之，石岳为战将，
大舅彭吉祥管理整合后的六寨，以原南田寨龙义副之，彭世雄为战将，
以施家爷爷管理原西部六寨，原白石寨张高副之，施虎为战将，
以白水寨田大勇管理六寨，原木孔寨理老麻龙副之，廖八为战将，
以左水寨孟良管理六寨，原高望寨理老石顺副之，以洪平为战将，
以双宏寨理老杨美管理六寨，原土溪寨理老杨横副之，杨亮为战将。
六大寨子各设五百兵，另六大寨各挑选一百精锐为总寨兵，合计三千六百人，每三个月轮流驻守双集镇。
石岳以在火牛阵和守城战中的表现一致被推选为将军。
以原双集镇铺子掌柜张安爷爷为总寨事务官，负责部落之间和对外的联络，沟通、文书事宜。
以原高望寨理老吴城为粮草官，负责统筹六大寨粮草、兵器、房屋建设等。
以原东流寨理老孟先为财务官，负责统筹收租、银矿、汇总水口镇和双集镇税收事宜，彭世杰副之。
至此，整个大的框架完成。
她又召集各寨女人会议，组成了女人事务官，以吴四娘为女官，荷花为联络官，专门负责各寨女人、孩子等家长里短之间的纠纷。
直到这时，孟雨才终于从琐碎的事务内脱身。专注于寨子的建设和双集镇的管理，在她的提议下，决定在双集镇南三岔口建立另一个寨门，不为收税，只为盘查过往人流和搜集信息。
同时派出表哥彭世杰北上，打探播州杨家的动向，同时招募流民，为搬迁后的茶园和稻田找到佃户。派人去水口镇联络石岳，告诉这个不负责任的孩子，他应尽的责任在盘龙寨。
上次战场无助的感觉仍让她刻骨铭心，她不希望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别人攻到寨门之下。
虽然她已经将大部分的事务下放，但是万事开头，她也是一边摸索一边决定。各个理老之间也并不是完全一致，她也要安抚，每个寨子的选址更是重中之重，她虽然不懂，但是知道要心中有数。寨子搬迁之后的先后顺序更是让她烦心无比，她想不明白，前面刚死去了那么多乡亲们，这些人又怎么能有这么多的精力来纠缠不清，为什么不以大局为重，不能体谅她的难处。
她已经两天没有洗澡了。荷花像大姐姐一样照顾她，如果不是她的照顾，孟雨估计自己的头发都要来不及洗，衣服也来不及换了。她知道，必须加快进度，她想起展大人临走时的话，做好准备，四周群狼环伺。
她自认为已经非常快，非常努力，到了现在，她已经开始失去耐心，对一些理老发脾气了。但是，仍然有更多的人窥伺着三十六寨的弱点。
直到她接到信息，彭吉祥被刺杀在双集镇。
当时，她正在查看双集镇至老寨门狭窄处的第二个新建寨门，当听到这个消息，她不敢相信，而后是无尽的悲伤。大舅从小就非常疼她，每次到来都给她带礼物，耐心听取她无厘头的要求和不切实际的愿望。
她想找个肩膀依靠一下，哪怕只有一刻。可是，她看到周围大家期盼的眼神，她知道不能，她现在是别人的依靠，她不能软弱，她竟然能忍住泪水没有流下。骑马快速赶往双集镇，她希望是报信的错了，他只是受伤，这样自己可以赶过去救他。或者他盼望是其他寨子里的某个人。
在一个小巷内，他倒在血泊中，腹部中了三刀，后面一刀从后腰进去，捅破了他体内的某个器官。他的三个侍卫死在离他二十步远的地方，都是刀伤，其中一个脖子被砍断了一半，血从耳后流到石板路上，汇成暗红的流体。
她竟然没有伤心，也许是来不及吧，她只想着如果母亲知道了会怎么伤心。
“应该是被引诱到这里，然后在这里设下埋伏。人数不少于七个，否则不可能同时发动，把四个人都先后杀死。”田大勇担忧的看着她。
“从痕迹来看，对方也有人受伤。需要立刻彻查镇子上的人！”
“去办吧！”她感觉到自己声音里的冰冷。她奇怪自己为什么还能如此冷静。也许是蛊神经的修炼经历，让自己早就熟悉了这种冷静的坚持。“带人去三岔口，仔细盘问，不要让可疑人出去。如果有逃跑的，可以不留活口！”这样拿到口供的机会就会小很多，但是人已经死了，还需要口供吗？敌人已经很多了，也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了。
第二天的晚上，在双集镇山顶原来的营房里，她看到了田二叔带人抓到的凶手，那人腿被枪刺穿了，被两个寨子里的族人架上来。
“发现的时候，他们一共九个人，有一个已经死了。这帮人非常狠辣，不像部落的人，我们的人在抓捕的时候死了一个，伤了两个。”田大勇在旁边补充。自从展大人把他的酒壶带走之后，他好像就不喝酒了。孟雨转移自己的思维，不想看犯人血肉模糊的腿和凸出来的骨头。
“伤的两个严重吗？”族人已经死的太多了，她不想再有人因为伤病死去，只要他们还有一口气，她都想用蛊神经救活。
“不碍事，皮外伤，已经包扎了。”
“嗯。给战死的族人粮食和银子。”“嗯，会按规矩办的。”
她强忍着不适看眼前的犯人，皮肤黝黑，扎着腰束，挂着长刀鞘，胳膊上缠着金环，头发挽着髻，左肩上搭着一个长条布。她和田二叔眼神确认了一下，她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是彝族人的打扮。
“为什么？”她模仿着洛瑶的神情，这样问可以让人给出更多的回应。
“你们三十六寨的人都该死，哈哈哈，你们保留着圣物，隐藏这么多年，可恨的是，竟然还献给了大理人，你们是部落的罪人。”男人愤恨的说。
“按照他们的说法，苗、彝、白、汉都是一个祖宗。”田二叔在耳边解释道。
“哼！就因为这个你就杀人？”
“你们都是罪人，自然该杀！”
“你应该杀的是大理人，你如果是勇士，应该去大理人那里抢回圣物，而不是来欺负弱者，我们也是受害者。”
“被你们抓住，我自然没想着活，不过我杀了一个，够本了。男人坚持着。”
孟雨想现在就让人把他砍了，想掰开这个愚蠢的脑子，看看他的脑子是不是被虫吃了。但是她忍住了，
“杀人者死，明天在双集镇公开行刑！其他部落的探子砍掉一个手指，放走吧！”孟雨尽量用平静的话说完，几个月前，这样的事情肯定能让自己扭头，甚至呕吐，而现在，自己必须亲自下达这样的命令。
行刑现场，她全程看到那人被砍头，血如泉水喷出来。像极了蛊神经快速运转的时候。她看到更多地方来的探子被砍掉一个手指，捂着手惨嚎，用恶毒或恐惧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也发现周围的族人看她的眼神的变化。她想到最开始的时候，是怀疑，怀疑她能否领导族人，后来是爱护，然后敬佩，她以自己的意志整合了三十六寨，让大家有了更强的力量。而现在，还有一丝恐惧。他们现在怕她！多么荒谬，她成功的把自己变成了令人害怕的人！她不知道该自豪还是该为自己悲哀。
她想洛瑶了，洛瑶在这里，她可以躲在她的身后。她也很想大祭司，可大祭司已经离去。如今，只有自己，她要自己坚强的走下去，带着三十六寨的人，让更多的人活下去，用被人恐惧的方式。
石岳怎么还不回来，这个傻大个，她想他在身边，用他高大的身影保护自己，虽然他脑子冲动，但是确实能让自己心神安稳。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部落的将军吗？
从家里出来左转，是石岳家的院子。她今天难得有空闲，想去看看山顶的桂花，浓郁的香味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的桂花糕，石岳家后院就有一棵。很小的时候，她、孟林还有石岳一起在那里玩，摇晃的桂花如下雨般飘落而下，落在脖子里，落在鼻子上，落在厚厚的头发上。然后，总是石岳给她一个一个挑出来。他们还在树下幻想着有一天长大的样子。
孟林想狼藉天下，做一个剑客。她小时候就想做大祭司，觉得好威风。石岳小时候最没出息，只想做一个农夫，放马，耕地，他力气很大，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帮着石大叔干活了。她想起小时候，总把石岳当马骑，还别说，他现在冷峻的脸真是越来越像马脸了。
院子收拾的很干净，圈里的马粪也出了，门口放着两个凳子，只是已经落了灰。天慢慢转凉，风会越来越大，她应该让母亲给棚子加固一下，男人总是无法注意生活的细节。
这时，她看到张爷爷匆匆过来，甚至踉跄了一下。他年纪大了，希望二表兄尽快从大舅逝去的悲伤中走出来，分担更多的工作。然后他又看见二表兄也从山腰过来，她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一定是出事了，北边的播州还是西边的罗氏。
“萨玛，出事了！”张爷爷眼里含着泪水。
“什么事？”她心里紧张起来。
张爷爷张了三次嘴，没有吐出一个字。“张爷爷，别着急，慢慢说。”
二表兄带着孝也赶了过来，他比前几天更瘦了。大表兄不在家，一切事宜都是他来料理。又负责着播州的信息。播州，看来是播州出事了。
“遵义寨杨文贵，攻占了杨老夫人的龙崖山，龙崖山被烧的一片精光。当天他还从南向北攻占了娄山关，现在整个播州大部分已经在他手里了。”
“家族内乱！看来龙崖山有内应。”这几天她一直在学习周边势力的情况，自然知道龙崖山的易守难攻，如果没有内应，是不可能短时间占领的。
不，还有事情。如果只是这个情报，张爷爷不会如此悲伤。
“据打探，展大人当时在山上......”展大人，还没等孟雨反应过来，张爷爷的泪珠终究没忍住，“还有......还有......阿林好像也在山上.......”
“阿林，孟林！孟林？阿林......”她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勒住了，停止了跳动，好半响才呼吸过来。他所有的不好一起涌入她脑子，所有的好也一起涌入她脑子。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一时间无法开口。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坐在小凳上，天已经黑了。泪水爬满了脸庞。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那么调皮，那么机灵，那么多的鬼主意，他怎么能！”
“阿雨，杨文贵为了消灭罪证，掩盖真相，把山顶大殿整个烧成了精光。阿林如果真在那里，他......他......”
“怎么办？她的弟弟，她的亲弟弟......”她有一种剜心的疼痛。
“怎么办？”她四顾茫然，无法面对。所有的坚强，所有的坚持都不见了，她好累，好怕，好疼，好恨！“你个自私的家伙，你怎么就走了！你怎么竟敢走了！”
“阿雨，姑父和姑妈......”二表兄彭世杰喃喃的说。
是啊，还有阿爹，阿姆，他们。“不，谁也不能告诉他们！他们会生生疼死的！”
“还有荷花，还有田妹！”她顶着世上最重的压力，吞咽着最苦的泪水，把牙关咬定，把泪水收回。蛊神在上，我是你忠诚的仆从，请赐给我力量，战胜这该死的悲伤，抚慰我，关心我，爱护我......
“封锁消息，谁也不能透漏！告诉所有人，做好随时向北进发的准备！”忍着把话说完，这一刻的坚持，她觉得自己终于无愧于萨玛的称号了！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