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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登封城内

    客栈确实如妇人所言,再稍稍往前拐个弯就到了。只不过客栈门头焦黑,迎客幡旗破破烂烂,大堂里也是空空荡荡,不见一人。

    杨沂中去喊了两声掌柜的,却不见人出来,三人面面相觑,最后只能选择离开。

    三人又在城里闲晃,主要是潘娴霏不紧不慢地,想看细致一些。整个登封城弥漫着一股子灰败气息,只不过偶尔遇到的百姓面上却没什么苦色,虽然多是形色匆匆,但都有事可做。

    潘娴霏看看天色,准备去知县夫人处赴宴。

    登封城的前一位知县殉城了,现在这位知县辛赞是太学生出身,本是济南府人,但是后来到东京求学成家……金人南下因着家眷都在没能跟着官家跑路,就在附近留了下来。官家回东京后,他就直接被放到这地方来做官了。毕竟朝廷如今缺人,太学生回来一个抓一个做官。只是赵玖见过这位县令,总感觉贼眉鼠眼的,黑胖丑陋,也没发现有什么太大的本事,就没有放在心上。

    其实本该是知县夫人递上拜贴才对,只不过因为赵玖懒得见县令,借口国事繁重不许人随意进出军营,这才让两口子从拜贴换成了请帖。

    潘娴霏接受请帖之后,辛知县夫妇也是急得满头冒汗——这城里就是这样破败,人也就小猫三两只,这能安排的菜色也素净简单的很……再说县衙里能有什么好看的,连个花盆都翻不出来!

    两人昨日收到潘娴霏要来的消息后急得差点打了一架。

    不过好在潘娴霏指明要一切从简,这个视察只是说说话,宴席都不必摆。

    其实这辛知县并非真是什么寂寂无名之辈,这人潘娴霏与赵玖不认识,但此人孙子的大名可谓如雷贯耳。不说别的,就官家送宗泽的那首《青玉案》,辛知县的孙子在历史上还是原创作者呢。

    而能养出辛弃疾这等能文能武、忧国忧民之辈的祖父,又能普通到哪里去呢?只不过辛赞自己就是个爱国人士,见到官家还于旧都,实在是当帝王英雄来看待,行为处事问心无愧,外人看来却显得谄媚了。至于诗词才能,辛赞确实很爱诗词,可……官家他是工科狗啊!平日里是半点诗词不肯吐露的,就算辛知县在官家面前显摆诗词才学,官家也是看不懂的!且说此时辛弃疾还没出生呢,赵玖这个历史常识都缺乏的人更不可能知道辛赞什么来历了。

    至于潘娴霏,她到现在连辛知县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登封城不大,潘娴霏三人半个时辰不到就要逛完一圈了。县衙在城中,走过去也不过盏茶功夫,很快便到了县衙门口。

    赵玖并没有不请自来的尴尬感,只是好笑的是,等他们到了县衙,却发现县衙也没什么人。

    只有两个当班的衙役守在门口,尽职尽责。

    杨沂中自然当仁不让地上前去询问,得到了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回答:知县夫妇一炷香前就去城门口等潘贤妃大驾光临了!

    潘娴霏:“……”

    绣鞋里的脚趾忍不住动了动。

    她与赵玖对视一眼,双双无言。

    杨沂中迟疑道:“官家,潘娘娘……”

    赵玖一挥袖子:“去把他们叫回来吧。”

    潘娴霏垂下头,用袖子掩唇一笑,又觉着不好意思,毕竟自己害得人家白跑一趟,于是很快收敛了表情。

    杨沂中领命走了。

    两个衙役不知道他们是赵官家与潘娘娘,只道是什么来找县令的富贵人家,还好心道:“今日县令大人要面见潘贤妃娘娘,定是没空见你们了,二位还是尽早去城里找个客栈歇脚罢。”

    赵玖来了兴趣:“我与娘子正是从客栈来的,怎的今日客栈掌柜的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衙役们对视一眼,笑道:“掌柜的年纪大了,耳背,定是在后院里伺候他的菜苗了!”

    其中一个衙役快人快语,爽朗道:“这位官人,俺们登封城里就那一家客栈,掌柜的除了有些耳背,人可是顶顶好的!尤其是他擅长一手刀削面,你们去了可一定要尝尝。”

    潘娴霏双眼一亮:“刀削面?”

    衙役见二人衣着就知道是非富即贵,因此也不敢直视潘娴霏,只垂头拱手道:“这位娘子,那掌柜的姓范,我们都叫他范掌柜。他是早年西北逃荒来的,刀削面的手艺很是了得,在俺们这呆了二三十年,又造出了新的吃法。娘子与官人去吃,若是不好吃,尽管来找俺程老七!”

    潘娴霏扭头去看赵玖,官家从善如流:“好,就凭这位壮士担保,我也要携娘子去用一用这范家刀削面。”

    潘娴霏弯了弯眉眼,后退到了赵玖影子里。此时太阳仍然烈的很,她与赵玖走走停停了一个多时辰,两人额头都有了点细汗。潘娴霏把挂在自己腰间的折扇取下来,给赵玖扇了扇风。

    她定这个时间本就是表明不会在县衙里用餐,结果忽略了这天气,赵玖也没说什么。

    区区燥热,咱们赵官家当然是能忍的……甚至有去年打底,比潘娴霏这刚失去空调不久的还适应。见潘娴霏也是热的双颊泛红,伸手夺了扇子,手臂伸展开了点来扇风,如此两人就都能吹到了。

    潘娴霏微微动容,望着赵玖,想起他心心念念着雪糕……思索一番,决定过阵子给他个惊喜。

    如此过了一会,辛知县终于裹挟着一大群人来了。

    潘娴霏被乌泱泱的人群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蓝珪木樨及其他宫人也一起跟来了。

    幸好潘娴霏方才没去城门口,不然就要直面辛知县夫人对着木樨行礼的社死场面——她的绣鞋是新做的,真的不能再抠了!

    好在她不知道,如此才能面色如常地与官家一同接受了辛知县与其娘子的见礼。接着官家被县令请去正堂,潘娴霏则与知县夫人进了后院。

    知县夫人身量纤细,但单看脸却觉着一股福气铺面而来——长着一张小巧的圆脸。她也不是很伶俐的人,张了几次口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潘娴霏拿起茶杯吹了吹,脸上挂着笑道:“之前在军中经常接到娘子的请帖,因着怕劳动百姓便没有敢随便应承下来,今儿难得能来城里一趟,就想着瞧瞧城里百姓是如何过活的,与东京城有甚区别……结果倒害娘子好等。”

    知县夫人紧张地搓了搓帕子,有些磕巴地回:“没有的事……是奴家没有思虑周全。”

    潘娴霏也不在意,和善道:“娘子原是哪里人?”

    知县夫人听着潘贤妃娘娘似乎要唠家常,总算松了点劲:“奴家本是江宁(现南京)人,本姓杜,家里是做生意的。”

    潘娴霏一听是江宁人,一时便有些亲切:“我从前在扬州待过一阵子,离江宁也不算远,江宁富庶也是略有耳闻。”

    杜娘子连连摆手:“说是富庶,哪里比得上东京……就连扬州都比不过的。”

    潘娴霏一怔,想起来东京在此时还是顶顶富庶的代名词。她不由怅然一笑:“是啊……”

    杜娘子忽而猛然震悚地想起,东京城破,因此潘贤妃才去了扬州,皇嗣就是因江宁叛乱惊厥病死的,当即冷汗都下来了。杜娘子心中暗骂自己失言,又重新紧张起来,生怕潘贤妃想起这不久前才发生的悲事,迁怒于她。

    但潘娴霏还是知道来这一趟目的是什么,又问了问杜娘子平日做些什么,还聊了些女儿家的私事。杜娘子可谓知无不言,总之此行也算圆满。

    前头赵玖跟县令没什么聊头,好在辛知县虽好文,但也算知晓民生之人,赵玖还是与其简略说了说民生。

    等终于出了县衙,潘娴霏之前压下的思乡之情再度浮起,一时惆怅,情绪不是很高涨。

    按说赵玖该住进县衙里的,虽然县衙也破旧,但总比军帐里强。只不过因为天热起来了,登封城外有一处小瀑布,用来纳凉很是合适……赵官家于是义正言辞地表示,不想惊扰登封城中的百姓,在此处驻扎便是。

    潘娴霏出了县衙看到门口的衙役,想起方才两人说的刀削面,又打起了精神。她扯着赵玖:“去客栈吧?”

    赵玖正在思索这县中百姓的日子,敷衍地点头,被潘娴霏扯着往客栈走。

    这次身后乌泱泱跟着一群人的就是潘娴霏了。

    偶有百姓看见,都纷纷缩进院子里,隔着门缝偷瞄这些贵人。

    这次有了衙役的提示,潘娴霏二人总算是找到了这位耳背的掌柜,点了他拿手的刀削面。

    这刀削面呈上来之后,潘娴霏总算知道这面为什么特殊又好吃了——这范掌柜是用炒的手法做成的,能不好吃吗!

    赵玖虽然心里存着政事,也不得不承认这面很是不错。不过用餐时就让蓝珪带着宫人回了军中,毕竟他们打算吃完散散步再骑马回去,总不能再让他们跟着马屁股后面跑吧?没有这么糟践人的。

    潘娴霏登封城内一游并没有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消息,城里人实在是太少了。

    而另一边吕好问吕相公也是辛苦,一把年纪了,在如此暑热的天气下,却因为赵官家装病不得不往来奔波。

    不过,吕相公的态度还是很好的,并对赵官家提出对御营士卒的家眷进行统一赎回,或者直接强令赦免的要求表示认可。因为这样做可以施恩于士卒,鼓舞军心……用他的话说便是,‘几千万的钱帛都撒出去了,没由来因为这种事情再落得不好’。

    但是,这位都省首相却反对进行大规模的统一赦免,更反对从律法上一步到位,直接废除人身典卖制度。

    “朕大概懂得吕相公某些顾虑。”抱病在登封的赵官家虽然还是少见多余表情,却面色红润,语言顺畅。“几百年的制度和风俗,早已经深入人心,现在国家不是正常状态,骤然改变如此关系重大的律法,反而会徒劳添乱,不如等到局势稳定下来,再细细讨论……只是朕稍微不懂,为何不能对河北流民进行统一赦免?”

    赵玖也考虑过国家现状,以及古代讲究循旧例,不好随意乱动典制……只是他还是不理解,不全国推广,拿河北这些流离失所,损失最惨重的百姓先做试点也不成吗?

    吕好问便解释了一番。

    原是战乱多年,河北流民一路奔逃,最远的都跑去东南与荆襄了。若是两河之地,饱受战乱摧残,又有赵玖这个官家亲自领兵坐镇,那些有钱的狗大户大多可以理解,就算有怨言也不敢公然顽抗。

    而南方不一定,毕竟没有遭受金人劫掠,河北流民卖身如此便宜好用,怎么会轻易把这些人释放出来。再者南方本就因为北方兵祸而受到牵连需要加税……这等利益再度受损,恐怕后方要继续造反。

    吕相公确实是苦口婆心。

    宋代是造反最多的一个朝代,不论是东京吸血地方,皇帝肆意加税,还是战乱军队肆虐,都给广大百姓带去深刻痛苦。日子过不下去,迟早是要造反的。

    不说被赵玖收编的张荣带的梁山泊好汉们,也不提赵玖穿越前就被韩世忠征平的方腊,单是现在的洞庭湖里还有个钟相呢!

    坐在吕相公对面的赵官家听闻此语,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之前那种期待感却明显荡然无存。

    很显然,他察觉到了吕好问言语中的坦诚,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切实困难……因为按照赵玖那贫乏的认识,这种‘我确实有个花了五贯钱买的妾’之类关乎切身利益的问题,阻力的确一贯巨大。

    要是他能做个太平天子,国家安稳,财政富裕,慢慢整理这些东西,或许还行。但是眼下,战争期间,金人的军事威胁始终不断,尤其是朝廷刚刚对东南加了商税,对荆襄加了实物赋,再刺激后方,未免显得极度不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