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如鱼得水
赵玖自身穿越后都有不真实感，认为自己孤身一人虚无缥缈，甚至现在也有些强行将自己与此方世界连结一处的意思。现在冷静想一想，对潘娴霏的指责多少有些双标。
不过两人有这种争吵反而是好事，有时候当局者迷，剖白一番，也是加深对互相的了解。
潘娴霏静静地靠在赵玖身上，良久才道：“我不知道那样的想法什么时候能改掉，有时候说出来都觉着自己很虚伪。我也挺自卑的，你这样的天之骄子，怎么会是我这种普通女生够得上的。”
赵玖欲言又止。
潘娴霏继续剖白道：“一方面我很信任你，以为你是优秀的，高尚的，另一方面又很怀疑你，以为你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我在你心里的位置，又会成为什么样子？不过这太小器了，也太上不得台面。后来仔细思量了，大约不是怕你变心，而是怕我们终将会有分歧，形同陌路。”
赵玖拍抚她，静下心来听。
“你不知道，你伴随我度过了怎样浑浑噩噩的时光，成为了我思想的支柱，精神世界的榜样。”潘娴霏慢慢地说，以求对方可以听明白自己的心意：“你是我振奋的源头，也是我所向往的形象。我唯独不希望，与你同路到最后，你视我如陌路，怨我如敌寇。”
赵玖神色终于变了：“我怎么可能会做这般卑劣之事？”
潘娴霏伸手捂住他的嘴：“我并非刻意羞辱你，只是多少夫妻为了几两碎银便恩断义绝，我们两个人面对整个天下，又怎么可能会没有分歧？”
“我从前说相忍为国……”赵玖认真以对，“并非是什么搪塞说辞，而是真心实意这般想的。”
潘娴霏也笑着应了：“确实，但我其实连一点儿也不想让你让步，我甚至渴求可以与你同步同调……”
赵玖听明白了，他惊愕地发现，自家女友好像在盲目崇拜，真情实感地神化自己？本来他只当是情侣间的甜言蜜语，但……潘娴霏怎么像是认真的？
赵玖开始觉着荒谬了。
他再度郑重地问：“你当真没有把我当书里的主角吗？”
潘娴霏怔了怔，疑惑道：“你有血有肉的，我做什么要把你当成纸片人？”
赵玖定了定心，暗示道：“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所以我们有分歧也很正常，但是我们互相磨合……时间久了自然会同步同调，默契十足。”
“道理我都明白，情之所至而已。”潘娴霏把脸埋进官家肩窝里，闷闷不乐。
赵玖：“……”
官家彻底无话。
潘娴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有些狐疑地看着他：“我总觉着我们说的好像不大一样。”
赵玖勉强答道：“我总担心你认为我是个完人。”
潘娴霏忽而笑了出来，并且越笑越大声，直把赵玖笑的一头雾水，才细声细语地解释：“你当我不知道你的缺点么？”她掰着手指头数：“你轻佻，不知女，又有强烈的表现欲。你宽下而傲上，时而莽撞任性，想法又天马行空……”
赵玖目瞪口呆。
可潘娴霏话风一转：“然而这又如何呢？你轻佻是套上了古人滤镜；不知女但也在努力教吴瑜读书习武；强烈的表现欲让你与良臣将才君臣相得；莽撞任性却总能创出新路来……这些并不妨碍你成为我心中的英雄。”
赵玖木愣愣地没有出声，似乎真的很难理解女人这种生物。
“有缺点才是真正的你啊……我若真想找个圣人，去喜欢泥塑的什么孔孟老庄便是。”潘娴霏轻浅地笑了笑：“我是很长情的人，若喜欢你，必定是连缺点一并喜欢的，不需要你改变什么……”
赵玖下意识问道：“我若是变了呢？”
潘娴霏从他怀中退出去，挺直了腰板望着他：“我喜欢你的英雄气概，责任担当，勇往直前。但你以后总有垂垂老矣，行将就木之时；总有手腕了得，行事稳重之日，可是我难道就应该不喜欢了吗？我喜欢的是你，你的优点缺点，你的名字身份，都只是你的一部分，不影响你作为我喜欢的主体。”
赵玖又问：“那若是你变了……”
“我不想变。”潘娴霏捧起官家的脸，笑着答：“也不会变。”最后几乎悄无声息地做了个口型，“更不能变。”
于公于私，她与赵玖两情相悦都是最合适的。
赵玖沉默良久，忽然拦腰把潘娴霏抱起，扯下了床幔。
所谓——殿中烛火幽明，摇曳无骨，如泣又如诉；床幔柔软飘摇，纠缠攀附，一夜与龙舞。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
八月十日，整个东京城都期待许久的殿试终于开始。
潘娴霏自然无缘得见此等名场面，她只是按部就班地早上去纺织厂做做纺织女工，中午回宫陪赵玖用膳，下午教导佛佑神佑，一天里再抽出些空处理盐场琐事。
除了在路上能看到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其余时间依然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
可不管如何，赵玖的朝堂之事总是会在晚间榻上说给她听的。
“今日殿试，出了一个叫胡铨的，策论一流，我本欲把他点做状元，但是奈何他直言吕好问为晏殊王珪之流；汪伯彦久任但不如韩琦；许景衡勤恳但不如范仲淹。说我若想以这三人兴复两河，重定江山，除非帅臣皆有韩白卫霍之能。”赵玖搂着她，放松神情笑道：“只论宰执们这么辛苦，也不是他这个太学生可以诋毁的。而且他怎么知道我的将才们没有韩白卫霍之能？”
潘娴霏靠在官家怀里，闻言秀眉一蹙：“胡铨，好耳熟的名字……”她此时是把几个姓胡的搞混了……毕竟距离看«绍宋»时已经过了四个月，记忆开始混乱，于是准备待会翻翻小本本去找找蛛丝马迹。
赵玖也没在意，只捏捏她的耳垂：“我最后就把他赶到第五了，好磨磨性子。状元点的是赵伯药，唔，他也不错……主要是宗室出身。榜眼叫王大宝，其实我本想点他为状元的……啧。”
潘娴霏望着他一副可惜的样子，本皱着的眉也舒展开，微微笑道：“这年头竟还有给能读书的孩子取这样质朴名字的家长么。”
赵玖挑了挑眉：“我也没怎么见过。”他转回方才的话题继续：“还有第三名榜眼，叫李易。其实读了胡铨的文章之后，我觉着这几人都不如他。不过有个二十岁的探花，叫虞允文，难得比我还小。”
潘娴霏一直隐约的熟悉感终于被唤起：“虞允文！”
这倒不是小潘想起来什么采石矶之战，而是她忽而想起原文来了：“你的探花郎要被张荣大哥抓走了！”
赵玖：“？”
潘娴霏想起来了：“放榜之日，张荣榜下捉婿，把虞允文捉走了。”
她坐起身，细细为赵玖解释起来。一种是底层进士跟富豪的互惠互利，一种则是进士及第的新人们与宰执们对于官场思想的互相试探。
出身水泊渔民的张大头领只知道可以捉进士女婿，却不晓得这是高阶文官与候补高阶文官们之间的内部游戏，便一上来就把虞允文给捉去大相国寺去了。
此事一个处置不好是要造成很坏影响的……不管结果是张荣强行绑了一个最年轻有为的进士逼迫人家成亲，还是一个新科进士在反抗中公然表达出了看不起一个节度使的明确姿态，都不是什么可以接受的事情……前者说不得会让文官们兔死狐悲，后者说不得会让眼下身份最敏感的一个帅臣产生挫败感与离心力。
而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有可能导致文武再度相争，让如今勉强向好的事态恶化。
赵玖听完，也严肃了神态，沉思起来。
“我本想安排放榜之日，让新科进士骑马簪花走东华门游街，还有此番东平有功的张荣岳飞杨沂中他们，骑马簪花走西华门游街……说不得能成一场美谈。”赵玖叹息，“若不是你提起此事，怕是要不成了。”
潘娴霏轻轻抚了抚他的眉心：“要提前去找张大头领科普一下么。”
赵玖颔首：“自然……明日还要邀请你与我再游大相国寺了。”
潘娴霏顺从地低头：“这是当然。”
她也很想看看张荣簪花，游街骑马。在潘娴霏可以说是有些圣母的悲悯与追求公平的心理来说，大宋重文轻武的程度已经令人发指。她从未觉着脑力劳动者就比体力劳动者高人一等，更况论为将为帅者也是需要排兵布阵的。
甚至，任何一个从后世来到此处的人都会对这种社会现状极端反感。毕竟后世是军民鱼水情，怎么能见到军汉被视若贱籍。
赵玖沉默半晌，才悠悠叹道：“文贵武贱不可取啊。”
潘娴霏深以为然。
二人又说了些闲话，探讨了一下要如何在维护张大头领颜面的情况下让他知道这文官规则云云。
不过两人有这种争吵反而是好事，有时候当局者迷，剖白一番，也是加深对互相的了解。
潘娴霏静静地靠在赵玖身上，良久才道：“我不知道那样的想法什么时候能改掉，有时候说出来都觉着自己很虚伪。我也挺自卑的，你这样的天之骄子，怎么会是我这种普通女生够得上的。”
赵玖欲言又止。
潘娴霏继续剖白道：“一方面我很信任你，以为你是优秀的，高尚的，另一方面又很怀疑你，以为你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我在你心里的位置，又会成为什么样子？不过这太小器了，也太上不得台面。后来仔细思量了，大约不是怕你变心，而是怕我们终将会有分歧，形同陌路。”
赵玖拍抚她，静下心来听。
“你不知道，你伴随我度过了怎样浑浑噩噩的时光，成为了我思想的支柱，精神世界的榜样。”潘娴霏慢慢地说，以求对方可以听明白自己的心意：“你是我振奋的源头，也是我所向往的形象。我唯独不希望，与你同路到最后，你视我如陌路，怨我如敌寇。”
赵玖神色终于变了：“我怎么可能会做这般卑劣之事？”
潘娴霏伸手捂住他的嘴：“我并非刻意羞辱你，只是多少夫妻为了几两碎银便恩断义绝，我们两个人面对整个天下，又怎么可能会没有分歧？”
“我从前说相忍为国……”赵玖认真以对，“并非是什么搪塞说辞，而是真心实意这般想的。”
潘娴霏也笑着应了：“确实，但我其实连一点儿也不想让你让步，我甚至渴求可以与你同步同调……”
赵玖听明白了，他惊愕地发现，自家女友好像在盲目崇拜，真情实感地神化自己？本来他只当是情侣间的甜言蜜语，但……潘娴霏怎么像是认真的？
赵玖开始觉着荒谬了。
他再度郑重地问：“你当真没有把我当书里的主角吗？”
潘娴霏怔了怔，疑惑道：“你有血有肉的，我做什么要把你当成纸片人？”
赵玖定了定心，暗示道：“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所以我们有分歧也很正常，但是我们互相磨合……时间久了自然会同步同调，默契十足。”
“道理我都明白，情之所至而已。”潘娴霏把脸埋进官家肩窝里，闷闷不乐。
赵玖：“……”
官家彻底无话。
潘娴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有些狐疑地看着他：“我总觉着我们说的好像不大一样。”
赵玖勉强答道：“我总担心你认为我是个完人。”
潘娴霏忽而笑了出来，并且越笑越大声，直把赵玖笑的一头雾水，才细声细语地解释：“你当我不知道你的缺点么？”她掰着手指头数：“你轻佻，不知女，又有强烈的表现欲。你宽下而傲上，时而莽撞任性，想法又天马行空……”
赵玖目瞪口呆。
可潘娴霏话风一转：“然而这又如何呢？你轻佻是套上了古人滤镜；不知女但也在努力教吴瑜读书习武；强烈的表现欲让你与良臣将才君臣相得；莽撞任性却总能创出新路来……这些并不妨碍你成为我心中的英雄。”
赵玖木愣愣地没有出声，似乎真的很难理解女人这种生物。
“有缺点才是真正的你啊……我若真想找个圣人，去喜欢泥塑的什么孔孟老庄便是。”潘娴霏轻浅地笑了笑：“我是很长情的人，若喜欢你，必定是连缺点一并喜欢的，不需要你改变什么……”
赵玖下意识问道：“我若是变了呢？”
潘娴霏从他怀中退出去，挺直了腰板望着他：“我喜欢你的英雄气概，责任担当，勇往直前。但你以后总有垂垂老矣，行将就木之时；总有手腕了得，行事稳重之日，可是我难道就应该不喜欢了吗？我喜欢的是你，你的优点缺点，你的名字身份，都只是你的一部分，不影响你作为我喜欢的主体。”
赵玖又问：“那若是你变了……”
“我不想变。”潘娴霏捧起官家的脸，笑着答：“也不会变。”最后几乎悄无声息地做了个口型，“更不能变。”
于公于私，她与赵玖两情相悦都是最合适的。
赵玖沉默良久，忽然拦腰把潘娴霏抱起，扯下了床幔。
所谓——殿中烛火幽明，摇曳无骨，如泣又如诉；床幔柔软飘摇，纠缠攀附，一夜与龙舞。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
八月十日，整个东京城都期待许久的殿试终于开始。
潘娴霏自然无缘得见此等名场面，她只是按部就班地早上去纺织厂做做纺织女工，中午回宫陪赵玖用膳，下午教导佛佑神佑，一天里再抽出些空处理盐场琐事。
除了在路上能看到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其余时间依然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
可不管如何，赵玖的朝堂之事总是会在晚间榻上说给她听的。
“今日殿试，出了一个叫胡铨的，策论一流，我本欲把他点做状元，但是奈何他直言吕好问为晏殊王珪之流；汪伯彦久任但不如韩琦；许景衡勤恳但不如范仲淹。说我若想以这三人兴复两河，重定江山，除非帅臣皆有韩白卫霍之能。”赵玖搂着她，放松神情笑道：“只论宰执们这么辛苦，也不是他这个太学生可以诋毁的。而且他怎么知道我的将才们没有韩白卫霍之能？”
潘娴霏靠在官家怀里，闻言秀眉一蹙：“胡铨，好耳熟的名字……”她此时是把几个姓胡的搞混了……毕竟距离看«绍宋»时已经过了四个月，记忆开始混乱，于是准备待会翻翻小本本去找找蛛丝马迹。
赵玖也没在意，只捏捏她的耳垂：“我最后就把他赶到第五了，好磨磨性子。状元点的是赵伯药，唔，他也不错……主要是宗室出身。榜眼叫王大宝，其实我本想点他为状元的……啧。”
潘娴霏望着他一副可惜的样子，本皱着的眉也舒展开，微微笑道：“这年头竟还有给能读书的孩子取这样质朴名字的家长么。”
赵玖挑了挑眉：“我也没怎么见过。”他转回方才的话题继续：“还有第三名榜眼，叫李易。其实读了胡铨的文章之后，我觉着这几人都不如他。不过有个二十岁的探花，叫虞允文，难得比我还小。”
潘娴霏一直隐约的熟悉感终于被唤起：“虞允文！”
这倒不是小潘想起来什么采石矶之战，而是她忽而想起原文来了：“你的探花郎要被张荣大哥抓走了！”
赵玖：“？”
潘娴霏想起来了：“放榜之日，张荣榜下捉婿，把虞允文捉走了。”
她坐起身，细细为赵玖解释起来。一种是底层进士跟富豪的互惠互利，一种则是进士及第的新人们与宰执们对于官场思想的互相试探。
出身水泊渔民的张大头领只知道可以捉进士女婿，却不晓得这是高阶文官与候补高阶文官们之间的内部游戏，便一上来就把虞允文给捉去大相国寺去了。
此事一个处置不好是要造成很坏影响的……不管结果是张荣强行绑了一个最年轻有为的进士逼迫人家成亲，还是一个新科进士在反抗中公然表达出了看不起一个节度使的明确姿态，都不是什么可以接受的事情……前者说不得会让文官们兔死狐悲，后者说不得会让眼下身份最敏感的一个帅臣产生挫败感与离心力。
而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有可能导致文武再度相争，让如今勉强向好的事态恶化。
赵玖听完，也严肃了神态，沉思起来。
“我本想安排放榜之日，让新科进士骑马簪花走东华门游街，还有此番东平有功的张荣岳飞杨沂中他们，骑马簪花走西华门游街……说不得能成一场美谈。”赵玖叹息，“若不是你提起此事，怕是要不成了。”
潘娴霏轻轻抚了抚他的眉心：“要提前去找张大头领科普一下么。”
赵玖颔首：“自然……明日还要邀请你与我再游大相国寺了。”
潘娴霏顺从地低头：“这是当然。”
她也很想看看张荣簪花，游街骑马。在潘娴霏可以说是有些圣母的悲悯与追求公平的心理来说，大宋重文轻武的程度已经令人发指。她从未觉着脑力劳动者就比体力劳动者高人一等，更况论为将为帅者也是需要排兵布阵的。
甚至，任何一个从后世来到此处的人都会对这种社会现状极端反感。毕竟后世是军民鱼水情，怎么能见到军汉被视若贱籍。
赵玖沉默半晌，才悠悠叹道：“文贵武贱不可取啊。”
潘娴霏深以为然。
二人又说了些闲话，探讨了一下要如何在维护张大头领颜面的情况下让他知道这文官规则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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