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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扑朔迷离

    那天周三下午,是一个阴霾灰黑的阴雨天,狂风怒号。就是在走出校长室后的期间陆续听到了两声尖叫,并且渗透着许些痛苦。但最终去到声音的发源地——露台,却发现空无一人。

    我刚刚僵硬的步伐缓缓地朝前迈去,缓缓地,甚至腿有些微颤。虽然我的步子走得很缓慢,但剩下的路程也不是很远,所以,也不过一会儿,我便跨过剑桥,来到岸上,同时也就来到了校门口。

    我在人群前站着,站了许久,可我仿佛不存在似的,没人搭理我。

    在人群中,我也看到了那校长——正在跟一群特别出众的人交谈,焦头烂额、满头大汗,嘴巴快速地动着,也不时用袖子擦着额头上快要滴下来的汗珠。但很明显,他非常紧张。

    他用余光瞥了一下我这个方向,一开始没注意到什么,但过了几秒。他突然停下谈话,把头猛地向我这个方向一转,用他那锐利的闪着寒光的眼睛盯着我看,看的我内心也“天寒地冻”的。

    校长对身边那几个人小声说了几句。接着,他们的目光也转向了我这边。为首的一个人低头看了看他手里的照片,然后又抬头仔细看了看我,转头对其他同伍的人比了个手势。

    刹那间,他们开始向我走来,我的脚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汗也变得更多了,接续不断地从背后、头上向下流淌。我将头转向身后看了看,然后迅速转回来看向前方的情况。我在考虑到底该不该逃跑。

    谁知,他们还没等我考虑结束就已经走到了我面前。

    “林时同学,是吧。”为首的那个人对我面无表情地说。

    我点了点头,但没说话,也许是紧张得说不出来了罢。

    “我们是北锦支队的警察,叫我程队就行。”他接着说。

    我又点了点头,谁不知道他们是警察,穿的衣服那么出众。

    “你们学校里发生了命案,你知道吗?”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的眼睛,闪烁着一股子朔气。

    我确信,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惶恐,不能失了气场。

    我回想起了周三下午的那声尖叫,根据程队的话顺藤摸瓜地说下去。

    于是,我开始说起来:“死者是死于教师办公楼也就是5号楼顶部的露台,对吧?”

    他听了之后,不仅没有感到惊讶,反而还笑了起来。

    我接着说:“你们根据监控看到期间我出入过那里,所以认定我是嫌疑人,对吧?”

    他狂笑起来,笑了许些时间,突然,他收住笑容,面部僵凝起来。他弯下腰,脸对着我的脸,眼睛看着我的眼睛,仿佛要看透我的心。

    他用极其沉闷的声音说:“不,是只有你出入过那里。人是你杀的,对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摇了摇头,用极其坚定的眼神回望他的眼睛,说:“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听到了两声尖叫,闻声而去的。所以我是在案发后去到现场,我不可能是凶手。”

    他继续说:“不,凶手除了你,还有谁。只有你出入了露台,你难道是想说死者是从地上钻出来的?”

    我用余光瞥向一旁的校长,他正背对着我们,一股烟雾从他头顶升起,他正在抽烟,他头上依旧大汗淋漓。

    我听了这位程队的一番话之后,猛然间知晓了什么,我对他说:“可能。反正我不是凶手,说的都是实话。”

    程队对后面几个人吼了一声:“铐上,带走。”

    我连忙往后退,可那几个人眼疾手快地就立马跑到了我的身边,架住了我的胳膊。

    反正今天学校也开不了学了,现在我被诬陷,我必须得调查真相。于是我对那个程队又说道:“带我去看一下现场,可以?”

    他使劲挥了挥手,严厉地对我说:“你现在是犯罪嫌疑人,不能接近现场;而且就算你不是嫌疑人,也没有资格去到现场。不是警察,是不能接近案发现场的。”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他,说:“行,不去就不去。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我绝对不是凶手,也不可能。现在你们不能带我走。给我半天时间,我帮你们找到凶手。”

    程队又笑了起来,这似乎是一种嘲弄的笑。他说:“就你,还帮我们破案?那要刑警还干什么。如果你是凶手,根本就不需要半天了,现在就可以对你实施拘捕。来,把他带走。”

    我挣扎着愤怒地对他说:“我说了我不是凶手,你们能不能动脑子想一想,如果我是凶手,我会把自己暴露在监控之下吗?”

    程队邪魅一笑:“可能,你就是想设计一种逆向思维。还有,别瞎闹腾,配合公安调查。”

    突然,一旁的一位警官开口对程队说道:“程队,我觉得他不像凶手,除了监控,其他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是凶手,尸检也没有发现任何指向他的证据。况且他说的‘闻声而去’那种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根据监控的显示,他进入死角只有三秒时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不可能完成作案,所以他如果是凶手的话,未免有些不合逻辑。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能妄下断语。毕竟他还是个未成年人,这么做不太好......”

    我也应声附和:“对,这位小兄弟比队长还明智。”

    程队满脸通红地大声吼道,但似乎又没有生气的意思:“对什么对。还有你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累不累啊!这个案件本来就充满了太多不合逻辑的地方。比如被害人是怎么来到露台的,为何监控没有显示,你能解释吗。现在只有林时是我们唯一的头绪。”

    那个警官又补充道:“难道您没有头绪为了尽快结案就随便找个理由把一个清白的未成年人给诬陷进去吗,这样做未免有点丧尽天良。”

    程队揪住那个警官的衣领,狠狠地说道:“法不容情,我只相信证据......”

    所有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但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回过头来对我说了一句:“先观望吧,但不能放松警惕。给你半天时间,看你是否说的都是假话。”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看来程队没有遵守他的那句“法不容情”。

    他顿了一会儿,抬头凝望了一下四周,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完了又接着说道:“半天之后,如果你没能找出凶手。我就对你拘传,这次只是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他指了指身后的警官。

    最后,他从他身后挑出一名膘肥体壮的警官,对他严肃地说:“小张,去盯住这个林时,现在还不能排除他是凶手的嫌疑,千万别让他跑了。”他又用他那寒气四溢的双眼扫射了一下四周。

    “是!”小张出列说道。

    我一见这状,这还怎么溜进学校。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张走到我身边,他十分高大强壮,但就是有些胖。脸圆得像个球,肚子也是一样,大腿粗得跟柱子似的。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对我说道:“安分点,别乱跑啊!”

    他这一笑,脸就更肥了。我看着他,差点也没笑出来。

    程警官转过身去,对其他警官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转身带领着他们离去。

    现场只留下我和小张。

    我现在真心想甩掉这个小张,可是这哪有那么容易,那么强壮;不过有点憨,看样子是个老实人,还是有机会的。

    没想到他突然开口道:“林时,你别以为我看着老实,其实我一点儿都不老实,别妄想甩掉我。”

    我愣住了,大吃一惊,这家伙怎么知道我心里想什么的,莫不是他有读心术。

    他又接着说道:“我没有读心术,我不是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就是想提醒你一句。”

    我彻底呆住了,我望着他,仔仔细细地望着他,甚至不仅仅是望了,而是一种端详。我目瞪结舌、怛然失色。我真的是服了,彻彻底底地服了。他都达到了这种境界,还不是读心术?看来甩掉他是不可能的了,甚至是一种妄想。还是乖乖地呆在他身边罢。

    我啼笑皆非地说:“行行,我不乱跑总行了吧。但我要找到凶手,不进去看看怎么行......”

    还没等我说完,小张就打断了我,我以为他是想劝我别动进校园这个心思了,没想到,他却说了一句:“你可以进去。”

    我喜出望外,但还是有些疑惑。他似乎是看出来了或者真的是有读心术,紧接着就说到:“程警官临走时吩咐过,可以让你进去,破例一次,出了问题他负责。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案发现场的物证都采集完毕了,也快要解封了,所以现在让你进去也不会影响案件的侦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言能找到凶手。”

    真亏得我刚才还对程队生出了万分感激之情,看来还是我自作多情了。我还真以为他有这么好的心呢。但最终还得感谢程队,虽说现在进去不会破坏现场的物证,但是没有他的同意,也进去不得。

    虽然这样,但我还是有些大吃一惊,对于有些事还是没弄清楚,必须得好好再问一番,非弄个班班可考不可。

    半晌,我接着问道:“哎,小张,那个程队不是认定我就是凶手吗,怎么会就听了你们一句话就将我放了呢?他心这么大?”虽然被他放了是一件好事,但对于程队的所作所为,我还是有许多疑问。

    小张正在遥望天边,根本没听到我说了些什么。我大声吼了一句:“小张!”

    他这才反应过来,如应斯响地回过头,满脸问号地看着我:“怎......怎么了?”

    我喟然短叹,这个胖子刚才想什么去了,我无可奈何地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

    他哭笑不得,摆了摆他那粗大的胳膊,说道:“别提了,我们这个程队,他的察觉度十分之敏感,就是说如果他认定某个人是犯罪嫌疑人,那么他就算是上级没下命令他也要将其抓回;相反,如果他认定某个人不是嫌疑人,他是不会追究的。为此他简直破例过无数次。”

    我似懂非懂,于是继续问道:“那他到底是认为我是还是不是凶手呢?”

    小张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仿佛藏着什么搁着不想让我知道,但最终还是开了口:“你真是太好骗了,哈哈。我这么跟你说吧。我们支队是周四晚上接到报案的,第二天一早尸检报告出来之后了解了死亡时间,程队和我们立马赶到保安室调取了露台附近地点那个时间段的各个监控,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人员,只有你在露台异常出现,所以大家都一致认定你就是凶手,但程队只说了一句:‘他不是凶手’,然后就又回到了现场。”

    我更加云里雾里了:“那你们怎么还......”对于小张的一席话,感觉与之前发生的一切太自相矛盾了。

    小张啼笑皆非:“你不理解也不怪你,这一切都是程队故意的,他最擅长的就是演戏。他跟我们商量好,安排了等你来之后上演的一切。曾经他也经常这么干。”

    我咬牙切齿地说:“就是说他刚才的一切作为都是演出来的,自打一开始他就认定我不是凶手,认为我是凶手的反而是为我‘辩护’的你们。那你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小张耸了耸肩,摊了摊手,说道:“一是调查情况;二是‘顺流而下’,凶手挑了那一个时机,就是为了引你上去,栽赃于你,那么我们就顺着凶手的意思,假装认为你是凶手,那么便可让凶手放松警惕,有利于办案。”

    我暴跳如雷,抓住小张的胳膊,小张连连将我推开,嘴里还说着“快走开,这样影响不好”。我问他:“那你们怎么不直说。”

    小张憨笑起来,摸了摸我的头,说道:“程队也是要面子的嘛,我本来都不应该告诉你这些的。况且也毕竟是为了迷惑凶手,做到越真越好,这也是为什么程队还派我跟着你的原因。他相信凶手此时一定会在不远处探望。”

    我又问道:“你们干刑警的不是对案情要保密吗,案情就这么跟我说了?”

    小张一股不耐烦的样子:“林时,你话咋这么多呢?跟你说就说了呗。对案情保密的初衷是为了防止将案情泄露出去让凶手瞧见影响办案,有我盯着,你有机会干这事儿?况且程队破例也不止一回了,他就是为所欲为,从不按规矩办事,只要最终凶手被成功抓到,程队就算被上级发现也不会有太多的处分。反正你别管那么多了,你......”

    小张还没说完就转过身去,不开口了。四周都陷入了一片沉寂,我也没再追着小张讨论那个话题。

    我扭头向左边望去,看到校长还站在原地,他依旧背对着我们,一手背在后面。他的头顶依旧不断地冒着烟雾,从我和警官开始谈话到结束,烟雾就一直延续不断。我往他周围的地面上看了看,地上的烟头也不计胜数,有的还没抽多少,就被扔在了地上。有的,还冒着火光和余烟。

    我走过去,拍了拍校长的后背。校长一惊,猛然回头,手里还没抽完的那支半截香烟也掉到了地上,语无伦次地说:“怎……么么了?”

    我弯下腰,从地上把香烟重新拾起来,递到校长那粗糙的手里:“给您。”

    校长摆摆手,说:“不用了……”接着他将手伸进衣袋里,掏了许久,也没将手伸出来。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愣了一下,伸出另一只手接过我手里的那半截烟,掏出打火机,重新点燃,一阵阵烟雾就用从他嘴里鼻子里喷涌而出。

    我也叹了口气。他重新转过身去,背对着我、背对着夕阳、背对着校园、背对着一切,仿佛将所有一切、所有烦恼抛掷身后。

    人就是这样,一旦出现了烦恼,总想着去借助某物消愁,但这物一借,就像茫茫宇宙般没有止境,直到它消耗殆尽。但自己却并没有因此将烦恼全部摆脱,反而会使自己的情绪更加沉重。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挫折、直面困难、直面这世间一切。不要去逃避,就像不要将头蒙在被子下,虽然你是看不见阳光了,但阳光终将来临,终将照射这万物一切,它并不会因你而放弃荣耀。而最终的结果,就是你错过了阳光,损失的是自己。

    我从校长身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回到了小张的身边。我问小张:“现在可以进去吗?”他回道:“半天时间,你可以随时进去。别真把自己当成侦探咯,就你这毛头小子,难道还能有多厉害?”

    案发现场,5号楼露台——

    据了解,我掌握了以下信息;

    死者名叫邵尘,是邵戎的表弟,也是我们学校的一名学生。死亡时间根据法医鉴定大概是在周三下午一点到两点之间,跟我进出露台的时间相似,死因是脖子被勒导致窒息而死,为他杀。地点是在露台最外端左侧的一堵墙之后,主要那堵墙围得太深,不仔细看还不知道那里竟藏着一处空间。那里正好处于监控死角。那天我没有发现这个尸体估计就是因为被这堵墙给挡住了,要是那时候我再细心一点,发现并及时报案,就不用绕这么长时间了。那天是阴雨天,地面被雨水冲刷,所以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性的证据。

    我恍然大悟,邵戎为什么这几天总是迟到,这件事他肯定有所知情。

    我忽然那一霎又想起了什么,那天下午,我在露台,眺望天空。随即下雨,然后校长就出现了,是校长将我劝走,这件事说不定跟他也有关。

    但是那时整栋5号教学楼就只有我和校长在内,他闻声赶来也是情理之中。

    我回头看了看入口楼道门框上方的监控。当时校长只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至始至终他一直都站在门框内,始终都没有向内进半步,只是在门口劝我回去。为什么他不进来,因为他知道监控有死角,拍不到他。那么他又在担心什么呢?他难道提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不想将自己牵扯进去;如果不是这样,又不符合常理。细思极恐,这样一来,事情是和校长摆脱不了关系的。但是那天又在下着蒙蒙小雨,校长害怕衣服被淋湿不进来又极其符合常理。

    到底哪者才是正确分析。

    那么他为什么要杀害邵尘呢?邵尘是个学生,跟他无冤无仇,这似乎更不合理。

    我又回想起那天下午,他站在门口,焦急的神情。就是不知这“焦急”,是出于对我的关心,还是害怕我发现了什么。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