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红尘

    黑色的夜里没有一丝光亮，大雨倾盆。

    偶尔出现的闪电在雷声的加持下像是天空的疤痕，狰狞可怖。兵刃相接的声音带有金属的寒冷，剑身倒映出的是被闪电照亮的无情脸庞。一直隐于暗中的人终于出了手。长剑破空无声，带着死亡的威胁步步逼近。

    “小心！”

    一声焦躁短促的呼喊，在这雨声中却清晰可闻。刺目的鲜红在素色长衫上晕染开来，触目惊心。

    阿青怔怔看向倒在自己怀中的云淮，数月过往种种电光火石般在她脑海中浮现。

    他的血，染红了她抱着他的手。她看着自己身上他的血，想去触碰他的脸，又颤抖地缩回。

    “云淮！”

    悲恸至极的尖啸震耳欲聋。

    ……

    云淮……是个特别的人啊。

    阿青一直记得他们同行这近三个月来，云淮给她的印象。她没有记忆，本不愿过多相信别人，和云淮同行，可能刚开始是觉得一人无趣，可是后来，她渐渐觉得他和她想象中的人类不一样。

    因为怕被人看到眼睛的不同，云淮戴了斗笠。就像是在游山玩水一般，他们这样来回走过很多地方，城镇乡村，名山大川。只不过顾念着有人在追他们，在一个地方待的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三天罢了。他们路过城镇的时候，云淮也偶尔会去给人做工挣些钱。可能是因为他儿时总被人排挤吧，他看到那些流浪或是被人欺负的孩子总是十分同情，会把自己辛辛苦苦攒的钱分给他们一点。她觉得云淮这样是在多管闲事，可又似乎是很正确的。于是她把钱从那些孩子手里拿回来，带他们去找城里师傅慢慢学习打渔或是砍柴的技艺以来谋生。看着云淮恍然大悟后的表情，她觉得这个人的头脑好像不大灵光，容易动情却不怎么理智，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起来。不过，她的脸颊似乎微微发烫是怎么回事？

    那次不知道是什么节日，城里很热闹，路上车马往来不绝，人流如潮。路旁小贩不住叫卖，人们见面互相问好，身侧不知是哪个女儿家轻声笑语，路过时只觉得脂粉香气馥郁。她觉得有些吵闹，先向前走去，云淮不知在茶楼边听到了什么，正听得入神。她转了许久，才听到身后云淮来寻她。“阿青！”她随即回头，只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了他，灯火把他的脸映得有些发红，他说，之前他没有喝过酒，这次遇到了，便买来尝尝。

    城镇的喧嚣已在身后，他们在草地上并肩看着天空中的星芒。他感慨着若是真有一个能让他像普通人一样活着的地方就好了，又在说完后自嘲的觉得这根本不可能。真是个奇怪的人。她这样反驳他。

    你后悔过吗？她这样问。

    ……没有。

    这就对了。你现在所做的事，难道不使你快乐吗？你是为你自己而活的，何必为了旁人而一直让自己惴惴不安。哪怕有一天真的被来追杀的人抓住了，也不会为所做过的而遗憾。这样还不够吗？只是肆意地活一场，也很好。

    她记得她说这话时他一直看着别处，应该是在思考些什么。月色下，他低垂着眼眉，喃喃向她问道：你相信命中注定吗？

    这世上没有注定的事情。她答道。

    “没有注定……没有注定……”他猛地回头看她，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黑夜里他的眼睛亮得像有火在烧，随着漫天星斗闪烁不息，“即使真是注定……我也偏偏不信。”

    ……

    我是谁？她不记得。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可是印象里自己好像已经活了很久，云淮所经历的，似乎连她的百分之一都不到。仅有的记忆里，她从未信过任何人。可是云淮却和他们都不一样。

    她不清楚他明白了什么，但却可以明显感觉到他找到了为之坚持的事物。云淮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那我呢？我到底是什么人？我不是人类，云淮之后会厌恶我吗？我又该去向何方呢？她总是陷入这样的苦恼中。

    不过，也许是他改变了她，自从遇到他之后，一切都有了不同。是他让她慢慢发现，这尘世还有善意的存在。他让她看到了那些普通的温暖，那些光芒哪怕不起眼，也让人觉得十分心安。他让她觉得，这世上，还是有爱，有人值得她去信任的。

    他如清风朗月般出现在她的世界，从此万丈红尘都失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