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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历史课上的灰色

    龙裕琦的心情很快变得糟透了。

    当余爱辉的赞扬传进他的耳朵时,他是感到多么的舒服、高兴,这种快感渗入到血液中,连血液也被梳理了一遍,释放出说不出的舒畅。一些班干眼中的嫉妒,和一些瘦小女生眼中的闪亮、欣赏,让龙裕琦再次感到惬意。

    下一节课是历史课,历史老师是个右眼旁带块胎斑的中年教师,身材高大,一进课堂,总先将一本厚厚的书放下,龙裕琦注意了几次,才晓得历史老师也借课外书。借的最多就是关于长征、抗日战争方面的历史书作。

    龙裕琦很喜欢这位历史老师,喜欢他的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喜欢他的慈颜笑容,即使你回答问题错了,他也会巧妙地指正。

    有一次说到唐诗对江南的影响,龙裕琦想到“刘禹锡”来过古钟扬,当即说到“刘属锡”,历史老师笑笑:“我们的班长真会逗乐,‘刘禹锡’的哥哥不叫‘刘属锡’。”说完,笑眯眯地看着脸色酡红的龙裕琦,轻轻地摸摸他的头。

    历史老师在他心中,有点大哥哥的地位。

    他喜欢听历史老师的课,他也被那些历史大事深深地影响着。

    然而,这一节课,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懑和震惊。他的心情坏到极点了。

    课间十分钟,龙裕琦十分苦闷地站在楼上,他的脑海里又回旋起历史课的情景。

    这堂历史课,讲述的内容是红军长征,历史老师显然带着无比的敬意,略为低沉的声音说到那片草地时,突然问道:“同学们,为什么红军战士吃草?这体现了一种怎样的精神。”

    几个学生互相撺弄着,终于一个学生坏笑着站起来,大声道:“因为草新鲜,就像现在大饭店,那些食客们吃腻了鱼肉,要吃草,这是一种时尚的精神。”

    课堂上一片哄笑,历史老师气得面色苍白,“啪“一下,摔了黑板擦,然后痛心疾首道:“同学们,你们受了多年教育,怎么说这样的话?作为一名中国人,难道就这样理解我们那些流血牺牲的先辈们。”

    最让龙裕琦震惊的是,历史老师讲了件他自己亲历的事,他在看南京大屠杀的电影时,听到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叹息:怎么咪西中国花姑娘的镜头太少了。当时,他全身血液沸腾了,愤怒的用拳头打了过去。事后,闹到派出所,警察倒没有太为难他。那个处理的警察还和他吸了半天烟,犹自感慨叹息。那几个年轻人被教育了几句,然后嘻嘻哈哈地走了。

    龙裕琦愤怒了,他恨那个油腔滑调的同学,恨班上所有上课不认真的同学。他从心底鄙视他们,觉得他们来上学,是混。他暗自称他们是小混混,并不愿意和他们说话、交流,对那些拉帮结派的同学,他心中有种敌意的仇视,希望他们被赶出去,甚至被逮走劳教……

    电影院里的那几个年轻人,则被他毫不犹豫的用最愤怒的字评价着:无耻、败类!

    他的好友孙金虎拍了拍他的肩头,悄悄道:“重点班的沈华调到二班了。”龙裕琦从愤想中回过神来,一脸诧异:“就是那个披长发,妖里妖气的女生。“

    孙金虎笑笑:“不是妖里妖气,是引人注目,男生都喜欢看的女生。”

    龙裕琦脸一红:“重点班的差生往普通班调,那么普通班优生能不能往重点班调。”

    孙金虎若有所思:“恐怕不能,不过我们可以调到一班。”

    一班是普通班中最好的一个,被誉为准重点班。龙裕琦心中一动,冲动的就想立刻去找余爱辉,但陡然想到,他身为班长,不能这么自私的请求,而且班主任十有八九也不会同意,因为这个班就这几个尖子生,走一个都是一个班级巨大损失。这个班已经够差了,他想象着班主任愤怒、痛苦的脸,他决定自己吃亏些,也不能伤了余爱辉的心。

    这是一个孩子的心思,既成熟又单纯,而那位被他们视之为耻的沈华,则悄悄地躲在厕所上拭着泪,拭完泪,掏出一面小镜子,偷偷地抹起口红。她要叛逆,她实在忍受不了重点班那排名次的竞争,实在受不了那堆积如山的作业本,她是一个女孩,是一个不够坚定的女孩,在重点班的严教下,她崩溃了,她情愿到普通班沦为一个差生,现在她在二班,俨然是一个焦点。普通班的恶习并没吓倒她,她和男生照样对打,甚至学男生抽烟,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龙裕琦对孙金虎说:“我不能走,我不能让余老师为难。金虎,星期五家长会,你舅舅能来吗?”

    孙金虎脸色发灰,怔了一会,低低道:“我强如是孤儿,强如舅舅死了,那个王八蛋。”金虎握紧了拳头,额上的青筋暴跳,左边太阳穴处有块焦疤隐隐鼓出。裕琦的心一颤,轻抚着金虎的伤疤,金虎的眼泪顺着裕琦的手指流了下来。裕琦知道,这道疤是狂怒的舅舅用烟头砸的……

    他一直关心金虎的生活,知道他寄人篱下,受了不少苦,吃了不少瘪。他害怕金虎由此会离家出走,甚至不堪冷待,选择自暴自弃或轻生。但他没想到,金虎瘦弱的身躯里竟然有一种这样的抗争——金虎说过,就是我每天吃粥,我也要想办法加些盐,不会淡出个病;就是我舅舅这个坏蛋让我吃药,我也要想办法用糖把它甜起来。命运是我自己的,幸福是我自己的。我不会为这些事情伤我自己。

    裕琦深深地惊撼,他想起一句话: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在他眼中,金虎比穷人的孩子还可怜,但有时说两句话,却与众不同,甚至还烙上点“沧桑”、“哲学”的味道。

    有时,他在想,金虎,我该怎么帮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