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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章 东风无力,塞外空忆

    薛侨有很多事都没想到。

    第一件事,是他会当着圣人、贵妃、高力士、杨国忠、安禄山这些人的面,唱青花瓷。

    第二件事,是内教坊居然会弹这首歌。

    他不是清唱,有一位叫雷海青的乐师用琵琶在伴音,竟然伴得非常好。

    “真不错,果然是薛卿所谱,韵味与李先生从醉仙居听来得大不相同!”

    贵妃十分活泼,大力称赞薛侨。

    薛侨往周围扫了一眼,大家都没那么拘束,并不忌讳直视圣人和贵妃,他也就抬眼瞄了几眼。

    皇帝已经六十五岁,却精神矍铄,目光凛然,看上去也就是五十来岁的样子。贵妃嘛,回眸一笑百媚生,风姿绝艳,名不虚传,一双俏目望过来,薛侨心口就猛撞。

    “贵妃好像真不懂政治……”

    薛侨心里暗想:自己之所以入狱,是因为杨国忠要压安禄山的威风,揭露他兵败、违制的过错。贵妃似乎对自己族兄的行为不关心,只记得自己写诗作曲的事。

    圣人也跟着贵妃夸赞了一句。

    安禄山随即拍手哈哈大笑,御赐宴席上气氛放松得很,并没有那么拘谨。

    这却引起了一个人的不满:

    杨国忠!

    这位长相清瘦、颇有些俊逸风姿的宠臣也在宴会上,可见与圣人关系很近,甚至比右相、左相还近很多。他不知怎的突然吟了首诗:

    孤月照楼兰,薛郎宝剑寒。

    二更谱新曲,五更斩可汗。

    吟罢对圣人道:“听说薛校尉不仅武艺高卓,文才更是不凡,曾经以两首小词名动京城……请圣人赐韵,试他诗才,看是否只是有人捉刀代笔,或是市井讹传、徒有虚名!”

    薛侨这才意识到,杨国忠没有放过他。

    右相李林甫在安禄山服软之后,取消了对他的调查。圣人依然对安禄山很信任,一来京城就赐宴作乐,为了安抚杨国忠,把他也叫上了,美其名曰:家宴。

    安禄山是贵妃干儿子,杨国忠是族兄,可不就是家宴么!

    现在看来,杨国忠仍然耿耿于怀。

    治不了罪,也要让自己当面出丑!

    圣人顺着杨国忠的话,笑道:“好!那就仍以寒为韵,写首诗吧!”

    杨国忠立即补了一句:“再限制一下,之前薛校尉的词,写的都是富贵闲人的模样。既然是御前试才,请以此时薛校尉心中所想为题!”

    早有内官将纸笔端来,置于左近桌上。

    薛侨只好走了过去,他不敢坐下,站着执笔蘸墨,引得全场目光都聚焦过去。

    “薛校尉少年敏捷,作诗自然有快,想必倚马可待。请雷先生再奏一曲,曲罢咱们看诗如何?”

    杨国忠把薛侨往绝路上逼,又限制了时间。

    连圣人都瞧出来了,他是在出气。

    薛侨淡淡一笑:“不必了!”

    说完挥毫而就: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当内官将诗诵读出来时,在座乐官们都啧啧称赞,他们的文化造诣可都不低。贵妃更眉飞色舞,将诗卷要了过去,细细品读。

    圣人凑在一旁,频频点头。

    杨国忠也被他的才情惊艳了,眼见自己弄巧成拙,让他更得圣人看重,当即从诗中找出问题:

    “薛卿的诗,颇有哀怨之情。你年少得志,也愁云鬓改,有去蓬莱寻仙出世之念,莫非是责怨朝廷不明,让你无缘无故下狱么?”

    当真要把薛侨往死里整……

    薛侨很无奈,就他这个肚量,即使不逼反安禄山,迟早也会逼反其他人。

    “回杨节帅,下官岂敢责怨朝廷。身为人臣,自然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因此下官诗中说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春愁不过是应景而已,至于寻仙出世,只因下官酷爱道法,仰慕太上玄元皇帝而已。”

    太上玄元皇帝是老子,是李唐皇帝追认的先祖。当朝圣人酷爱道德经,曾令天下人家藏一卷,李泌也是因擅讲道德经被征为翰林学士。

    果然圣人听了,哈哈一笑。

    杨国忠仍然不动声色,又出题目:

    “薛校尉果然有诗才,只是写的都是文人闲气。我大唐赫赫武功,你既在边塞征战,能否再写一首边塞为题的诗?仍是一曲为限。”

    没完没了了!

    薛侨脾气也上来了,他提笔刷刷就写。这回基本是自己琢磨的诗,在狱中闲着无聊想的:

    岁浅不知世事艰,吴钩自许入凌烟。

    秋风塞雪马鸣烈,金甲黄沙人不眠。

    白发将军屯戍远,少年校尉抚戎边。

    夏台东望长安客,独忆当年碎叶川。

    写完也不等杨国忠指摘,解释道:

    “这是狱中偶感,难免有慕怀沙场之念。只因下官是武官出身,只知杀敌报国、保境安民,文辞粗陋、官仪有亏之处,还请节帅海量汪涵!”

    这首诗没那么出彩,却更浅显易懂,连大字不识几个的安禄山都听明白了了。等内官念诵完毕,他突然起身叩拜在圣人面前,高声道:

    “臣是胡人,也不懂这么多做官的规矩。跟薛校尉一样,只懂为陛下分忧边事,陛下让我打契丹,我就打契丹。若是犯了什么罪过,请陛下治臣的罪!薛校尉帮了臣的大忙,又不要臣私下给的谢礼,既是功臣,也是忠臣,请陛下不要责怪他!”

    圣人是欣赏薛侨的。

    本来薛侨官位太低,并不在他视线中,召他入宫不过是今天饮宴中安禄山顺便提到,激起了贵妃的兴趣。贵妃听到民间为薛侨传唱的歌谣,对这位传说中少年英俊、文武全才、甚至还懂唱曲的官员很是好奇,因此圣人令人召薛侨入宫看看。

    这一看,反而让他认识了薛侨。

    杨国忠、安禄山两大宠臣,他不偏不倚。

    一个是贵妃族兄,又极其善于理财,是外戚中十分出色的人才;一个是忠心耿耿的爱将,能够凭一己之力将大唐东北边患处理得干干净净,让他洗刷了天宝四年两位和亲公主被杀的奇耻大辱。

    薛侨一介小官,本不必在意。

    但此时,薛侨的年纪和表现出的才华,让他起了爱才之心。大唐总是需要年轻人才的,自己用不了,也可以留给太子甚至下一代……

    “薛卿,你上前来,让朕看看!”

    原来圣人年老眼花,薛侨没有资格站近,隔着二十步之外,一直没看清他的面貌。

    薛侨小心翼翼地趋步上前。

    “抬起头来!”

    薛侨尊令抬头,看到了圣人错愕惊讶的脸。

    “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