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我之蜜糖，汝之砒霜
薛侨六人在山底庙中又住了一宿。
第二天，他让亲兵待在山脚自行游玩，带着凌霜再度上山。
凌霜还是一脸不悦：“这人算什么大儒？见人也不还礼，还不如一个普通士子，真是徒有虚名！”
薛侨笑道：“是咱们唐突了，今天再看看。”
凌霜道：“若不是因为你，我才懒得理这些人，一个个酸不溜秋，阴阳怪气！”
她纵马疾驰，仿佛在宣泄不满。
到山腰时，还不到巳时，元德秀和张镐又在下棋，看样子棋瘾还不小。
薛侨飞下马来，恭敬地立在正前。
“晚辈薛侨，拜见鲁山先生！”
元德秀抬头一望，微微点头，执一枚黑子稳稳罩住张镐的白子。
“从周，你这两子似嫌草率……”
“侵消不成，打入做活或有生机。”
“入界宜缓，欲速则不达啊……”
“确实急了些，这是黑棋的地界，若白棋来势太猛，黑棋定然反击。”
“我这一罩，你已是死棋。”
“没错，这盘棋我又输了。咱们再斗琴？”
元德秀微微一笑，默不作声。
张镐望向薛侨，也没有说话，薛侨已经懂了他的意思，又向元德秀一拜，携凌霜下山而去。
凌霜怒气更炽，下山路上拔剑猛斩路边灌木，恨声道：“这人是怎么回事！”
薛侨安抚她道：“听过三顾茅庐么？”
凌霜赌气道：“我当然听过，但也不用故意戏耍咱们吧，咱们又没有失礼！还有，张从周是怎么回事，也不帮我们说几句话！”
薛侨笑道：“张先生已经在帮咱们了，他先到几日，一定是跟鲁山先生说了咱们来意。鲁山先生在试探咱们的诚意，若连诚意都没有，也就不谈去不去的问题了。”
凌霜叹道：“唉，明天第三次，看他还说什么！”
第三天，薛侨跟凌霜徒步上山。
既然嫌他们来得及，那自然是说骑马上山、摆着架子，不像是寻访隐士的模样。
两人早早起身，从卯时末走到午时初，才到达山腰。饶是两人都身体强健之极，又练有轻功，这一截山路还是走了两个多时辰。
果不其然，门前两人还在下棋。
“晚辈薛侨，拜见鲁山先生！”
薛侨呼吸均匀，轻功已经越来越好。
元德秀望了望日头，低头道：“从周，你今天输了几盘了？”
张镐面无表情道：“已经三盘了。”
元德秀道：“弈者小道，三盘为止，不可沉迷。”
张镐点点头：“该奏琴了。”
不需要他望过来，薛侨已经知道自己该走了。
他几乎是架着凌霜走的，再晚片刻，凌霜就要把元德秀简陋不堪的茅屋给掀了。
“姓元的，他大爷的！”
“霜儿，你脏话骂得还挺熟练……”
“气死我了！明天我不去了！为了见这么个糟老头子，要受这份气么？诸葛亮也不过是三次，他比诸葛亮还厉害么？”
说是这样说，第四天，凌霜还是忍着气，寅时四刻便跟着薛侨起床出发。
“我就是为了陪你，我才不见他！”
“好霜儿，只有你对我最好！”
“哼！知道就好！”
这天，两人辰时中便到达山腰，元德秀与张镐刚刚落下几座子。
“晚辈薛侨，拜见鲁山先生！”
元德秀起身还礼，随即坐下道：“薛侯请便，寒舍简陋，不能招待贵客。”
薛侨凑到棋局前，见地面都是尘土，本想用袖子拂去，见张镐瞥了他一眼，便直接跪坐下来，安静的看着棋局。
其实两人的棋艺都算不上太高明。薛侨前世小时学过，在网络上也玩过一段时间，虽然不能算高手，也大致有业余3段棋力，看了几手就知道自己略胜于他们。
但他一言不发，观棋不语。
哪怕两人都有几个明显的漏算，薛侨也忍住了没吭声。
一盘棋下完，元德秀胜了三子。
他一边收棋，一边道：“薛侯棋力不凡，在下自知不是你的对手，也就不请教了。”
薛侨奇道：“先生如何知我棋力？”
元德秀笑道：“看薛侯表情便知。从周看得出来么？”
张镐道：“第二十七手时，便看出来了。”
元德秀道：“老夫是第三十四手看出来的，还是从周观察得入微一些。”
张镐笑道：“棋力差些，心思便多些。”
两人拊掌而乐，收完棋局，又开始下一局，竟似没把薛侨放在心上。
凌霜早就不耐烦，她压着性子，在远处草地上自己打坐练气，不理会三人。
薛侨连看了三盘，终于等到两人下完。
元德秀开口道：“薛侯，我这里穷僻，也没有茶，也不生火，连干净杯子也没有，难以待客。如果口渴了，可以自行饮水。”
薛侨见没有赶他的意思，点头道：“是我打扰主人，请二位弹琴，我自己找水喝。”
两人果然弹起琴来。
先是元德秀弹一曲，张镐再弹一曲，两人又合奏一曲。如此往复，连奏了九曲。
薛侨用瓢舀水，给凌霜也送去喝了，两人都觉甚是甘甜可口，比乐游原的井水还多几分清新之意。
薛侨虽然也喜欢音乐，却没法品评强弱，干脆自己在旁边找事做。
他见茅屋顶上有些飘落，就收拾起来，纵身跃到屋上填好压实。屋边干柴所剩无几，薛侨拔剑帮他削了两捆，堆在一旁。
好好一把霜寒剑，沦为砍柴刀。
弹完琴后，元德秀走向屋内做饭。
他因为未曾娶妻母亲就亡故了，所以终身不娶，年近六十孤身一人。
薛侨正想客气两句，元德秀道：“本来寒舍饭食粗陋，不便留贵客用饭，但山中规矩，客人帮忙做家务，那便要留饭留宿。”
薛侨吃着饭，甚至有些后悔瞎帮忙。
粟米前世吃的不多，这四年来吃了不少，但树叶是真没吃过……
薛侨看着凌霜的表情，觉得自己亏欠她太多了。
好在树叶之中，仔细翻还是能找到米粒，薛侨和凌霜不至于端着碗手足无措。
想到还要留宿，那简直是……
也许是看到了二人情状，饭罢元德秀对薛侨道：“薛侯，下山还需四个时辰，我就不留你了。有一句话需告诉你，我之蜜糖，汝之砒霜。这样的生活对我来说如同甘酿，对你却犹如秕糠。反过来，京城繁华对我也如秕糠一般，还望薛侯理解。”
又对张镐道：“从周的意思我也明白了，多谢你陪我下了七天棋！”
说完，向三人深揖道别。
第二天，他让亲兵待在山脚自行游玩，带着凌霜再度上山。
凌霜还是一脸不悦：“这人算什么大儒？见人也不还礼，还不如一个普通士子，真是徒有虚名！”
薛侨笑道：“是咱们唐突了，今天再看看。”
凌霜道：“若不是因为你，我才懒得理这些人，一个个酸不溜秋，阴阳怪气！”
她纵马疾驰，仿佛在宣泄不满。
到山腰时，还不到巳时，元德秀和张镐又在下棋，看样子棋瘾还不小。
薛侨飞下马来，恭敬地立在正前。
“晚辈薛侨，拜见鲁山先生！”
元德秀抬头一望，微微点头，执一枚黑子稳稳罩住张镐的白子。
“从周，你这两子似嫌草率……”
“侵消不成，打入做活或有生机。”
“入界宜缓，欲速则不达啊……”
“确实急了些，这是黑棋的地界，若白棋来势太猛，黑棋定然反击。”
“我这一罩，你已是死棋。”
“没错，这盘棋我又输了。咱们再斗琴？”
元德秀微微一笑，默不作声。
张镐望向薛侨，也没有说话，薛侨已经懂了他的意思，又向元德秀一拜，携凌霜下山而去。
凌霜怒气更炽，下山路上拔剑猛斩路边灌木，恨声道：“这人是怎么回事！”
薛侨安抚她道：“听过三顾茅庐么？”
凌霜赌气道：“我当然听过，但也不用故意戏耍咱们吧，咱们又没有失礼！还有，张从周是怎么回事，也不帮我们说几句话！”
薛侨笑道：“张先生已经在帮咱们了，他先到几日，一定是跟鲁山先生说了咱们来意。鲁山先生在试探咱们的诚意，若连诚意都没有，也就不谈去不去的问题了。”
凌霜叹道：“唉，明天第三次，看他还说什么！”
第三天，薛侨跟凌霜徒步上山。
既然嫌他们来得及，那自然是说骑马上山、摆着架子，不像是寻访隐士的模样。
两人早早起身，从卯时末走到午时初，才到达山腰。饶是两人都身体强健之极，又练有轻功，这一截山路还是走了两个多时辰。
果不其然，门前两人还在下棋。
“晚辈薛侨，拜见鲁山先生！”
薛侨呼吸均匀，轻功已经越来越好。
元德秀望了望日头，低头道：“从周，你今天输了几盘了？”
张镐面无表情道：“已经三盘了。”
元德秀道：“弈者小道，三盘为止，不可沉迷。”
张镐点点头：“该奏琴了。”
不需要他望过来，薛侨已经知道自己该走了。
他几乎是架着凌霜走的，再晚片刻，凌霜就要把元德秀简陋不堪的茅屋给掀了。
“姓元的，他大爷的！”
“霜儿，你脏话骂得还挺熟练……”
“气死我了！明天我不去了！为了见这么个糟老头子，要受这份气么？诸葛亮也不过是三次，他比诸葛亮还厉害么？”
说是这样说，第四天，凌霜还是忍着气，寅时四刻便跟着薛侨起床出发。
“我就是为了陪你，我才不见他！”
“好霜儿，只有你对我最好！”
“哼！知道就好！”
这天，两人辰时中便到达山腰，元德秀与张镐刚刚落下几座子。
“晚辈薛侨，拜见鲁山先生！”
元德秀起身还礼，随即坐下道：“薛侯请便，寒舍简陋，不能招待贵客。”
薛侨凑到棋局前，见地面都是尘土，本想用袖子拂去，见张镐瞥了他一眼，便直接跪坐下来，安静的看着棋局。
其实两人的棋艺都算不上太高明。薛侨前世小时学过，在网络上也玩过一段时间，虽然不能算高手，也大致有业余3段棋力，看了几手就知道自己略胜于他们。
但他一言不发，观棋不语。
哪怕两人都有几个明显的漏算，薛侨也忍住了没吭声。
一盘棋下完，元德秀胜了三子。
他一边收棋，一边道：“薛侯棋力不凡，在下自知不是你的对手，也就不请教了。”
薛侨奇道：“先生如何知我棋力？”
元德秀笑道：“看薛侯表情便知。从周看得出来么？”
张镐道：“第二十七手时，便看出来了。”
元德秀道：“老夫是第三十四手看出来的，还是从周观察得入微一些。”
张镐笑道：“棋力差些，心思便多些。”
两人拊掌而乐，收完棋局，又开始下一局，竟似没把薛侨放在心上。
凌霜早就不耐烦，她压着性子，在远处草地上自己打坐练气，不理会三人。
薛侨连看了三盘，终于等到两人下完。
元德秀开口道：“薛侯，我这里穷僻，也没有茶，也不生火，连干净杯子也没有，难以待客。如果口渴了，可以自行饮水。”
薛侨见没有赶他的意思，点头道：“是我打扰主人，请二位弹琴，我自己找水喝。”
两人果然弹起琴来。
先是元德秀弹一曲，张镐再弹一曲，两人又合奏一曲。如此往复，连奏了九曲。
薛侨用瓢舀水，给凌霜也送去喝了，两人都觉甚是甘甜可口，比乐游原的井水还多几分清新之意。
薛侨虽然也喜欢音乐，却没法品评强弱，干脆自己在旁边找事做。
他见茅屋顶上有些飘落，就收拾起来，纵身跃到屋上填好压实。屋边干柴所剩无几，薛侨拔剑帮他削了两捆，堆在一旁。
好好一把霜寒剑，沦为砍柴刀。
弹完琴后，元德秀走向屋内做饭。
他因为未曾娶妻母亲就亡故了，所以终身不娶，年近六十孤身一人。
薛侨正想客气两句，元德秀道：“本来寒舍饭食粗陋，不便留贵客用饭，但山中规矩，客人帮忙做家务，那便要留饭留宿。”
薛侨吃着饭，甚至有些后悔瞎帮忙。
粟米前世吃的不多，这四年来吃了不少，但树叶是真没吃过……
薛侨看着凌霜的表情，觉得自己亏欠她太多了。
好在树叶之中，仔细翻还是能找到米粒，薛侨和凌霜不至于端着碗手足无措。
想到还要留宿，那简直是……
也许是看到了二人情状，饭罢元德秀对薛侨道：“薛侯，下山还需四个时辰，我就不留你了。有一句话需告诉你，我之蜜糖，汝之砒霜。这样的生活对我来说如同甘酿，对你却犹如秕糠。反过来，京城繁华对我也如秕糠一般，还望薛侯理解。”
又对张镐道：“从周的意思我也明白了，多谢你陪我下了七天棋！”
说完，向三人深揖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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