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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洛默尔

    迷雾随着二人前行的方向渐渐消散,空气潮湿得让人喘不过气,可见零星古老的石碑或石柱倒在林间的空地上,卡琳记起了一些往事,战争与毁灭,千年之后那些痛苦的灵魂再也找不到一丝踪迹了。

    时间的流逝并不能给出答案啊,当年为了消除那星辰中最庞杂的阴影,他将洛默尔分割至无尽之森外,如今为了达到星辰最后的归宿,他所设的道路甚至穿越了星辰本身投下的幻影,由星辰到幻影、再由幻影回到星辰,千年之后那五颗代表洛默尔的耀眼星辰再度在最古老的星辰预兆中织出微风般飘渺的星图,当年的毁灭根本是毫无意义。

    不过这便是施予命运者的权力,是星辰赐予祂最优秀信徒凌驾世界之上的力量,但即便是这份力量也只是星辰的一角,这也是为什么它能融入凡人的意识。

    而眼前这个半疯的男人要走得更远,他将从眼前星辰王国的废墟中重获星辰的力量。卡琳感觉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她说不明究竟是什么,只是它能勾起那最遥远的回忆。

    浅浅的星辰能量弥散在这片世界的几乎每一个角落,阿尔嗅着每一丝星辰的气息,一幕幕未来的光景不断从未来走向现在,当它们化为过去,便在阿尔身上沉淀下一丝来自星辰的痕迹。

    每一分未来的显现都代表着它的必然,而对于阿尔而言,他需要做的便是服从于星辰最自然的延展,抛却乃至生死的决断。即便未来只能如丝丝缕缕的细线折射出未来些许的影像,但正是这些看似无关的景象将阿尔的生命再度在时间上延展。

    脚下松软的泥地渐渐化为更加湿漉的沼泽,高大榕树盘综错节的根系几乎是唯一可落脚的坚实存在,这片沼泽勾起了卡琳更多的回忆,对星辰未来的迷恋、疯狂乃至最后的破灭,她和奈杰尔在获得穿越时间力量后抛却了对星辰的信仰。

    父亲也一样。

    榕树间出现了更多碎石的痕迹,高处树冠垂下的枝条愈发密集,潮湿的空气间夹杂进了不同于沼泽沉闷气息的成分。流水声、风声,远处的光亮渐渐清晰,二人踏过最后几条巨大的榕树根,来到一片湖泊面前。

    顶端生有绒絮的水草长满了湖畔的泥地,深邃的迷雾笼罩在平静的湖水之上,千年之前的毁灭造就了这片泽国,湖底埋葬着曾经的星辰文明。繁华的城市与威严的庙宇几乎寻不到痕迹,只剩下蕴含着星辰之力与飘散魂灵的湖泊,如果以能量的视角寻找湖泊氤氲水汽间那些点点破碎灵魂的灵能,还能隐隐看见遥远的死亡与毁灭。

    沿着湖畔前行,湿软的泥地、腐烂的树根、陷入泥地的落叶与水草、平静如镜的湖水,一幕幕单调的景象从现在,或从未来而来,云端之上有条条跨越虚空的云阶告知时间的秩序,而眼下的道路没有任何参照,片刻的犹疑都将打破星辰的延展,使其降下的未来失去清晰的样貌。

    踏过无止境的湖畔,一次又一次,星辰的质感破灭又重生,迷失、恐惧,如重返那光与暗之通道,阿尔体悟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苦痛,他紧紧注视着未来的流逝,看着它流淌入自己的身体又在一念之间消散,他只知道没有终点的道路始终在延伸,而自己决不能停下,一切都应奉献给星辰,一切真切都只能在星辰的注视下。

    他会死在这条道路上吗?不,星辰已经言明最终的结局。卡琳回忆起自己踏入这被称为星辰长路磨练的过往,是的,正是这其中的疯狂消磨了她对星辰的信仰,那是何等绝望的漫漫长路,如果我现在告诉他,即便心怀亵渎也可享有窥视未来的最高力量,他会抛却信仰以至使那条道路破碎吗?

    那个被植入幻影生灵中,代表星辰之外灵能配子的生灵即将诞生,阻挡星辰绘写未来的种子已被种下,可我依旧难以下定决心在眼下的道路中书写下我的背离。

    星辰本身处于世界之外,它记录了每一分世界的信息,而星辰的阴影恰源于星辰介入世界的信息,这份阴影只有经过数千年的累计才可到达动摇星辰根基的地步。

    真是如此么?卡琳再度陷入了没有答案的怀疑中,有时我感觉自己把握着星辰的命门,只需轻轻拨动那最脆弱的琴弦,便可让星辰的秩序崩塌。

    我只是要阻止父亲…

    算了,让这条道路走到终点吧,何以用自己的力量对抗星辰?那不是自己该做的。

    时间流逝,能量渐渐侵染了阿尔的肉体,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已死去,并化为能量的傀儡,只是这能量不属于能量源泉,而是星辰,但即便化为星辰的能量傀儡,那条不断破灭重生的道路仍没有尽头。

    燃尽灵魂,碎裂于星河…

    星辰是绝对不变的化身,而灵能是世界不确定的因子,每一分魂灵都记载于星辰,但同时每一次星辰投向现在并与魂灵的交联都将投下一片阴影,星辰以最终自己的消亡为代价向世人投下未来,而我要逆转它,所以我仍在前行。

    星辰的方向、时间的方向,可能、现实、窥视未来后的命定道路,是的,不断被磨砺着的是灵魂,欲承载未来最真实的重量,必须抛弃过去的一切,因为记忆会将星辰的讯息沉积下来,以至世界出现星辰的阴影,我的过往皆为污秽,它们将我与最真切的星辰阻隔,它们毫无价值,最终,我将看见最真切的神灵…

    道路延伸,一切有关人性与灵魂的都失去了过去的颜色,那是命定的一刻,摇曳的水草幻化为不断生长的光流,星辰的未来将灵魂重塑,那些记录着过往的琴弦不再随弹拨而颤动,于是乎湖畔有了尽头,水草汇成的光流伸入湖面上的迷雾,阿尔踏在光流之上,消失在了浓厚的雾霭之后。

    虽是命中注定,但目睹他所经历的仍不免有些感伤,即便是父亲也清楚,星辰本身是无法以寻常理性掌控的对象,但他仍试图这么做,而且他相信他能做到。

    为什么?卡琳靠在一棵榕树下望着眼前的光流渐渐消散,她注意到身上原本华贵的法袍几乎覆盖上了一层淤泥,不由皱了皱眉,究竟过去了多久,其实我也在星辰长路上行走,只是我时刻把持着自我,把持着千年的记忆。

    卡琳再次回忆起那次与父亲的对话,在那之前他们已经百年未曾相见,父亲并未陷入如阿尔一般的疯狂,除了他的计划,他们聊了很多过去的事。

    永恒,是啊,没有过往的永恒有什么意义?但过往是星辰的毒药,若要将星辰保留,每一分过往都应被抹去。

    是这样吗?星辰不会给出答案。

    熟悉的气息,奈杰尔走到卡琳身边坐下,他穿着传统的比达流斯的便服,轻便的衣装与结实的皮靴像是为行进于沼泽中而准备,遮去他那一身不寻常的纹身后,他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人。

    “终究他还是踏上了最后的道路,”奈杰尔坐到了卡琳身边:“你可以袖手旁观的,为什么也要走进去。”

    “无所谓。”

    “你看上去像刚从泥地里爬出来。”

    “你不是来闲聊的吧。”

    “为什么不?毕竟我现在只是观察者,不论星辰,要对未来抱有信心。你的伤怎么样,莱昂•赫尔是危险的敌人,不过现在我们无需再去面对他。”

    “我很好,没有到要抛弃肉体的程度,”卡琳站起身将法袍脱下,神情显得有些木然:“毕竟还要为他诞下星辰的配子。”

    “我有预感,你的父亲会出现在这。”

    卡琳赤裸着身子坐下:“我不觉得,他本身就是星辰最庞杂的阴影。”

    “但这里是洛默尔,世界之外的世界。”

    “可现在不是了。”

    “瞧着吧,我相信我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