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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常岁月(17)(18)

    17

    周末的最后一天总算平安过去。

    刚上床,赵韬就想起年轻时的考试,全是不愉快的回忆:一大堆试卷在手中,紧张、焦虑、满头大汗,还没开始做题,就大汗淋漓,恐惧已经完全紧紧抓住她。她开始不安地打开试卷,明明刚才放得好好的,就要打开,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了,又去问老师要了一份。这个老师却讽刺她:细心一点就不会这样。她更加紧张,旁边的邻座事不关己、鄙夷的目光更让她抓狂,全身的汗像水一样从每个毛孔冒出来,已经浸湿了头发。难受焦虑又像一个大罩子困住了她,动弹不得……终于她醒了,胸口像灌着铅般难受。她才知道是梦。

    这样的梦以前经常做,年纪大后反而好些。她醒后想起小时候:妈妈是一个焦虑的女人,她焦虑什么,她至今不知道。

    妈妈有三个姐姐、三个哥哥。也许她困惑的是自己生活不如姐姐们。她们是大家庭,8个孩子。父母做生意,顾不上,家里三个男孩子排在前面,后面是她们四姐妹,最后一个是弟弟。

    妈妈是女孩子中最小的,父母管不了那么细,家里面却充满了竞争和闲话。姐姐哥哥嫂子们的倾轧让妈妈不知所措。

    原本她是个大大咧咧没什么心计的女孩,她的三个姐姐不是。她们或心思细腻或善于周旋算计,这让她在她们面前有些异样,她们笑她傻,笑她什么也不懂。于是她被她们笑得没了自信,所以不愿意和她们在一起。

    好在她是女孩里最小的,总是有一些优待,她们也奈何她不得。妈妈和最小的弟弟关系要好,那个弟弟虽然是宝贝的小儿子,但是姥姥要管的事太多,对这个小儿子有疏忽。或许是生的孩子太多,想着就那样长大吧,其他的孩子不这么长大么。

    一次弟弟发烧生病后留下后遗症,一只耳朵是弱听,并永久性损伤。家人虽遗憾也只能接受。妈妈凡事都帮着这个弟弟。

    上面的哥哥姐姐们是非不休,父母皆不理,大哥的女儿比这个小弟弟还要大两岁,就想想这个家有多少人、多么乱。

    弟弟的缺陷家人背后经常议论,妈妈虽没缺陷但被嘲笑,他们变成同命相怜之人。

    就这样妈妈慢慢长大、成家。从小她就对她的女儿――也就是赵韬大吼大叫,把小时的焦虑和不安以及受到的冷遇又原封不动地给了女儿。

    赵韬考试时的种种征兆便是明证,她把姐姐们对她的讽刺、嘲笑和闲言碎语也照搬给女儿,殊不知这样的言语对孩子的伤害。

    妈妈自己当然不知道,她就是这样长大。她只不过不知不觉复刻了自己小时候的场景而已。她对孩子还是努力尽责的,吃穿并无苛待,她意识不到这是精神虐待、精神污辱,她想不到这些,她没有这样的见识,她想大家不都是这么长大吗?她并没有做什么过份举动,她确实偶尔会打孩子,那只是生气时的冲动行为,那个年代谁家不打孩子,她过后也很后悔。她不明白她女儿到底委屈什么。直到她离开这个世界,估计也没想明白。

    赵韬是在长大后漫长的生活中悟到这些,有些是从唯一在世的姨妈那儿得知,有的是在亲戚那儿知道,有些是推断,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些离事实不远。

    现在自己妈妈已经去世多年,她偶尔梦到考试还是会惊的坐起来,如果妈妈在世可能会认为她小题大做,只是她已长眠地下,不再管这些前尘往事,她是得到解脱,可自己并没有。

    赵韬还是会被恶梦惊醒,那不堪的童年依旧困扰她,她也明白该放下,但是她的身体她的梦自己不能控制,尤其有压力、忙累的时候,难道这记忆要跟自己一辈子吗?想起来不寒而栗。

    现在回想,妈妈最大的特点是情绪不稳定,对爸有诸多抱怨,一说起来就频临崩溃,又哭又骂,眼泪汪汪,全家人只好任凭坏气氛蔓延。

    赵韬看到一本书上说:谁情绪稳定谁是父母,谁容易崩溃谁是子女。母亲情绪对一个家庭的气氛影响甚大。她才有些许明瞭,才明白妈是怎么回事,只是了解得太晚,看到这本书时妈妈已去世有五年之久,觉得遗憾。

    她一直责怪自己成年后没有当妈妈的母亲,是没意识到还是没觉悟并没弄清。当时她对妈妈是有怨恨的,或者说不满更恰当。她认为自己不成熟,现在想来是太苛求妈妈,有些人就是会不成熟那又怎样呢?

    其实妈妈优点突出:对人热情,简单直接。做的汤美味,做的丸子味道独特。大多时候是一个温暖的人。这就够了,成熟又温润的妈妈哪有那么多,爱孩子就可以,这是56岁的赵韬正解。

    失去父母,她才知道,年纪渐长的成年人能有一个让自己暴露短处也无妨的地方,那就是在父母身边,是件多么幸福的事。随着父母离世,一并将这种幸福带走。现在她要活长些,当女儿那个依靠,她暗暗告诉自己。

    以前看书上说:永远对孩子轻声细语的妈妈之类,现在赵韬无论如何都不相信,那可能只是一天见面一小时或两小时,必定是和孩子疏远的妈妈。如果一天24小时在一起,就像这段时间疫情,不吼不骂是不可能的。如果是天天和气一定不是真人,是机器人倒有可能。书上写的是艺术作品,作家乱写不在少数,不能全信。

    18

    翌日是大雾天,外面一片白茫茫,山峦只有模糊形状,其它什么也看不清,周围都是高楼矗立,雾气笼罩了一切。这倒是个睡觉的好日子。

    时荟芸自觉没这福气,她想有点自己时间,很难,尤其假期。除非5点多起床,外出走走,给妈收拾完就到了6、7点。爸和姐分别起床,还要照顾孩子穿衣洗漱,早餐是否做好就是个问题。几乎天天都是早上起来整理完妈的事务,就马上做早餐,孩子7点起床,7点40出门,碰上闹起床气还得耽搁。

    如若假日,中午孩子睡觉,得抓紧做些家务。中午吃饭的碗是爸洗,一些细节收拾不到位的得她再次整理。再整理下厨房,时间很快过去。家里事是磨人的,如果要求高,一直有活干。荟芸劝自己不必较真,但“油瓶倒了不扶”她做不到。

    家务这个工作历来不受重视,却谁都离不开,标签是属于女人。好在孩子现在慢慢大了些,可以自己玩,带出去不能分神,要分分钟看紧。最近那个车里焖死孩子的事闹得挺大。有个日本人说的:只要想到做父母不用考试就不寒而栗。是夸张了些,却也是事实,还是打起精神小心为上,这个家里不能再承受任何打击。

    现在想来,女人没必要的就是想活得让别人羡慕,这种虚无的感觉会让人陶醉,更多的是有害假像,但不在乎的女人她还没见过。通过实实在在的生活,荟芸认为看到生活真相:苦比乐多,以前怎么不觉得呢!

    不记得哪篇文章说过:如果看护老人和孩子,必选其一,宁愿看孩子,不愿看老人。问为什么?答曰:你对孩子不周到,孩子不会记仇,老人则不。

    还有一点,看孩子看到的是希望,老人是衰落,影响心境。说的也是,需要看护的老人必是生命进入衰败之状的,不管怎么说,老总是意味着悲哀和没有希望。可妈妈不同,她躺在那儿,看着他们,她不会记恨。妈妈爱他们。

    昨天她收拾爸的房间,看爸正在看一个二指宽的发黄纸片,问爸是什么,爸说是年轻时候人家给他算的命。她把头伸过去一看,上面工工整整写着两行字:

    一生漂泊似浮萍,

    宗祖立业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