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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山河道隐

    五十年前。

    渺渺青冥,浩浩长空。云海苍苍,白茫茫接八方天际覆盖四野。此处为云海之上百里处,犹能隐约瞧见云海激起的些许惊涛。云涛之中,隐约可见一座山峰,如一方磐石一般屹立在狂涛巨浪之中。

    靛蓝色的天空深处隐隐可见黑漆漆的一片,点点星辰点缀其上。东方云天相接处,一道赤金色的金边延伸开来,不消片时万道霞光便穿过云层,将东方天际化作一片煌煌金色世界,翻腾的云涛如烈火般蔓延开来——但这一切并不能影响到这片寂静到死寂的天宇。

    突然一声炸响,一道裂缝自天空中延伸开来,下方百里外的云层顿时剧烈翻涌起来。裂缝愈张愈大,突然其内闪出一道赭色光影,不过数息之后,一道玉色虹光紧随其后在裂缝之中闪出,化作一道少年身影凌空而立。在裂缝之中,隐隐可见无数残破碎裂的星辰残骸在一道道余波之中被碾碎为宇宙尘埃,进而化作一道道洪流被太空中纵横交错的裂缝吞噬。在那些裂缝之中,似乎也有着同样的场景在上演。

    赭色光影倒飞出数十里后方才稳住身形,那是一道盘曲错结的赭色细丝粘结一块块紫红色石状物形成的躯体,石状物内部隐隐可见无数球形颗粒,一道道红芒自其内射出,令人心生寒意。一道道筋络在其表面虬结蠕动,一道道伤痕裂口在筋络蠕动间缓缓愈合,但其散发出的光芒却迅速暗淡了下去。

    少年衣着绚烂,手持一柄长剑。剑身如白玉般润泽,却不入五行之类,不依天地之属。其内九彩氤氲,却与那赭色身影一般显得衰败异常。

    “好剑。”赭色身影中传出一声低沉如牛吼的声音,“好道法!”

    一蓬蓬血雾忽然从少年体内激射而出,霎时便将少年染成一个血人。但少年持剑的手依然稳定,抬起,指天!

    天地色变!

    方圆万里云雾顿时变为阴沉沉的墨色,一道道赤色雷霆在其中隐现穿梭,宛如在云层之中燃起了烈火!东方的曙光一时间竟暗淡得几乎不见,而世间的一切光辉仿佛都聚集在了少年身上——少年手中的剑身上!

    “天地同归?吴聿除,你疯了?这招用过,你也活不成!”那赭色身影惊骇异常,急急大喝道。

    “不过一死罢了。我不在乎,你呢?”少年冷冷喝道,眼眸中的神色愈发淡漠,或者说,疯狂!

    “你个疯子!”那赭色身影急急向后退去,但在这一刹那他和少年心中同时闪过两个字:迟矣!

    这场大战究竟已经持续了多久,他已经记不清了。双方的道法碰撞之间,岁月与空间都已经无法对二者形成限制,岁月被扭曲,宇宙被撕裂。少年手中层出不穷的搏命招式令他惕然心惊,其中一招名为“天地同尘”的招式更是险些要了他的性命。那一招仅仅是余波,便将一片星域荡作齑粉!而这招“万象在旁”,便是“天地同归”的起手式!如今双方都已接近油尽灯枯,固然少年这一招不可能再有灭世的威势,但他也不再具有硬抗这一招的能力。这片天地,难道便是自己的葬身之所?

    一道裂缝撕开了苍天,挟浩荡之威直贯而下,撕裂了云层,斩破了海洋,泯灭了大地。方圆千里,化为了虚空!云层激荡,却只盘旋在空洞周边,似是不敢沾染其中的丝毫气息。亿万斤的波涛咆哮着接连灌入空洞之中,却不知这洞入地多少里程,一时间竟不见溅起丝毫波澜。(作者注:水灌入空洞,近满之时,会有水花激荡而起。此洞径长千里,深不知几何,或有数万里深。此处非我神州沃土,地广何止亿万里。此处波澜是指空洞之上不起临满时溅起的水花,水中自然波涛依然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天地间才出现轰鸣之声,而那道连天接地的裂缝也渐渐愈合。阳光洒落云层之上,一道道赭色气流弥漫开来,渗出的红光与金色的阳光交相辉映。

    一声叹息竟在此时掩过了那天地的轰鸣之声,赭色身影并没有在乎自己破碎逸散的身体,也没有去理会半空中勉强悬浮的老对手。他转过身,遥遥望着朝阳,在生命的最后竟只给世间留下了这一声难言寂寥的喟叹。

    一生霸业,竟成空!

    吴聿除望了望朝阳,阖上双眸,任由身体无力坠下。那柄长剑化作一道流光追上他的身体,没入不见。他并未注意到,那赭色身影消散的一刹那,一块赤色玉坠坠落在那直入云端的山巅之上。

    十日后,伏魔山。

    巍峨起伏的山脉间,春风吹拂起层层碧浪。云涛漫卷,如龙幻影,于碧浪之间隐现,难以窥其全貌。蔚蓝穹苍赐予世间金华日光,暖意洋洋。

    农家生活本是单调辛苦,即便是这等金碧辉映的景象亦不能稍留他们的些许目光。这些,皆是是他们自幼看惯了的。多少人从懵懂儿童追逐着这片瑰景,消逝了华年,染白了眉发,直至苍老而去,代代轮回相承。

    这里毕竟是养人的,如画山水滋养了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们。单是年过九旬的老人,各村各寨便是无不供养着几位。淳朴的村风便在这片山脉之中生养着一代代的村民。

    如无意外,这一代村民应如他们的祖辈一般,无忧无虑地成长,父母寻媒,喜结连理,生儿育女,含饴弄孙,安享天年,溘然而逝。然而,终究有一些外来的力量,打破了这片维持了上千年的平静。

    村子里来了仙人!

    村头玩闹的孩子们在大清早给长辈们带来了这么一个消息。原本大人们只是付之一哂,继而自顾自地做着与往日并无差异的农活——直到一位身着月白色道袍的道长来到村里,并施展手段令一位瘫痪多年的老人重新站立起来的时候,周边几个村子都沸腾了。

    怡宾庄是许多年前一位出游多年的先辈归来后建起的庄院,时过境迁已然被周边几座村子用作接待贵客之用。此时那位道长此时已被请至上座,两旁椅子上几位村长拘谨地坐着。

    “仙人家,敢问您从何而来?”这一代怡宾庄庄主,亦是本村村长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人家客气了。贫道并非什么仙人,不过是打坐了几年,学得些许术法罢了。”道人看起来年岁不大,被几位老人如此相待,一时间也是有些手足无措。几位老人互相对了对眼神,大抵都是不信的。

    道人见状,讪讪一笑,自报家门道:“贫道乃东荣陆列滨州人氏,一心访道,出家在瑞和观,道号真为。”

    “真为?自古假戏真做,世人便称之真为罢了。”忽然,一个淡漠清朗的声音骤然响起。声音来得突兀,去得亦是突然,人们只觉得是在半空中突然响起了这个声音,来源更是无从寻觅。

    “是谁?”怡宾庄庄主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沉声喝道。此处是他的庄子,出了事也是他颜面扫地,这种事是向来好面子的他断断不能容忍的。那声音虽说来历诡异,却无阴邪之意,故而真为道人也只是将其视为乡野手段的玩笑把戏罢了,并为自己开了眼界而暗暗惊奇。

    并无人答。

    真为道人忖料是村里孩童所为,并不以为忤。他平日修道便讲究自然天真,如此顽童之举,正合其胃口,至于话中所出之不逊,他也大抵看作略略读过几本书的狂妄之语,并不以为意,当即便觉若是村长寻出了孩童,倘若再教训一番,反倒是坏了孩童天真自然的本性,便起身制止道:“无妨,无妨。想是哪家孩童调皮罢了,庄主莫要追究。”

    怡宾庄庄主已然认为道人乃神仙下凡,以为他早已看清了这来龙去脉,便压下心中疑虑,赔笑了几句,将此事掩去不提。

    几人相坐闲谈,不觉已到午时。几位村长看看天色,道:“日头当中,道长不若便在庄里用些菜蔬果品吧。”

    真为道人略一沉吟,道:“诸位村长盛情款待,本不应推辞,只是贫道并非孤身而来。本门内有几个弟子随贫道一起出山历练,只是他们年幼,贪爱玩景,却不想误了时辰。他们此时尚未过来,贫道心中有些不安,须是尽快去寻他们。”

    见真为道人面露难色,怡宾庄庄主道:“既然如此,不如让我们村里无事的汉子一起去寻寻,说不定还寻得快些。”

    真为道人忙拱手道谢,当下说出四位同门的形貌道号,村长命人绘下图形,漫山遍野找寻了起来。

    山脉深处一处溪涧旁,银铃般的娇俏笑声正在山谷中回荡。溪流在这片山谷之中也不知道静静流淌了几千几百年,直到这一刻,它多年枯燥行进的水路被骤然截断。

    那是一双手。

    那手纹理细腻,几道较深的纹理将肌肤分为了几块晶莹剔透的软玉,隐隐透着几分红润,修长的手指嫩白,指甲在从巨石上流淌而下的水流中溅起水珠,反射出耀眼的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