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青山诡镇
那两只手在泻下的流湍之中掬起一捧水，轻轻在低下的面庞上一按，旋即那面庞一仰，长发飘荡开来，水珠在空中飞溅，春日映照在这白玉面庞上，隐隐可见莹白毫光。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一滴俏皮的水珠，被她轻轻甩头甩了出去。
有美人兮，清扬婉兮。
“蕡儿，该走了。”少女前方不远处，两个少年招呼着。再往前一些，一个女子的身影在密林中若隐若现。
少女闻言，轻轻应了一声，取过倚在一旁的剑，快步赶了上去。忽然，鬼使神差般的，她偏了偏头，望向山溪蜿蜒而来的方向。与此同时，在山溪上游，一名衣着绸布衣衫的少年向下偏头，两人隔着十余丈遥遥对视了一眼。那少年眸子微微一亮，似是惊艳于少女的容颜——却仅此而已。他跨过溪流，自顾自地继续走去。蕡儿微微一愣，毕竟绸布衣衫出现在这荒山野岭太过扎眼。她暗自忖度，或许只是俗世某家富贵子弟在此贪玩赏景。但少年纵越间的身法却令她隐隐留意，那举手投足皆有章法，绝非寻常人家可能做到，须有艰苦修炼方可习得。但她也并未太过在意，毕竟只是过客。
不多时，蕡儿便赶上了前面三人。身材壮硕的少年看了看山林，道：“师傅常说，山高原有怪、岭峻岂无精。今日我等到此，若是逢着精怪，当斩妖除魔、为民除害，也算无愧了这多年苦修的一身道法。”
女子蹙着眉道：“我等修行尚浅，此番师叔带我们出来历练也不过是为了长长见识。若有凶狠魔头，还需前辈出手。不为乡民惹祸，便是我们的功德了。若是招惹了魔头，我等死伤事小，若是伤及乡民，到底是我们的不是。”
眉目舒朗的少年道：“此番我们已经是误了行程，再拖累师叔更无道理。眼下还是快些赶到回銮镇永济庄与师叔相会才是。若是遇了精怪，暂且脱身，回头禀明了师叔再来降妖除怪不迟。”
言及真为道人，那三人顿时神色一肃，再不多言，只有蕡儿面色清冷如旧。那眉目舒朗的少年，俗家姓陈，法名辰儒；身材健硕的少年俗家姓沈，法名辰逸。只是不知瑞和观祖师道长出家前曾遭受女色如何磨炼，在立规之时便明明白白地把不收女弟子写在靠前的位置。奈何前有规章后又缘法，数百年后的今天，虽是观内不收女弟子，却有一批挂名女徒傍门修道。只是碍于祖规，不得收她们入门，自然也不会赐予道号，只由他们依照师父师承自家论辈分罢了。此番四人乃是同一辈分，女子夜氏妤娥，辰儒辰逸二人也只以师妹相称。
却说此地乃东荒大山深处，人少客稀，荒草丛生。一行人走了两三个时辰，看着日头渐渐偏西，心中不由得有些焦躁，争论多时，不得已依了辰逸的法子，每过一座山，便由辰逸登高看清路径，抄近路翻山越岭。如此，虽说披荆斩棘弄得有几分蓬头垢面，但行程到底缩短了不少。看着天晚，回銮镇的牌坊已然在望。
辰逸当先便行，逢着一个下山的樵夫便打听永济庄如何走，不料那人挣脱了摆着手说没听说过。如此又问了几个人，竟皆如此一般。辰儒心中诧异，扭头看时，不知是不是因为夕阳余晖的缘故，他只觉得过路的人身上都沾着红光。
“过路的，你们是打听永济庄吧？”忽然，一个声音将他们叫住。众人扭头看时，只见一个纳凉的老叟正拍着裤子从路边土堆上站起来。那人头发花白，声音似破锣一般。
“老人家，我们正是去永济庄，不知老丈能否给我们指点路途？”辰儒向前行礼道。
那老叟乜斜着眼，似是勉强从辰儒话里寻到了“路”字，想了一回，问道：“你们这群娃娃找永济庄干甚？”
“我们是来投亲的。”辰儒扯了个谎。他回头望了一眼师弟妹们，止住了辰逸的话头。
“你个小娃娃胡说！”老叟瞪着眼道，“永济庄都荒了七十年了，你去哪个投亲！”
辰逸闻言，失声道：“这如何可能？”旁边夜妤娥赶忙拉了他一手，他自知失言，低下头不再言语。
辰儒略略思索片刻，问道：“老人家，你是不是搞错了？”
老叟闻言，冷哼一声，道：“我没搞错，永济庄早在七十年前便遭了天火，早便烧成白地了！你问那些娃娃路，他们自是不知。他们打娘胎里就没听说过这庄子！”
辰儒想了想，道：“老人家，那烦请给我等指一指永济庄的方位，我等自有思量。”
老叟上下打量了辰儒一番，道：“你这娃娃，一看就知道不是安分的那种。听我老头一句劝，那地方不能去！”
“这便怪了，如何去不得？”辰儒问道。
那老叟望了望天色，道：“你们几个娃娃，这么晚去那邪性地方做什么？你们莫要仗着自己胆大，前些年有个远近闻名的道人不信这个邪，结果到现在尸首都不知道被丢在什么地方！”
辰逸闻言，一把甩脱了夜妤娥，道：“你不知道，我等有些手段。便是有些妖魔，听着我们来，怕是早就连夜搬家了！”
老叟眯着眼瞧了瞧辰逸，看面色对这个自大的后生有几分着恼，索性便一甩袖子，道：“罢了，从镇东头往东，过了俩石狮子南拐，待走到路尽头那片坟地，沿着绕着坟地的河往下游走二三里便到了。”
“有劳老汉了。”辰逸一拱手，扯了辰儒与夜妤娥就走。待离得远了，他偷眼往后瞧了一眼，却见雾气朦胧，兼天色已晚，那老叟全然不见了。辰逸只觉领口有一股寒气灌下，激灵灵便打了个寒颤，不敢久留，一路几乎是小跑，行了约莫七八里路程，直到见到第二头石狮子方才歇脚。
夜妤娥被扯了一路，好容易才甩脱了辰逸，脸色难看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辰逸心有余悸地望了一眼回銮镇的方向，正要说什么，忽然看到蕡儿如水般沉寂的脸色，问道：“你也看见了？”
夜妤娥和辰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蕡儿。蕡儿轻轻点头，夜妤娥与辰儒更是疑惑，再看辰逸时，只见他倒吸一口凉气。略缓了一缓，辰逸方沉声道：“那个老叟，只怕不是人。他身上那层红光，半点人气也没有。”
“红光？”辰儒忽然想起，他的确见过过路人身上有些诡异的红光，只是一时间并未在意。现在回想起来，的确很不正常，只是自己并未去留心探查，当下只觉得师弟心思缜密观察入微，便信了师弟。但几个诡异的人，何至于让师弟如此慌张？那些人即便是些非人的东西，到底没有做什么，只是回家而已……回家？两个字在他脑海中出现的一刹那，他顿时明白了师弟究竟在恐惧什么。他扭头看向辰逸，却见辰逸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夜妤娥却如丈二金刚，愈发摸不着头脑。眼见辰儒此时面色也凝重起来，不由得心中泛起些许莫名的不安，问道：“究竟为何？”
辰逸望了望夜色笼罩的来路，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只怕，我们走过的是一座鬼镇……”那些诡异的人能安然回家而邻里街坊都没有丝毫异状，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里的所有镇民，只怕都是一样的东西……
“鬼镇？”夜妤娥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有些不安地道，“师叔不会遭了他们的毒手了吧？”
辰逸抿嘴摇头，辰儒沉思片刻道：“不至于。师叔道法精深，而那些即便是山精野怪，也断然不会有多高深的修为，不然不至于异象外显。其实我们有了堤防，即便不能将其剿灭，至少自保有余。”
“莫要吓唬自己了。”辰儒笑着拍了拍辰逸的肩膀。辰逸强笑了笑，如今心神大定，他愈是觉得之前的惊慌失措着实丢了颜面，若是传回去，岂不是要被师兄弟们笑死？他心中思忖，总要显些身手，尽量挽回些面子。就在这时，他只觉一股寒气笼罩周身，不觉毛骨悚然，当即便擎出佩剑，大喝一声：“谁？”
那股寒气一放即收，辰逸循着气息看时，愕然见蕡儿正悄悄地将夜妤娥腰间佩剑推回去——适才那股寒气，分明是这丫头略略抽出几分夜妤娥佩剑激起的剑气！夜妤娥又恼又好笑，抬手在蕡儿头上轻敲了一记。她这柄冥魄剑，乃是取孕育冥阴石的水淬火而成的剑胚，天生便带着极强的寒气。此时经蕡儿一阵捉弄，众人心中倒是轻松了几分。但紧接着，众人的心神再一次绷紧。
嗒、嗒、嗒。
雾气之中，一阵脚步声清晰地传来。足音很有节奏，仿佛是在踏着心跳的节拍。众人只觉得那浓雾之中缓缓伸出来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自己的心脏。
有美人兮，清扬婉兮。
“蕡儿，该走了。”少女前方不远处，两个少年招呼着。再往前一些，一个女子的身影在密林中若隐若现。
少女闻言，轻轻应了一声，取过倚在一旁的剑，快步赶了上去。忽然，鬼使神差般的，她偏了偏头，望向山溪蜿蜒而来的方向。与此同时，在山溪上游，一名衣着绸布衣衫的少年向下偏头，两人隔着十余丈遥遥对视了一眼。那少年眸子微微一亮，似是惊艳于少女的容颜——却仅此而已。他跨过溪流，自顾自地继续走去。蕡儿微微一愣，毕竟绸布衣衫出现在这荒山野岭太过扎眼。她暗自忖度，或许只是俗世某家富贵子弟在此贪玩赏景。但少年纵越间的身法却令她隐隐留意，那举手投足皆有章法，绝非寻常人家可能做到，须有艰苦修炼方可习得。但她也并未太过在意，毕竟只是过客。
不多时，蕡儿便赶上了前面三人。身材壮硕的少年看了看山林，道：“师傅常说，山高原有怪、岭峻岂无精。今日我等到此，若是逢着精怪，当斩妖除魔、为民除害，也算无愧了这多年苦修的一身道法。”
女子蹙着眉道：“我等修行尚浅，此番师叔带我们出来历练也不过是为了长长见识。若有凶狠魔头，还需前辈出手。不为乡民惹祸，便是我们的功德了。若是招惹了魔头，我等死伤事小，若是伤及乡民，到底是我们的不是。”
眉目舒朗的少年道：“此番我们已经是误了行程，再拖累师叔更无道理。眼下还是快些赶到回銮镇永济庄与师叔相会才是。若是遇了精怪，暂且脱身，回头禀明了师叔再来降妖除怪不迟。”
言及真为道人，那三人顿时神色一肃，再不多言，只有蕡儿面色清冷如旧。那眉目舒朗的少年，俗家姓陈，法名辰儒；身材健硕的少年俗家姓沈，法名辰逸。只是不知瑞和观祖师道长出家前曾遭受女色如何磨炼，在立规之时便明明白白地把不收女弟子写在靠前的位置。奈何前有规章后又缘法，数百年后的今天，虽是观内不收女弟子，却有一批挂名女徒傍门修道。只是碍于祖规，不得收她们入门，自然也不会赐予道号，只由他们依照师父师承自家论辈分罢了。此番四人乃是同一辈分，女子夜氏妤娥，辰儒辰逸二人也只以师妹相称。
却说此地乃东荒大山深处，人少客稀，荒草丛生。一行人走了两三个时辰，看着日头渐渐偏西，心中不由得有些焦躁，争论多时，不得已依了辰逸的法子，每过一座山，便由辰逸登高看清路径，抄近路翻山越岭。如此，虽说披荆斩棘弄得有几分蓬头垢面，但行程到底缩短了不少。看着天晚，回銮镇的牌坊已然在望。
辰逸当先便行，逢着一个下山的樵夫便打听永济庄如何走，不料那人挣脱了摆着手说没听说过。如此又问了几个人，竟皆如此一般。辰儒心中诧异，扭头看时，不知是不是因为夕阳余晖的缘故，他只觉得过路的人身上都沾着红光。
“过路的，你们是打听永济庄吧？”忽然，一个声音将他们叫住。众人扭头看时，只见一个纳凉的老叟正拍着裤子从路边土堆上站起来。那人头发花白，声音似破锣一般。
“老人家，我们正是去永济庄，不知老丈能否给我们指点路途？”辰儒向前行礼道。
那老叟乜斜着眼，似是勉强从辰儒话里寻到了“路”字，想了一回，问道：“你们这群娃娃找永济庄干甚？”
“我们是来投亲的。”辰儒扯了个谎。他回头望了一眼师弟妹们，止住了辰逸的话头。
“你个小娃娃胡说！”老叟瞪着眼道，“永济庄都荒了七十年了，你去哪个投亲！”
辰逸闻言，失声道：“这如何可能？”旁边夜妤娥赶忙拉了他一手，他自知失言，低下头不再言语。
辰儒略略思索片刻，问道：“老人家，你是不是搞错了？”
老叟闻言，冷哼一声，道：“我没搞错，永济庄早在七十年前便遭了天火，早便烧成白地了！你问那些娃娃路，他们自是不知。他们打娘胎里就没听说过这庄子！”
辰儒想了想，道：“老人家，那烦请给我等指一指永济庄的方位，我等自有思量。”
老叟上下打量了辰儒一番，道：“你这娃娃，一看就知道不是安分的那种。听我老头一句劝，那地方不能去！”
“这便怪了，如何去不得？”辰儒问道。
那老叟望了望天色，道：“你们几个娃娃，这么晚去那邪性地方做什么？你们莫要仗着自己胆大，前些年有个远近闻名的道人不信这个邪，结果到现在尸首都不知道被丢在什么地方！”
辰逸闻言，一把甩脱了夜妤娥，道：“你不知道，我等有些手段。便是有些妖魔，听着我们来，怕是早就连夜搬家了！”
老叟眯着眼瞧了瞧辰逸，看面色对这个自大的后生有几分着恼，索性便一甩袖子，道：“罢了，从镇东头往东，过了俩石狮子南拐，待走到路尽头那片坟地，沿着绕着坟地的河往下游走二三里便到了。”
“有劳老汉了。”辰逸一拱手，扯了辰儒与夜妤娥就走。待离得远了，他偷眼往后瞧了一眼，却见雾气朦胧，兼天色已晚，那老叟全然不见了。辰逸只觉领口有一股寒气灌下，激灵灵便打了个寒颤，不敢久留，一路几乎是小跑，行了约莫七八里路程，直到见到第二头石狮子方才歇脚。
夜妤娥被扯了一路，好容易才甩脱了辰逸，脸色难看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辰逸心有余悸地望了一眼回銮镇的方向，正要说什么，忽然看到蕡儿如水般沉寂的脸色，问道：“你也看见了？”
夜妤娥和辰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蕡儿。蕡儿轻轻点头，夜妤娥与辰儒更是疑惑，再看辰逸时，只见他倒吸一口凉气。略缓了一缓，辰逸方沉声道：“那个老叟，只怕不是人。他身上那层红光，半点人气也没有。”
“红光？”辰儒忽然想起，他的确见过过路人身上有些诡异的红光，只是一时间并未在意。现在回想起来，的确很不正常，只是自己并未去留心探查，当下只觉得师弟心思缜密观察入微，便信了师弟。但几个诡异的人，何至于让师弟如此慌张？那些人即便是些非人的东西，到底没有做什么，只是回家而已……回家？两个字在他脑海中出现的一刹那，他顿时明白了师弟究竟在恐惧什么。他扭头看向辰逸，却见辰逸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夜妤娥却如丈二金刚，愈发摸不着头脑。眼见辰儒此时面色也凝重起来，不由得心中泛起些许莫名的不安，问道：“究竟为何？”
辰逸望了望夜色笼罩的来路，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只怕，我们走过的是一座鬼镇……”那些诡异的人能安然回家而邻里街坊都没有丝毫异状，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里的所有镇民，只怕都是一样的东西……
“鬼镇？”夜妤娥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有些不安地道，“师叔不会遭了他们的毒手了吧？”
辰逸抿嘴摇头，辰儒沉思片刻道：“不至于。师叔道法精深，而那些即便是山精野怪，也断然不会有多高深的修为，不然不至于异象外显。其实我们有了堤防，即便不能将其剿灭，至少自保有余。”
“莫要吓唬自己了。”辰儒笑着拍了拍辰逸的肩膀。辰逸强笑了笑，如今心神大定，他愈是觉得之前的惊慌失措着实丢了颜面，若是传回去，岂不是要被师兄弟们笑死？他心中思忖，总要显些身手，尽量挽回些面子。就在这时，他只觉一股寒气笼罩周身，不觉毛骨悚然，当即便擎出佩剑，大喝一声：“谁？”
那股寒气一放即收，辰逸循着气息看时，愕然见蕡儿正悄悄地将夜妤娥腰间佩剑推回去——适才那股寒气，分明是这丫头略略抽出几分夜妤娥佩剑激起的剑气！夜妤娥又恼又好笑，抬手在蕡儿头上轻敲了一记。她这柄冥魄剑，乃是取孕育冥阴石的水淬火而成的剑胚，天生便带着极强的寒气。此时经蕡儿一阵捉弄，众人心中倒是轻松了几分。但紧接着，众人的心神再一次绷紧。
嗒、嗒、嗒。
雾气之中，一阵脚步声清晰地传来。足音很有节奏，仿佛是在踏着心跳的节拍。众人只觉得那浓雾之中缓缓伸出来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自己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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