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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坟场

    冷幻揮別獨孤霞後,獨自一人來到一座靜謐的湖邊,他對著如明鏡般的湖水,痴痴地望著自己,口中喃喃說道:“沒想到這十二年這麼快就過去了,我是不是也該做出選擇?”

    他忽然伸手扯向自己的臉頰,一張人皮面具登時被他撕了下來,扔進湖中,冷幻看著湖中倒影的另外一副面孔,喃喃說道:“真是無趣,這面孔還是一點也不適合我。”接著他忽然笑了起來,又忽然哭了起來。

    他實在沒想到這一齣戲一演就是十年,令他幾乎忘了自己真實的面貌和目的。

    這或許很矛盾,因為如果他要達成目的,他就非得繼續演下去,就如此刻他已發覺有個熟悉的觀眾已走到他的身後。

    一個專業的戲子,無論在任何時候都要給觀眾最完美的演出,而這一刻,這位觀眾已叫住了他的名字,所以他的演出已經開始。

    冷幻回頭一看,原來是剛殺完獨孤霞的母親,走出桃花仙境的敖凌。

    冷幻笑了笑,道:“原來是敖凌,我們也一年多沒見了啊。”

    敖凌道:“你剛才對這座湖說了些什麼?”

    冷幻笑道:“我跟他說上次敖凌跟我下了三盤棋,而他卻一盤也沒有贏,也不知今天是不是來雪恥的。”

    敖凌知他不肯說,也不再多問,跟著打了個哈哈,道:“在下豈是冷先生的對手?不論是下棋還是武功,晚輩都是望塵莫及的。”

    冷幻道:“過獎,過獎。敖兄悉得公子遒他老人家的真傳,整座江湖想必已少有敵手。”

    敖凌道:“冷先生一手鐵棋打穴,無影無蹤,身法更是高深莫測,晚輩又怎能與您相比。”

    冷幻笑了笑,道:“咱們在這兒互相吹捧,小心耽誤了時辰。剛才聽你走過來時,腳程挺快的,也不知是要上那兒去?”

    敖凌道:“墨鴆已散『招魂香』多時,冷先生難道沒有聞到?”

    冷幻道:“聞是聞到了,但我可沒要去那座全是死人的墳場。”

    敖凌道:“這可不行,你也知道一旦聞到了『招魂香』,咱們幾人就非得去赴會不可,否則公子遒會找上你的。”

    冷幻道:“不說你不知道,公子遒還有更要緊的事要我去辦,你還是自個兒去就好了。”

    敖凌半信半疑的看著冷幻,道:“既然公子遒有令,那我們就此別過。”

    冷幻揮了揮手,道:“慢走。”

    敖凌沒有慢走,他飛也似的奔向一座墳場──“幽靈墳場”。

    原來這“招魂香”乃是“黑衣毒魔”墨鴆的寶物之一,是專門用來聚集公子遒的手下及傳令的工具。

    聞到“招魂香”者必須立刻趕往那座“幽靈墳場”,誰若沒有及時趕到,就極有可能被公子遒變成真正的幽靈,而除了墨鴆本人之外,握有“招魂香”者只有公子遒一人。

    “幽靈墳場”平時住著成千上萬的人,而且都是同一種人──死人,但此刻的“幽靈墳場”還多了另一種人──沒有選擇的人。

    即便現在是大白天,世上也絕對沒有任何人想來這種令人窒息的鬼地方,儘管你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想,也能感覺到那刺骨的寒風,無時無刻不在吹拂你的後頸、感覺到那帶著敵意的眼神,無時無刻不再打量你的生命,然而當個沒有選擇的人,還是比當個死人好太多太多了。

    此刻,敖凌已能看見這座“幽靈墳場”,但他還沒能走過去,便感覺到有道寒風吹過他的後頸,然後他的整個人就被提了起來,拖進角落裡的黑暗。

    敖凌大吃一驚,本能驅使著他回頭,然而他還來不急回頭,有股強大的力量已緊緊的壓住了他,令他連手指頭都移動不了。

    “鬼?難道真的是鬼?”

    敖凌心中大駭,只見一個黑影緩緩飄到他的面前,冷冰冰的說道:“敖凌,你可還記得我?當年就是你把我毒死的。”

    敖凌平時夜路走多了,沒想到今天還真的給他遇到鬼,當下愣了愣才說道:“閣下是哪一位?我為何一點印象也沒有?”

    黑影嘆了一口氣,道:“我原本以為你會記得我的,不過這也不能怪你,畢竟被你害死的人已經多到數不清了。”

    敖凌聽著他的音色,只感覺記憶深處真有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於是又問道:“閣下是哪一年被我毒死的?”

    黑影道:“二十年前。”

    敖凌想了一想,忽然靈光一現,道:“你……你……你……莫非是……”

    黑影笑了笑,道:“你終於認出我了。”

    敖凌驚呼道:“你是南宮靈!”

    南宮靈道:“我們老朋友重逢,見面禮一定是不能少的,無奈老夫近幾年日子實在不好過,只能上街乞討要飯,現在身邊也只有一顆糖果,你便把它吞下肚吧!”

    敖凌道;“什麼糖果?先讓我看看。”

    南宮靈道:“這可不行,這種糖果就是要闔著眼吃,甜味才會出來。”

    敖凌道;“放你老子的狗屁,世上豈有這種糖果?”

    南宮靈手指一彈,趁著敖凌說話的同時,將一粒小球兒彈入他的嘴裡,剎那間,一陣鹹苦之味從舌尖沒入喉嚨,敖凌知道大事不妙,接連乾咳起來,但他吞下的那粒小球兒卻已化作粉末,融入唾液與血液之中。

    敖凌怒道:“你究竟給我吃了什麼?”

    南宮靈笑了笑,道:“沒什麼,跟『枯衰散』比起來簡直微不足道。”

    敖凌潛運內功,只感覺什麼事情也沒發生,當下也只能先置之不理,道:“你怎麼還活著?『招魂香』難道也是你散播的?你把墨鴆怎麼了?”

    南宮靈道:“你太小看我了,難道你真以為憑那區區的『枯衰散』便殺得了我?”

    敖凌道:“就算『枯衰散』殺不了你,江湖中這麼多英雄好漢也會殺了你的。”

    南宮靈忽然豎起食指,道:“話等一下再說,又有一位貴客來了。”隨即一指戳出,點了敖凌的啞穴。

    敖凌豎起耳朵,只聽得有人在遠方嬌聲喊道:“墨鴆,墨鴆,你在哪裡?我可是特地趕來看你啦!”

    敖凌已認出這個音色,來的人是那美若天仙的楊薔。

    南宮靈此時已躲到楊薔身後,雙手倏地探向她的纖腰,敖凌在心中嘆了一口氣,果然還未聽到任何聲響,便見到楊薔被南宮靈點滿穴道,帶了過來,敖凌和楊薔相視苦笑,說不出話來。

    然而南宮靈還是沒有放下戒心,因為他已發覺有個怪人正朝這裡張望,那怪人並沒有走進“幽靈墳場”,似乎不是跟楊薔和敖凌一夥的。

    南宮靈拾起掉在一旁的拐杖,縱身來到那怪人面前,手指正要朝他穴道按下,那怪人忽然開口:“你是南宮靈?”

    南宮靈愣了愣,恍然道:“你是何人也?”

    兩人同時放聲大笑,他們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遇到多年未見的老朋友。

    原來二十年前,南宮靈一睜開眼,只見自己已被眾人團團圍住,而且體中的“枯衰散”已幾乎侵蝕到他的內臟,就在他已放棄希望,準備引頸就戮時,何人也突然出現,從人群中救走了南宮靈,並醫好他的內傷,教了他幾手易容的功夫,從此之後,兩人便成了刎頸之交。

    南宮靈首先笑道:“上次我們見面好像是五年前了啊!”

    何人也嘆道:“光陰荏苒,人一忙起來就什麼都忘了。”

    南宮靈道:“連好朋友都忘了。”

    何人也道:“你可沒資格說我,剛才還是我先認出你來的。”

    南宮靈大笑道:“好啦,咱們別再管是誰忘了誰。你說說,最近都忙了些什麼?”

    何人也嘆道:“十年如一日,有病人就看,沒有病人就改看書,我還能做些什麼?”

    南宮靈道:“你難道不會覺得這種生活無趣?”

    何人也嘆道:“無趣是有趣,有趣也本是無趣。”

    南宮靈笑道:“看來你最近連佛法都鑽研起來了。”

    何人也道:“佛法這玩意兒狗屁不通,鑽研起來倒真是無趣。”

    兩人相視大笑,南宮靈又道:“話說你怎麼會來到這座『幽靈墳場』,難道你是來救活死人的?”

    何人也道:“我又不是神仙,怎麼救的活死人?”

    當下將在華山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才道:“我見楊薔突然不再追趕我,怕她又去幹什麼壞事,就好奇地一路跟到這兒來,沒想到竟碰上了你。”

    南宮靈點了點頭,道:“你來的正好,待會兒鑑定藥草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何人也道:“什麼藥草?”

    南宮靈神秘的笑了笑,道:“待我先拿到藥草再說。”

    他接著解開楊薔和敖凌的啞穴,道:“我待會兒問你們話,你們最好實話實說。”

    敖凌道:“我剛看見『白衣酒魔』和『黃衣情魔』兩人也在『幽靈墳場』,你難道不把他們抓過來一起問個清楚?”

    南宮靈道:“不用了,我的目標本來就只有你們兩人。”

    敖凌道:“你散『招魂香』就只為了抓我們兩人?”

    南宮靈道:“我是說我問你們話,沒說你們能問我話。”

    敖凌道:“你不說,我也不說。大家一起在這兒大眼瞪小眼。”

    南宮靈冷笑道:“你好像不大了解現在的情勢。”

    敖凌道:“什麼情勢?”

    南宮靈道:“對你們很糟的情勢。”

    敖凌笑了笑,道:“情勢倒也沒那麼糟。”

    南宮靈道:“難道你真的要我在你身上下『枯衰散』才肯開口?”

    敖凌道:“我早就開口了,只是我說了幾句真話、幾句假話,你恐怕分不大清楚。”

    南宮靈道:“如果我如實回答你的問題,你也會如實回答我的問題?”

    敖凌道:“沒錯,所以先告訴我,為什麼特別是我們兩人?”

    南宮靈猶豫半晌,道:“好吧!我告訴你。因為我知道你們兩人是公子遒所有手下中,唯二沒被他下了『腐亡殺』的。”

    敖凌道:“哦?既然如此,你打算拿『幽靈墳場』中的人如何?”

    南宮靈道:“什麼也不做。過不了片刻,他們找不到墨鴆便會自行散去。”

    敖凌道:“你不阻攔?”

    南宮靈道:“憑我和何人也兩人想阻攔也阻攔不了。”

    敖凌笑道:“你怎麼不試試?”

    南宮靈道:“因為我不是傻子。”

    楊薔忽道:“連『五色魔』身上都被公子遒下了『腐亡殺』,你怎麼知道我們沒有?”

    南宮靈道:“因為我知道你們兩人一個是公子遒的傳人,一個是他的老婆。”

    楊薔美麗的臉龐忽現出兩團紅暈,也不知她是真的害羞還是裝模作樣。

    敖凌道:“那又如何?難道你以為我們身上沒有『腐亡殺』就會輕易地背叛他老人家?”

    南宮靈道:“我雖然不能讓你們誠心的歸順我,但我要從你們身上拿到我要的東西可說是輕而易舉。”

    敖凌道:“你想要什麼東西?”

    南宮靈沉聲道:“解藥,『腐亡殺』的解藥。”

    何人也恍然道:“原來你要我鑑定『腐亡殺』解藥的真假。”

    南宮靈點了點頭。

    楊薔忽然噗哧一笑,道:“這次你有再多手段恐怕都無法輕而易舉了。”

    南宮靈冷笑道:“你不知道我有什麼手段。”

    楊薔嬌笑道:“除非你有憑空變出『腐亡殺』解藥的法子,否則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南宮靈道:“怎麼說?”

    楊薔道:“你難道不瞭解公子遒這個人?”

    南宮靈道:“公子遒這人城府極深,天下沒有任何人能了解他的想法。”

    楊薔道:“但你應該至少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全天下他只相信一個人。”

    南宮靈道:“誰?”

    楊薔道:“他自己,除了自己之外,他誰也不信。”

    南宮靈恍然道:“的確,像公子遒這樣的人只會相信自己,我怎麼沒有想到這一點?”

    楊薔道:“所以你如果想要『腐亡殺』的解藥,還是自己去找他老人家拿,現在快放我們走吧!”

    南宮靈沉吟半晌,道:“既然如此,你們兩個也就沒什麼利用價值了。”

    楊薔道:“不過我突然想到,這世上除了公子遒之外,可能還有一人擁有『腐亡殺』的解藥。”

    南宮靈握緊拳頭,道:“誰?”

    楊薔笑道:“不過我又突然想到,公子遒已經命我將這個人殺了。”

    南宮靈被楊薔捉弄了一番,心中甚是煩躁,當下冷笑道:“那你就幫我去陰間跟那個人討解藥好了。”說著右臂一抖,將一柄長劍從拐杖內拉了出來,原來他手中這根破舊的柺杖,乃是一柄金屬的枴杖劍。

    敖凌此時忽開口道:“你可還記得幾分鐘前我說了什麼?”

    南宮靈道:“怎麼?你小子還比我健忘?”

    敖凌道:“不,我還記得,而且我現在想再說一遍。”

    南宮靈道:“你說吧,你們兩個還有什麼話現在趕快說,否則以後可能沒機會說了。”

    敖凌道:“情勢倒也沒那麼糟。”

    他話一說完,全身已如火箭般衝天飛起,眨眼間消失在“幽靈墳場”,南宮靈與何人也愣在原地,誰也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南宮靈心道:“我對他和楊薔兩人特別下了重手點穴,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自行解開穴道還活動自如?莫非有人用真氣從體外輸入?”

    楊薔笑吟吟的望著南宮靈,道:“你太小看我了。”

    南宮靈道:“你動了什麼手腳,給我從實招來。”

    楊薔道:“你要我說可以,但你不能殺我。”

    南宮靈冷笑道:“你這麼怕死?”

    楊薔道:“我長得怎麼美,死了全天下都會為之嘆息的。”

    南宮靈思索片刻,道:“好,我不殺你,你快說!”

    楊薔道:“你說話可得算話。”

    南宮靈道:“我跟你們這群卑鄙小人可不一樣,說不殺妳便不會殺妳。”

    楊薔道:“這事說來簡單。剛才在你點倒我之前,其實我已將『冰沁骨』的內力運到掌間,氣運到掌間雖不能收回體內卻能散出體外,適才我們談話時,我便將這股內力暗中輸入敖凌體內,雖然咱們兩人修習的內功不同,陰陽兩氣難以化合,但要暫時沖開穴道、活動自如還是沒有大礙。”

    南宮靈想了想,心裡也不禁有點佩服,道:“這回真的是我小看你了。”

    楊薔道:“既然如此,你就解開我的穴道放我走吧,你們兩個大男人難道要欺負我一個小姑娘?”

    南宮靈道:“碰上你這小姑娘是倒了八輩子的楣,沒被你欺負就不錯了。”

    楊薔道:“你說話不算話?”

    南宮靈道:“我只說不殺妳,可沒說要放妳走。”

    楊薔嘟起了嘴,道:“你賴皮,還敢說我們卑鄙,你明明才是一隻奸詐的老狐狸。”

    南宮靈道:“比起你們做過的事,我所做的根本微不足道。”

    他話一說完,手指又在楊薔周身點了幾下,楊薔登時覺得渾身麻癢,口中“呵呵呵”的笑出聲來。

    楊薔嚶聲道:“你這大男人怎麼這樣?我可是有夫之婦!”

    南宮靈又點了她的啞穴,道:“何人也,你幫我跟著敖凌,我先將這小妖精關起來,免得她又出去為非作歹。我待會兒就去找你。”

    何人也點了點頭,朝敖凌的方向追趕,然而敖凌早已變了裝,躲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