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新官

    方玉贞不以为意，只当她是跳梁小丑，悠悠然的拿着书袋往沈韵水走过去。宋佳悦见状甩着一头短发出了教室门。方玉贞来到同学扎堆的地方停住，打开手上的书袋掏了两把糖果放在桌上“这是我哥哥托他的朋友从法国带来的水果糖，大家别客气，都尝一尝！”一群学生一边道谢一边分糖果，场面一下就热闹起来。方玉贞这才走到沈韵水的面前，从书袋的隔间里又掏出一把糖果“这是我专门给你留的，各种口味都有，这个荔枝味的最好吃！我多给你带了几块，你尝尝。”说罢把那一把糖果塞到了沈韵水的手里。

    沈韵水笑着收了“我们两个可真是心有灵犀，我姆妈做了一些果脯我也给你带了，可好吃了！就是被小峰那个馋嘴的偷吃了不少！害得姆妈重新给我装，差点儿就迟到了！现在就在我书袋里，你快多拿一些，剩下的我给程汉升他们分了！”方玉贞也不客气，抓了一把就迫不及待的塞了一个进嘴“就是这个味！还是水儿你好，知道我喜欢，特意留到现在！”两人相视而笑。沈韵水突然想起宋佳悦临走时的那个眼神“玉贞，刚刚你那么说宋佳悦，她一定会记恨在心的，刚刚她看你的眼色，恐怕这事没那么容易翻篇！”

    方玉贞又填了一个果脯在嘴里，含糊不清的说“怕什么？我就看不惯她仗势欺人的样子。我堂堂方家大小姐都没她那么拽！我偏要杀杀她的气焰，看她能拿我怎么样？”沈韵水戳戳她的脸“你的这张嘴啊？真是半点不饶人。”两人正说说笑笑，程汉升攥着报纸走过来挠着后脑勺说“谢谢韵水姐姐刚才替我解围！”沈韵水还没来得及开口方玉贞就接过了话“小汉升，只记得你韵水姐，那我呢？玉贞姐就没帮你的忙吗？”方玉贞佯装恼怒。程汉升一听连忙说“也谢谢玉贞姐帮我出气，你别生气！我没有，我……”语无伦次的样子。

    方玉贞看他这么不禁吓也跟着着急“哎呀！你这个木头，我不过是逗逗你而已！又没真的生你的气！”程汉升又挠挠后脑勺连连说“那就好，那就好！”方玉贞一看他这个样子，心下叹了一口气转移话题“刚刚宋佳悦为什么欺负你啊？”程汉升就把过程说了一遍。方玉贞嗤笑“这个宋佳悦可真是个没脑子的！什么人她都敢排喧，却没能力善后，就像国文老师说的‘还没猴子聪明’！”沈韵水忙示意她噤声，教国文的是一个快六十岁的老头子，嘴巴厉害的很！方玉贞说的还是美化的版本，用来挤兑那些只会空谈大话的伪君子的原话是“尔等，还不如那山里智力还没开化的野猴子，不知所云、放浪狂悖！真是给长衫后头盖着的这张皮丢脸！”此话一出瞬间传遍学校，不如猴子的话一时间成为了嘲讽人的标准用语。

    不过这位周先生的课讲的极好，就是骂人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客气。方玉贞那么贫嘴在他面前也是不敢多说一句话！方玉贞一看沈韵水不让她说，她突然想起今天的第一节课就是周先生的，而且他上课总会早到一会儿，一下子也不敢再贫嘴，默默地往嘴里塞果脯。沈韵水这才放心，然后转头问程汉升“上海滩又不是第一回换督军了，怎么你们刚刚讨论的那么热火朝天的？”

    程汉升这才把手里的报纸递上来，指着一张黑白照片说“这个可不一样，估计这是上海滩史上最年轻的督军了！叫贺晋之，今年才三十二岁！那么花哨的礼服，就他穿的最好看！”方玉贞和沈韵水这才细细地看。果然，不同于之前的那些五六十岁的老头儿，照片中的不但人气宇轩昂，长得也星眉朗目，是那种十分英气的长相。那礼服花里胡哨的堆满了装饰，帽子上还顶了玉米穗一样的一大撮白毛，就这样都没有盖住他的俊朗。

    方玉贞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长得确实不错，尤其是这浑身的散发的志得意满，可真是气派！不过比我大哥还是差一些的。小水儿你觉得呢？”沈韵水在仔细端详了那张照片之后，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的肩章——和她梦里的那个一模一样！顿时对这个人就没有了好感，一听方玉贞问她沈韵水装作客观的评价“那么年轻就做了督军，手上肯定沾了不少人命！你看他浑身都透露着攻击性，一看就不是个好相处的！”程汉升有些落寞的‘哦！’了一声，“你们都不喜欢他啊？”

    沈韵水不想，因为自己的偏见竟然让程汉升那么伤心，连忙打圆场“也不是啊！主要是督军那么大的官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喜不喜欢也不影响我们的生活！所以我和玉贞评价的就客观了一些。你既然喜欢他，那就说明你肯定欣赏到了他的某一方面，那你就奔着那个方向学习就好！不用管别人的看法，毕竟，人和人考虑的层面是不一样的！”程汉升表示赞同。

    方玉贞却神神秘秘的招呼他们两个人凑近一些“我听我爹说，这个贺晋之是因为他曾经救了巡阅使方志恩的命，被方志恩一路推举上来的！而且这个贺晋之的原配夫人为了救他，被他的政敌杀了！到现在都快五年了还没娶继室呢！家里只有一个曾经是原配夫人贴身丫头的姨太太！”程汉升一听到这些话顿时有些不自在，眼神忽闪躲避，沈韵水看出他的窘迫，让他把剩下的果脯分给同学们，他才找了个借口离开。

    沈韵水也有些不好意思‘哪有大庭广众之下谈论人家屋里事的’？真是羞得耳朵尖都红了，她拍了拍方玉贞的手“你给我说这些干什么呀？”方玉贞凑到沈韵水的耳边用手挡住，咕咕唧唧的说了几句话。沈韵水听完震惊的说不出来话。方玉贞看沈韵水这个表情，也激动起来“我刚开始也不相信，但是千真万确！”沈韵水这才回过神来“宋伯岱是疯了吗？宋佳悦可是他唯一的女儿，那贺晋之比她女儿大了足足十四岁！他怎么舍得送去给人做填房！”

    方玉贞急忙捂住了她的嘴“嘘！你小声一点儿，我这可是从我爹那偷听来的，别传出去了！我也没想到，宋家为了巴结贺晋之能这么无耻，宋佳悦可都没毕业呢！她才十八岁，就要给一个大他十几岁的老男人做继室！我爹说了，宋家眼皮子浅！这政界风云诡谲，总统换的比脱袜子还快，说不得哪天贺晋之就被拉下了台。到时候可没有女儿在送给新任督军了！而且这个贺晋之看不看得上还两说呢！”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沈韵水却觉得宋佳悦可怜，做了十几年衣食无忧的大小姐，却一夕沦为家族巴结政权的工具，真是可悲！方玉贞却说“你也别替她惋惜，宋佳悦那么爱慕虚荣，说不定她自己都乐滋滋的呢！咱们啊，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呗！”沈韵水一想想宋佳悦平时的做派，觉得也有道理。还想再说什么，上课的铃声已经响了，方玉贞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了自己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