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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二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世人皆梦,各有迥异。阿难七梦皆是噩,南柯黄粱一梦,亦是过眼云烟。昔有庄周梦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佛说:一梦一世界,众梦成万千。万千世界之中心,为梦之界本源所在之地,恒古永存,罕有人迹。

    山河已暮,时已寝安。自少女于山野中拾到一截短棍后,每逢夜幕降临,少女都会梦见一个地方。

    鸿蒙初开,天地一片混沌。少女记得第一次梦见这里时,四周虚无缥缈,少女对这漆黑又陌生的环境满是畏惧,总觉得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凝视着自己。

    “你是谁?为何出现在这里?”忽然柔和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语气里充满了打量和好奇。

    少女本就害怕极了,这声音传出更是被吓了一跳,当即坐地哇哇大哭起来。

    虚空中传来声音的主人霎时间也慌了神,毕竟他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来到这里。此时虽然不了解少女是什么奇怪的生物,但这哭声却让他莫名的慌张,只希望能有什么方法让她别在哭了,但是他也什么都不懂呀。他只知道自己在这虚无中沉睡了很久很久,曾经有一位阿难的僧人和自称周公的道士来过此处后,他才逐渐诞生了灵智。

    此时,他慢慢意识到少女是在恐惧黑暗,似乎在少女原来的世界里,存在着白日青天。于是他尝试按着少女心中所想,让这片虚无的东边,升起第一束阳光。

    曙光初露,一缕阳光穿透虚无照射在她的身上,他也幻化成了一个与少女年纪相仿长身玉立、剑眉星目、举止间更是器宇轩昂的少年,少女看到这一幕,哭声嘎然而止,少年似乎天生有感应他人内心的神通般,只见其右手从后背向前一伸,凭空多了一串冰糖葫芦,少女看见后两眼泛光,脸上不自觉的露出月牙般的笑容,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显得如此甜美,少年仿佛看到了这世间最美的一幕,懵懂的他似乎第一次感受到自身心跳的悸动。

    此后每晚少女入梦时,便是两人相见日。久而久之,从小害怕黑夜的少女开始向往着夜幕的降临,而少年的世界也不在是一片虚无。

    她喜欢桃花,这世界的春天便有了十里桃花。

    她喜欢蝉鸣,这世界的夏天便多了一对戏蝉人。

    她喜欢银杏,这世界的秋天便铺满了银杏叶。

    她喜欢观雪,这世界的冬天便飘着漫天雪花。

    对了,她还给这世界起了个名字,叫梦乡。多好听的名字,可是少年却不高兴了,因为她没给他取名字。

    某夜,梦乡的一处山坡,一对才子佳人躺在草坪上,枕手席地,仰望漫天星河。

    少女指着北方最亮最大的星星说道:“你看,在我的家乡里,那颗就叫启明星咧。小时候爷爷经常跟我说,以后他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永远陪伴我。”说到这,少女不禁神色黯然,眼眶红润,欲泣道:“现在长大了,我知道爷爷再也回不来了。”

    少年欲伸手安慰少女,却又在半空中缩了回来,轻叹一声,遂即坚韧说道:“别怕,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片刻,少年望着满天星辰说道:“你很喜欢星辰是吗。”

    少女回忆道:“是呀,夏天闷热时,阿爷晚上会带我在门前乘凉,一边用蒲扇驱蚊,一边告诉我,夜晚若能看到星辰,明天就会是好天气咯。”

    少年思忖片刻,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微微上扬道:“既然你喜欢星辰,那我便姓辰好了,星辰的辰。”

    少女噗嗤一声,转头笑道:“虽然我文化低,但是哪有人姓辰的,不过谐音的陈氏倒是一个大姓,我家乡的县府大人听说就是姓陈的。”

    “好!那我就姓陈!”

    “哈哈哈,好呀,那以后我就叫你陈郎好了。”少女脸上一阵红晕娇笑道,在家乡,女子对心仪的男子才会称呼为郎君呢。

    ......

    夜复一夜,少女与少年在梦乡经历了数个春秋,无话不谈,恰是那儿女情长。

    梦乡里,少女欣喜雀跃地说道:“陈郎,你教我的御剑之术真的好厉害耶,白日里我驾驭十数柄名剑在雪山上随心穿梭,剑气环绕,激起三尺积雪,师父还夸我天赋异禀古今罕见呢。”

    少年像是有心事般愁眉不展,但见少女兴致颇高,也不愿扫兴,戚戚然夸道:“是阿雪天赋好,短短数年便把精神力凝练化实,御剑当然不在话下啦。”

    少女满脸娇羞一张俏脸不曾抬起,突然又想到一事,好呀!陈郎都已经学会哄女孩子了,以后岂不是都敢调戏别家女子了?

    少年哪能想到女子心思说变就变的,前一秒还好好的,刹那就一脸气愤的样子。

    她也不想想,这梦乡除了她一位女子哪还有其他人。

    少年沉思良久后,不禁问道:“雪儿,你说梦究竟是什么?”

    “为何是他人梦我,而不能我梦他人?我曾希望你不在的时候我也能做梦遇见你,而不是在这虚无的梦乡中,只能等待你入梦时才得以相见。”

    少女心中一凛,小手不知觉的紧揪着衣角,虽然他们无话不谈,但这个问题她始终避而不提。就像她长大后在现实中再也没有向师父提起自己每晚做着同一梦境一样,因为世人无法理解,只觉她是痴儿,或是些荒谬的天方夜谭。其实这个问题她也曾问过自己,更旁侧问过小师弟有无做梦,只记得小师弟道梦不一,时美时噩,醒后多不能记,日常某刻又似曾相识。她更是翻阅古籍知晓了“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等说法。如果世人所说梦是虚无的,这里的一切岂不都是假的?可这一切的一草一木一人都是如此真切,醒后亦是刻骨铭心,这若是假,现实又怎么算真?

    ......

    某夜,少女伸出虚握的拳头,向少年迫不及待地说道:“阿郎!阿郎!你猜猜我手里的是什么?”

    少年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这梦乡的一切都是根据少女的想象创造的,哪还有他不知道的事物。不过每次她总喜欢玩这些小把戏,也就陪着她闹了。但很快,少年就震惊了,这次他竟猜不透她掌中之物,就像此物是凭空出现不属于这方世界般。

    少女见少年无法猜出其手中之物,心中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此物正是她入睡前尝试以念锻器之法,精神气化虚为实锻造星形剑穗,而后将其纳入识海中,再从梦乡显化出来的。

    少年赶忙接过六角星形剑穗,他反复摩挲着,思忖良久,此物就是雪儿家乡里的实物么。

    少女之所以如此兴奋,是因为这一成功的尝试验证了内心的猜测与想法。如果真的能实现,她便能永远与眼前的心意郎君在一起了,到时候一定能惊喜得吓他一跳吧。

    ......

    但是从那一夜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的到来了。他不明白,为何少女会不辞而别,难道自己也如周边的梦境般,只是少女稍微长些的梦吗。

    梦乡里的日复一日,春去秋来,世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们一起创造的,也只有看着这些,和掌中的星形剑穗,证明她曾经的确来过这里。

    少年郎心中不甘,开始神游在梦乡周边万千梦境中,只为寻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昔日少年郎双鬓添白意,仍未再见过那抹熟悉的身影。不知在梦之界中过了多久,少年最终以女子所留气息和星形剑穗为引,融入七梦塑身,幻化十六载而逆梦九州,感七情六欲方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