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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赋税

    随着稻谷粒、地豆、花生等秋收谷物晒干入仓后,向朝廷一年一度的缴纳租庸即将开始了。只见同姓族人聚拢在一起,提着大包小包的稻米和布料,正有序地排着队。队列的最前端摆放着两尊量具升和斗。升,又叫升子,呈正台形,木制,上口大,下口小,四个侧面就是四个标准的梯形,选用质地坚硬的木料合角斗隼制成。斗,呈圆鼓状,上口小、下口大、中间凸,由三道铁环箍扎,口边裹着铁皮,上下两端各有四条纵向竖锔,以加强墙板与底板联结,防斛底松动脱落。

    这样的量器一般都是经过校对的,与朝廷所用基本无误,每年朝廷征收租庸时各地百姓都要自行携带租庸送至户籍所属县城,再由朝廷特派的租庸使到各地负责验收。为了减轻不必要的负担和麻烦,各地百姓都会先自行量足租庸再组团拖着牛车携带去县城。新丰村有几对量器,几乎是每一宗族一对,所以同族亲人会同用一对量器,于是便有了如今这排队的一幕了。陈星和秦双儿两人来得晚些,排在队伍后面,陈太公放心不下也跟了过来指点。虽然陈星家与秦双儿家都不用缴租庸,但是两家户税还是得交的。

    “伯泉,你快点撒,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一位同族的婶婶调侃道,排她前面的正是伯泉叔,此时伯泉叔正量着自家租庸分量,雪白的米粒倒在斗里,快满时停下再一勺勺倒,与口持平后以尺子划过多余米粒,就算是整整一斗了,如此反复六次把米重新装入麻袋中,今年的租就靠它了。

    “催什么催,这么猴急赶着回家找你家男人吗。”陈伯泉没好气道,话落同族排队的人皆冁然一笑。那位婶婶也不羞怒,对于村里人来说虽然一年吃不上几个荤菜,但这种程度的荤话那都是家常便饭。

    陈星听爷爷说道:今年是个好年,风调雨顺的,收成比往年多一些,大家量租庸才如此轻松,甚至还打起荤话有说有笑的,想来今年各家各户都能剩些余粮吧。希望明年也能如此,百姓一年不至于食不饱腹,就又能多活一年了。

    各户量好租庸后,量器暂放置村里正同族炳叔家中,同族各户日常有需,都会到里正家中借用。隔日,村里各户派一两主丁壮男,带上自家租庸调一同前往县城缴税。

    因为陈星家中只需交户税,带的谷物不多。陈太公想着难得人多安全,干脆大致算出口粮所需,再把有余的粮食添些一并放置在牛车上,让孙子拿去县城变卖换些钱财。秦双儿家中无牛车,陈星便载上她们家的户税谷物一起送去县城了。

    说是牛车,其实还是得靠人力在前面拉,因为耕作后村里的牛都放养在后山中吃草栖息了,牛喜结群,每逢村里人上山拾柴或狩猎时,都会看看村里的牛群到哪里了,若是靠近深山便会稍作驱赶回来,避免牛群太过深入山野遭受猛兽袭害,等到明年开春之际,村里人就会把牛带下山来,若遇冬日天寒,也会提前带下山关至牛栏中,并以秸秆铺垫,即防寒又可喂食。

    泥泞马路上,扬起滚滚黄尘,一队队村民拉着牛车载着谷物,宛如黄龙般朝县城奔去。这说法可是一点都不夸张,车队人多势众是一方面,更有村里未去轮宿的府兵手持或弓或刀护住前后,虽说这些年天下太平,规模成型的山贼土匪已经看不到了。但是以往血与泪的教训还历历在目,村民们这些年都保持着警惕的习惯。

    当然也有例外的,譬如跟在队伍后面的两人,此时正悠哉向前慢行。少年双手握着牛车前端两侧直辕,身向前倾,一步一步的向前拖拽,少女则在后面轻扶着较靠后的一袋袋谷物,避免路上颠簸掉下来,两人还时而有说有笑的。

    前方一人一手握缰绳一手持弓箭后背一把长刀正骑马慢行,此时稍停片刻,慢慢等着后面两人跟上,缓缓说道:“阿星,双儿,你两要加把劲呀,可别跟丢了,不然回去我可没办法跟陈父老交代。”

    两人赫然是第一次运送租庸的陈星和秦双儿,因为陈太公今年腿伤无法拉车了,恰逢陈星转性勤奋不少,于是便把这担子交给孙子了。秦双儿也是第一次进县城,以往都是陈婶亲力亲为,如今见女儿长大了,又有陈星相伴,才有机会让她进城。

    陈星吆喝回应道:“好咧,浩哥,我们这就跟上。”说完便又卖力向前拖拽。

    陈威浩是新丰村里正炳叔公之孙,比陈星大两岁,去年刚满十八岁就当上了府兵,其家里更是给配备了马匹、弓箭和一柄大刀。听爷爷讲诉,陈星以前一直盼望着成年后也去当府兵,身骑骏马,手持宝剑,威风凛凛,岂不美哉。不过陈太公一直不乐意,毕竟他的儿子当府兵不还是落得凄凉下场吗?

    送粮一路平安无事,途径一下坡路,陈星还让秦双儿坐上牛车,然后陈星在前面充当马夫,沿陡坡飞奔而下,一下子就追上队伍了。

    不远处,一面高达两丈、长约两百米的城墙映入眼帘,像这样的城墙还有三面,分别从四个方位围砌而成,正面城墙中间有一城门,城门高处挂着牌匾,赫然写着“太平县”三字。

    因为太平县四乡五里都是集中在这几天缴纳租庸调,此刻城门外已经堆满了人和拖车。除了缴纳赋税的百姓,还有不少衙役出城负责维持秩序和验收公粮。

    “都排好队来,不得推搡插队,缴纳田租户税谷物的这边来,缴庸布匹的在那边,缴纳完租庸调登记好户籍拿上今年的牌子就可以回去了,若是还想入城购置用品的,不得携带任何兵器,牛马不得入城,若有可一并寄存在旁边暂储栏。”一为首的衙役不停地吆唤道。

    足足排了一个时辰,陈星和秦双儿才缴完户税,望着手中税册,只见写有嘉德十四年一页,印有红泥“已赋”二字,这意味着百姓一年最重的担子算是暂时放下来了。

    大抵是往年也有不少人借着赋税时日售卖余粮的缘故,陈星正犯愁不知应到哪处出售剩余的谷物时,一位身穿紧身布衣的长须中年男子向陈星走来,凑近低声道:“小兄弟,是否要卖粮呀。”

    陈星见此人靠近时便保持着警惕,但想到还有官兵衙役在场,谅他也不敢白日行凶。于是陈星便开始打量其对方,只见此人穿着朴素似普通百姓,但肥头胖耳皮肤油光细腻,又有此问,心里大致猜到这是名商贾无疑了。

    中年男子见少年迟迟未应,便径自说道:“我是城里米行的,小兄弟若是嫌谷物送入城中售卖麻烦的话,不妨售卖于我,价格绝对公道,童叟无欺,每升米我给你这个数。”说完商贾便悄悄一手合拳。

    陈星愣了,一个拳头是多少,五文钱?

    中年男子见少年无动于衷,心中窃喜,看来是遇到个不懂行情的雏儿了,于是不动声色地低声解释道:“也就是一升十文钱。”

    陈星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爷爷让自己卖粮,却没告诉自己粮卖多少钱合适呀,正当陈星犯怵之际,忽有一人走来说道:“老板,你也太不厚道了,一升米可不止这个数吧。”

    来者正是后脚领完税册的秦双儿,刚刚她在不远处就注意到这个中年男子了。起初中年男子盯着来往货车眼神四顾窥望,见陈星刚赋税完车上还有余粮就马上凑近,遂秦双儿一直留意着这边的情况。

    看着这似乎比少年还小的女孩揭穿自己,中年男子面色不改,继续厚颜道:“两位,价格不合适可以再谈嘛。你可以打听打听,城里谁人不知我贾老板的名号,百年老字号,商誉口碑极佳。”

    秦双儿见商贾不肯改口,径自试探说道:“一升米十三文!”

    自称贾老板的中年男子一脸为难地说道:“小姑娘,你有说不知,今年是个大丰年,产米多了,价钱自然就稍低了,我今日趸卖这么多都只给十一文,就这价格我转头卖出去都得垫上人工费了,十三文可真的不行。”

    秦双儿见状不再多说,当下就拉着陈星道:“阿星哥,我们进城卖,刚好还能逛街呢。”

    商贾这下不淡定了,赶忙说道:“十二文!十二文一升!”

    陈星抬起车辕就要拉走。

    商贾伸手向前拦下,一脸心疼状说道:“十三文就十三文!就当交个朋友了。”

    秦双儿听闻,此时背向商贾嘴角上扬,望向陈星似在询问价格可否,陈星见状停下手上的动作说道:“成交!”

    交易前商贾还打开了米袋验收一番,见米雪白少糠,这才称量谷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陈星接过手里的一吊钱,感受着铜钱带来的重量,明明没有几两,可陈星却觉得比一袋米还重,这可是他第一次拿到这么多的钱。不过很快陈星就把铜钱塞进胸襟中,虽然初出茅庐,但他也懂得钱财不可外露。

    陈星转向秦双儿怡然道:“双儿,还是你厉害呀。”

    见商贾已走远,秦双儿才挠头赧颜道:“阿星哥,我刚刚也是唬人的,其实我也不知道一升米卖多少钱咧。”

    陈星愕然心道:啥!生意还能这样子做的?不过总归是比开始多卖了两百余文,陈星打算犒劳一下自己和双儿。

    陈星爽朗道:“不管这些了,走,双儿,我们进城去。”说罢就牵着秦双儿进城了,牛车暂时放在城外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