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是非之辩 I
走向大门，我缓缓推开它。收费站的餐厅大门很有历史上存在过的古代中国那种古朴典雅之气息，里面还坐着许许多多的客人。
“说起来，这家‘回忆时光餐厅’还是F域的有名打卡点之一，人气也特别旺呢。”我笑着同身边坐着的赵诺解释道。
“诶...是吗？不过这儿还真是又宽敞又明亮呢，环境也很好，像这样的餐厅，联盟境内已经不多了吧？”
“是的啊。联盟的失业率逐年攀升，现代人的吃饭方式，基本都是街头食品专供机里产出的速食产品；偶有自己做菜的，也得承担一年比一年高的新鲜食材专门税。”我半自言自语，半跟赵诺解释道，“许多人已经忘记了做饭的方式了。”
“话说回来啊宇，我今早还吃了柠檬味的蛋白块呢。”赵诺笑起来真的很甜，眼角的笑纹反而凸显出她的可爱。
“诶...柠檬味，还是限量款呐。”我帮她拉开座椅，她在道谢我后轻巧地坐了上去。
“不过，宇，今天特意带我来这儿吃饭...是不是太奢侈了？”赵诺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无助地看着我。
“难得流调出差一次嘛！”我笑着切开端到面前来的提拉米苏蛋糕块，“我跟你说啊，回收部的工作真的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肃枯燥、墨守成规，每一次外出执勤，时间短任务轻的你就权当一次放松调节心态的好机会，长的你就索性当旅游啦！”
“外出旅游...吗？”赵诺显然对我这一番说辞抱有些许疑意，“可是，我虽然没亲自参与过回收，但我在来之前也在培训实习中得知，回收工作应当力求快稳，尽量避免与回收对象过多接触啊。”
“这些你也是知道的。”我切蛋糕的手速慢了下来，看着眼前这个灵巧天然的少女轻轻将盘子中的小块牛排叉起，放入口中，“意想不到的美味”的表情在她那俏脸上掩饰不住地荡漾开。看到这一幕，我笑着说：“没想到吧？这家中式餐厅的牛排也会如此美味。据说是沿用了两百多年前先祖年代对牛肉最原始的烹饪方法，这和我们平时吃的牛肉味蛋白块，浑然不是一个概念啊！”
“宇呢，为什么会对这家餐厅这么了解？”
“以前朋友介绍推荐的，我之前就来尝试过一次，这不赶巧路过这儿，才带你来用餐的，赵诺也不要不好意思啥的，这顿作为鼓励接下来和以后未来的积极工作的动力，我必须请你啦！”
“这...这肯定不好意思啊......让作为前辈的宇——”
“刚才也聊到了关于回收员的问题。”我索性将她的话打断，“我也不否认，回收工作确实一方面求快，一方面求稳。但是赵诺，你知道这样做带来的是什么吗？”
她叉牛排的动作停了下来。
我将视线移向左手边的窗外，看着外面早晨时还是暖阳，转眼到了中午就渐渐阴下来的天空。收费站外连的是F域外围的小城区，正午时分依旧是人来人往。
“不知道你有没有关注过半生机构的学术新闻。”我咽下一口气泡饮料，感受着喉头久违的酸麻感，“如果没有的话，我建议作为回收员的赵诺，还是去多关注一下。其中去年的统计板块文章上面有写到，2370年，半生机构联盟回收部的总体回收率是78％。回收率是指到期回收半生者对应总体回收半生者的比例，也就是说，所有成功完成的回收中，有78％是未逾期的。”
“是吗，诶...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赵诺虽然没明白这组数据所表达的含义，于是我接着解释道：“把‘好像’两个字去掉。回收率超过百分之七十，这证明联盟对于半生者的回收理念的理解及回收手段的成熟把握已经完全没问题了。十年前，也就是2260年，那时半生联盟政府回收部的最高代理人还不是目前这位主张‘稳字当头，快为核心’的方先生，而是主张‘全民监督，合理回收’的周承斌。这种回收理念带来的结果呢？理论贯彻执行的第八年，且不论回收率是多少，光是2268年一整年的失心者案件，就有四万五千多起，比2255年到2260年五年加起来还多。”
赵诺明显感觉到这里体现出来的严重后果，放下了刀叉仔细听我的介绍。“再说说回收率吧。”我将手伸出，比了个“9”。
“百分之九。”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个数据在当年震惊了整个联盟高层。这样看来，半生回收体系几乎瘫痪，几乎所有的半生者回收都超期了，而且当年的回收总数量是45万——你可以做一个简单的运算，然后不难得出一个结论：2268年一年内未按期回收的半生者，几乎都变成了失心者，而失心者的危险程度...不用我多说了吧？回收手册上都写着。总之，那一年对于整个联盟的回收行业来说，都是一场灾难，是足以威胁到半生联盟国民生命安全的灾难。”
“全民监督，合理回收......”赵诺低声重复着这八个字的理念，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一定是这个理念出错了，对吧？”
我喝了一口汽水，再次苦笑着摇头。“理念本身并无错误，出错的永远不会是理论本身。周承斌所设想的回收理念，作为一个资深回收员的我的评价是，并不反对，甚至是持有支持态度的，很意外对吧？2268年震惊全联盟的那个事件发生时我还没有在回收部工作，还是一个普通人，同时对当时的这个理念持拥护态度。为什么呢？因为我身边也有半生者朋友。你想想，作为一个普通人，没有接触过回收半生者或者明白半生者的存在机理，我希望看到的，难道是我的朋友到了回收日，被一张白惨惨的回收通告无情地告知自己即将在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分在某地被回收，从此以后世界上再也没有了他的存在了吗？本身就已经作为一具被‘复活’的‘尸体’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如今获得的，是对我来说犹如死亡通知单的回收通告，仅此而已吗？难道我希望的是自己在‘全民监督，合理回收’这一主张下，自己作为一名刚正不阿的民众监督员，眼睁睁地看着朋友躺入冰冷的水晶棺中，慢慢让体内的晶孢和真菌被降解，最终化为乌有吗？”
赵诺不说话了。我盯着她那双闪亮的深绿色眸子，看着她微启水润的唇，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人有些许心疼。
而我的话却接踵而至：“连朋友都尚且如此，如果被回收的是自己的爱人，甚至父母，子女呢？”
我认真地看着赵诺，举起一根手指狠狠抵住自己心脏的位置。“人都是有私心的，无论是谁。只要人还处在世上，需要融入社会中，这份私心，就永远也不会消失。私心本身也不是一件坏事，它往往会代替公平去衡量一件事情的好坏——尽管结果违背了公平的道义，但这往往对于当事人来说却是最能被接受的结果。在回收工作上，我作为一个民众监督员，我理应按照回收理念‘全民监督，合理回收’的要求不折不扣地执行，这是公平的道义。但我作为一个最普通的人，人山人海中最平凡的那一个，我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爱憎，有每天要面对的生活，有好多好多想做的事情，更有我所尊敬的父母长辈，有我疼爱有加的恋人妻子，有我视为掌上明珠的儿女子辈，我发自内心地希望他们能够在我的身边，哪怕多待一秒也好。这是私心的结果。”
“对我而言，延长回收日期，哪怕有可能会违反规定，那也比目送长辈亲朋好友被送进棺材，我还要默默接受来得好。人是会共情的。如果换做是你，赵诺，你能保证将自己的好友不折不扣按回收日上报吗？无论如何，也想滞留个几天吧？”
人就是这样，想法单纯，但对自己管用就好。
“说起来，这家‘回忆时光餐厅’还是F域的有名打卡点之一，人气也特别旺呢。”我笑着同身边坐着的赵诺解释道。
“诶...是吗？不过这儿还真是又宽敞又明亮呢，环境也很好，像这样的餐厅，联盟境内已经不多了吧？”
“是的啊。联盟的失业率逐年攀升，现代人的吃饭方式，基本都是街头食品专供机里产出的速食产品；偶有自己做菜的，也得承担一年比一年高的新鲜食材专门税。”我半自言自语，半跟赵诺解释道，“许多人已经忘记了做饭的方式了。”
“话说回来啊宇，我今早还吃了柠檬味的蛋白块呢。”赵诺笑起来真的很甜，眼角的笑纹反而凸显出她的可爱。
“诶...柠檬味，还是限量款呐。”我帮她拉开座椅，她在道谢我后轻巧地坐了上去。
“不过，宇，今天特意带我来这儿吃饭...是不是太奢侈了？”赵诺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无助地看着我。
“难得流调出差一次嘛！”我笑着切开端到面前来的提拉米苏蛋糕块，“我跟你说啊，回收部的工作真的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肃枯燥、墨守成规，每一次外出执勤，时间短任务轻的你就权当一次放松调节心态的好机会，长的你就索性当旅游啦！”
“外出旅游...吗？”赵诺显然对我这一番说辞抱有些许疑意，“可是，我虽然没亲自参与过回收，但我在来之前也在培训实习中得知，回收工作应当力求快稳，尽量避免与回收对象过多接触啊。”
“这些你也是知道的。”我切蛋糕的手速慢了下来，看着眼前这个灵巧天然的少女轻轻将盘子中的小块牛排叉起，放入口中，“意想不到的美味”的表情在她那俏脸上掩饰不住地荡漾开。看到这一幕，我笑着说：“没想到吧？这家中式餐厅的牛排也会如此美味。据说是沿用了两百多年前先祖年代对牛肉最原始的烹饪方法，这和我们平时吃的牛肉味蛋白块，浑然不是一个概念啊！”
“宇呢，为什么会对这家餐厅这么了解？”
“以前朋友介绍推荐的，我之前就来尝试过一次，这不赶巧路过这儿，才带你来用餐的，赵诺也不要不好意思啥的，这顿作为鼓励接下来和以后未来的积极工作的动力，我必须请你啦！”
“这...这肯定不好意思啊......让作为前辈的宇——”
“刚才也聊到了关于回收员的问题。”我索性将她的话打断，“我也不否认，回收工作确实一方面求快，一方面求稳。但是赵诺，你知道这样做带来的是什么吗？”
她叉牛排的动作停了下来。
我将视线移向左手边的窗外，看着外面早晨时还是暖阳，转眼到了中午就渐渐阴下来的天空。收费站外连的是F域外围的小城区，正午时分依旧是人来人往。
“不知道你有没有关注过半生机构的学术新闻。”我咽下一口气泡饮料，感受着喉头久违的酸麻感，“如果没有的话，我建议作为回收员的赵诺，还是去多关注一下。其中去年的统计板块文章上面有写到，2370年，半生机构联盟回收部的总体回收率是78％。回收率是指到期回收半生者对应总体回收半生者的比例，也就是说，所有成功完成的回收中，有78％是未逾期的。”
“是吗，诶...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赵诺虽然没明白这组数据所表达的含义，于是我接着解释道：“把‘好像’两个字去掉。回收率超过百分之七十，这证明联盟对于半生者的回收理念的理解及回收手段的成熟把握已经完全没问题了。十年前，也就是2260年，那时半生联盟政府回收部的最高代理人还不是目前这位主张‘稳字当头，快为核心’的方先生，而是主张‘全民监督，合理回收’的周承斌。这种回收理念带来的结果呢？理论贯彻执行的第八年，且不论回收率是多少，光是2268年一整年的失心者案件，就有四万五千多起，比2255年到2260年五年加起来还多。”
赵诺明显感觉到这里体现出来的严重后果，放下了刀叉仔细听我的介绍。“再说说回收率吧。”我将手伸出，比了个“9”。
“百分之九。”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个数据在当年震惊了整个联盟高层。这样看来，半生回收体系几乎瘫痪，几乎所有的半生者回收都超期了，而且当年的回收总数量是45万——你可以做一个简单的运算，然后不难得出一个结论：2268年一年内未按期回收的半生者，几乎都变成了失心者，而失心者的危险程度...不用我多说了吧？回收手册上都写着。总之，那一年对于整个联盟的回收行业来说，都是一场灾难，是足以威胁到半生联盟国民生命安全的灾难。”
“全民监督，合理回收......”赵诺低声重复着这八个字的理念，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一定是这个理念出错了，对吧？”
我喝了一口汽水，再次苦笑着摇头。“理念本身并无错误，出错的永远不会是理论本身。周承斌所设想的回收理念，作为一个资深回收员的我的评价是，并不反对，甚至是持有支持态度的，很意外对吧？2268年震惊全联盟的那个事件发生时我还没有在回收部工作，还是一个普通人，同时对当时的这个理念持拥护态度。为什么呢？因为我身边也有半生者朋友。你想想，作为一个普通人，没有接触过回收半生者或者明白半生者的存在机理，我希望看到的，难道是我的朋友到了回收日，被一张白惨惨的回收通告无情地告知自己即将在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分在某地被回收，从此以后世界上再也没有了他的存在了吗？本身就已经作为一具被‘复活’的‘尸体’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如今获得的，是对我来说犹如死亡通知单的回收通告，仅此而已吗？难道我希望的是自己在‘全民监督，合理回收’这一主张下，自己作为一名刚正不阿的民众监督员，眼睁睁地看着朋友躺入冰冷的水晶棺中，慢慢让体内的晶孢和真菌被降解，最终化为乌有吗？”
赵诺不说话了。我盯着她那双闪亮的深绿色眸子，看着她微启水润的唇，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人有些许心疼。
而我的话却接踵而至：“连朋友都尚且如此，如果被回收的是自己的爱人，甚至父母，子女呢？”
我认真地看着赵诺，举起一根手指狠狠抵住自己心脏的位置。“人都是有私心的，无论是谁。只要人还处在世上，需要融入社会中，这份私心，就永远也不会消失。私心本身也不是一件坏事，它往往会代替公平去衡量一件事情的好坏——尽管结果违背了公平的道义，但这往往对于当事人来说却是最能被接受的结果。在回收工作上，我作为一个民众监督员，我理应按照回收理念‘全民监督，合理回收’的要求不折不扣地执行，这是公平的道义。但我作为一个最普通的人，人山人海中最平凡的那一个，我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爱憎，有每天要面对的生活，有好多好多想做的事情，更有我所尊敬的父母长辈，有我疼爱有加的恋人妻子，有我视为掌上明珠的儿女子辈，我发自内心地希望他们能够在我的身边，哪怕多待一秒也好。这是私心的结果。”
“对我而言，延长回收日期，哪怕有可能会违反规定，那也比目送长辈亲朋好友被送进棺材，我还要默默接受来得好。人是会共情的。如果换做是你，赵诺，你能保证将自己的好友不折不扣按回收日上报吗？无论如何，也想滞留个几天吧？”
人就是这样，想法单纯，但对自己管用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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