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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埋伏

    夜,黑崖下的密林内。

    “大人,已安排妥当。您真要亲自前往?”罗费问。

    “只有我携大夏宣东使印鉴亲往,才能取信于玉灯笼颂拉芸。”钟满坚定地回答道,接着问:“选了谁带我等进城?唤来我先见见。”

    不多时,一人来到钟满近前。

    “是你?”钟满借着月光看清来人面孔,吃了一惊。

    “大人,那日多有得罪,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来人勉强挤出个笑脸,尴尬地说道。

    正是那日在舱内狠狠踢了钟满一脚后又押他见海盗头领的话唠。

    “大人,此人叫窜天猴,善攀爬,又通佰丽语,既可当向导又可充作通事。”罗费以为钟满有疑虑,从旁解释道。

    钟满点点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窜天猴。”那人一时未反应过来,还以为钟满方才未听清楚。

    “不,我是问你姓甚名谁。”钟满道。

    “侯文杰。”那人有些迟疑,似有多年无人问起过自己的名字,这三个字说出口自己听来都感觉陌生。

    “文杰!”钟满在那人肩上用力锤了锤,“此行我们要互相关照!”

    侯文杰一愣,眼中泛起光,脸颊因激动涨得通红,嘴唇打着颤,竟说不出一个字。当海盗的几年,谁关心过自己的名字,谁又会在出发前与自己说出互相关照的话!

    “走罢!你等即去往约定地点,兄弟们城中相见!”钟满向胡健挥挥手,率领罗费、张然、侯文杰各背一捆绳索向崖顶进发。

    攀上崖顶,四人将带来的绳索首尾相结,找一大树将一头拴牢,张然刚想将绳索的另一头抛下崖去,却被钟满制止。

    “险些忘记,我等若就这样下去,恐在半空中就被城内守军乱箭射死。”

    钟满从各人衣服上分别撕下一块布,借着月光,由侯文杰用炭笔以佰丽文写了四张布条,布条上写着:夏使四人,随后到访,勿击。一张系在绳索底部,另三张裹住石块,用藤条绑紧扔下崖去,这才将绳索抛下。

    为防意外,由侯文杰先下,钟满随后,罗费第三,张然最后,相隔半炷香辰光依次下崖。这黒崖石壁真如刀削斧凿一般,沿途难以落脚,幸有窜天猴领路,引导三人避开险处。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钟满下到崖底,只见侯文杰已被一队土兵拿住,忙从怀里掏出印鉴,叫侯文杰向土兵解释。

    为首的土兵不耐烦地说道:“不必多言!这家伙已与我们啰嗦了一个时辰,连城主都受不得聒噪去别处巡视了,收好你的印鉴,待城主回来直接拿与她看好了!”

    钟满边将印鉴收起边暗暗打量眼前土兵。这些土兵手中兵器五花八门,有些是与大夏相似的刀剑斧矛,有些又叫不上名字,身上盔甲与大夏迥异,看材质似是藤甲。土兵军纪甚严,个个挺得笔直,神情严峻,虽城主不在也无人交头接耳。钟满见无人再理会自己,便也懒得开口,蹲坐一旁拍打放松全身因攀爬而酸痛的肌肉。

    又过了半个时辰,罗费、张然相继下到城内,恰逢玉灯笼领着手下巡视城防回来。

    钟满见土兵行礼,知是正主到了,起身整理了下身上被岩石割得七零八落的衣裳,又复掏出使者印鉴,递给玉灯笼查验,正容道:“我乃大夏宣东使钟满,遇险沦落贵地,碰巧得知海盗奸计,特来相助。”又赶紧叫宋文杰翻译。

    “我会说夏语,也识得夏文。”玉灯笼一面低头摆弄着印鉴一面言道,“只是听贵使口音是大夏京城附近官话,而钟姓在那一带并不常见,不知贵使祖籍哪里?”

    “不瞒城主,我原为琉璃人,在大夏为官。城主似与大夏有些渊源?”钟满有些纳闷,想不通为何海外不知名小城的一妇道人家对夏国如此了解。

    玉灯笼并未回答,而是又盘问了四人一番,见无甚可疑之处,这才相信钟满的使者身份,邀其赴城主府共商抗贼大计,并派人带张然去约定地点接应胡健一行趁夜入城。

    钟满见玉灯笼左臂包扎着,赞叹道:“城主带伤抚恤前线将士,三军焉能不用命!只是战场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请城主为城中军民计,保重贵体,小心提防!”

    玉灯笼白了一眼钟满道:“还不是拜贵使所赐!你们是有多怕死?字条写一张便够,偏要扔那么多带字的石头下山!”

    三更,张然回报并未与胡健人马接上头,好消息则是约定地点四周未见打斗痕迹,钟满虽心中不安,但暂时也无暇顾及。

    二条子仍搂着从附近村寨掳来的妇人睡觉,忽被手下叫醒。

    “什么事?”二条子抠着眼屎问。

    “老大!城中有变,想是臭皮豚得手了!”肿眼泡言道。

    二条子狠狠拧了一把身边妇人的屁股,在妇人的惊叫声中从床上跳起,“快!快!召集人马!”

    天仍未亮,黑崖城城门洞开,城内火光冲天,城头守卫已不见踪影。

    “窜天猴!城中现在什么情况?”二条子问从城中赶来报信的侯文杰到。

    “哎呀你可不知我们此番有多艰险,说是九死一生怕都不为过,光是从那崖顶下到城内就费了好大一番工夫。入到城内,我们先瞅准机会抓住一舌头问出布防情况,又迅雷不及掩耳解决了城门守卫,接着四处放火制造混乱,让土兵们以为已有大批人马进城……”

    “少他娘废话!臭皮豚人呢?”二条子一把钢刀架在侯文杰脖子上。

    侯文杰打了个哆嗦,“老大正带领兄弟们攻打城主府。”

    二条子气炸了肺,破口大骂:“狗日的臭皮豚!竟敢不听大当家命令先发讯号与我!兄弟们,随我冲进去,切莫让这狗日的抢了头功!”

    “老大!大当家的队伍仍在集结,是否应等大当家一同进城?”肿眼泡劝道。

    “对对!你莫急,我们老大一时半会儿也攻不进城主府,还是等大当家的一同进城妥当些!”侯文杰连忙说道。

    二条子只当这是臭皮豚的缓兵之计,大喝一声滚开,一马当先冲进城门。

    “哎哎!你莫走呀,我跟你说真的呀!”侯文杰在马后急得大喊。

    “可惜!”钟满半蹲在墙垛后扼腕叹道。

    “大人,动手吗?”罗费问。

    “再等等。”钟满看着城外不远处一枝小草的大旗,决定暂时按兵不动。

    再说那二条子纵马进得城门后沿主路飞驰,直至城主府前空地,沿途未见一人,不由心生狐疑,于是放缓马蹄,问紧随自己的肿眼泡道:“来报信的窜天猴呢?”

    肿眼泡看看身后,答道:“似是没有跟来。”

    二条子再看一眼紧闭的府门和空无一人的街道,大叫一声:“中计!”拨转马头向城门狂奔。

    追在马屁股后跑得气喘吁吁的海盗们眼见老大掉头冲了回来,还未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被冲得七零八落。

    城门处一枝小草带领大队人马刚进得一半,只见长街尽头二条子策马狂奔而来,心叫不好,勒住缰绳下令急退,忽见一枝响箭冲天而起,爆出璀璨烟花。

    轰的一声城门被落下的条石封住,将海盗队伍切成城内城外首尾两截,与此同时城墙上、沿街两侧屋顶上冒出无数土兵,箭如飞蝗向拥挤在路中间进退不得的海盗射去。

    一声炮响,城主府府门大开,玉灯笼手舞双戟率亲兵卫士从府中冲出,追着二条子向城门处衔尾杀来。

    一枝小草实是一名光头壮汉,他挥舞手中巨斧拨落箭羽,又劈翻两名抱头乱串的海盗,大喝一声:“要活命的,随我杀过去!”一夹马肚子向玉灯笼迎头冲去。

    进了城的海盗此时已在箭雨下死伤过半,幸存者此时也被激出凶性,红着眼,嚎叫着随一枝小草向前杀去,两支队伍混战在一起。

    屋顶上的土兵见双方厮杀在一起,已不敢再放箭,纷纷跳到街上加入短兵相接的战斗。

    土兵人数并不占优,海盗们又已从最初的惊慌失措中回过神来,作困兽之斗,形势异常胶着,两方的伤亡都在快速增加。

    就在此时,人从中的玉灯笼呼哨一声,后队的土兵们纷纷解下背后竹篓,扭开锁扣,掀起篓盖,嗡的一声,篓中顿飞出无数甲虫,如一团黑云般向厮杀中的双方人马兜头罩下。

    说来也怪,这甲虫犹如认主一般,从土兵们身旁掠过,直扑海盗蜇咬,一旦附上皮肤,便全身钻进肉里疯狂叮咬,若用手拍碎这小虫,则从虫体里分泌出绿色强酸,腐蚀四周大块皮肉。海盗们如入梦魇,有全身被甲虫钻得千疮百孔的,有脸被烧烂深可见骨的,顿时一片鬼哭狼嚎,有被折磨得熬不住的更是挥刀自戕。

    一枝小草见状不妙,扯下身旁旗帜护住全身,纵马向城墙上疾驰而去。他那坐骑也遭了甲虫蜇咬,狂痛间竟突破土兵阻拦沿兵道一路冲上了城墙,进而跃下城去。

    一枝小草借身下坐骑缓冲卸去了落地时大半力道,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起身回首再看马儿时,只见四条马腿尽断,森森白骨戳出体外。

    “好朋友!”眼见马儿再不能活,一枝小草一掌拍碎马首,恨恨地看了眼黢黑的城墙,便借着晨雾遁入城外密林中。

    城内战斗已近尾声。二条子披头散发,强忍甲虫入体的蚀骨剧痛,仍在背靠墙角负隅顽抗。

    “闪开!”忽闻一声娇叱,二条子眼中刚看到一道白色闪电劈面而来,身体就已被钢戟透胸牢牢钉在墙上。

    他咳出一口黑血,眼中见到的最后一副画面是玉灯笼那冷若冰霜的俏脸。

    “扑灭余火,救治伤员,搜剿残敌,打扫战场!”玉灯笼拔出二条子胸前钢戟,在尸身上擦净血污,有条不紊地下达着指示,一众彪形大汉紧随在她娇小的身后,间或领命而去。

    “我此时方知此役前夫人让我们涂抹在身上的药膏是作何用途,只是此虫如此厉害,为何不一开始便用上?”钟满不解地问。

    “你当我不知爱惜手足性命?”玉灯笼冷冷地反问道,接着轻叹一口气,“此虫名为噬龙蜱,仅存于我黑崖城附近深谷,极难捕捉和饲养,我府上也仅存此一批,乃我黑崖城最后之法宝,不到生死关头不敢轻用。未曾想到这帮贼人如此凶悍!”看了看钟满,从怀里掏出一小瓷瓶,倒出四粒药丸,递给钟满说:“你们四个一人一粒,午时前服下,切莫误了时辰,休怪我未提醒你。”

    “夫人这是?”钟满一脸疑惑。

    “昨夜在你们身上悄悄放了些东西,若你们是奸细我举手之间便可隔空取尔等性命。现在已可证明你们确是诚心助我,因此给你们解药。便是如此。”玉灯笼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钟满想到那甲虫,还不知这美人城主衣袖间藏了多少阴森诡异的东西,一阵头皮发麻,忙不迭服下一粒药丸,又将其余三粒分给罗费等人。

    “城主!城外东南方向五里火起!”城上土兵高呼道。

    玉灯笼一惊,急登城楼瞭望。

    “定是流寇在糟蹋村寨泄愤!”玉玲珑看着远处黑烟咬牙切齿地说,“巴蓬!带上人,随我出城杀贼救乡亲!”

    “我等同去,助夫人一臂之力!”钟满道。

    城外五里的山洼里,一支数十人的海盗团伙正在洗掠一处村寨。村口路边倒伏着几具尸体,农舍外的空地上,两个衣不蔽体的村姑正被几个海盗按住干那禽兽之事。

    “噗!”一个光着屁股的海盗被一箭钉在地上。

    玉灯笼带百余骑驰马冲进村寨,海盗一阵发喊作鸟兽散。为首的小头目还在提裤子,躲闪不及,巴蓬纵马急冲,抡圆手中鬼头大刀将其拦腰劈做两半,横飞出去的上半身撞进牲口棚里。

    “好汉子!”罗费喝彩到,脚下发力追上一个海盗,一抖手中长矛送了他个透心窟窿。

    不到半炷香工夫,这一小股海盗便被剿灭干净。

    众人正在搜寻幸存的村民,忽闻一阵急促的鼓声,山上树起一面大旗,上赫然绣有一株翠绿色的小草。

    不好,中了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