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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山谷浴血

    玉灯笼、钟满率领部下剿灭这一小股流寇后正在村寨中搜救幸存的乡亲,忽然惊觉中了海盗埋伏。

    原来一枝小草从城中走脱后仍不死心,于是召集海盗余部设此陷阱诱玉灯笼出城,欲一举围歼,反败为胜。

    贼寇居高临下,而村寨位处山洼中,无险可守,城中精锐已被玉灯笼带出,身后再无救兵,众人几陷入绝境。钟满对玉灯笼大喊道:“此处乃死地,我等当速速突围!”

    玉灯笼当机立断,高喝一声:“随我来!”以弓猛抽马臀,领头向山上一枝小草的大旗冲去。

    只见她马背上张弓引箭,三羽连珠向大旗处射去,身后骑士们心有默契,如蝗箭雨紧追而至。

    一枝小草本已在山间道路两旁布下伏兵暗埋绊马索,玉灯笼若退入村寨则成瓮中之鳖,若从来路突围则恰好踏入圈套。未想到玉灯笼竟如此强横,身处绝对劣势还敢主动冲锋,且兵锋所指还是大旗之所在,山上海盗忙向中央聚拢保护贼首,一面射箭还击。

    在山上群贼严阵以待中,玉玲珑刚冲上半山腰,忽然一拨马头向北面山脚下疾驰而去,那处正是来时道路所在,骑兵队伍紧随其后转了个弯,在山坡上画出一道新月。

    此举再次出人意料,路旁伏兵还未反应过来众骑就冲至身后,借着下山坡度,百余骑杀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山下贼寇一片人仰马翻。

    众人刚纵马登上土路,一面旗帜从后山转出,一队人马虎视眈眈拦住去路,再看那大旗上,绣有一条赤眼海鱼。旗下一黄脸赤目的汉子高踞马上,一抖手中钢叉,喝道:“玉灯笼,还不下马投降!”

    众人再次陷入包围。

    “此人当是那呷坎昂二当家红眼鲷。”钟满对玉灯笼言道。

    玉灯笼紧绷俏脸一言不发,正要拍马迎战,一骑从身后上前。

    罗费在马背上向红眼鲷抱拳,苦笑道:“师父,你好!”

    “费儿,你如何在此处?”红眼鲷惊异道,接着说:“刀剑无眼,你快快退至一旁!”

    “师父!”罗费打断红眼鲷,“回头是岸!”

    红眼鲷一怔,缓缓点头,眼神逐渐恢复凌厉,“是我糊涂了,各为其主,费儿,放马过来罢!”

    罗费仰天长啸,矛杆一拍马臀,策马向红眼鲷冲去。

    玉灯笼一声娇叱,指挥众骑突围。生死成败在此一举,钟满甩开一头雾水,握紧手中宝剑也学身边战士般嘶吼着加入战斗。

    此时山上海盗也追了上来,前后夹击土兵队伍。双方数百人马拥挤在狭窄的山道中,各自怀着不共戴天的仇恨,杀得天昏地暗。

    土兵毕竟人少,又是腹背受敌,空间不断被两端海盗挤压。混战中,张然被一柄长枪当胸戳中,命丧山谷。

    怀着满腔悲愤,钟满手中宝剑划开一名海盗的脖子,狂喷的鲜血射到脸上溅入眼睛里,他忙用衣袖拼命揉了揉眼睛,再睁眼看时,只觉得天地之间一片鲜红,依稀辨认出罗费的身影正与红眼鲷斗得难解难分,人群中玉玲珑双戟上下飞舞。

    巴蓬一刀削落一名正欲偷袭钟满的海盗半边脑袋,在钟满身前嘴里嗬嗬大叫着钟满听不懂的语言,随即懊恼地大吼一声反身向外抡刀护住钟满。钟满这才反应过来,摸索出随身水囊,在巴蓬的掩护下用清水冲洗眼睛。

    玉玲珑左右开工挑翻两名贼寇,回头望时,随自己出城的百余骑已折损大半,悲从心底来,高呼道:“黑崖城的勇士们!今日我等同生共死,要么一同杀出去,要么一同马革裹尸长眠此地!”

    已近力竭土兵们闻言纷纷高声回应:“杀一个够本,杀一双赚一个!”硬是将海盗们的一波攻势压制下去。

    正在此时,红眼鲷后军大乱,一支衣着古怪的队伍加入战阵,他们有的身披藤甲,有的是夏兵打扮,有的穿着类似海盗的杂乱服饰。原是失联半日的胡健所部会同城内援军赶到了!

    胡健手中钢刀大开大合,率领这支生力军奋力将海盗的包围圈撕开一个口子,呼喊钟满等人向外突围。被围困的土兵士气大振,一鼓作气杀开血路,与援兵会和。

    两队人马胜利会师,向黑崖城方向且战且退。海盗却仍是不肯甘休,如蛆附骨般衔尾杀至城下。若这般胶着下去,怕是依旧难以退回城内。

    千钧一发之际,从北面来了支约五百人的队伍,前进到阵前六十步站定,接着两排弓箭手出列,前排半跪,后排站立,一阵箭雨射退群盗。一白衣男子策马缓缓来到阵前,朗声道:“佰丽白鹿侯乍仑,奉王命领兵前来,助黑崖城抗击贼寇!”

    这一仗从城内打到城外从拂晓打到正午,交战双方都已是强弩之末。海盗一方在一枝小草的指挥下本欲借城外陷阱败中求胜,不料付出巨大伤亡仍未困住玉灯笼,现下佰丽援军已至,只得含恨作罢。

    一枝小草遥向玉灯笼抱拳道:“今日所赐,来日必有回报!”看也不看佰丽兵将,率领群盗退去。

    白衣男子和一枝小草都说的佰丽语,钟满半句都听不懂,但从形势上看眼下危机已解。

    众人终返回城中,在玉灯笼的坚持下,白衣男子只带了十名亲兵入城,其余佰丽士兵在城外扎营。

    钟满这才找到机会询问胡健。

    原来昨夜胡健率部前往约定接头地点的途中,发觉前进方向有一支海盗队伍正在鬼鬼祟祟地移动,因不知是否有风声走漏,未免暴露,胡健并未按原计划派出人接头,而是悄悄跟在这支海盗身后。直至拂晓,听得城中喊杀震天,才知大事已成,派人入城通风报信时玉玲珑、钟满已带兵进山。不多时,又发现这支海盗队伍想趁城内空虚偷袭,于是紧跟其身后与守城土兵前后夹击在城墙下将其一举剿灭。只是被臭皮豚、海耗子趁乱跑掉了。后胡健见玉玲珑、钟满久去未归恐生变故,便会同城内土兵进山接应。

    “莫非又是你算出有此一劫?你真是神算子,此番多亏胡大人!”罗费一拍胡健肩膀,哈哈大笑道。

    钟满也颇感侥幸,若非胡健这支奇兵,不仅今日难以从山谷脱身,黑崖城恐怕也凶多吉少,忽想起一事,问罗费道:“你似与红眼鲷有旧?”今日阵前对答并非秘密,且三人已成生死之交,故也不避讳胡健在一旁。

    “是!不敢欺瞒大人,我也是见面才知道,红眼鲷乃是我年少学艺时的师父。”罗费抱拳答道。

    “红眼鲷竟是你师父!”胡健大吃一惊。

    “我师父本名方卓,红眼鲷该是后来起的花名。”罗费道,“我罗家世代在海上讨生活,在西岬也算小有名气。那年我七岁,一日村里来了一外乡人,身怀武艺,又极善潜水,能在水下屏气一炷香辰光,胜过村里所有海中高手,家父便收留了他住在家里,闲时看家护院,渔季随我家渔船出海捞珠,此人便是方卓。我年幼时体弱多病,家父便让我拜方卓为师。此后我便跟着师父苦练外家功夫强身健体,直至我二十岁那年,一日师父向家父告假说家中有变故,须赶回老家处理,家父一口答应,并赠与路资。第二天太阳还未升起师父便上路了,将家父赠与的银两留在房内。半年后的一个晚上,师父忽现我房中,塞给我一包金银,说是一别不回有负情义,让我代向家父致歉,问他要去哪里他也不肯说。之后师父便音讯全无,说来有十年了。那包金银家父不敢动用,至今埋在老宅后院。”

    “难怪见你功夫了得,原来自幼便习武!”胡健道。

    “实不相瞒,我师父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今日他留了手,否则我在他手下走不过二十招!”罗费望向钟满言道。

    钟满点头道:“看来这红眼鲷也是重情义之人,应是有难言之隐。”

    三人正说着话,玉灯笼派人过来请钟满赴城主府一叙,钟满命二人清点本部人马,便领上侯文杰一道随来人去了。

    对绝大多数生活在黑崖城的人而言,最熟悉的邻国是西面的佰丽,大夏在他们脑中仅是一个遥远且缺乏实质的名字。土兵质朴,并不会因钟满的夏使身份而刻意巴结,但钟满率领手下与他们并肩作战的情形却被土兵们看在眼里。去城主府的路上,沿途所遇土兵纷纷向钟满行礼致敬,再无昨夜初见时那冷淡、防备的神情。

    进得厅堂,玉灯笼南向而坐,一身白衣的乍仑在她左手边西向而坐,东向的上首虚席以待。

    玉灯笼见钟满到了,笑盈盈地起身来迎,热情得让钟满有些受宠若惊,觉得二人虽已有战友之情却也不至与此。玉灯笼将乍仑介绍与钟满,并请钟满上首入座,钟满推辞道:“乍仑大人为黑崖城解围,理应坐上首。”

    乍仑微笑道:“本侯自获知贼人欲攻打黑崖城,便力劝我佰丽王施以援手,更是自告奋勇领兵日夜兼程赶来相助,只是未料到夏使竟昨夜便到了,故若论助夫人守城之功,还是应以大人居首,某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钟满看看乍仑,那英俊的面孔上带着颇有风度的笑容,所说的话却让人听着不那么舒服。明面上恭维,暗地里似是讽刺钟满不过早到半日而已,偏又叫人不好发作。

    乍仑似是不经意地问:“夏使带来的兵丁中有些是平民装束,不知是何缘故?”

    “本使途中巧遇一小股海盗,便将其收服了,这也是天佑黑崖城。”钟满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见夏使与这些海盗说话时并无通事在旁,莫非大人麾下的这群海盗也是夏人?”乍仑不依不饶。在钟满身后为其翻译的侯文杰神情有些不自然。

    “我不知白鹿侯是何意。但首先我要纠正一下,他们既已投入本官麾下,就是为我大夏当差,请大人慎言!”钟满正容道,接着哈哈一笑:“更何况,贼酋一枝小草是贵国人,侯爷方才阵前喊话不也讲的佰丽语吗?”

    乍仑本想激怒钟满,未想到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作为主人的玉灯笼颂拉芸竟丝毫没有打圆场的意思,而是颇有兴致地旁观二人斗嘴。

    乍仑岔开话题,试探道:“自夏贞平三十五年禁海,夏国与南洋诸国海上交通断绝已有八十年,不知夏皇此番派使南下,是否有意重开海路?”

    夏贞平三十五年即是当今皇上的曾祖父明宗在位时。钟满在文献中读到过,明宗下令禁海,但具体缘由却语焉不详。

    钟满瞧了眼颂拉芸,只见她虽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但浓密的睫毛却令人不易察觉地眨了一下。钟满不知自己到城主府前她是怎么跟乍仑说的,但因涉及国策,且对方是一国重臣,钟满不敢信口开河,模棱两可地答道:“大夏与南洋诸国官方往来确停滞已久,本人既为夏使也自然有为当今圣上考察海外番邦之责,只是身为臣下不敢妄揣圣意。”

    乍仑又问道:“不知夏使此行会否到访我佰丽?”

    钟满此时已猜到颂拉芸定是对乍仑有所隐瞒,至于是何缘由还不得而知。心中暗骂乍仑问题忒多,本使身上就一枚宣东使印鉴,一应外交文书都是针对琉璃而备的,去你佰丽做甚,大人我全须全尾地平安返回大夏才是正事!忽然想起一事,不答反问道:“本使有一事不明,白鹿侯可否为我解惑?”

    “尊使请讲,本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乍仑道。

    “毕竟大夏与南洋间音讯断绝已久,请恕我孤陋寡闻,如有冒犯切勿怪罪。在大夏时,我只知南海有乱屏国,却未曾听说过佰丽国,今日幸得乍仑大人在此,可否为我详细介绍下南洋诸国情况?”

    “原来如此。”乍仑拍拍额头,“我佰丽建国才二十年,也难怪夏使不知,方才是本侯冒昧了!”接着拱手道:“南洋诸国现下情形,容本侯细说与贵使听,如有偏颇请夫人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