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阶前梧叶已秋声（一）
我很喜欢得闲山庄北边的那片松树林，虽然位于谷中，四季却格外分明。春花繁茂冬雪皓白，夏风幽凉秋月清明。我最喜晨起在此练剑，四季长春的松柏间生出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如孩童初生的脸庞，纯真温暖。阳光洒入谷底，驱散晨起的薄雾，透过稀疏缝隙映上点点斑驳。
我执剑在云霞里划过，勾起极美的身姿，手中承影挑起斑驳，翠茂的松盖在一阵温和的南风下悠悠倒下，平展凸露的圈圈年轮，蛟龙承影，雁落忘归。这套落雁飞在老头武功秘籍中的最末页，用手写绘画而出，却让我捡了来。初练已让我为那柔中带刚小巧柔韧的剑法绝倒，惊叹其有影无形。
这套剑法可攻可守，利于在夜色中一击制敌。所以我仅用一根树枝便将老头擒获，大大方方越过他誓死捍卫的密室取走了承影。
事后我逢人便夸老头的无私慷慨，竟能够将如此名剑舍予我。最初老头依旧不依不饶要将承影收回去，渐渐碍于面子，也不再跟我提，只是将那密室中的宝贝们护得更要紧了些。
莫倾看到我手中长剑的时候，只是皱眉不语，目光凉凉的越过我偏向一旁眼露紫光的老头。我担心莫不是莫倾也看上了这把剑。最后我也只得到了两个字：“浪费”
我自是知道以我的水准是有些浪费了这把名剑，却见不得老头在听到这两个字时胀红的脸。我想老头终究是疼我的，否则以他的修为如何能够轻易被我撂倒，还碰巧倒在密室门口。
我叹气，长剑回鞘。
旋身而起，松针上悬待良久的晶莹水滴跳跃而下。一方暖阳映上纷飞的珍珠，折射出七彩琉璃倒映在我月白色裙裾上。广袖轻摆，尽数将露珠收了去，纳入腰间瓷葫，待到满满一壶我才收了手。
晨时甘露，配上新鲜桃花，便可酿造一壶上好醉花酿。
身后一道劲风袭来，我足尖轻点，腾身后跃，长剑翻转向身后那棵松柏而去。
是谁在这清晨扰我清修！
眼睑流光闪过，一拢墨色与承影插身而去，只余下松枝轻摆，晶莹明珠颤于剑尖，滴溜溜滚动。树上之人早已换了栖身所。
有人鼓掌，邪肆的低笑在耳边响起，有丝致命的诱惑，蛊人心智。心不由自主被牵引，却生不出丝毫抗拒…我微微轻颤，承影挂不住甘露，任凭水珠散乱，我收了剑，挑眉看向从山崖后转出的华服男子。
光亮华丽的墨色贡品柔缎，露出木槿花镂空镶边，玄纹云袖。我虽不知这身缎子价物几何，看那白玉腰带也定是不菲。男子毫不避讳笑着看我，脸如雕刻五官分明，眸子不经意流露出邪魅深邃，孑然独立随风飞舞的墨色长发带有几分狂疏和强势…竟是比莫倾还要好看。
我不喜他直勾勾的目光，也不想多与他纠缠，还是去告诉老头这药王谷机关得重新设置，年岁久矣，挡不住不知名的东西。
我恶意的想，老头擅长的奇门遁甲，原也不是这么有效的，老头会不会拿他的宝贝来堵着我的嘴，毕竟老头最爱面子啊，可是我得挑哪一件？我愉快的思量，转身离去。崖上安静下来，唯有风声细细。
走上两步，听得身后松露轻响，那人便追了上来。我只是可惜了那初生甘露，被白白浪费。
“姑娘，可知药王斐云何处？”
这世间流传“阎王焉为斐君臣”，斐云，便是老头名讳，我当初从莫倾口中得知时也是楞了良久，我不知竟得了如此大的便宜，捡了个药王做师傅？！老头笑我没出息，没世面，莫倾干脆消失，留我一个人傻笑了好些时日。
找老头的不是绝症难治之人便是半死不活之人。
老头却不喜为这些人医治的，说是不愿意沾染太多阴气，从阎王手中抢人可是会折寿的。我知道通常这样名声显赫的隐士高人都有一两个怪癖，譬如老头给自己的规矩，一月只治一人；那人样貌性格还得入他老人家的眼。不管你病伤多重，前提在先，他从不会打破自己的规矩。实在拗不过，或者碰巧遇见老头心情不好，那求医之人便有劫数，鬼谷会打着老头的名号收了那病重之人，那人感激涕零。我却为这些不幸之人深感惋惜，要知道鬼谷医术尚浅，毒术高深啊！
当初我问老头，有这么多规矩，如何碰巧就收了我？老头涨红了脸，眼珠子滴溜溜转，我以为他会说出多惊天动地的理由，再不济我也能用貌美如花如此安慰自己。却不想，老头憋了半天，只说他早年受了舅舅恩惠，不得不报恩。
至于何种恩惠，老头不愿说，我亦不会问，自顾自将那理由归结为我的倾国倾城，莫倾对此甚是鄙夷，好长一段日子总是让我寻不着人影。
男子见我未答，也不气馁，紧紧跟了我来。我加快脚下步子，只恨当初如何不让莫倾教我可踏雪而飞的功夫。
这药王谷甚是隐蔽，得闲山庄更是隐秘。求医之人也只得在谷口等人引领，双眼也得被蒙上方得进入的。这人纵使破了七门八卦阵，又如何精巧找到了后山？
心念一转，已有计较，巧笑回首：“敢问公子如何知晓通往后山之路？”
那人盯着我轻笑，媚眼如斯：“小径清幽忽闻奇香扑鼻，便寻香而来。”
香？这松香惨淡，如何就能将你引了来？
呵，我在得闲山庄六年有余，日日在这后山松柏练剑，百般气味如何不知，你说闻香而来莫不是随口胡捏的幌子，也难为了你。
恍惚一念，这男子竟用了如此蹩脚的理由调戏了我，这让我多少有些气恼。
我面上笑得越发婉转：“原来是这样，公子定是不知如若求医还得翻过这座山头，寻着这小径一直往前放才能到的。”
小径尽头是上邪的院子，上邪善蛊，平日在我眼里瞧着异常恐怖恶心的虫子，在他手里可谓是听话得紧。上邪的院子是我唯一不愿意踏入的地方，满院子不知何处就能冒出颜色斑斓的虫子，看着虽是好看，可算是些要命的东西。
尤记得，某一日我对着一藏青色虫子思量，想要捉了去傍身。还没等我出手，就被莫倾拎着飞出老远。
莫倾好看的唇线在我不满中吐出两个字:“找死”我方才知道，那些虫子除了上邪谁都碰不得。
男子瞧着我，深远而萧索，宁静而狂热，我无法想象这样复杂的情绪会出现在一个人的眼睛里。我却笑得嫣然，尽量让自己看上去纯良无害:“公子寻着之后，可赶紧离去，药王有个徒弟可不喜见着陌生人的。”
他轻轻勾唇，眼神魅惑：“多谢姑娘指点，在下，孙无极。”
我直盼着赶紧下了山去，太阳已经高高挂起，透过密集的水珠折射而出，晃动着娇艳的外衣。我抬头看天，这个时辰暮萦早已做好了栗子饼，老头和我的最爱，回去晚了定是没了。
孙无极没有动作，就那么邪肆的笑看着我，我想我是不是应该表现出一般女子那样的羞涩，被如此俊美的男子瞧着，多少应该有些不好意思的。我轻挑眉，采了多野花别在衣襟上，慢悠悠往山下走。
那道目光紧紧扣着我的后背，我却走得坦荡。
走在半路，便遇见暮萦寻我而来，身边多了个我没见过的女子。我拉过暮萦向她索要今日的栗子饼，眼角向那女子一瞟。
她眉目含笑，看着我略微点头，算是见了礼。金色罗裙，映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贵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愧，不敢亵渎。好一个清新靓丽的女子。我瞧着她竟跟扰我清修的男子有几分相似。
暮萦见我打量那女子，笑道：“这是要给老爷子送拜帖的孙子瑾姑娘，莫大哥准许了进来，奴婢方才带着过来的。”
暮萦最初到得闲山庄的时候，我曾感激涕零的给老头做了好多好事儿，老头说我一个女孩子在都是男人的地儿始终不方便，干脆就将暮萦领来给我使，有个洗衣做饭的女人，总是要方便好多。后来，我才得知，老头看上了暮萦做菜的好手艺，顺便让我有个丫鬟使，为此，我对着老头横眉怒颜了好长日子！
我不知道老头给这个孙姑娘开了什么特例，居然能够大大方方睁着眼进了药王谷得闲山庄。我猜测，莫不是老头早年又得了人家什么恩惠，才不好意思拿出自己的规矩？
思及此，我微微一笑，走到一边，俯身去看散落的松针：“孙姑娘年岁与我可是一般大，可有婚配？我家师兄相貌堂堂也还没婚配呢！”
“多谢姑娘好意”孙子瑾虚福了下身子，清丽的眸子看着我：“婚配之事自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约，自己如何做主？！倒羡慕姑娘无拘无束，自在随意的性子。”
我执剑在云霞里划过，勾起极美的身姿，手中承影挑起斑驳，翠茂的松盖在一阵温和的南风下悠悠倒下，平展凸露的圈圈年轮，蛟龙承影，雁落忘归。这套落雁飞在老头武功秘籍中的最末页，用手写绘画而出，却让我捡了来。初练已让我为那柔中带刚小巧柔韧的剑法绝倒，惊叹其有影无形。
这套剑法可攻可守，利于在夜色中一击制敌。所以我仅用一根树枝便将老头擒获，大大方方越过他誓死捍卫的密室取走了承影。
事后我逢人便夸老头的无私慷慨，竟能够将如此名剑舍予我。最初老头依旧不依不饶要将承影收回去，渐渐碍于面子，也不再跟我提，只是将那密室中的宝贝们护得更要紧了些。
莫倾看到我手中长剑的时候，只是皱眉不语，目光凉凉的越过我偏向一旁眼露紫光的老头。我担心莫不是莫倾也看上了这把剑。最后我也只得到了两个字：“浪费”
我自是知道以我的水准是有些浪费了这把名剑，却见不得老头在听到这两个字时胀红的脸。我想老头终究是疼我的，否则以他的修为如何能够轻易被我撂倒，还碰巧倒在密室门口。
我叹气，长剑回鞘。
旋身而起，松针上悬待良久的晶莹水滴跳跃而下。一方暖阳映上纷飞的珍珠，折射出七彩琉璃倒映在我月白色裙裾上。广袖轻摆，尽数将露珠收了去，纳入腰间瓷葫，待到满满一壶我才收了手。
晨时甘露，配上新鲜桃花，便可酿造一壶上好醉花酿。
身后一道劲风袭来，我足尖轻点，腾身后跃，长剑翻转向身后那棵松柏而去。
是谁在这清晨扰我清修！
眼睑流光闪过，一拢墨色与承影插身而去，只余下松枝轻摆，晶莹明珠颤于剑尖，滴溜溜滚动。树上之人早已换了栖身所。
有人鼓掌，邪肆的低笑在耳边响起，有丝致命的诱惑，蛊人心智。心不由自主被牵引，却生不出丝毫抗拒…我微微轻颤，承影挂不住甘露，任凭水珠散乱，我收了剑，挑眉看向从山崖后转出的华服男子。
光亮华丽的墨色贡品柔缎，露出木槿花镂空镶边，玄纹云袖。我虽不知这身缎子价物几何，看那白玉腰带也定是不菲。男子毫不避讳笑着看我，脸如雕刻五官分明，眸子不经意流露出邪魅深邃，孑然独立随风飞舞的墨色长发带有几分狂疏和强势…竟是比莫倾还要好看。
我不喜他直勾勾的目光，也不想多与他纠缠，还是去告诉老头这药王谷机关得重新设置，年岁久矣，挡不住不知名的东西。
我恶意的想，老头擅长的奇门遁甲，原也不是这么有效的，老头会不会拿他的宝贝来堵着我的嘴，毕竟老头最爱面子啊，可是我得挑哪一件？我愉快的思量，转身离去。崖上安静下来，唯有风声细细。
走上两步，听得身后松露轻响，那人便追了上来。我只是可惜了那初生甘露，被白白浪费。
“姑娘，可知药王斐云何处？”
这世间流传“阎王焉为斐君臣”，斐云，便是老头名讳，我当初从莫倾口中得知时也是楞了良久，我不知竟得了如此大的便宜，捡了个药王做师傅？！老头笑我没出息，没世面，莫倾干脆消失，留我一个人傻笑了好些时日。
找老头的不是绝症难治之人便是半死不活之人。
老头却不喜为这些人医治的，说是不愿意沾染太多阴气，从阎王手中抢人可是会折寿的。我知道通常这样名声显赫的隐士高人都有一两个怪癖，譬如老头给自己的规矩，一月只治一人；那人样貌性格还得入他老人家的眼。不管你病伤多重，前提在先，他从不会打破自己的规矩。实在拗不过，或者碰巧遇见老头心情不好，那求医之人便有劫数，鬼谷会打着老头的名号收了那病重之人，那人感激涕零。我却为这些不幸之人深感惋惜，要知道鬼谷医术尚浅，毒术高深啊！
当初我问老头，有这么多规矩，如何碰巧就收了我？老头涨红了脸，眼珠子滴溜溜转，我以为他会说出多惊天动地的理由，再不济我也能用貌美如花如此安慰自己。却不想，老头憋了半天，只说他早年受了舅舅恩惠，不得不报恩。
至于何种恩惠，老头不愿说，我亦不会问，自顾自将那理由归结为我的倾国倾城，莫倾对此甚是鄙夷，好长一段日子总是让我寻不着人影。
男子见我未答，也不气馁，紧紧跟了我来。我加快脚下步子，只恨当初如何不让莫倾教我可踏雪而飞的功夫。
这药王谷甚是隐蔽，得闲山庄更是隐秘。求医之人也只得在谷口等人引领，双眼也得被蒙上方得进入的。这人纵使破了七门八卦阵，又如何精巧找到了后山？
心念一转，已有计较，巧笑回首：“敢问公子如何知晓通往后山之路？”
那人盯着我轻笑，媚眼如斯：“小径清幽忽闻奇香扑鼻，便寻香而来。”
香？这松香惨淡，如何就能将你引了来？
呵，我在得闲山庄六年有余，日日在这后山松柏练剑，百般气味如何不知，你说闻香而来莫不是随口胡捏的幌子，也难为了你。
恍惚一念，这男子竟用了如此蹩脚的理由调戏了我，这让我多少有些气恼。
我面上笑得越发婉转：“原来是这样，公子定是不知如若求医还得翻过这座山头，寻着这小径一直往前放才能到的。”
小径尽头是上邪的院子，上邪善蛊，平日在我眼里瞧着异常恐怖恶心的虫子，在他手里可谓是听话得紧。上邪的院子是我唯一不愿意踏入的地方，满院子不知何处就能冒出颜色斑斓的虫子，看着虽是好看，可算是些要命的东西。
尤记得，某一日我对着一藏青色虫子思量，想要捉了去傍身。还没等我出手，就被莫倾拎着飞出老远。
莫倾好看的唇线在我不满中吐出两个字:“找死”我方才知道，那些虫子除了上邪谁都碰不得。
男子瞧着我，深远而萧索，宁静而狂热，我无法想象这样复杂的情绪会出现在一个人的眼睛里。我却笑得嫣然，尽量让自己看上去纯良无害:“公子寻着之后，可赶紧离去，药王有个徒弟可不喜见着陌生人的。”
他轻轻勾唇，眼神魅惑：“多谢姑娘指点，在下，孙无极。”
我直盼着赶紧下了山去，太阳已经高高挂起，透过密集的水珠折射而出，晃动着娇艳的外衣。我抬头看天，这个时辰暮萦早已做好了栗子饼，老头和我的最爱，回去晚了定是没了。
孙无极没有动作，就那么邪肆的笑看着我，我想我是不是应该表现出一般女子那样的羞涩，被如此俊美的男子瞧着，多少应该有些不好意思的。我轻挑眉，采了多野花别在衣襟上，慢悠悠往山下走。
那道目光紧紧扣着我的后背，我却走得坦荡。
走在半路，便遇见暮萦寻我而来，身边多了个我没见过的女子。我拉过暮萦向她索要今日的栗子饼，眼角向那女子一瞟。
她眉目含笑，看着我略微点头，算是见了礼。金色罗裙，映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贵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愧，不敢亵渎。好一个清新靓丽的女子。我瞧着她竟跟扰我清修的男子有几分相似。
暮萦见我打量那女子，笑道：“这是要给老爷子送拜帖的孙子瑾姑娘，莫大哥准许了进来，奴婢方才带着过来的。”
暮萦最初到得闲山庄的时候，我曾感激涕零的给老头做了好多好事儿，老头说我一个女孩子在都是男人的地儿始终不方便，干脆就将暮萦领来给我使，有个洗衣做饭的女人，总是要方便好多。后来，我才得知，老头看上了暮萦做菜的好手艺，顺便让我有个丫鬟使，为此，我对着老头横眉怒颜了好长日子！
我不知道老头给这个孙姑娘开了什么特例，居然能够大大方方睁着眼进了药王谷得闲山庄。我猜测，莫不是老头早年又得了人家什么恩惠，才不好意思拿出自己的规矩？
思及此，我微微一笑，走到一边，俯身去看散落的松针：“孙姑娘年岁与我可是一般大，可有婚配？我家师兄相貌堂堂也还没婚配呢！”
“多谢姑娘好意”孙子瑾虚福了下身子，清丽的眸子看着我：“婚配之事自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约，自己如何做主？！倒羡慕姑娘无拘无束，自在随意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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