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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箐竹先生

    陆羽昨夜浮想联翩了很多,几乎一宿没怎么阖眼,天蒙蒙亮时才刚刚眯瞪了一会儿,可还没睡实就被陆安给唤醒了。

    他睁开眼皮看是陆安,又闭上眼嘟囔道:“我今天不去学堂了,明儿个再说,让我再多睡一会儿。”

    “少爷,昨儿个您当着夫人的面,说今天就要去学堂,所以小的……小的已经跟先生讲了。”陆安一咧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陆羽也不吱声,还是赖着不起,陆安没辙了,只好又道:“少爷,按照学堂的规矩,无故旷课是要扣罚一个月的月例银子,若是迟到,不但要挨板子,还要罚抄功课。”

    “嗯……你抄……你抄。”陆羽半梦半醒的哼唧了一句。

    陆安着急了,只好祭出杀手锏,道:“少爷,夫人昨天又把小的唤去,交代小的务必让您今天就去学堂,否则就收回那锭金子。”

    “金子?”陆羽一激灵地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感觉困极了,真想补个回笼觉,可一想到闪闪发光的金子,他只得强打着精神懒洋洋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陆安见少爷下了地,心里总算踏实下来,赶忙给陆羽套上一件褐色儒衫,然后伺候他洗漱。

    凉水激面,陆羽清醒了不少,用毛巾擦干脸后,随口说道:“陆安,我有点饿了,早饭给我多备一些。”

    陆安一听,一吐舌头道:“少爷,已经来不及了,我拿了些点心装书袋里了,咱们赶紧去学堂吧,要不真迟到了。”

    “你怎么不早点把我叫醒啊,非让小爷饿肚子念书啊!”陆羽瞪了陆安一眼,没好气道。

    “少爷,小的冤枉啊,您刚才睡得太香了,我喊了半天您才醒,所以耽误了时辰。”

    “得了,得了,倒还成我的不是了,那你小子也别老动不动就在我跟前喊冤,我烦这个,知道不?”

    “遵命少爷,小的以后只报恩,不喊冤。”陆安嬉皮笑脸道。

    陆羽斜瞅了一眼陆安,调侃道:“你呀,就是夜壶镶金边!”

    “少爷,这话怎么讲?”

    “嘴儿好呗!”陆羽说罢,哈哈大笑。

    主仆二人边说边走出了小院,一前一后地往东跨院行去。经过几道月亮门,又绕过几处别院,便来到了一个极为僻静的院落外。

    院墙两侧种有几株墨竹,刚吐新芽,生机盎然。走进院门,朗朗的读书声便传入耳中,妙不可言。

    一进院子,便见两旁各有一方石桌和一圈石凳,院子当中种着一颗高大茂盛的老槐树,瞧那粗壮挺拔的树干,怕是有上百年不止。

    树前不远处,则是一间坐北朝南三长间的厢房,正中房门上方悬挂着“崇德象贤”的匾额。

    走近房门,读书声渐渐清晰,只不过细听起来,他们读的书并不一样,有读《唐诗》的,也有读《千字文》的,再有读的陆羽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起来却一点不感杂乱,只让人觉着书声琅琅,像是美妙的音符,十分悦耳动听。

    陆羽听着书声,轻轻地推开了屋门,不料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了下来,顿时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水盆咣当一声落地的同时,那整齐的读书声戛然而止,满屋子的学童们冲着落汤鸡似的陆羽指指点点,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水太凉了,激得陆羽直打冷战,他的这个动作顿时又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陆安赶忙上前,从袖口里掏出手帕,边替陆羽擦拭,边关切地低声问道:“少爷,您还好吧?”

    陆羽环视一眼,发现学堂里的学童年龄不一,大的都快十六七岁了,小的不过才四五岁的样子,简直是幼儿园到高中的混编。

    本来他心里还有点火气,毕竟自己大病初愈后第一天上学堂,就有人如此“盛情款待”,看来这具身体的正主,以前的日子果然不好过啊!

    但他转念一想,眼前不过都是些小屁孩,自己前世都是三十大几的老爷们了,还能跟他们一般见识?一念及此,他嘴上边说着“没事,没事”,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着头朝着座位走去。

    陆安以为少爷会像他说的那样“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可没想到,他居然还是一副忍气吞声的老样子,这让陆安原本想扬眉吐气的心气一下弱了下来,只得跟从前一样,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蹑手蹑脚跟在陆羽身后,来到了后排的空桌前,仔细检查椅子上没有石子、木钉脏水等异物后,才小心地坐在了陆羽的旁边。

    儒衫都被水浸湿了,陆羽坐在椅子上感觉湿哒哒的,内衫也湿透了,贴在身上黏糊糊的极不舒服,他只好解开衣带,脱掉外衫,就在座位上拧起了衣服,没怎么用力就拧出了一小滩水。

    正在低头努力拧干衣服,忽听到一个脚步声临近,陆羽抬眼一看,见一个黄毛小子站在跟前,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自己。他知道,这小子肯定就是绰号黄毛虎的陆家三少爷陆飞。

    “小野种,一个多月没露面了,本少爷的见面礼‘醍醐灌顶’还有新意吧?”陆飞一手扶着陆羽的书桌,一手叉着腰,满脸坏笑地嘲弄道。

    陆羽知道陆飞是来挑衅滋事的,却懒得和这个屁大的孩子计较,他也不生气,也不答话,继续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拧衣服,希望陆飞能识趣地走开。

    水顺着衣服淌了下来,沿着砖缝流到了陆飞的脚下,这下他可找到由头了,跳起脚喊道:“小野种,你弄湿了爷的鞋底!”

    “多大点事儿啊,激动什么!”陆羽随口一说,压根没看这黄毛一眼。

    没想到向来低眉顺目的陆羽怎么突然敢还嘴了,陆飞一时有些错愕,还没等他继续发飙,陆羽已经站起身,边说“让开一点,让开一点,我要甩干衣服。”边就抖开了衣服,在自己身前轻轻的甩了几下。

    陆飞本就是来找茬的,哪里肯走,刚觉得脸上一凉,沾了几点水星,立马故作姿态地抹了把脸,骂道:“好啊,小野种,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往爷脸上洒水了!”

    陆飞才十三岁,个头虽比陆羽矮了多半头,但那气焰却嚣张得很,根本不把陆羽放在眼里,他说着便上前一大步,抬起手就要扇陆羽的脸。

    陆羽虽然不和他一般见识,但心里早有防备,向后一退,将将避过一个耳光。

    小小年纪还是祖国的花骨朵,就敢动手打人,陆羽直视着还是半大孩子的陆飞,脸色一沉,手紧攥着衣服说道:“老三,差不多就得了啊,别蹬鼻子上脸的。”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两个小胖子,一下就将陆羽的胳膊架住,陆羽一惊,使劲的动了动胳膊,可这副身板可远不如他前世,怎么都挣脱不开。旁边坐着的陆安惊恐万分,刚要起来劝架,却被俩小胖子一撅屁股,给挤到了一边。

    陆飞见状,歪嘴一笑,“嘿嘿,你这个小野种居然还敢在爷的面前还嘴了,今天爷就让你长点记性!”说罢他抡圆胳膊,朝着陆羽的脸就扇了过去。

    眼见少爷那张白嫩嫩的脸蛋就要吃个大耳刮子,陆安不忍心的闭上眼睛,随后便听到“砰”的一声闷响,然后是杀猪般的一声惨叫。

    不像是扇耳光啊?陆安赶紧睁开眼睛,只见陆飞捂着裆部,像个虾米似的蜷在地上,小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抽搐着。

    而陆羽则将那件湿透的儒衫挡在胸前,腿部仍然保持着踢人的动作,一脸无辜道:“误会,误会,我只是想伸伸腿而已。”

    一时间,学堂里安静下来,大家伙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位表少爷,仿佛第一次见他一般。

    “你俩快把我放开,让我看看老三伤着没有,别忘了他可是我弟弟。”陆羽冲架着他胳膊的两个小胖子喝道。

    那俩小胖子本是陆家远房亲戚,平时陆飞欺负陆羽时,他们顶多也就是帮帮手,拉拉偏架,从来也不敢真动手打陆羽,毕竟陆羽是侯爷的外孙,论亲疏,可比他们近多了。

    俩小胖子也傻眼了,不知该如何是好,手上的力道也不由松了些,陆羽趁机撤出了胳膊,走近陆飞,蹲下身来,用手轻轻地拍打陆飞的脸颊,问道:“老三,你没事吧,哥刚才也不知道你要冲过来。”

    陆飞疼得呲牙咧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听见陆羽的问话,气得浑身直哆嗦。

    陆羽心里一阵坏笑,脸上却一本正经地又问道:“老三,疼不疼啊?要不……哥给你揉揉?”

    陆飞一听,一翻白眼,人差点没气晕过去,而周围的人顿时头大如斗,想笑又不敢笑出声,一个个憋得小脸都快紫了。

    这时,一个学童突然嚷了一声:“先生来了!先生来了!”

    那俩小胖子就像听到警报似的,一溜烟的跑回到座位上,乖乖的端坐身子,拿起书本,和其他人一样开始像模像样的读起书来。

    陆羽听见陆安咳嗽一声,扭头一看,见陆安正冲他又使眼色,又努嘴,那意思分明是让自己赶紧回到座位上。可陆飞还躺在地上,他又不得不管,于是他又轻轻推了推陆飞。

    陆飞跟条死狗似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陆羽推他的时候,忽见他半眯着眼睛坏坏地瞥了自己一眼,当下意识道:坏菜了,看来这小子是装伤不起,打算讹上我的节奏啊!

    正在陆羽想着对策的时候,一位身穿一身灰色长衫,头发花白,肤色偏黄,长着一张国字脸的老者,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进了学堂。

    这位老者是建统三年的状元,曾官居国子监祭酒,后由于身体不适,辞官疗养在家。五年前,陆侯爷亲自上门相请,聘他为陆氏学堂的先生,姓名虽然不知,但大家都尊称他为箐竹先生。

    箐竹先生缓缓地踱到靠背椅前,刚要坐下,忽然看见陆飞躺在地上,一旁还蹲着陆羽,只穿着内衫,手里还攥着衣服,脸色不由一惊,指着他俩,气道:“你们……你们在作甚?这成何体统!”

    陆羽赶紧起身,见对方一副老学究的样子,便乖巧地冲箐竹先生深施一礼道:“先生,陆飞肚子疼,我看看他而已。”

    “胡说!他踢了陆飞!我们亲眼所见!”

    “对对,我们都看见了!”

    一帮学童突然一阵吵吵,箐竹先生眉头一皱,断喝一声:“放肆!再有喧哗者,罚抄《陆氏学规》!”那几人一听,果然不敢再吱声了。

    “那你为何衣衫不整?”箐竹先生看了一眼陆羽,缓缓地问道。

    陆羽前世是卖保险出身,最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见先生口气缓和,好像很吃自己礼敬这一套,便又施一礼,恭敬地胡诌道:“回先生话,学生来学堂时,不慎跌入花池,所以衣服浸湿,又恐迟到,故没有换衣便来了学堂。”

    刚才帮衬陆飞的那俩小胖子,生怕陆羽攀咬他们,将事情闹大,听他这么一说,反正和自己无关,心里总算踏实下来。

    箐竹先生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人老成精,已经猜出几分,唯独让他颇感意外的是,向来挨欺负的都是陆羽,今日却颠倒过来。

    不过,这两人一个是侯爷的亲孙,一个是侯爷的外孙,手心手背都是肉,碍于侯爷面子,他也不好深究,只得按照老法子,各打五十大板。

    于是,他令那俩小胖子将陆飞搀扶回去,并请大夫医治。又以衣冠不整,有辱学堂之名,让陆羽在学堂外罚站。

    对于这个处罚,陆羽欣然接受。可陆飞一听,却不干了,气得他从地上“腾”地站了起来,指着陆羽对箐竹先生喊道:“岂止是衣冠不整,这小野……陆羽他踢了我,光罚站哪行,先生您可不能偏袒他。”

    陆羽却故作惊讶道:“咦?你肚子不疼了?原来你是装的呀!”

    “我肚子本来就不疼,是你踢了我的……我的……”

    见陆飞不好意思说下去,陆羽呵呵一笑,道:“你口口声声说我踢了你,那我到底踢你哪了呀?”

    其他学童闻言,又赶紧捂住嘴,生怕笑出声来。

    陆飞被气得脸色铁青,浑身都在发抖,嘴唇哆哆嗦嗦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

    两个小胖子见状,赶紧过来搀扶他,他却一甩胳膊,指着陆羽的鼻子,骂道:“哼!小野种,咱们走着瞧!”

    甩下一句狠话后,陆飞竟自顾自地离开了学堂,临了还摔了下门,两个小胖子吓了一跳,赶紧追了出去。

    箐竹先生见事情平息,咳嗽一声,正襟危坐道:“陆羽,你出去罚站吧,其他人接着读书。”

    “是,先生。”陆羽老老实实的再施一礼,扭头看见陆安悄悄冲自己竖起了大拇指,心里美滋滋地走出了学堂。

    陆羽靠着墙壁,抬头看着蓝天白云,迎着阳光,听着风声、读书声……

    这感觉和当年罚站一样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