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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才子李箴

    在大周朝,每逢三月初六,举国上下都会祭拜先师曾子,皇宫里更是会举办盛大隆重的祭祀大典。出于安全考虑,京城内的各家店铺早在三月初五就被明令休业。按照习俗,学子们会在尊师日这一天的下午拜访老师,以感念教育之恩。

    拜访自然不能两手空空,感谢也不能仅仅停留在口头之上,多少得准备点礼物聊表寸心。所以祭祀大典刚结束不久,京城内的商家店铺便争先恐后的开门营业,生怕错过如此赚钱的大好时机。

    陆羽本来也打算买件礼品送给箐竹先生,老师对他照拂有加,表示一下自是理所当然,可他的身子骨实在不争气,自打上午晕在陆家祠堂后,现在虚弱得连下床都有些困难,更别提什么逛街了。

    芸夫人一直放心不下陆羽的身体,见他服过药后略有好转,又待了一会儿,才放心地离开。陆羽躺在床上,正和陆安商量买什么礼品,没想到以“绿豆眼儿”为首的四名学童居然过来探望他。

    主宾之间一番嘘寒问暖之后,正好聊到了采办礼品事宜,几个小家伙一合计,提议大家一起凑钱给箐竹先生买件称心的礼物。

    能来探望,已让陆羽感到意外,没想到他们居然还能替自己着想,这让陆羽越来越觉得做一个有才华的人是多么地招人待见。

    他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发奋读书……嗯,还是找机会抖一抖诗才比较便捷,到时候这些娃娃们肯定会更加五体投地的崇拜起自己来,绝对是一个树立形象和笼络人心的好办法。

    几名学童自然不知陆羽的小心思,见他待人接物还和往常一样谦和,一点儿都没有那些才子的倨傲,更是打心眼里愿意和陆羽亲近。

    其实那“绿豆眼儿”本名吕斗,和陆家沾亲。因吕与绿谐音,加之他眼睛特别小,便在学堂里得了“绿豆眼儿”的绰号。

    可别看他眼睛不大,心眼儿可不少,一肚子鬼点子,身边也聚拢了三个十分要好的伙伴,一个是身体肥胖且在家中排行老三的“胖三”,一个是又高又瘦,活像根筷子似的“麻杆儿”,还有一个是长着一双特大门牙的“板牙”。

    这四人平时总是形影不离,长得还各具特色,一同出现总会令人印象深刻。

    陆羽以前也留意过他们四人,知道他们在学堂里自成一派,并不与陆飞为伍,所以他也愿意诚心结交,而吕斗几人也表露出对他的敬仰之情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所以大家在一起说东道西,相谈甚欢。

    聊天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见时候不早,吕斗四人纷纷起身告辞。尽管陆羽身体虚弱,却执意要陆安搀扶着相送几人,倒是把几名学童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辞别陆羽之后,吕斗几人结伴出了侯府,坐上马车,直奔京城有名的店铺四月斋而去。

    四月斋是位于文昌街中心位置的一幢四层小楼,专门经营文房四宝。一层名为窥月,取“隙中窥月”之意;二层名为探月,取“水中探月”之意;三层名为望月,取“庭中望月”之意;四层名为玩月,取“台上玩月”之意。每一层楼代表一重观月的心境,故名四月斋。

    如果从顾客的角度看,四月斋的每一层代表一个价位,玩月那一层尽是收藏之物,自然极贵,令一般百姓望而却步。

    吕斗几人往年也都是到三楼给老师采办些礼品,但今日却止步于一层,因为四月斋定了新的规矩。

    规矩就是今日一层“窥月”照常开放,卖的当然都是些普通廉价之物,要想上二层“探月”和三层“望月”就必须拿出一首诗作,题目虽不限制,但必须和尊师有关。至于第四层“玩月”,正在举办赛诗大会,不再对外开放,除非也想报名参赛,否则闲人一律免进。

    许多有钱的公子哥自然看不上一楼之物,可让他们作诗一首,倒不如逼他们去上吊来得痛快。很多人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有这么个狗屁规矩,还不如提前几日来买,也省得挖空心思琢磨什么劳什子诗句。

    不过,他们抱怨归抱怨,却压根也没打算去别家买,因为四月斋太有名气了,在京城权贵圈里,送礼不送四月斋,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权贵。

    被守在楼梯口的一名小厮拦下后,吕斗他们几人有些不服气,这不明摆着欺负他们这些学童不会作诗嘛,真是店大欺客,岂有此理!

    正在几人满腹牢骚一筹莫展之际,吕斗眼珠一转,忽然有了主意,把胖三、麻杆儿和板牙叫到一边,小声商量起来。

    在店铺厅堂的一侧,几张书案摆放整齐,笔墨纸砚也一应俱全。可大部分人仍在驻足思考或闭目冥想,更有甚者,已伏案多时,诗没写出半行,纸却揉搓几张,那笔头也快被他们的牙齿咬断。

    当然,来的人也不光都是有钱的草包,偶尔也会有人走到案前挥毫泼墨,一展才华,顿时引来众人好一阵羡慕。

    麻杆儿穿过人群,来到书案前,想都不想地提笔便写,没多一会儿便把一首诗写了出来。他吹干墨迹,挺了挺他那瘦细的腰杆子,洋洋得意地卷起诗稿。

    众人见他年纪不大,诗倒是作得飞快,纷纷向他投去羡慕、嫉妒、质疑以及好奇等诸多目光。他却满不在乎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地走到吕斗身旁。

    吕斗扫视了一眼旁人,喜滋滋地展开诗稿,检查无误后,才满意地走到了楼梯口的那名小厮跟前,道:“给,这回总可以了吧?”

    那小厮打开诗稿,认认真真地用手指数了起来,最后嘴里小声嘟囔道:“嗯,整二十八字,够数了。”

    看到这一幕,吕斗几人面面相觑,原来这小厮只识数,不识字啊!

    吕斗的心里懊悔不已,早知如此,随便糊弄一首凑足字数即可,管它是否合辙押韵呢!

    小厮收起诗稿,对吕斗道:“按规矩这诗稿我们四月斋留下了,小公子还请上楼,若是想报名参加赛诗大会,直往四楼便可。”

    一听赛诗大会,几名学童就气不打一处来,不约而同地摆出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

    吕斗用他那炯炯有神的小眼睛瞥了那小厮一眼,趾高气扬地走上了楼梯,却不料跟在他身后的麻杆儿三人又被小厮伸手拦了下来,理由是其他三人并无诗作,不能上楼。

    吕斗一听,鼻子差点给气歪了,返身和那小厮理论起来,其他几人在一旁帮腔,七嘴八舌地说了半天,引来很多人围观,可那小厮却像根木头似的充耳未闻,也不还嘴,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鸡同鸭讲,真是白费口舌!

    既然如此,吕斗把心一横,也不打算买礼物了,今天必须得给四月斋一点颜色瞧瞧,他想把事闹大,便开始鼓动众人一起罢买。

    大家本来就心有不满,在吕斗刻意地挑唆鼓动下,很多人嘴里喊着“罢买”,虽不齐整,但也声势惊人。

    做不出诗的有些人干脆把笔一摔,也加入到声讨四月斋的声浪之中,还有不少人跟着瞎起哄,场面一时间乱成一团。

    这时,人群后面忽然有人使劲地扯了一嗓子:

    “李——大——才——子——驾——到!”

    众人一惊,场面渐渐静了下来,就见人群如潮水般忽然一分,一位身着白衣,风度翩翩的公子轻摇着折扇出现在吕斗的眼前。

    此人衣着华贵,举止儒雅,看上去应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是李大才子到底何人,大家还是没搞清楚。毕竟这年头叫才子的人太多,而且姓李的才子更是多如牛毛。

    “做生意嘛,以和为贵,何至为难几名学童。”白衣公子冲那小厮随口说了一句,便要迈步上楼。

    小厮却伸手一拦,道:“按规矩,公子要上楼的话,请留一首诗作。”

    白衣公子闻言一怔,随即摇摇扇子笑道:“是你们四月斋一再相请,本公子才勉为其难来参加赛诗大会。”

    小厮面无表情地说:“请出示请柬。”

    在平日里,凭白衣公子的身份和名气,就算是四月斋八抬大轿请他,他也未必肯来,怎么可能还带什么请柬呢,“刷脸”就够了嘛。

    可眼前这个有眼不识泰山的小厮居然要自己拿出请柬,白衣公子感觉就像吞咽了一颗枣核,噎得有些难受。不过,他并未动气,哑然一笑,道:“本公子李箴,你家店主何在?”

    听到白衣公子自报姓名后,围观之人开始小声嘀咕起来,有人觉得陌生,有人觉得耳熟。

    吕斗见来人是替自己说话,也仔细打量了一番,见此人仪表堂堂,气度不凡,想必是官宦子弟,正在琢磨此人背景时,不知是谁突然大声喊了一嗓子:“姓李,名箴,不会就是名满京城的三大才子之一的那个李箴吧!”

    众人一听,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始纷纷大声议论起来。

    有人说李箴是京城三大才子中唯一的世家子弟,而且是当朝吏部尚书之子;有人夸赞李箴有宰相之才,上通天文,下晓地理,乃孔明再世;有人吹嘘李箴他娘怀他的时候梦见文曲星下凡;更有人夸张地说李箴生来就会识字,三岁便能赋诗。

    还有更多的人,开始如数家珍一般地大声谈论起李箴的种种风流韵事来,脸上充满了身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的神情。

    对于这种众星捧月之感,李箴再熟悉不过,所以表现得波澜不惊,一直面挂微笑,等着那小厮做出该有的反应。

    没想到,那小厮却一板一眼地答道:“店主在四楼。”

    要是在往常,遇见这么一块榆木疙瘩,李箴才懒得多言,早就拂袖而去。

    可今日他却不能一走了之,因为他的父亲特意叮嘱过,此次征集诗稿是皇帝的意思,礼部为了办好这份差事,才在京城开展赛诗大会,明面上是以尊师为题筹集诗稿,实质上就是为了给曾子征集到一首传世佳作。

    这场赛诗大会,规格极高,由礼部侍郎亲自坐阵。李箴出身世家,方方面面都要顾及很多,此事便身不由己。再者,若是他的诗作力压群雄,便能得到皇帝的赏识,那前途更加不可限量。

    可现在,别说替那几名学童解围,自己都被这小厮晾在这儿了,还被如此多人围观,李箴觉得面皮有些挂不住,便扭头问吕斗:“你们还差几首诗?”

    吕斗闻言,觉得这位大才子要出手帮忙,心中暗喜,答道:“我们已经有了一首,还差三首。不过,其实我们几人也不需要都上楼,再有一人陪我即可,买东西时也好有个商量。”

    李箴点了点头,为了今日参赛,他事先已做好两首诗,一首当然是赞颂先师曾子,另一首则是献给他的老师。他从怀里取出诗稿给了那小厮,说道:“巧了,我正好备了两首,可以再带一人同往吧。”

    此种情况让小厮有点犯懵,他仔细地琢磨了一下,好像规矩里也没有说不允许代写,便接过诗稿,开始熟练地用手指一字一字地点了起来。

    李箴背起双手,昂着头,料想那小厮即便拜读得如此认真,也必定看不出精妙所在。

    过了片刻,小厮终于将两篇诗稿数完,对李箴说道:“字够了,公子可以带一人上楼,若是要参加赛诗大会,直往四楼即可。”

    “字够了?!”

    李箴一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从他八岁作诗开始,还从未听过有人竟如此评价他的诗作,那感觉就好像站在云端受万人膜拜,却冷不丁被人从身后踹了一脚,掉落地面,摔了个七荤八素。

    吕斗见李箴一脸恍惚,小声对他说了一句:“他只识数,不识字。”

    李箴恍然大悟,忽然有一种被人当众愚弄的感觉,愚弄也不是很准确,应该是……对牛弹琴!

    嗯,就是对牛弹琴!

    可他转念一想,让如此一个目不识丁且呆头呆脑的夯货来把关,看来是刻意为之,恐怕就是防止有人钻了空子。能因地制宜,巧妙的用人所短,如此知人善任,这四月斋的老板倒是有点儿意思。

    那今日的赛诗大会,想必会更有点儿意思。

    见李大才子,不,是吏部尚书之子,都得遵守四月斋的规矩,众人心里平衡了许多,也就断了继续闹事的念头而各自散去。

    吕斗千言万谢了一番李箴之后,和麻杆儿如愿以偿地结伴上楼。

    而此时四月斋的“玩月楼”上,却是别开生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