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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梅园春会(八)

    望着那个一脸幸灾乐祸之色的小娘皮,林贤之的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快要乐出花来。

    他当然知道这小娘皮包藏祸心,压根就没想过要给他好过。

    之所以会在这种春季文会提出以月来命题,为的就是让陈庆春与祝律庭这两个才子,即使在这种需要斗急智的场合,也能凭借一些以前的腹稿来当作他们临时创作的作品。

    毕竟月这种已经烂俗到连三岁小儿都能来上两句的参照物,身为才子的那两人又岂会在胸中没有一点腹稿?

    却不知,正是她这一番自作聪明的安排,反而正中了林贤之的下怀。

    如果说以其它事物作命名,林贤之或许还需要搜肠刮肚一番,看看到底能借用哪个古人的智慧来镇一镇这些所谓的江南才子。

    但是若以月来命题的话,他若将那首让人千年传唱,人人耳熟能详的咏月调拿出来,那他简直感觉自己就是在欺负这些没见过啥世面的小朋友。

    以那首词的威力而言,他几乎毫不怀疑那首词会像座大山一样,直接压的场中一些自诩文采的士子以后都抬不起头来。

    只不过如果因此而让这些士子产生心理阴影的话,那会不会有点太过了?

    看着场中士子那人人好似看笑话的眼神,在看看身边一脸生无可恋的楚楚小丫头,以及差点就将看你这混蛋怎么死这几个大字摆在脸上的小娘皮。

    林贤之忽而摇头笑了笑。

    自己想那么多干嘛,既然人家硬要把脸凑上来,那他不多使点力气的话,岂不是要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好意?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正在林贤之用仿佛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这些江南士子时,一道语声忽然从人群外面传来,顿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随着人群中传来的语声,三个已经年逾古稀的老者,在分开的人流中迈着稳重的步伐,来到了林贤之几人的身前。

    “陈庆春见过赵老,何老与夏老。”

    来者三人正是此次被杨越所邀请来担任春会评审的几位大儒,其中之一更是与陈庆春虽无师生之名,但却有着师生之实的联系。

    而这三人之所以会连携来此,自然也是出自于陈庆春的安排。

    早在人堆中看到周白二人之时,为了稳妥起见,陈庆春就遣了身边一个士子,去往赵老那边通风报信,希望可以邀请这位文坛宿老来给他们这次文斗当个主审。

    原本是打算万一周白二人下场时,凭借着与赵老间的师生情谊,他多多少少都能占点便宜。

    现在看来虽然不需要了,但是如果能让这三位文坛宿老担任主审的话,他们这次文斗的结果必然更能够让众人心服口服,是以他也没打算就此改变自己的计划。

    “与这等山村野夫做文斗,也不怕辱没了尔等的身份?”

    自在人群的议论声中得知林贤之的来历后,赵老的脸色就一直都不太好。

    在他看来,作为与他有着师生之实的陈庆春居然与林贤之这种货色比文采,那简直就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然而还未等陈庆春开口进行辩解,一道语声的传来就让他脸色大变。

    “口无遮拦,德行有亏,老而不死是为贼也。”

    望着最前面那个出言不逊的老者,林贤之又哪会跟这种倚老卖老的老家伙客气,直接一句话就给怼了回去。

    只从陈庆春对赵老那有些拘谨的神色来看,林贤之就知道这两人间想必有着一定的联系,甚至这三个看似道貌岸然的老者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就有可能是出自陈庆春的安排。

    既然人家都是一伙的了,那他还客气什么?被占了便宜自然就要讨回来。

    “竖子,你说什么?胆敢再说一遍?”

    为首的赵老在闻得林贤之的语声后,当即须发皆张,手指着林贤之呵斥道。

    另外那两位何老与夏老在闻得林贤之语中的意思后,也是面有不喜之色。

    虽说对于这赵老的德行他们也有些不敢苟同,但是林贤之这种目无尊长的秉性明显更让他们感到厌恶。

    “我等素不相识,而你这老贼却刚见面即出口伤人,明显与这陈庆春有旧,却偏要廉不知耻的应邀来担任我们的主审,难道我说错了?”

    林贤之丝毫不惧的与这赵老双目对视,口中义正言辞的道。

    “你,你,你这牙尖嘴利的小贼。”

    眼见场中因为林贤之的这番话而一片哗然,赵老不由涨红了脸,狠狠怒视着林贤之,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去辩驳。

    “赵兄,我等老朽又何必与这后生逞口舌之利,不若就一起做个见证,让他们这些后生们手底下见真章好了。”

    对于他们这些仅剩几分薄名的大儒来说,如果赵老继续这么纠缠下去,受损的只会是他们这些江南大儒的名声,是以何老赶忙上前进行劝阻道。

    “哼,这小子不是说我与陈庆春有旧吗?见证一事我就算了,就由何兄与夏兄来吧,也好让这小子输的心服口服。”

    在狠狠瞪了一眼林贤之后,赵老也不废话,径直退到了一边袖手旁观。

    “赵老只管放心,就这种身无二两墨的小子,庆春定会让他知道到底何为文才。”

    陈庆春朝着赵老拱了拱手,满怀自信道。

    看到三言两语间就被林贤之改变的当前情势,对于赵老不再担任主审,他心里非但不担心反而是悄悄松了口气,毕竟他与赵老间的往来也并非十分隐秘,若是真要继续让赵老担任主审,他这次的文斗反倒是要落人口实。

    “既然如此,所有人都退开些,给这三位后生腾出些位置。”

    在两位宿老的催促下,只不一会,三人周围就腾出了一个极大的空间。

    场中除了林贤之三人,三桌,以及那桌上的三副文房四宝外,诺大的场地中已经空无一物。

    虽然心中早有腹稿,但是这种事情总不好做的太明显。

    在斜眼瞄了一下另外两张桌旁的林贤之与祝律庭后,陈庆春低头在自己的桌旁慢慢踱起步来,不时摇头晃脑一番,就好像真的在绞尽脑汁思考一般。

    事实上,早在那公子哥提出以月为题之时,他心中就想起了去年年末,那首在他突来灵感下而创作出的七言律。

    在刚创作出那首七言时,喜不自胜的他曾将那首七言呈与赵老进行点评,尔后就从赵老那得到了一个必将于下届的千舫会秋月大赏中名列三甲的评价。

    是以他一直将那首七言藏在胸中秘而不宣,只为了能够在日后的千舫会中达到一鸣惊人的目的。

    现在看来,既然已经在梅园春会当中有了这么好的机会,那也不用等到千舫会了。

    等会他就将他那首连赵老都大为赞叹的七言拿出来,让所有人都好好见识下他的文采。

    想到一会众人那一脸惊为天人的表情,陈庆春的嘴角一勾,差点就没忍住笑出声来。

    相比陈庆春的装模作样,一脸肃穆的祝律庭倒没那么多花样,就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自己那张案台前闭目冥想,试图从以往的咏月调中找到一些灵感。

    对于他而言,若是要随便作出一首咏月调,那自然是轻而易举之事,但是既然场中有那个所谓的江南四大才子之一存在,他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毕竟这次大老远从上京而来,以文才来会一会这些所谓的江南士子们,才是他最主要的目的。

    若是能够在此次文斗中一举压过这个陈庆春,必然能够让这些恃才傲物的江南士子们,以后再也不敢将‘才气不过江南’这句话挂在嘴边。

    “那混蛋在干什么?”

    看到将笔杆子拿在手中对着虚空比比划划的林贤之,萧玉衡的眼中不由露出疑惑之色。

    “也许是在试探之后落笔的力度?”

    对于林贤之那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举动,柳依依与林贤之并非熟识,此时自然也是满头雾水。

    虽然通过与林墨的往来书信对于林贤之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但是杨漱玉在看到此场景后,却也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二货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中耍宝,根本不敢妄言自己心中的猜测就是对的。

    而场中或许是唯一知道自家少爷正在做什么的楚楚,此时早已经是羞红了脸,有点不敢抬头去看那些满脸尽是疑惑之色的士子们。

    虽然她肯定是要站在自家少爷这一边的,但是这当众回忆怎么写字的举动,在这种周围满是士子的场合中,也未免实在是有些太过于丢人了啊。

    事实也确如楚楚所料,林贤之现在确实是在回忆自己记忆中那几个较为繁杂的字该怎么写。

    一心只想着在这个世界当中混吃等死的林贤之,可以说拿笔杆子的机会绝对不会比他从地上捡钱的机会要多多少。

    是以等临到头时他才想起,一旦缺少了楚楚在他身边帮忙提笔,这词倒是挺容易,但是这字嘛那就真的是变成一个有点困扰他的问题了。

    在有些徒劳的虚空划了几笔后,林贤之看了看两边似乎已经快要进入状态的两人,心中默默哀叹了一声:“还真是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古人诚不欺我也。”

    就在周围众人看着场中形态各异的三人,在心中暗暗猜测谁会是第一个动笔时。

    只见原本围着自己那张案台打转的陈庆春,忽然停下了脚步,在脸上露出一幅兴奋之色后,就开始提笔在那张早已铺就许久的宣纸上奋笔疾书起来。

    另一边的祝律庭也同样不甘示弱,在陈庆春开始提笔后不久,他也是豁然睁开了双眼,抓起一旁静置许久的笔杆子后,就在砚台上狠狠蘸了一笔浓墨。

    眼见两人都已经开始下笔,林贤之也只好停下了自己已经在虚空中挥舞许久的笔杆子,把心一横也开始在宣纸上起笔。

    其它字都还好,至于实在有些记忆模糊的那个字,诶,反正单凭这词的意境就已经足够唬人了,就算其中有个字写的潦草点,应该也注意不太到吧?

    抱着些许侥幸的心里,林贤之小心翼翼的开始在案台上一笔一划起来,神情那叫一个专注之极。

    相比起其他两人在案台上的那一阵龙飞凤舞,缩手缩脚的林贤之显然有点太过于显眼。

    不仅让那些在远处观望的众人不时露出嘲讽之意,也让刚才还有些无法确定的杨漱玉终于在这一刻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这小子原来真的不太识字啊,就这水平怎么也敢在这装的似模似样的?”

    实在是有点哭笑不得的杨漱玉忍不住拿手捂脸,她都不知道就林知州那个以书香传家的林府,怎么就会出了个林贤之这样一个怪胎。

    何老与夏老在对视了一眼后,也俱是忍不住摇了摇头,原本看这后生的口气,他们还真有点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在扮猪吃老虎,现在看来,明显就是他们两个想多了。

    就这连笔都拿不稳的小子要能是条老虎,他们两把桌子吃了都行。

    “你怎么看?”

    不知何时出现在围观人群中的柳元熙,在抚须笑了笑后,朝着身旁的杨越问道。

    “怕是虚张声势而已,如果真有才学,身为林家二公子,又怎会自甘埋没?先生认为呢?”

    杨越在蹙着眉头仔细观察了一会后,才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之前在魏天明的事情上,他算是已经犯了一次错,所以这次哪怕心中早有结论,他依然在犹豫了一会后才将自己的判断说出口。

    “现在还不好说,恐怕这小子真能给你这场文会增加点惊喜也说不定。”

    望着神情极为专注的林贤之,柳元熙悄悄点了点头。

    或许是见过了太多的世间百态,在看到林贤之那仿若将全身心都投入到笔尖上的神态时,柳元熙的心中居然会有种有点期待的感觉。

    在最后看了下自己在宣纸上落笔的那首七言后,陈庆春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将墨犹为干的笔杆子轻轻搁在了砚台上,直起身来。

    祝律庭轻吹了吹宣纸上那首让他极为满意的赏月词,待墨迹微干后,抬头望向已经先他一步停笔的陈庆春,露出了一个有些自得的笑容。

    至于林贤之,此刻却还在如同一个雕塑家般,在那张宣纸上细雕慢琢。

    直到所有人都等的有些不耐烦时,他这才收笔而立,尔后看向自己桌上那足以流传千古的祝月词,脸上满是一片赞叹之色。

    “这就让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朋友,看看怎样才叫做真正的写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