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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以血叩门

    “咚!咚!咚!”巷子里的百姓忽闻强烈的敲击之声,极为不耐地睁开眼,家里的男人劝妇孺睡下,自己打开门打算瞧瞧怎么回事。谁知人没见到,却闻到了满地的血腥味。

    “啊啊啊啊啊啊!”一股尖叫声惊起,那男人顺着来声处瞧去,原是不远处的长安门前好像有些什么事。彼时天上鱼肚白已露半,他赶忙跑过去,见不少百姓围在那儿,一低头,方瞧见那脸颊苍白的貌美小娘子躺在那儿,她的额头上留着血,长安门前也有,似乎是撞在门上所致。

    右手处死死地抓着个鼓锤,想来是用这个叩门后倒下。而更可怖的是,她的双脚处都渗着血,从脚踝往右看去,那地上满是血痕。

    “这小娘子....受着伤还来叩门?!”

    “这人我记得!就是昨日来想打开长安门,但是被守门的将军劝回去的那位....”昨日的小贩也夹杂在这群百姓中,他与夫人要准备每日的贩卖物件便醒得早些,没想到又撞上这桩子事儿。

    那百姓中不乏女子,见状连连感慨,“这是受了多大的冤,年纪轻轻的为了叩门就撞上去了。看这额头上这么大的伤痕,特定是要留疤了。”

    “别愣着了,这附近有没有医馆,或者去官府前叩门!不能让人死在这儿,救人呐!”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周边人方才醒悟过来,身强体壮的男人们赶紧出去找着,可这长安门附近住的人少,又没有医馆,哪里是那么快能找来人的。

    而官府....说是这么说,可是这一大清早的,天都还没亮完呢,谁敢去打扰官家,不想要命了吗。

    围着的人踌躇了半盏茶的功夫,见一直没来人,也着急着唧唧喳喳起来。正巧这时,那小贩想起他前段日子送菜的时候,认识了个高官权贵家的小姐处,赶忙跑去那小角门处猛敲。

    “来了来了,谁啊?!”小厮懵懵懂懂打开门,见是送菜的便疑惑,“小哥,现在是什么时辰,您怎么过来了?!”

    那小贩看着很着急,“福子,能不能拜托你家小姐帮我个忙,我记得前段日子她让我帮忙留意那鱼,我已经找得差不多了,眼下有件急事儿,人命关天啊!”

    福子心觉奇怪,但想着这小哥一直跟他们做事儿是个好人,便说道,“巧了,我家小姐今儿跟老爷谈事儿,到现在还没睡呢。到底是什么事儿,您说,我好通报一声。”

    “有位小姐撞死在长安门前了!”

    “什么?!”

    长安门三个字顿时让福子感到兹事体大,他从袖中拿出个令牌,“小哥今儿是好福气,我啊是小姐的亲信,这牌子是我家小姐独有的。长安门附近有个乾坤楼,虽是算账的,但是里头有个懂医术的小娘子,你赶紧拿这个去叩门,跟他们说就说是我家小姐的吩咐,让那小娘子立刻去往长安门,把人接到乾坤楼内,若活着命必须保下来!”

    “哎哎哎!”那小贩拿着牌子便跑走了,福子将角门关上,飞快得跑到主殿内,果见自家小姐和老爷还在围着那字画解密,当下停下脚步喘口气。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中年男子抬起头,皱着眉道。

    “相爷快去看看吧,刚刚给咱家送过菜的小贩来通报,有位小娘子撞死在长安门前了!”

    ‘咚!’福子话音一落,中年男子手中的笔霎时摔落在书桌台上,“该来的还是来了。”

    身侧的小娘子生着一副瓜子脸,杏眼里淬着些许星光,她瞧见父亲着急,不着痕迹地看了看他眼角处那条细长的疤痕,用樱桃小嘴劝着,“父亲别着急,这百姓通报总喜欢往重了说。女儿刚才也听到敲击声了,这中间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人哪儿就那么容易死了。”

    她摸着中年男子有些斑白的鬓角,轻叹,“只要人不死,还有转圜的余地。福子,拿我的令牌去找翠心,凭她的医术,我相信无论那小娘子伤得有多重,她都有办法救活。”

    福子接下茬,“奴才已经把令牌给了小哥了,乾坤楼离长安门和我们这儿都不算远,那小哥儿也住这儿很久了,想必是熟悉路的,我想此刻翠心小姐应该已经到了。”

    他这般说那小娘子当下松口气,可她身旁的那中年男子却神色复杂,“我本以为陛下早忘了,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如此执着。这下好了,长安门不开也得开了。”

    “父亲,若是长安门要开了,年叔一定不同意的,您到时候是站哪儿边啊?!”

    “君臣之道在于忠心,兄弟之义在于本心,是非曲直则视同人品。其余的我也无法把握,但我知道命不分贵贱。你准备准备吧,把这小娘子接到府里来,然后派人去请你年叔。”

    她瞧着父亲如此郑重的神色连忙答应下来,瞧他亦无心思观赏字画了,便收着,带着福子悄然退了出去。

    而另一头,也正如福子所想,小哥脚程快,翠心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二人很快就到了长安门前,她略略把了脉就使唤带来的属下把人带走了。这人一走,周边的百姓也散了,走之前还在津津乐道。

    萧知年在一旁的巷子里看完了全程才出来,李峰跟在他身后觉得疑惑,“陛下,这样做风险是不是太大了。就算文姑娘提前吃下您给的药,也不能保证完全无碍啊,若是到时候撑不过刑杖.....”

    “朕不是说过,到时候你们要手下留情吗?!”

    “其实,完全可以由提刑司的人在外头等着,装成市井摊贩或者是行医问道的把人带走,这样陛下您也安心啊。”他实在想不通,何苦绕这么大个圈子。

    萧知年轻笑道,“若是都交给你们来做也并无不可,只是这样一来,有些人的心思朕就把握不住了。”

    李峰略思索就明白了,“陛下是说年相?!可是年相已经派人守着文小姐了,听田将军的话说也有意援手。”这不就是一种认可吗。

    “你看人还是太简单。”萧知年忆及当年言道,“那时京城血战,田家损失了上百名年轻子弟,而年相又是武将出身颇得这些人的信任,既得了信任自然是一条心的。所以就算他同意朕彻查这件事,也不代表会同意开长安门。”

    “那您的意思,他是劝不动的?!”李峰皱眉,“如今在朝中,文臣以舟相为尊,武将以年相为伍,左右两相相互扶持方朝政稳定。若是年相坚决不同意,只怕这件事还是会跟当年一样啊。”

    萧知年瞧李峰还是想不通,笑了笑,“他不需要同意。只要,少说话最好不说话便够了。”

    “可是想让年相....”李峰一下恍然大悟,“对了,舟相家小姐另立新府,就住这儿附近啊!”还好他们没上,若是装备整齐,以舟相的精明肯定会被看出来。而只要他们不摆在明面上,舟相将人收下便可自行判断。

    但这样一想,李峰还是觉得太险,“但若舟相也不同意呢?!”

    萧知年却很有把握,“朕堪称九五之尊,若是连手底下朝臣的性子都没有把握,那趁早退位让贤吧。”权衡之道,这可是基础啊。

    文敏霞悠悠醒转,一睁眼便瞧见薄如蝉翼的纱帘,上头还传来阵阵清甜的香味儿。她朝四周看去,见那些摆设面上儿瞧着不算昂贵,但却透露着沧桑古老的蕴,霎时意识到这是个高官府邸。

    而且不是尚书府,那青窑白瓷琉璃花瓶,尚书府也用不起。略觉得自己清醒了些,她便朝外喊了两声,一个从未见过的侍女推开门,笑着说,“姑娘醒了就好,翠心姑娘说了,您只要醒了就无大碍了,往后养养便可。”

    文敏霞见她生得尚算清秀,问着,“你叫什么名字,这儿是什么地方?!”

    “奴婢花怜,是舟小姐的贴身婢女,如今被指来伺候小姐的,这儿是丞相府。”花怜扶她起来,将手中的水杯递过去。

    文敏霞喝了口方觉得好了些许,“丞相府,哪个丞相?!”

    “自然是舟丞相了,如今这长安只有咱们这儿算丞相府,姑娘怕不是受了伤糊涂了吧。”

    “那年丞相....”

    “年家是武将世家,原就有一座将军府的,如今虽然年相位居左相之位,但是因将军府规模宏大又是言帝钦赐,所以年相大人一直住那儿呢。”

    对,文敏霞暗叹自己这次伤得确实不清,真是糊涂了。不过她也放下心来,原先年相派人盯着她,虽说也没做什么,但她总觉着不怀好意。

    “右相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瞧她说话有些小心翼翼的,花怜很温柔地笑了下,“姑娘不必害怕,我家主君和小姐素日里都是很和善的,您晚上去见就知道了。”

    “晚上?!”

    “翠心姑娘说再过一个时辰,如果姑娘能醒来,那么身体就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多少会有些虚弱。所以小姐和主君已经吩咐过了,多进些补血的食材,晚上的时候请姑娘到正堂用个饭。”

    “这没必要,既然我身子没问题,也可以先回去,改日再来谢你家小姐和主君的救命之恩。”

    花怜面色不变,接着道,“姑娘不必害怕,只是吃个饭而已。而且主君说了,姑娘要做的事儿他或许可以帮上忙,所以这顿饭您还是去比较好。”

    这丫头说话虽然很温和又轻,但落下的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礼数也很到位,身上穿着看着都不像丫鬟,倒像个世家小姐。果然,还是丞相府不一般。

    文敏霞腹诽完就点了点头,花怜得到了肯定的回复,便把手里的药放下,而后说道,“那我这就去回禀我家主君和小姐,这药放在这儿,姑娘记得吃,否则晚上身子可撑不住啊。”

    人一走文敏霞才完全放松下来,她端起药喝完,抬头望向一旁窗户外的天空,面上还是止不住的担忧,“也不知道,陛下说的是对是错,但能做的我都做了,只希望一切正如陛下所想。”

    ......

    “以血叩门?!”

    文敏霞点点头,回头望着萧知年略有些震惊的神色,轻笑着,“其实我原就打算这么做的,若是无人阻我便担着抗旨也要打开这道门,若是有人阻止请求无门,那便用自己的血去补偿。我想着,若是长安门上再染上无辜者的血,这道门始终是会打开的。”

    “你不怕没命吗?!”

    这句话一出,文敏霞眼中顿时涌上些许绝望的色彩,“如若不能将杀害阿娘的真凶绳之以法,我这条命要与不要又有何所谓。”眼见萧知年被震撼,她话锋一转,“若我当真这般做了,陛下有把握吗?”

    “你先前不愿用这方法,是怕命丢了但却没将他入罪?!”

    她对萧知年所说不置可否,“官家小姐之名说出去只是唬人的,面对百姓或许能被吓到,但官场上的,尤其告的是自己的父亲,谁会给我面子。怕是只会以为我疯了。”

    萧知年轻笑一声,“自从上回西南侯的折子递上来,言说底下文臣家宅不宁,侵占民田挪用军资等事儿后,朕便有意重开长安门。三年前你们跟馨宁的计策失败,朕也暗令提刑司观察并联络朝臣。经过三年的提拔远放,如今朝堂之上留下来的爱国爱民之士已是越来越多。纵然武将和老臣还是占了很大一部分,但人命不分贵贱,只要你说得出做得到,朕有信心,必定能重开长安门让文言朔死无葬身之地。朕还会完善有关鸣冤面圣的制度瑕疵,想法子避开刑杖责罚,如此,百姓才能有一个真正的救命之道。”

    文敏霞望着他眼中燃起的熊熊烈焰,心中的希望之光骤然闪亮,点了点头。萧知年见状,从袖中拿出一个玉瓶递到她手里,言道,“这里面放着四粒保命的琉璃丸,是朕从柳太医手中讨来的,明日你去前吃一颗,以备不测。”

    冰凉的玉瓶放于手中,她只觉心一颤一颤,将其紧握后努力按住眼中就要滑下的泪珠,言道,“多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