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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逐鹿者,不顾兔

    渡儿少爷获救以后,一直安住在息途小院中,徐潇然见到的是一个血肉连着衣襟的躯体,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的眼睛,徐潇然总觉得像是看到了自己。她问荀渡那日失踪的细节,荀渡却也只是闭口不提,拖着肿成大小眼的眼睛不停翻看手里的医书,那本从运都徐潇然就发现他随身携带的《杂医论》。

    徐潇然是个很好学的人,她知道荀渡伤体未愈,找着他自己开的方子去城中拿药,路上也要思索为什么里面会有这味药材,是做什么的,荀渡究竟伤到何种地步要喝何种药,闲暇时就把自己关在息途小院深处的藏书阁,书本整日不离手。

    息途小院虽然在风息泽内,可占地面积是远远没有后面几里地的梅园地方大的,与望止漠相同,整间屋子最值钱的,就是小院深处阁楼内的藏书,住处唯有一间。轩辕明月没有改变里面的基本陈设,只是将支撑不住的桌椅板凳换了换,床褥之类也没有发霉所以只是吩咐人洗了洗。里面的陈设与上官无铭平时的风格很像,是一种说不出的随性散漫。

    在询问过荀渡的意见后——准确是猜测,因为徐潇然问他要在哪里休息的时候提到宁府等字眼,她明显感觉到荀渡是不愿意却没明说的。当然,她本身就觉得荀渡来棽都并非就是奔着宁如萌去的,要是他本人不愿意,宁如棠能赶鸭子上架把荀小少爷逼来冕鎏郡不成?

    所以息途小院有且仅有的一间住处,就暂时让给了荀渡。徐潇然还是和轩辕明月住在一起。

    荀渡,到在徐潇然看来就是一个智力有问题的自闭人士,问什么一概不知,关心他又和受惊的小狗一样,更让她好奇起来荀渡离开川江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荀渡回来后,徐潇然也按照约定亲自去找府尹大人解释了这件事情,不出两日,“小魔王摧残神医之后”的离奇故事终于告一段落,雪也开始渐渐融化。而徐潇然终于有时间和宁如棠讨教自己在运都看到的符文。

    宁如棠本人也是求学心切,知道了徐潇然的住处几乎每天都会到风息泽学习阵法通灵,徐潇然也顺其自然的跟着宁如棠学符文,这符文汇成语言便是夜郎话。

    宁如棠知道徐潇然在这些“旁门左道”方面向来有天赋,可他没想到,她的学习能力就像是可以吸取别人的特异功能一样,速度之快,如生生把身怀绝技之人活吞了变成自己。

    短短七日,她已经认得了夜郎符文中的所有单音节字词和组合方式。而他,还停留在背习乾坤八卦图,如何画阵符的阶段。

    与同龄人相比宁如棠这种玩着学的已经算天才了,毕竟一天时光中,除了观赏风息泽的美景和荀渡聊聊天,处理一些从城内送来的‘事务’,他很珍惜学习的时光。

    面对这种在各个方面有绝佳天赋却独独无法修行开天命通灵势的怪胎,他深深感觉到一种羞耻感,这种羞耻没有化为动力,而是嘴部的输出。

    “如果不是认识你,我觉得明天马闱赛,你是最没有威胁的一个。我合理怀疑,你其实是个隐藏的聚仙境高手,藏锋露拙是你保全自身的唯一方法。”

    聚仙境当然不可能,那是她师父才有的能力,不过藏拙的想法确实有缘由,对于一个在南安的女子来说,藏拙是一个必备的技能,否则下场只会比庸碌观的那位更惨。

    但很可惜,徐潇然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武废子。

    宁如棠当然也知道,单凭运都大牢里徐潇然笨拙的划开自己伤口的愚蠢举动就知道,这个少女不光不会修行,脑子也有问题,是个十足的“弱智”。解阵一般来说可以通过计算、找阵眼、侧方位等等方法来实行,而实行的动作也有很多种,最聪明的自然是依靠自身灵势做引寻找突破口。

    只有徐潇然那样的怪物才会想出自残的方式来解阵,可徐潇然弱智也就罢了,为什么身在厉剑门修行的林泖庭也愣头愣脑的跟着徐潇然自残呢?

    这是宁如棠始终都没有想明白的一点。毕竟没有人知道那个人就是林听,功夫显露并不足以暴露什么。

    “想当初我是因为从小在母亲身边耳濡目染也不敢说精通符文,你另请高明吧,教你这个不助于我阵法的学习。”宁如棠玩笑似的说。

    专心磨着墨的徐潇然想着明日的马闱赛棠:“我只是习惯了。”

    宁如棠不解,这有什么可习惯的?

    “习惯观察,习惯学习,习惯...”

    习惯面对死亡。

    徐潇然及时住了口,手中的墨也一同伫立在砚台上。她害怕这个话题会让她丧失一个新得到的概念,朋友。

    从来没有什么一蹴而就的天赋,只有发自内心的努力。南安一千三百六十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大大小小有上百座寺庙与道观,其为己求平安,为子求功名,更想得到姻缘钱财的垂怜,世人只靠双手合十嘴心冥想,从来只求祝福,不求努力。

    有人年少成名,像张若虚,肖之唤,他们都被称作天才。更甚,称之为命运。

    他们不是没有天赋,可世人只是眼孔浅显,只看到他们的与生俱来,忽略了后天勤奋。

    勤奋的动力不一样,效果也不一样。

    有人为了改变困境寒窗苦读考取功名,有人为了国仇家仇忍姓埋名做修行者行走江湖。

    这些都不是徐潇然的动力。

    她的动力,是要活命。

    徐潇然想起望止漠里的骆驼刺,想起繁水湖深不见底的深渊,想起锦易门下那位自称仁义的师兄。

    宁如棠没有深究这背后的深意,目光落在了只穿一件单衣的徐潇然身上。

    民间有说法:下雪不冷化学冷。

    前几天的积雪碰上暖阳正化的快,少女身上的衣服不增反减,宁如棠记得这次他的衣服没有任何的差错,为什么徐潇然会这么穿。

    徐潇然正因为刚才的话题想的入神,丝毫没有察觉到墨条从手中脱落,转眼就要砸在已经有些结冰前景的砚台之上。

    宁如棠抢先一步察觉,立马接住墨条,没有让墨条摔碎,情急之下感觉到一种阴冷的袭击,把墨条放好,向那阴冷的来源再次伸手:“穿这么少,手还这么冰,作死啊?”

    徐潇然的手本来就是那么冰,中原人的衣服里三层外三层,偏偏穿起来还极为麻烦,她本身感觉不到寒冷,所以穿一件穿两件并没有什么区别,就算......

    那肯定不行。

    徐潇然深觉自己的头脑是被什么污染过一样,下意识的闪躲,倒不是因为男女之别,她好像并没有这个概念,回过神后坐下休息,宁如棠也只是确定那双鸡爪的温度,并没有流氓一样抓着小姑娘手不放,随后传来徐潇然的声音:“我感觉不到冷,你们中原的衣服穿起来太麻烦。”

    “这是什么?”

    宁如棠指着徐潇然腰间别着的令牌,少女似是没想起来,顺着宁大少爷指的方向才看到轩辕明月从宋书那里拿来的凤牌,不慌不忙拿下来,递给宁如棠答道:“是宋书给我的。”

    宁如棠脸上神情骤变,连声音都压低了几分:“前几天没见你带。”

    “明月昨天给我的,那时候定风波不在手边,忘记放进去了。”徐潇然说着手已经要拿回令牌,却被宁如棠一把拦住。

    她从来没见过宁如棠表情这么沉重过,就算在宁府她错穿了祭服,宁如棠也没有露出过恐惧的神情。

    徐潇然感觉到眼睛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一下,视线由模糊渐渐清晰起来,只见宁如棠手中的金色小牌不知道什么时候布满了荆条,准确的说是从一些精致的凤凰雕像变成了由荆条形成的符咒。

    而这个符咒,整个南安,连鸿胪寺的官员都未必认得,虽然这些日子徐潇然学了很久的符文,但毕竟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有很多文字她还没有涉及到,更重要的是面前的文字与平常的所看到的的夜郎符文没有丝毫相似,若不是附在牌子上奇怪的力量,她差点以为这是北州的文字。

    宁如棠神色凝重,眼神里竟然流露出一种担忧和恐惧,他没有立即说出上面的意思,而是问道:“你确定这是陛下给你的?”

    “现在看来好像不是。”徐潇然语气很平静,像南方拨霞供中放的清水一样,没有味道。

    “你没觉得哪里不舒服?”

    徐潇然看出了宁如棠紧张的神色,摇摇头。

    宁如棠接过令牌,哑然一笑,心里不知道是多少次感叹对面怪物胚子的身份,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晃了晃手中的玩意儿,仔细琢磨道:“不是文字,是符。”

    符?徐潇然嘴里默默重复道。符文也是符,难道这个和夜郎的文字不一样吗?

    宁如棠鲜有极为认真的神色看向徐潇然,一字一顿的吐出了三个字。

    催,命,符。

    徐潇然和宁如棠极有默契的将视线放在同一水平线上。

    听到这三个字,徐潇然面容很平静,内心更平静,这种东西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了,她现在与其说会惊讶,不如说会好奇。

    按宁如棠的性格,发现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一定会破口大骂用计之人的恶毒,甚至下一秒就想要打破那人的头好出气。

    但他好像知道了这件事是谁做的,也不惊讶,反而看戏一般的询问道:“你得罪我爹啦?”

    自己的朋友被自己亲爹暗算,他不生气,不表态,反而意犹未尽,不希望戏散场的样子实在不像一个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堂堂宁家大公子被唤作棠不理果真名副其实。

    少女听到这个答案似乎不意外,反客为主道:“没有,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是你爹得罪了我。”

    “哼,他给司徒老贼做事,肯定是得了他的命令。”

    “他懂符文?”

    作为一个夜郎人的丈夫来讲,认识一些夜郎文字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毕竟夫妻两个吵架有时候飙出自己家乡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鬼画符!鬼画符!你懂不懂什么是鬼画符啊!”宁如棠明显不耐烦连说了三个鬼画符。

    “朱能那个老东西喜欢研究毒药,南安的皇帝喜欢研究傀儡术,我爹呢……就喜欢玄学,各种各样的玄学,家里有个炼丹房我们谁都不能靠近,可谓是绝对痴迷的程度,所以母亲嫁过来也学了不少那边的玄学文理。你面前的这个东西就是当初夜郎陷害我娘的手段。”

    “所以,元和根本没有给过我这个职位?”

    “嗯......”宁如棠沉思了一会儿,“应该是被我爹换掉了。不过既然是宋书亲手给的,他那边应该不会出问题,是他府上的人里有司徒昕的眼线。”

    徐潇然不知道原因,问道:“会这符号的只有你爹吗?”

    司徒昕和元和没有任何理由再杀她,所以是宰相党的宁北祁应该也不会对她图谋不轨,可如果最坏的可能性落在一个死人身上,只能证明所谓关照晚辈这种屁话是司徒昕在运都哄小孩的把戏。

    “不止,徐府三公子徐昇,可能还是你爹的那位,他也会。但他好像死了。”

    永宁门宫变在浮屠塔内的记载中,是以徐家长子徐宥鹤领导徐家客卿及一干徐家子弟里通内敌谢聪年(时任大内禁军总督)在永宁门逼死当朝皇帝顺昌帝的一场宫变。

    谢聪年与徐氏众人连带开国老臣徐之言及客卿皆满门抄斩,不乏徐昇的名字,但当时,关于徐家第三子徐昇是否参与谋反存有争议,但因为大安律法,身为近亲的徐昇必须为徐宥鹤的行为付出代价,所以照理来说,这人,该是死的。

    判决下来前一天,像是有人提前预知了徐昇的死亡想要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一个大活人莫名其妙从刑部大牢里消失了,刑部官员到现场的时候,只见一个穿着徐昇的人皮留在原处。

    朝廷最后也没找到徐昇究竟去往何处,所以干脆解释为,连老天都看不过这些歹人多活一日采用如此残忍的方法“就地解决”,以此来默认徐昇的死亡。

    除了徐昇和徐然的死亡是否属实,最大的争议,莫过于开国功勋徐之言该不该死。

    说资历,就连司徒昕到他面前都要卑躬屈膝自称一声晚辈,说忠心,他徐家从前凉覆灭之争开始就跟随宗上皇帝起兵,身为一个文臣连箭都替皇帝挡过,怎么可能有谋反之心?而当时主理此案的正是如今阁老,司徒昕。

    他能有第一次,就敢有第二次,徐之言未必满意龙椅上坐的人姓安。

    即便如此,朝中老臣仍不认为徐之言有叛变可能,就算有,凭着徐之言这些年来的政绩和开国之功,怎么就不能免除一死呢?

    从抓捕到判决过得很快,更像是有意隐瞒什么,等到安康郡燕子坞知道这件震惊南安的永宁门宫变后,徐之言已经被处死了。

    燕子坞是安康郡原先一个不起眼的小庄子,上边有洛水引下来的一条支流,听闻这个消息不少摊贩纷纷罢工,从商者罢商,就连洛水城官员都要以罢官为挟进行抵抗,要求还徐之言一个公道。他们如此据理力争,如此愤气填膺,就是因为这里有南安开国后由徐之言主导设计的一项叹为观止的水利工程——引洛十二渠。他在堰都在上游右岸开引水口,设引水闸,共成12条渠道,灌区不到10万亩。洛水浑浊多泥沙,可以落淤肥田,提高产量,燕子坞摇身一变,成了安康郡除运都外最富庶的地区。

    而后因为地理问题的一系列洪涝灾害,徐之言也依靠引洛十二渠一一解决了。

    司徒昕深知徐之言对于燕子坞的重要性,更知道燕子坞当地的经济发展对刚刚经历战乱和平下来的南安意味着什么,当时徐然失踪刚发生不久,司徒昕以此为契机开言因徐之言对南安的贡献为徐家留下徐然这个子嗣,也没说其下落。但是暗地里还是对徐然秘密追踪不放,在落霞关追到一个“尸体”后,带回棽都施以火刑。

    燕子坞当地的居民得到这个答案后并不满足,司徒昕追加会给死去的徐氏一族——尤其是徐之言安排陵墓,不会让他们同其他乱臣连尸身也被狗啃咬,还免除当地十年徭役,燕子坞百姓这才消停下来。

    徐潇然之前不明白,既然徐氏犯的是死罪,为什么还要对她这种可能是徐然的人“网开一面”。顺着她的疑问宁如棠好心讲了一遍十年前发生的事,徐潇然才渐渐明白过来。

    “徐氏有祖陵么?”

    宁如棠点头,脸上露出了难为的表情:“有是有,不过我劝你...”

    “在哪儿?”

    “徐昇就算死了也不在徐家的祖陵里,进入陵内需要安察院特批的文书,所以我劝你最好不要打那里的主意。”

    “哦。”

    徐潇然轻描淡写的答应了,心里还是琢磨着找徐陵的事情,她不相信,不相信安南君和司徒昕会轻易放过徐昇,既然人是下落不明的,那就有活着的可能,她需要一个不是徐然的证明。只是还没思索明白,便被宁如棠打断了。

    “对了,明日马闱三日开赛,纪王约定三日为限,摆明了就是给谁留好后门,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有机会总比没机会强,但是去的毕竟是各个贵阀的家族客卿,就算打不过你也没必要硬撑,今年不行,还有明年,最重要的是。”

    唠叨声戛然而止。

    宁如棠感受到徐潇然投来炙热的目光,顿时心虚,却又不知道在心虚什么,脸涨红的如同要出阁的新娘子。

    “你...看我做什么?”

    徐潇然端起下巴,放下手中的墨饼,唇角绽开,明亮的双眸带有攻击性射出光芒:“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紧张这件事情。”

    宁如棠掩着心虚,质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参加满国试呢?”而后低声笑了两声,没有被影响,“听闻此次来的人皆是江湖各地的能人异士,我是怕你吃亏。你听说过阿侬吗?雪霜宗汤生的关门弟子,九州为数不多的神秘人物。”

    徐潇然轻笑拿起桌子上荀渡这几日翻看的《杂医论》,对上了宁如棠故意遮掩的眼神:“没听过人,但听过雪霜宗,好像是东北那边的小门派...嗯...有什么问题吗?”

    “他厉害啊,传闻他还是魔君朱能的私生子呢,虽不知道他马术如何,但武学在年轻一代中是能和苏卿泽师伯仁刘鸿历还有当年的沈式微相提并论的程度,这样一位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忽然要进我南安京畿深处,你说该不该起疑?”

    宁如棠举得这几个人里,徐潇然只听过苏卿泽。

    一位可能是魔族皇亲的高手,忽然要效力南安,着实会起疑,除了他的目的,徐潇然对收留他作客卿的人家更抱有怀疑:“他投入哪家门下?”

    宁如棠之前的慌张荡然无存,似乎是早就等着徐潇然这么问,说话重音放在了前两个字上:“司徒昕。”

    宁如棠说完这句话把笑意藏在了嘴里,叮嘱了几句便带着息途小院阁楼里的阵法书离开了。

    她记得宁如棠之前说这场比赛是纪王给别人的后路,那么提出马闱三日的纪王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来对抗一切的绊脚石,包括那个阿侬。可她总觉得哪里奇怪,是纪王办马闱三日的原因?还是阿侬投靠司徒昕的缘由?这个专门和马有关系的比赛到底是为谁准备的?是为自己吗?

    徐潇然紧皱眉头,将自己的猜想一一否定,略微苦恼的盯着桌上那本出自川江的《杂医论》。

    轰!

    远处的不来山发出一阵闷响,徐潇然乍然抬起头。

    川江,是荀渡的归属,而她忽略了作为外来者的阿侬也有自己的归属。

    雪霜宗。

    为什么,为什么阿侬不以雪霜宗的身份直接参试呢?(因为它不光是妖,还是魔,只能进入容纳四海的五湖四海)

    “这是药。”荀渡的声音忽然钻进徐潇然的耳朵,他才扭头看到操控轮椅多有不便的荀渡端着药碗。

    荀渡一直等宁如棠离开才出来,他不愿意让太多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徐潇然踏着中间的积雪,赶忙把药接过来,看着稍稍恢复血色的荀渡:“什么药?”

    “治你眼睛的。”

    徐潇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很快平静下来,欲言又止,感觉石头堵在心口都没这么难受。荀渡布满血痕的脸上没有在意,饶有意味的分析起来,处处充满荀老爷子身影:“在运都把脉的时候就发现了,虽然行医讲究望闻问切,没有仔细看过你的眼睛,但脉象上看你眼睛周遭的经脉被毒性盖住了,我后来想了想,或许你无法修行也是因为你体内的毒。”

    修行之人与常人的经脉略有不同,修行之人有两条经脉,一条便是寻常人身上有的,另一条是掩盖在寻常经脉下的灵脉,只有开得天命悟得真义掩藏在寻常经脉下的灵脉才会觉醒为修行所用。徐潇然确实两条经脉都存在,可偏偏中间堵了一堵厚厚的墙,是用毒性支撑起来的。

    “其实...也没那么碍事,就是清宵之时有些不方便。”

    “我在运都的时候就想问了,你体内的毒......?”

    “可以化解吗?”徐潇然避开了荀渡的问题,“其实我找你学医就是因为这个,我也觉得我的修行问题与它有关。”

    荀渡无奈的耸耸肩,却一直以侧身的姿态和徐潇然讲话。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被救回来以后,他身上的书呆子气质减了不少:“不知何人下毒,何种方式下毒何种毒药炼制,嗯,说实话朱能都未必有这个神通。你体内的毒太过混乱,少说也有上千种毒药混在一起了。你到底...”荀渡将话语停住。

    在望止漠经历了什么?

    “是同门派的师兄。”徐潇然眼神里的光慢慢黯淡,语气并不沉重,平静的目视前方:“他很好,只不过后来我才知道他对我的好,是有企图的。”

    徐潇然言简意赅的交代了她在锦易门几年被欺骗的时光,而且还是在极度渴求解决修行之下才肯吐露的半点心声。

    荀渡微微张大嘴巴,上千种不同的毒药,更不敢相信被人骗着到如此地步还能如此平静的说出这些话。

    晚风吹人醒,之前对于过往的沉默并非没有情绪,而是没有再说的意义,比起诉说自己的委屈和不甘,不如万事藏于心,在自己的世界独善其身。

    徐潇然将目光再度转移到轮椅上:“或许有上千种,有办法吗?”

    荀渡脸上露出了疑难之色:“这...还是得问本人。”

    “哦。”徐潇然不自觉看着荀渡满是伤痕却为自己考虑的脸,“他被逐出师门了,如果见到再问吧。”

    荀渡被她盯的有些不自在,一张宽厚的手掌挡住徐潇然的目光:“吓人吧?有点丑,我自己都不敢照镜子。”

    徐潇然知道是自己让荀渡又自卑了起来,但她不会安慰人,只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用了你的药我身上的疤消退不少,你对自己还没信心吗?”

    荀渡从来没问过徐潇然胳膊上疤痕的事情,纵然暗地里给药也是心照不宣,如今见徐潇然为了安慰自己如此坦然地谈这件事情不禁动容,一时语塞。

    徐潇然见荀渡放下遮着的手,重新拿起桌上的《杂医论》翻看起来。

    半晌,她忽然听见荀渡对她语气真诚地说:“你的经脉很奇怪,这么多年体内的毒就像,就像是被桎梏一样,在你体内久久无法扩散,或许这也是你在其他方面并无不适的原因,和人...不太一样。”

    和人不一样。

    这是徐潇然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