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吟诗
因为某些原因，伏昔提出的设想被延后了，而他自己也被请到一个豪华接待室里，等待大先生他们讨论的结果。
他在接待室内等了挺长时间，身上没有植入体，接待室里除了吃喝以外，根本没有任何能连上网络的设备，另外，那位一看就不好惹的王秘书此刻就站在他的门外，成了看守他的人。
伏昔没吃东西，就一边喝着蓝柑气泡水，一边想着自己还记得的，关于赛博世界里的一些信息。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一位大姐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她进门就是一句：
“快让姐姐看看小可爱……”
面前，这位成熟丰腴的大姐姐开始给伏昔检查身体。
不过，对方又掐又摸的，怎么看怎么感觉不对劲。
“没高烧也没发热呀，也没有伤筋动骨的，你把面具吃了吗？也不对啊，你喜欢小鱼干来着，也没有拿面具磨牙的爱好呢。也没嵌在哪里，脸蛋还是那么圆润诶……”
伏昔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他不太擅长对付这样“热情”的大姐姐。
“嗯……看样子的确是我们不清楚的技术，你能把面具再召唤出来吗？”
“我试试……”
伏昔念头闪动，可眼前的视野却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不过，他从女子的面部反应看出，自己好像的确把面具召唤出来了。
他真正确定自己戴上面具，其实是对方的身体数据浮现出来的时候。
【肉体：12，技术：10，智力：10，反应：10，镇静：15】
这是一个极可怕的数据。
至少伏昔认为，这不是一个不安装义体的人所能达到的数据。
面前的女子皮肤良好，没有纹身也没有改装痕迹，似乎完全原装……
她就是风院士，本名风里希，这是一位专注于基因工程的生物学院士，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但看起来和二十五六没什么区别。
能在赛博朋克的世界里走生物朋克的道路，她绝对是大佬中的大佬。
面前的这位，可是把镇静的专长都点在了冷血上的。
她看伏昔的眼神就像看一只等待着被实验的小白鼠。
但伏昔有种感觉，她好像看谁都一样。
“果然是那副面具，从月球基地送回来的时候这面具就曾经过我的手，我研究了一个多星期，我明明记得给你戴过呀，怎么之前没反应现在就有反应了呢……”
美女姐姐单手托起下巴沉思了起来。
伏昔觉得不能再让对方想下去了，于是他连忙开口转移话题：“那个，您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为什么这里突然戒严了啊……”
风里希抬起头，用她闪动着智慧光芒的眼眸看着伏昔，反问道：“你真不清楚？”
伏昔摇摇头。
“呐，戴上面具后的你，就像一颗人形核弹，在那些士兵的分析器中，你时刻都在进行着核聚变反应哦。”
伏昔朝对方眨眨眼，他觉得对方在开玩笑，但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伏昔产生了“她说的都是真的”的错觉。
“嘿嘿，被吓到了吧，放心呐，你要是一颗不安全的核弹，他们才不会让我这样接近你呢，这里戒严主要是因为西边出了一件大事，总部马上要召开会议，会议十分重要，所以才要戒严。”
风里希大笑着拍着伏昔的肩膀说道。
“那个，方便说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方不方便的，就是荒坂三郎死了而已。”
“啊？现在是几几年？”
这在赛博世界里可是一件天大的事。
怪不得两位先生把他的事情给延后处理了。
“现在是2077年啊，完惹，我家孩子变傻了，快让我再好好瞅瞅……”
伏昔立刻反应了过来，躲开了风里希又要掐脸蛋的魔爪，然后说道：“荒坂三郎死了，是刚发生的吗？”
“没错哦，我们现在是白天，海的对面是晚上。”
看起来，游戏内的剧情已经开始了。
“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那是荒坂三郎诶。”
风里希转移了目标，改成了揪伏昔的耳朵，并且这次手疾眼快，一揪一个准。
“呃，我只是觉得，他是假死。”
被揪耳朵的伏昔就像被母猫叼住后脖颈的小猫，浑身紧绷恐惧但又无可奈何。
“我倒觉得他是真死了。”
“您知道什么内幕吗？”
“内幕没有，但我能猜到。那个老不死的想要永生，所以最近的数十年里，他甚至挪用了大量的荒坂资金投入进他那个‘神舆’里，他们的武器研发和全球武装部署都陷入了停滞，这给了我们趁虚而入的机会……”
伏昔镇定了下来，风里希揪他的耳朵不仅不疼，反而有种很舒服的感觉。
就像猫猫被挠耳根的时候一样。
伏昔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这具身体不对劲儿了。
“永生么……”
“是的喔，大先生和老康他们就不喜欢，比起自己的永生，他们更希望有能遵循他们意志和理想，坚定不移走下去的年轻继承人呢。”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永生呢？”
“嗯，其实要看你提到的永生是什么了。如果你说的永生是指，将人的意识上传进赛博空间，把自己意识备份了进去，并满世界搜集传奇黑客的资料，再把那些黑客的人格意识无害化，然后也塞进去当作程序处理的备份数据，或者干脆就变成‘智库’，这样子确实能做到存在意义上的永生，但，你能保证数据化后的人格还是你吗？你能保证那个人格还会遵循你的理想信念去做事吗？”
“……”
伏昔怔住了，他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对方的问题非常尖锐且前沿。
风里希的话让伏昔联想到了自己知道的一个设定：荒坂在开启“神舆”计划之初，就是在寻找那些顶级黑客和智力较高的人，将他们的意识通过“灵魂杀手”给“拽”出来，而“灵魂杀手”这一可怕魔偶的创造者就是强尼·银手的女朋友，奥特·坎宁安。
“不要说你这个啥都不懂的小家伙了，我研究人脑一辈子了，就连我也不能保证数据化后的人格就是真正的你自己……所以说，机械永生现在还只是一个构想，想要做到真正的永生，我们要靠的不是单纯的赛博科技，而是基因、网络、神经连接技术，还有人格心理学等等无数学科、多方面技术的共同发展才有可能做到……呐，也只是有可能，梦还是可以做一下的嘛。”
风里希翘着二郎腿伸懒腰，尽情展露着自己迷人的身材。
伏昔有些迷茫，他好像听懂了风里希的话，又好像没怎么听懂。
“念首诗给我听听呗。”
风里希突然转移了话题。
“啊？”
“喂，快点嘛，要想做好伪装，那就要做你以前一样做过的事情呀，你可是总爱找我背古诗呢。”
伏昔惊恐地瞪大眼睛看向风里希，他丝毫没有发觉出自己哪里露了破绽。
但，对方的意思也已经显而易见。
“呐，你害怕的表情实在太可爱了。”
风里希像是找到了新玩具一样，脸蛋凑至近前，眼睛也亮了起来。
“您，您是说……”
“念首古诗嘛。”
风里希打断了伏昔的话语。
“好，好吧……”
伏昔深吸一口气。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这是伏昔第一念头想到的诗句。
“好诗。”
风里希拍了拍手，然后接着说道：“你念得有点太生硬了，试着再有感情地念一遍嘛。”
伏昔没太明白对方为什么纠结这一点，但他还是听从对方的指令，认真地再次朗诵了一遍。
然后，伏昔看着对方从身后取出了一个小玩意儿，她按下了开启键，刚刚伏昔念诵两遍诗句的声音就在其中播放了出来。
“你听出来不同了吗？”
“第二遍明显更有感觉一些。”
“呐，第一遍你是在背古诗，第二遍却是真地在朗诵。你现在背的这首诗在过去的数十年里，可从来没有人念诵过呢，电子课本还有所有芯片教程里全都没有收录过，如果你想要AI有感情地朗诵这首诗，那么，你刚刚念诵的第二遍就是现在所有AI朗诵的模板哦。”
“……”
伏昔下意识地捏起沙发皮。
对方在试探他。
虽然风里希的这个比喻依旧不算严谨，但这已经很清晰地说明了程序和人的区别：程序可以把人类背古诗的声音进行复制粘贴，却不能自发性地、有感情地去朗诵同一首诗，它可以任意编排词句和语气形成所谓的“诗歌”，但是诗歌本身所蕴含的比喻、夸张等浪漫的修辞手法，它们却永远也表现不出来。
最起码2023年以前的由西方人撰写的人工智能程序是肯定表现不出来的。
伏昔明白，大概是他提出要到“黑墙之后”的设想，才得到了风里希的这般试探。
赛博世界的2023年以前是东瀛人和西方人的主场，
那时，曾有一个高效的天才缔造了“世界互联网络”，后来这个网络受到病毒攻击并被摧毁，就变成了现在黑墙之后的旧网，而那个年代也是人类赛博技术发展的黄金时期，大量现实中的数据被上传进了这个网络——而这，也是赛博世界文化消失的原因之一。
旧网中充斥着大量赛博病毒和各种恐怖的AI，也许，它们就是风里希等人要担心的。
“我刚刚说的就是思维，人的思维。现在的超梦、行为芯片还有印迹芯片，足可以模拟出人类身为高级动物的基本行为模式，甚至完成人类人格的外在表现，但却完全无法模拟人类思维中关于艺术和哲学的那一部分，这就是生命与机械的本质区别。
“我从十八岁那年就开始学习如何造人，别想歪哦，就是如何在现实中，用碳基物质造人，我可以制作出人体全身所有器官的结构，但我无法完成对人类大脑的模拟，即使我做到了人类大脑的1比1复制粘贴，但我依旧创造不出一个合格的，具备情感认知的‘人’。”
风里希认真地看着伏昔，闪亮的眸子里蕴藏着智慧的光点。
“但我在研究我们大夏人的基因时，发现了一个秘密。我发现，在特定的乐谱响起时，有一部分基因会发生一些令我都感觉无比惊奇的变化。于是，我将这一发现做成课题，开始细化研究。最初，我将这份基因组放置在了一组真菌中，然后在真菌生长的环境里，进行了特定乐曲的播放……奇迹出现了，这组真菌长到了比我只矮了一个头，它的外观也变得和人一模一样……”
风里希每说一句话，就往伏昔贴近了一点，而且越来越近，感觉她口中说的那个实验用真菌就是伏昔一样。
“你别说，那朵蘑菇的味道还挺不错的，过油炸了以后再放点椒盐，可香了。”
伏昔差点没跟上对方的跳跃性思维。
“呐，我这里还有一些，你要不要尝尝看。”
风里希变戏法似地掏出了一个饭盒，饭盒里还真装着几块形态非常神奇的炸蘑菇……
伏昔不太好拒绝，主要还是饭盒里的蘑菇真有点香，而他也有很久没吃东西了。
于是，他小心地捏了一块，放在嘴里嚼了嚼。
“有没有在尝试吃自己近亲的感觉啊？”
“噗咳咳咳……”
伏昔咳嗽了好一阵儿才缓过来。
这是特喵的什么地狱笑话……
“又被我吓到了吧！哈哈哈，你的表情太可爱了呐~”
伏昔为自己穿越来的前身表示遗憾，面前女人的性格有些恶劣呢。
“呐，刚刚我们之间的对话如果放在数据化人格上就无法成立了，因为，现阶段技术产出的数据化人格，是不会把普通的炸蘑菇和人类的身体结构产生奇妙联想的，小可爱想歪了要记得自己面壁思过哦~”
风里希的话差点让伏昔觉得自己是个卷毛蕈蕈，他刚刚以为对方说的是蘑菇成了精，可原来人家只是在开小火车……
近亲等于小弟弟……好吧，这是一个只可意会的美丽错误。
不过还好，他也最终理解了对方关于程序和人格的解释。
“呐，回归正题，你听一下这支曲子。”
对方又一次开启了那个小玩意儿，一时间，接待室内响起了伏昔熟悉的曲调。
《茉莉花》。
“我对音乐没有什么研究，但我想知道这个曲子到底有什么魔力，会让那部分基因组产生，那么奇妙的变化。”
“您问过真正的音乐家了吗？”
“你是说那些只善于哗众取宠却没有任何真本事的改造人吗？别闹了，就算他们这些人里面真有懂行的，知道的也不过是吵闹的摇滚还有流行的电子乐，而这支曲子明显是古调，我现在都找不到弹奏这支曲子的乐器了，根本不可能有当代人懂的。”
伏昔有种感觉，这个问题才是风里希最想知道答案的。
他斟酌了一下，说道：“我可以告诉您，但我希望您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呐，小可爱长大了，会跟姐姐讲条件了呢。”
风里希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
“你问吧。”
“风姐姐，您有信仰吗？”
听闻伏昔的这句问话，风里希突然收起笑容，在腿上单手支着脑袋，微微鼓着一边脸蛋，歪着头凝视了伏昔很久很久。
时间大概过去了有两三分钟的样子，就在场面的氛围凝重到快要滴水的时候，风里希才微微吐出一口气，轻声道：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是那些神神鬼鬼的信仰，我也知道你在我们这些人的面前必须要小心翼翼，而且，你也应当同样明白，我完全可以编出任何你所能想到的话语去欺骗你，只为了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但你还是问了一句废话……”
伏昔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缓解对方气场全开给自己带来的可怖压力。
他觉得，对方对自己产生了物种上的压制感。
“你很有勇气，小可爱。”
风里希调整了坐姿，慵懒地倚靠在沙发上，看起来毫无破绽的纤细手指在伏昔紧绷得有些僵硬的脸蛋上摩挲了几下，她脸上重新挂起微笑，现场的氛围也逐渐地不再那么恐怖。
“我一点也不想看到这个世界朝着完全僵化的社会形态走去，我需要它保持充足的活力，也需要新的思想还有新的思潮，我需要的是一代人比一代人的视野更开阔、思想更进步，而不是渐渐地让所有人的脑子都变成机械化的二极管和单线程，那既不利于人类基因的进化，也不利于文明的生存与延续。作为一个此生致力于生命研究的学者，我期待的是生命不断的演变和万象更新的奇迹，这就是我的信仰，听懂了吗？”
“嗯。”
伏昔听懂了对方的心声。
她是一位纯粹的生命学者，也是一名浪漫的理想主义者。
在原先的世界里，她这样的人有许多但大多不遭人待见，而在赛博世界，秉持这种观点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她想构筑的是一个完整的人类世界，是一个可以不断更新且永远不设上限的世界，就像我们面对浩瀚星宇一样，探索，应当永无止境。
伏昔觉得，对方是一位可以拉拢过来的好队友。
信仰和理想从来都不仅仅是喊喊口号，更不会是“好蝶油”这样的营销式发声，而是一群群坚定的人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前赴后继并且永不动摇。
风里希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位生命科学的巨人，一位真正的伟人。
对她这样的人来说，一句看似稀松平常的话语，可能就是一道乍现的灵光。
于是，伏昔认真地回答道：“这支古曲名叫《茉莉花》，是我们大夏传统的古调，而它使用的曲调里仅有‘Do、Re、Mi、So、La’五个音，当然，这只是我粗浅的理解，更多的我说不出来，我并不是专业的。”
“就只有这些么？”
风里希歪着脑袋，还俏皮地眨眨眼。
“哦，对了，还有一个，这五个音在大夏传统中有另外的称谓。”
“什么称谓？”
“宫商角徵羽。”
“嗯？！”
风里希瞪大眼睛，那表情看起来像是疑惑，也像是惊讶。
“宫、商、角、徵、羽。”
伏昔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他的声音似乎掺杂进了魔力。
或许是语调，或许是文字本身，至少，伏昔已经能看见，风里希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脸色逐渐绯红，浑身都发热起来。
伏昔明显地看见，她浑身上下的肌肉在因兴奋而颤抖着。
很快，几个深呼吸后，她镇定了下来，至少表面上看着是的。
“戴上你的面具。”
伏昔依言召唤出了面具。
对方的身体数据再次出现在视野中。
【肉体：13，技术：10，智力：10，反应：10，镇静：15】
在肉体那一项，风里希突然增加了1点。
“你能看到我的身体数据吧……”
“是的，您的身体……好像变强了。”
风里希立刻站起身，走到大门边，然后直接握拳砸出。
就听“咣当”一声，不知名材料制作的接待室大门被打出了一个明显的凹陷。
没过几秒，门自动开启，王秘书鬼魅般的身影就立在门外。
“风院士，您可以不用通过这种方式叫我过来的。”
“不关你的事，小倩，我只是手痒了想砸点什么。”
“楼下有活动室，24小时开放。”
“不早说。”
他在接待室内等了挺长时间，身上没有植入体，接待室里除了吃喝以外，根本没有任何能连上网络的设备，另外，那位一看就不好惹的王秘书此刻就站在他的门外，成了看守他的人。
伏昔没吃东西，就一边喝着蓝柑气泡水，一边想着自己还记得的，关于赛博世界里的一些信息。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一位大姐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她进门就是一句：
“快让姐姐看看小可爱……”
面前，这位成熟丰腴的大姐姐开始给伏昔检查身体。
不过，对方又掐又摸的，怎么看怎么感觉不对劲。
“没高烧也没发热呀，也没有伤筋动骨的，你把面具吃了吗？也不对啊，你喜欢小鱼干来着，也没有拿面具磨牙的爱好呢。也没嵌在哪里，脸蛋还是那么圆润诶……”
伏昔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他不太擅长对付这样“热情”的大姐姐。
“嗯……看样子的确是我们不清楚的技术，你能把面具再召唤出来吗？”
“我试试……”
伏昔念头闪动，可眼前的视野却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不过，他从女子的面部反应看出，自己好像的确把面具召唤出来了。
他真正确定自己戴上面具，其实是对方的身体数据浮现出来的时候。
【肉体：12，技术：10，智力：10，反应：10，镇静：15】
这是一个极可怕的数据。
至少伏昔认为，这不是一个不安装义体的人所能达到的数据。
面前的女子皮肤良好，没有纹身也没有改装痕迹，似乎完全原装……
她就是风院士，本名风里希，这是一位专注于基因工程的生物学院士，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但看起来和二十五六没什么区别。
能在赛博朋克的世界里走生物朋克的道路，她绝对是大佬中的大佬。
面前的这位，可是把镇静的专长都点在了冷血上的。
她看伏昔的眼神就像看一只等待着被实验的小白鼠。
但伏昔有种感觉，她好像看谁都一样。
“果然是那副面具，从月球基地送回来的时候这面具就曾经过我的手，我研究了一个多星期，我明明记得给你戴过呀，怎么之前没反应现在就有反应了呢……”
美女姐姐单手托起下巴沉思了起来。
伏昔觉得不能再让对方想下去了，于是他连忙开口转移话题：“那个，您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为什么这里突然戒严了啊……”
风里希抬起头，用她闪动着智慧光芒的眼眸看着伏昔，反问道：“你真不清楚？”
伏昔摇摇头。
“呐，戴上面具后的你，就像一颗人形核弹，在那些士兵的分析器中，你时刻都在进行着核聚变反应哦。”
伏昔朝对方眨眨眼，他觉得对方在开玩笑，但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伏昔产生了“她说的都是真的”的错觉。
“嘿嘿，被吓到了吧，放心呐，你要是一颗不安全的核弹，他们才不会让我这样接近你呢，这里戒严主要是因为西边出了一件大事，总部马上要召开会议，会议十分重要，所以才要戒严。”
风里希大笑着拍着伏昔的肩膀说道。
“那个，方便说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方不方便的，就是荒坂三郎死了而已。”
“啊？现在是几几年？”
这在赛博世界里可是一件天大的事。
怪不得两位先生把他的事情给延后处理了。
“现在是2077年啊，完惹，我家孩子变傻了，快让我再好好瞅瞅……”
伏昔立刻反应了过来，躲开了风里希又要掐脸蛋的魔爪，然后说道：“荒坂三郎死了，是刚发生的吗？”
“没错哦，我们现在是白天，海的对面是晚上。”
看起来，游戏内的剧情已经开始了。
“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那是荒坂三郎诶。”
风里希转移了目标，改成了揪伏昔的耳朵，并且这次手疾眼快，一揪一个准。
“呃，我只是觉得，他是假死。”
被揪耳朵的伏昔就像被母猫叼住后脖颈的小猫，浑身紧绷恐惧但又无可奈何。
“我倒觉得他是真死了。”
“您知道什么内幕吗？”
“内幕没有，但我能猜到。那个老不死的想要永生，所以最近的数十年里，他甚至挪用了大量的荒坂资金投入进他那个‘神舆’里，他们的武器研发和全球武装部署都陷入了停滞，这给了我们趁虚而入的机会……”
伏昔镇定了下来，风里希揪他的耳朵不仅不疼，反而有种很舒服的感觉。
就像猫猫被挠耳根的时候一样。
伏昔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这具身体不对劲儿了。
“永生么……”
“是的喔，大先生和老康他们就不喜欢，比起自己的永生，他们更希望有能遵循他们意志和理想，坚定不移走下去的年轻继承人呢。”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永生呢？”
“嗯，其实要看你提到的永生是什么了。如果你说的永生是指，将人的意识上传进赛博空间，把自己意识备份了进去，并满世界搜集传奇黑客的资料，再把那些黑客的人格意识无害化，然后也塞进去当作程序处理的备份数据，或者干脆就变成‘智库’，这样子确实能做到存在意义上的永生，但，你能保证数据化后的人格还是你吗？你能保证那个人格还会遵循你的理想信念去做事吗？”
“……”
伏昔怔住了，他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对方的问题非常尖锐且前沿。
风里希的话让伏昔联想到了自己知道的一个设定：荒坂在开启“神舆”计划之初，就是在寻找那些顶级黑客和智力较高的人，将他们的意识通过“灵魂杀手”给“拽”出来，而“灵魂杀手”这一可怕魔偶的创造者就是强尼·银手的女朋友，奥特·坎宁安。
“不要说你这个啥都不懂的小家伙了，我研究人脑一辈子了，就连我也不能保证数据化后的人格就是真正的你自己……所以说，机械永生现在还只是一个构想，想要做到真正的永生，我们要靠的不是单纯的赛博科技，而是基因、网络、神经连接技术，还有人格心理学等等无数学科、多方面技术的共同发展才有可能做到……呐，也只是有可能，梦还是可以做一下的嘛。”
风里希翘着二郎腿伸懒腰，尽情展露着自己迷人的身材。
伏昔有些迷茫，他好像听懂了风里希的话，又好像没怎么听懂。
“念首诗给我听听呗。”
风里希突然转移了话题。
“啊？”
“喂，快点嘛，要想做好伪装，那就要做你以前一样做过的事情呀，你可是总爱找我背古诗呢。”
伏昔惊恐地瞪大眼睛看向风里希，他丝毫没有发觉出自己哪里露了破绽。
但，对方的意思也已经显而易见。
“呐，你害怕的表情实在太可爱了。”
风里希像是找到了新玩具一样，脸蛋凑至近前，眼睛也亮了起来。
“您，您是说……”
“念首古诗嘛。”
风里希打断了伏昔的话语。
“好，好吧……”
伏昔深吸一口气。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这是伏昔第一念头想到的诗句。
“好诗。”
风里希拍了拍手，然后接着说道：“你念得有点太生硬了，试着再有感情地念一遍嘛。”
伏昔没太明白对方为什么纠结这一点，但他还是听从对方的指令，认真地再次朗诵了一遍。
然后，伏昔看着对方从身后取出了一个小玩意儿，她按下了开启键，刚刚伏昔念诵两遍诗句的声音就在其中播放了出来。
“你听出来不同了吗？”
“第二遍明显更有感觉一些。”
“呐，第一遍你是在背古诗，第二遍却是真地在朗诵。你现在背的这首诗在过去的数十年里，可从来没有人念诵过呢，电子课本还有所有芯片教程里全都没有收录过，如果你想要AI有感情地朗诵这首诗，那么，你刚刚念诵的第二遍就是现在所有AI朗诵的模板哦。”
“……”
伏昔下意识地捏起沙发皮。
对方在试探他。
虽然风里希的这个比喻依旧不算严谨，但这已经很清晰地说明了程序和人的区别：程序可以把人类背古诗的声音进行复制粘贴，却不能自发性地、有感情地去朗诵同一首诗，它可以任意编排词句和语气形成所谓的“诗歌”，但是诗歌本身所蕴含的比喻、夸张等浪漫的修辞手法，它们却永远也表现不出来。
最起码2023年以前的由西方人撰写的人工智能程序是肯定表现不出来的。
伏昔明白，大概是他提出要到“黑墙之后”的设想，才得到了风里希的这般试探。
赛博世界的2023年以前是东瀛人和西方人的主场，
那时，曾有一个高效的天才缔造了“世界互联网络”，后来这个网络受到病毒攻击并被摧毁，就变成了现在黑墙之后的旧网，而那个年代也是人类赛博技术发展的黄金时期，大量现实中的数据被上传进了这个网络——而这，也是赛博世界文化消失的原因之一。
旧网中充斥着大量赛博病毒和各种恐怖的AI，也许，它们就是风里希等人要担心的。
“我刚刚说的就是思维，人的思维。现在的超梦、行为芯片还有印迹芯片，足可以模拟出人类身为高级动物的基本行为模式，甚至完成人类人格的外在表现，但却完全无法模拟人类思维中关于艺术和哲学的那一部分，这就是生命与机械的本质区别。
“我从十八岁那年就开始学习如何造人，别想歪哦，就是如何在现实中，用碳基物质造人，我可以制作出人体全身所有器官的结构，但我无法完成对人类大脑的模拟，即使我做到了人类大脑的1比1复制粘贴，但我依旧创造不出一个合格的，具备情感认知的‘人’。”
风里希认真地看着伏昔，闪亮的眸子里蕴藏着智慧的光点。
“但我在研究我们大夏人的基因时，发现了一个秘密。我发现，在特定的乐谱响起时，有一部分基因会发生一些令我都感觉无比惊奇的变化。于是，我将这一发现做成课题，开始细化研究。最初，我将这份基因组放置在了一组真菌中，然后在真菌生长的环境里，进行了特定乐曲的播放……奇迹出现了，这组真菌长到了比我只矮了一个头，它的外观也变得和人一模一样……”
风里希每说一句话，就往伏昔贴近了一点，而且越来越近，感觉她口中说的那个实验用真菌就是伏昔一样。
“你别说，那朵蘑菇的味道还挺不错的，过油炸了以后再放点椒盐，可香了。”
伏昔差点没跟上对方的跳跃性思维。
“呐，我这里还有一些，你要不要尝尝看。”
风里希变戏法似地掏出了一个饭盒，饭盒里还真装着几块形态非常神奇的炸蘑菇……
伏昔不太好拒绝，主要还是饭盒里的蘑菇真有点香，而他也有很久没吃东西了。
于是，他小心地捏了一块，放在嘴里嚼了嚼。
“有没有在尝试吃自己近亲的感觉啊？”
“噗咳咳咳……”
伏昔咳嗽了好一阵儿才缓过来。
这是特喵的什么地狱笑话……
“又被我吓到了吧！哈哈哈，你的表情太可爱了呐~”
伏昔为自己穿越来的前身表示遗憾，面前女人的性格有些恶劣呢。
“呐，刚刚我们之间的对话如果放在数据化人格上就无法成立了，因为，现阶段技术产出的数据化人格，是不会把普通的炸蘑菇和人类的身体结构产生奇妙联想的，小可爱想歪了要记得自己面壁思过哦~”
风里希的话差点让伏昔觉得自己是个卷毛蕈蕈，他刚刚以为对方说的是蘑菇成了精，可原来人家只是在开小火车……
近亲等于小弟弟……好吧，这是一个只可意会的美丽错误。
不过还好，他也最终理解了对方关于程序和人格的解释。
“呐，回归正题，你听一下这支曲子。”
对方又一次开启了那个小玩意儿，一时间，接待室内响起了伏昔熟悉的曲调。
《茉莉花》。
“我对音乐没有什么研究，但我想知道这个曲子到底有什么魔力，会让那部分基因组产生，那么奇妙的变化。”
“您问过真正的音乐家了吗？”
“你是说那些只善于哗众取宠却没有任何真本事的改造人吗？别闹了，就算他们这些人里面真有懂行的，知道的也不过是吵闹的摇滚还有流行的电子乐，而这支曲子明显是古调，我现在都找不到弹奏这支曲子的乐器了，根本不可能有当代人懂的。”
伏昔有种感觉，这个问题才是风里希最想知道答案的。
他斟酌了一下，说道：“我可以告诉您，但我希望您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呐，小可爱长大了，会跟姐姐讲条件了呢。”
风里希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
“你问吧。”
“风姐姐，您有信仰吗？”
听闻伏昔的这句问话，风里希突然收起笑容，在腿上单手支着脑袋，微微鼓着一边脸蛋，歪着头凝视了伏昔很久很久。
时间大概过去了有两三分钟的样子，就在场面的氛围凝重到快要滴水的时候，风里希才微微吐出一口气，轻声道：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是那些神神鬼鬼的信仰，我也知道你在我们这些人的面前必须要小心翼翼，而且，你也应当同样明白，我完全可以编出任何你所能想到的话语去欺骗你，只为了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但你还是问了一句废话……”
伏昔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缓解对方气场全开给自己带来的可怖压力。
他觉得，对方对自己产生了物种上的压制感。
“你很有勇气，小可爱。”
风里希调整了坐姿，慵懒地倚靠在沙发上，看起来毫无破绽的纤细手指在伏昔紧绷得有些僵硬的脸蛋上摩挲了几下，她脸上重新挂起微笑，现场的氛围也逐渐地不再那么恐怖。
“我一点也不想看到这个世界朝着完全僵化的社会形态走去，我需要它保持充足的活力，也需要新的思想还有新的思潮，我需要的是一代人比一代人的视野更开阔、思想更进步，而不是渐渐地让所有人的脑子都变成机械化的二极管和单线程，那既不利于人类基因的进化，也不利于文明的生存与延续。作为一个此生致力于生命研究的学者，我期待的是生命不断的演变和万象更新的奇迹，这就是我的信仰，听懂了吗？”
“嗯。”
伏昔听懂了对方的心声。
她是一位纯粹的生命学者，也是一名浪漫的理想主义者。
在原先的世界里，她这样的人有许多但大多不遭人待见，而在赛博世界，秉持这种观点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她想构筑的是一个完整的人类世界，是一个可以不断更新且永远不设上限的世界，就像我们面对浩瀚星宇一样，探索，应当永无止境。
伏昔觉得，对方是一位可以拉拢过来的好队友。
信仰和理想从来都不仅仅是喊喊口号，更不会是“好蝶油”这样的营销式发声，而是一群群坚定的人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前赴后继并且永不动摇。
风里希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位生命科学的巨人，一位真正的伟人。
对她这样的人来说，一句看似稀松平常的话语，可能就是一道乍现的灵光。
于是，伏昔认真地回答道：“这支古曲名叫《茉莉花》，是我们大夏传统的古调，而它使用的曲调里仅有‘Do、Re、Mi、So、La’五个音，当然，这只是我粗浅的理解，更多的我说不出来，我并不是专业的。”
“就只有这些么？”
风里希歪着脑袋，还俏皮地眨眨眼。
“哦，对了，还有一个，这五个音在大夏传统中有另外的称谓。”
“什么称谓？”
“宫商角徵羽。”
“嗯？！”
风里希瞪大眼睛，那表情看起来像是疑惑，也像是惊讶。
“宫、商、角、徵、羽。”
伏昔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他的声音似乎掺杂进了魔力。
或许是语调，或许是文字本身，至少，伏昔已经能看见，风里希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脸色逐渐绯红，浑身都发热起来。
伏昔明显地看见，她浑身上下的肌肉在因兴奋而颤抖着。
很快，几个深呼吸后，她镇定了下来，至少表面上看着是的。
“戴上你的面具。”
伏昔依言召唤出了面具。
对方的身体数据再次出现在视野中。
【肉体：13，技术：10，智力：10，反应：10，镇静：15】
在肉体那一项，风里希突然增加了1点。
“你能看到我的身体数据吧……”
“是的，您的身体……好像变强了。”
风里希立刻站起身，走到大门边，然后直接握拳砸出。
就听“咣当”一声，不知名材料制作的接待室大门被打出了一个明显的凹陷。
没过几秒，门自动开启，王秘书鬼魅般的身影就立在门外。
“风院士，您可以不用通过这种方式叫我过来的。”
“不关你的事，小倩，我只是手痒了想砸点什么。”
“楼下有活动室，24小时开放。”
“不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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