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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烁灭

    新约五年,5月25日夜,月明星稀,偶有云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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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那一轮白月臃肿的样子令人作呕。它就那样照着,永恒地照彻大千,却不曾驱散黑暗。

    昼里看不清的世界,不妨待到雾散的黑夜。

    夜里之所以能看到白天看不到的真相,不是因为月亮是正义的,只是因为那躲在底下的和挂在天上的都是傻子,以为自己不会发光也就不会有人看到自己的嘴脸,才大落落地露出自己的面目。

    街上三三两两巡逻的、智人带领的“规划智人”,手中漆黑的棍棒在月下银色的海洋里泛不起一丝涟漪——那月的铅华倒也顺理成章地同流合污,作一线黑水——这以后,那无边无际的从太阳那里剽窃来的光辉,也多了几分心满意足的意味。

    接着,抢劫,盗窃,霸凌,强暴,同样的戏码在每个角落上演。

    每一幕的主角不一样。

    每一幕的主角也一样。

    呵呵,原来我从“地狱”里出来,就是为了看这样的人间。

    危楼独坐,小臂横拄在膝上,摘下帽子,将缠颈的勒人的绷带微微放松,我抬眼望向墨墨的灰天。

    呵呵,夜幕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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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忍的忆不堪回首,称不上诗歌;流尽的血太过轻薄,也够不上传说。

    “暗刑”找遍了东洲,二十亿人中也只出了两个夜殇。

    从小,我们接受一样的训练,入腹一样的饮食,睡一样的床榻。训练的基线要达到,到数前谁都不能休息,不然我们都会被鞭打。

    饭不可多食一粒,床不敢多纫一线,水不能多饮一滴,我们的一切都被仔细规划,喜怒哀乐,连伤痕都要带给对方。

    一间对称的卧室,一面镜子,照出四个做着同样噩梦的夜殇——他们连恐惧的表情都几乎一模一样——梦与现实,同样的灾厄撕扯着同样稚气未脱的脸庞。

    后来,我们长大了。身高,腿长,指甲,连头发的位置都大致相同。两双连血丝都相似的眼睛,微露欣喜(为此我们又受到了一样的惩罚)地盯住两套不同的衣裳——其实除了配色,基本什么都一样。

    此后,昼时白衣,夜里黑裳,官方通缉记录里有了一个“渡鸦”。不眠不休的梦魇,昼夜不息的奔忙,白羽划破白天带来黑夜,黑羽肆虐黑夜直到白天。

    他们说,白鸦是个把杀人当做休息和消遣的疯子。

    直到那天,不得不清除档案来消除影响——也就是说,不得不牺牲一个夜殇。

    我希望会是我,毕竟,半条命,就算有幸存个地久天长,也终究不能活色生香。

    这次,我们想得又一样。

    无人知晓死了哪个夜殇——叫我们都分不清死的是自己还是对方。

    我想,也许是我死了,也许——也是我死了。

    终究,世间的两个夜殇,一个得以解脱,张开白色的羽翅飞向天堂,一个执掌生死,在名为人间的地狱徜徉。

    黑翎不知是否该将白羽衣的自己埋葬。

    后来,末日,来得比幼时的噩梦更突然。

    这个世界突然就他娘的疯了。

    世界zheng府,华都,伦城,约瑟城,最后“暗刑”驻地夜魔城也不能幸免。

    或跌入天井,或化为劫灰。

    在第三个天使的号角声中,在满世界的烈火,不,满烈火的世界里,“暗刑十君”也再未登场。

    之后,人类开始变得不一样。

    有些人变得孱弱却聪明;有些人变得高大又笨拙;有些人兽化之后组成一个叫“亚人”的种族一隅偏安——或者说,自生自灭。夏人成了“下人”,苦履行遍他们世代居住的东洲。

    这种噩梦,倒也让人看得过眼。至少,人还有点人样。

    直到一群自称“智人”的混蛋带着他们的“奴仆”,大军压境,趾高气昂。

    亚人们不是没有反抗,终是得了个几乎举族皆亡。

    若非那群混蛋没有精力继续压榨,恐怕赖以生存的氧气都要有标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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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喜欢点起一支烟,看它在夕辉里慢慢燃尽,像是谁的一生。如果它实在不能自己燃尽,我便抽一口——这才更贴近某些人的一生。悲观与消极充斥在刺鼻的味道里,劳苦倦极呼天抢地时抽几下就又变得干劲十足了。

    这种人也会心怀埋怨。

    呵呵。

    不是所有人都是奴隶,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救赎。

    埋怨这个埋怨那个,苦难到来时却又在卑微地笑着接受,这种人就是欠抽。

    我本就不在乎正义应该“执行”还是“执刑”。在这个无可救药的时代,面对一群无可救药的人,二者没有分别。

    这个可笑的时代,有人赐予恐惧,也有人跪着乞求。

    半条命,也算活着吗?